冰狗作品
2002-10-26 15: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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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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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七日》[剧本]
2002-10-26 16:02:11
<br/>这里是偶以前写的一个剧本,给大UNCLE看过了(给出了非常有用且有思想价值的意见,在此谢过超弦),狂也看过(给予了偶鼓励和支持,在此谢过可爱的狂),豚可能看过(但没给一点意见,所以以后大家有好东东也不要给那个家伙看了啊看了也白看).<br/> 这个剧本是偶目前(其实是从两年前持续至今的一个写作感悟转为写作方法的尝试).<br/> 偶的表达能力很不好,而且理解能力 也不是很好,希望大家在同偶交流的过程中给予自己充分的意志力不要被偶的不懂事吓跑:P~<br/> 具体说来,之所以想写成剧本的样式(大UNCLE说轻易尝试剧本不是好方法,但是偶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是因为一段时间开始,偶发现写作的东西不是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自己的思考之中,而是:电影画面.有声色,有节奏,很多东西很多场景很多环节或者说感觉是文字(纯文本)所难以表达得清楚的,所以偶开始想:既然如此,那只有"剧本"这种样式适合了.但是偶从来没有写过剧本,借用这种样式也是为了更好的文本功能的表达,因此是种新的尝试而不是UNCLE所想的那样无非走走写剧本的路子.因为事实上(偶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看出来了),偶写的仍不能算是剧本,而是种借剧本的形式表达所要言之事的小说.<br/> 这是偶的想法,请大家仁者见仁.<br/> 这个剧本的名字叫<诅咒七日>,是吉氏家族中的"天生骗局"系列之一,如果有可能,这个系列偶会一直坚持下去,吉氏家族的另一个系列是"急冻白书",主人公是<诅咒七日>里主人公的弟弟,几年前写过一个<万圣节奇案>,后来唐风竟然管偶叫"吉冻幻",忽忽~就是吉荔迩的弟弟:P~<br/> 下面请大家看剧本(可能会有一些标点符号打不出来,在文本里就成了问号,一般这样的情况是偶使用了"点""破折号""省略号":)> NO1 野外?外?日<br/>> 一个钻头(?)的特写,“砰”的一声有东西砸在上面。<br/>> “水!”一个满脸疲惫的黑人盯着脚下的地面轻声叫道。他的伙伴也同样疲惫,但开始丢掉工具搓着手笑起来,露出白亮的牙齿。<br/>> 突然,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惊愕的表情。眼睛却仍直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骆驼开始焦躁地喘气。<br/>> 他们之间的地上正有一小股水从钻头钻下的位置流出来。但水开始变成淡红,鲜红,……直至,黑红。粘稠,腥臊,甚至带有热气。<br/>> 两人对视了一眼,拔腿翻身骑上各自的骆驼,背向疾驰。<br/>> 镜头拉开,俯角,宽广的平原,一边是稀树草原,一边是茫茫荒野,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br/>> <br/>> <br/>> <br/>> NO2 沙漠?外?日<br/>> 仰角,骆驼拖沓的四蹄。鼻孔的特写,一张一翕,显然是已经跑累了。<br/>> 上幕中第一个出现的黑人俯在骆驼背上,干涸的嘴里喃喃的重复着“尤满”这个词,一边绝望地眯起眼睛看着近处远处那些胡杨(?),它们像从地里伸向天空的枯手,掠过他脑际的速度越来越慢。<br/>> 平角,火烧云密布的远天和夕阳余晖包裹中的地表。拉起,俯角,通红的天穹占据了大部分镜头,云彩的形状像某种组织器官,骆驼独行于茫茫沙漠中,步履蹒跚,像是在一匹马的子宫里逃亡。<br/>> 有一种声音由模糊到清晰,镜头从高空俯角飞速下坠,进入地底,随着这种声音的节奏破沙前进。这是某种生物的视角。它突然停住了,骆驼的喘息和人的低喃都清楚地震动着它的鼓膜。<br/>> 以它的视角探出沙面,骆驼的蹄间,夕阳像一滩血,正渗进沙漠的边际。<br/>> 黑幕。<br/>> <br/>> <br/>> <br/>> NO3 字幕:诅咒七日<br/>> 骆驼的喘息和人的低喃由上一幕延续,最后骤响成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br/>> <br/>> <br/>> <br/>> NO4 稀树草原?外?日 [字幕:第一日][此幕中出现相关演职人员名单]<br/>> 草原公路上空无一人。吉荔迩把车停在十字路口旁高高的路牌下。上面写着:<br/>> 诅咒城,前进3公里(换字体)<br/>> 牌子上站着一只乌鸦,一直歪着头打量吉,像真的一样。<br/>> 吉不由得笑了。她再次环视了四周,然后启动车子继续前进。<br/>> 乌鸦的近镜头以及车远去的背影。它的瞳人里映出移动的车身。募的它张嘴怪叫一声,展开双翅飞走了。<br/>> 吉全然不知。她的耳机里是老头子沉稳而公事化的声音:<br/>> “诅咒城,位于非洲西南腹地,其实并不是一个城镇而是一个自称‘塔姆’的部落,其历史可以上溯到一千两百年以前,是南部非洲这块土地上最古老的原著民之一。塔姆族人有一个流传千年的传说,关于在他们血液里蛰伏了无数代人的一段诅咒……据说,八十年代末这个诅咒就被唤醒,并逐渐显灵,??塔姆人认为这与维伊?柯迪森能源工厂有关。该工厂是一家美商私营企业,于1978年向当地政府租地开厂,利用一种超高性能的合金材料采集太阳能发电,通过电解水制氢而把太阳能以燃料的形式储存起来,绝大部分运回美国。铺设大面积的太阳能收集板使塔姆人感觉受到了侵犯。最近,当维伊能源工厂试图说服当地政府批准再一步扩大铺设面积时,双方矛盾激化。塔姆人一致认为这种做法触怒了土地之神尤满,坚决抵制工厂的扩建行为。工厂接连有员工失踪,老板维伊?柯迪森先生认为是塔姆人采取了不理智的行动。??这回的客户正是维伊先生,他希望我们能帮他找出这些事件的合理解释,向塔姆人证明能源工厂的存在与诅咒没有任何联系……他的首期付款是四十万美圆,其中百分之二十是你完成任务的活动经费。事成后再付六十万美圆,照例百分之五十是你的私人奖金。按照协议你有七天时间,逾期不能完成任务则我公司将赔付两百万美圆事后保险,对你个人的影响详见《手册》第三十一条。祝你好运!”<br/>> 吉在听这段话的时候经过了一个公路边的大帐篷。她没有停车,只是远远的就开始注意它,直至驶离。这个帐篷上挂着一幅很惹眼的标语:“惊世揭密:诅咒城之子”,门口拥挤了一大群人,周围停满了私家车和旅游大巴。<br/>> 帐篷的帷幔肮脏不堪,画满了畸形婴儿。<br/>> <br/>> <br/>> <br/>> NO5 诅咒城?外?日<br/>> 吉把车停在诅咒城的入口。那里有两男一女三个当地人倚栏而立。她跳下车走上前去跟他们一一握手,自我介绍说:“吉荔迩,马尔斯保险公司特派调查员。”<br/>> 一个穿制服的男子回应道:“乔,镇上的警察。正在调查维伊能源工厂员工失踪的案子。”<br/>> 另一个男子显得有些年纪,他赤裸着枯瘦的上身,腰间系着一条三色的布裙。他用当地语说了一句什么,那些古怪的音节像是从他布满沟壑的脸皮上爬出来的似的。<br/>> 吉耸耸肩望着另外两人以示不解,那女子开口道:“他是说现在看来似乎更复杂或是更简单了??我们也有人失踪了……”<br/>> 吉正要说什么,女子挡到乔的面前对她说:“我知道你在找什么,等你很久了,跟我来。”<br/>> <br/>> NO6安瓦卡家?内?日<br/>> > 安瓦卡家低矮的棚屋中。<br/>> > 光线很差,还有一股白烟弥漫在屋里。阳光透过棚屋屋顶的罅隙投下班驳的光点,烧水的锅里泛着奇异的金色光芒。安瓦卡的母亲歪在墙角的床上抽烟,塔姆人的烟具像种古老的竖笛,粗犷而神秘。她赤裸着上身,下身被一条毯子松松的裹着。毯子上趴着几个光点,看上去很毛躁,不如落在她脸上的精致。她的脸有些浮肿,透着光亮,神色却如同她皮肤的颜色一样,深得足以融进墙角的暗影里去。<br/>> > 床角有一包东西,大小就跟吉的帆布旅行袋差不多。一串苍蝇围在上面,嗡嗡作响。<br/>> > “快臭掉了,”安瓦卡自言自语地说,“第几个?这是塔姆族的第几个?为什么?……”<br/>> “我想,首先得??解剖,你明白吗?这是最起码的。不然就无法了解真相。”<br/>> 安瓦卡缓缓地点了几下头:“我会跟我母亲解释的……”<br/>> <br/>> NO7巫师家?内?夜<br/>> “我想你该尝点这个。”巫师递过一只盛汤的木碗给吉,然后坐到对面抽烟。他就是白天的那个老头,塔姆族的巫师。但吉听不懂他说的话,安瓦卡就在一旁用英语翻译。<br/>> “谢谢,”吉双手接过来喝了一口,“味道真特别。”<br/>> 老人慈祥地笑了起来,他对安瓦卡说了几句,安瓦卡告诉吉他说他年轻的时候猴面包树汁不是这个味儿,这一二十年来才变了,味道是有点怪。<br/>> 吉也笑了。白烟从老人嘴里吐出来,他的脸变得像一张浮在雾中的根雕面具。他开始用那封闭了上千年的本族语言讲诉一个古老的故事……<br/>> 昏黄的灯下,木碗放在桌上的特写镜头,移至一本古老的羊皮画册,吉俯在上面慢慢地翻看。随着巫师的自语般的低喃,原始的文字与图案以慢镜头的形式叠加。<br/>> <br/>> “很久以前,这个沙漠的边缘生活着几个弱小的部族。后来沙漠开始伸展,他们只得离开。于是结成了一个部落,迁徙到了这片草原。他们受到草原部族的驱逐,几场争斗在双方间一触即发。他们的男人都去作战,非常拼命,但是战斗得非常艰难。<br/>> “最后,他们决定请求土地之神尤满的帮助。于是巫师向尤满许诺,只要被赐予获胜的力量,他们就一定信守尤满的规则,在这块土地上和平地生存下去。<br/>> “这个草原上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拼杀,古老的武器和黑色的血液遍地可见,三天后才清理干净。<br/>> “获胜的是这个由沙漠边缘迁徙而来的部落。他们燃起篝火,举行盛大的庆典。这晚有个战俘试图逃跑,被抓了回来。醉酒的酋长不顾巫师的劝阻,当着全族人的面砍下了战俘的左脚,这个可怜的人第二天就死了。他死的时候说,尤满会惩罚这些入侵者的……<br/>> “半月后,酋长的妻子早产下一名男婴。接生的巫师惊恐地告诉酋长,尤满果然已经开始了对他们的诅咒。<br/>> “原来,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左脚……”<br/>> <br/>> 吉朝着老人的脸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这时有人推门而入,他急匆匆地说:“吉荔迩小姐吗?原来你在这里。我是维伊先生的律师,请跟我来,他在镇上为你安排了旅店,车就在门外等着。”<br/>> 吉耸肩笑了一笑,坐着没动:“呃,不好意思,我习惯睡在自己的车里。”<br/>> 律师有些为难地看着她:“维伊先生也在车上。我想你们应该先谈谈……”<br/>> “这样的话,”吉眉毛一挑,站起来,“好吧。”<br/>> 她走到门口,扭头跟老人告别,老人还在坐着抽烟,静静地点了几下头。<br/>> <br/>> <br/>> NO8直升飞机内?外转内?夜<br/>> 直升机的灯在夜空中闪烁。<br/>> 吉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向外望去。星空和草原,以及一些急速飞翔或是奔跑的黑影。<br/>> “明天白天来看或许更合适些,”维伊先生在一旁彬彬有礼地说,“能源工厂可是个不小的工程。白天的时候从直升飞机上望下去非常壮观,夜里却几乎什么也看不到。”<br/>> “没关系,”吉说,“问您一些问题可以吗?”<br/>> “当然。”<br/>> “我听了塔姆人关于‘诅咒’的那段传说,但我并不认为这跟能源工厂有什么联系。这是怎么回事?”<br/>> “要知道,他们是些野蛮原始不可理喻的人。他们认为土地是他们的。草原,是的,草原,他们不允许我们扩大太阳能板的铺设面积,他们说‘钢铁的魔鬼正在吞噬我们的草原’。70年代末维伊家族就在这里开厂。这里光照条件不错,能源工厂运转良好,利润丰厚,产氢的7%都无偿供给当地做燃料,??一切都合情合理。很遗憾,塔姆人对我们却非常敌对。一群不懂科学的人??他们频产怪胎是80年代末才开始的,跟我的工厂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因为诅咒的事,旅游业还成了这儿的支柱产业,您也看到了??‘诅咒城’的标语漫天都是。”<br/>> “可是,据说还有地下水的问题。能源工厂出现后他们找水变得更加困难,因为地下水水位下降了。”<br/>> “这我怎么知道?他们该去问地质局。”<br/>> “被诅咒的好象不光是人。他们的牲口也频产怪胎。而且,据说这里的野生动物也变得如此。”<br/>> “请告诉我,难道您也相信那个诅咒?”<br/>> “当然不。马尔斯保险公司特派调查员的工作是为不可解释的事件找出合理理由,……作为协议双方,相信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希望您能积极配合。”<br/>> “是的。我也希望你能说服那帮原始人。你们UAID的事后保险费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br/>> <br/>> <br/>> <br/>> NO9吉的车里?夜?内 [字幕:第二日]<br/>> 电话铃声把绻在后坐上睡觉的吉闹醒了。<br/>> 她伸手摸到一个纽,“啪”地按下。<br/>> “马尔斯实验室,”一个声音说,“吉,我们没有收到你所说的解剖对象。在这种事情上耍我们不是你的风格吧?”<br/>> 吉猛地翻身爬起,一边喃喃地应道“好啊袋鼠”一边猫腰钻到驾驶座上打开一串按纽,各种仪器闪烁起来。<br/>> “非洲怎么样?”袋鼠问。<br/>> “还行。这儿到处是阳光,??你没被曼哈顿的阴影憋死吧?”<br/>> “当然没有,只是快被老头子憋死了。现在还在加班。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享受阳光,马尔斯实验室却是通宵光明……对了,你说的那个解剖对象怎么回事?要重新预约吗?”<br/>> “我现在就去看看。”吉关掉电话,驱车疾驰而去。<br/>> <br/>> <br/>> NO10安瓦卡家?内?夜<br/>> 安瓦卡的母亲躺在床上发出鼾声,毯子的一角搭在腰上。她的头发松软而湿润,像一包褐色的水藻。<br/>> 安瓦卡立在吉和她母亲之间来回看着,压低声音说:“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她其实已经同意了,但在你们的人来之前有人来过,我母亲收了钱,他就拿走了……”<br/>> “那么,”吉瞟了一眼空空的床角,“能告诉我谁是买主吗?”<br/>> “科布。”<br/>> “以什么名义?我是说??医学院或是别的什么科研机构?”<br/>> “他是个商人。在公路边上弄了一个怪胎展。”<br/>> 吉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她很轻的点了点头。<br/>> <br/><pre>NO11 草原公路?日?外<br/>帐篷的入口处摆了张露出弹簧的沙发。一个穿花衬衫的黑人站在上面用当地语大声嚷嚷。虽然是清晨,但已围了一大群游客在帐篷跟前。每收一个人的钱他便侧身放人进去。<br/>“科布先生!”吉站在人堆外朝他喊。<br/>他瞟了一眼吉,改用英语说:“一美圆!一美圆看怪胎!有十三个之多!”<br/>“这是十美圆!”吉掏出一张钞票喊道,“占用五分钟如何?”<br/>嚷嚷声戛然而止,那人摸了摸下巴歪着头望了一眼吉,然后跳下来把沙发挪到门口堵住,拨开人堆走过来伸手抓钱。<br/>吉一扬手,他抓了个空,吉微笑道:“科布先生……”<br/>“今天游客可不少啊,”一口纯正的美语在吉的身后响起,“收钱去!”<br/>那人顿了顿就马上返身走回去,一边应道:“好的好的,科布先生……”<br/>吉一边暗自纳闷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来人便立即扭过头来,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向他皱着眉摇头道:“克努依,你来这儿干什么?”<br/>“你真的还是这么讨厌我,亲爱的?”克努依双手叉腰斜立着,嘴角挂着一丝戏谑,“说正经的的,这回我有什么可以效劳?”<br/>“这些畸婴都是塔姆人的?”<br/>“不错。最早的一个生于1987年,没有手指,现在泡在药水里,跟十五年前一样小,??另外1991年出生了三个畸婴,毫无性别特征,浑身褶皱,像三只鸭嘴兽的幼雏……每一个都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要不要看看?”<br/>“你只知道钱吗?克努依?或者,我该叫你科布先生?该死你干嘛老把名字变来变去?”<br/>“别把气氛搞得那么僵,亲爱的。老实说我也很同情这些黑人。但是,在这儿混,白人可得加倍小心。能源工厂已经有好几个工人失踪了……”<br/>“很高兴我是纯粹的中国血统,”吉埋下脸,眼睛却仍盯着克努依,“我需要这些畸婴做解剖。开个价吧。”<br/>“全部都要?”<br/>“全部。”<br/>“拿你那辆车来换。”<br/>“不可能。”<br/>“三万美圆。一分也不能少。”<br/>“成交。这是支票。”<br/>“你知道吗吉,果断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br/>NO12 地下?内?夜<br/>它在黑暗中喘息,静候,监视,以及凝听。<br/>这里远离地面,但任何一点轻微的震动都逃不开它的耳朵。安静地匍匐,像个猎手。<br/>脚步由远及近。还有一点灯光,它感觉到了。<br/>一个工人扭开阀门爬了下来,背上是“能源工厂”的缩写“EF”,他嘴上叼着一只小型手电,右手紧拽着一把枪。<br/>它和他都放慢了呼吸,悄无声息,伺机猎杀。<br/>只是人慢了一步。只需一次突袭,眨眼之间就有一方消失。<br/>电筒跌落在地面,“砰”的一声。只是这一回,没有谁再暗暗地心惊。<br/>NO13 警所?内?日 [字幕:第三日]<br/>电扇“哒哒”地响着,风是热的,乔满脸汗水,制服的袖子挽得很高,他在地板上来回走动,踏出吱吱嘎嘎的声响。<br/>吉坐在桌旁翻看一叠关于能源工厂员工失踪案的资料。<br/>“加上昨晚失踪的那个,”乔停下来看了一眼吉又继续来回踱着一边说道,“已经有三个人失踪了。??不,不对,四个。还有一个塔姆人。本来是两人一同去草原边缘找水,结果走散了。回来的这个人一直神智不清。他们一定碰上了什么东西,某种可怕的东西……你知道塔姆人怎么是怎么说的吗?诅咒。尤满的诅咒……它亲自出现了……”<br/>“你看这里,”吉一直在思考着资料上的东西,没有意识到乔在跟自己说话,“有人声称看到过一种奇怪的生物在能源工厂附近出没,‘它非常巨大,前进时可以看见地表的沙和黏土有明显的波动’,这个目击者还描述说‘当它的头探出地面时,你几乎将其与沙石的颜色分辨不出来,但它有外凸的眼睑,眼睛仿佛是金黄色’。你觉得这像什么?”<br/>乔耸耸肩:“也许是那人看走了眼,也许是某种蝮蛇。谁知道呢?”<br/>吉的手还指着资料上相应的部分,抬头对乔说:“巫师曾告诉我,诅咒塔姆人的土地之神尤满住在地下,身长百尺,一有走动便地动山摇,并且拥有异常灵敏的感官……体表遍布盾形的硬质鳞片,长有四肢,掘沙而行。尤满掌控着这里的天气和水土,它代表着一种生存的准则。恩赐或是杀戮,皆缘于追求某种平衡。在塔姆人的古籍中有很多关于尤满的描述以及绘画。我看过他们的祭祀卷宗,尤满就像一条鬣蜥。棘状的体表象征一种权威,而灰褐的皮肤则含‘与土地同在’之意,代表着塔姆人对生命的敬畏。你怎么看?”<br/>“只是图腾崇拜而已。这里一直生活着许多蜥蜴??各种各样。原著民难免不把神的样子想象成某种蜥蜴。但你总不可能告诉我蜥蜴就是答案吧?四个大活人,这种失踪案还是头一桩……”<br/>乔的话再次被打断,这回是吉停在警所外面的车。一群当地的孩子试图在车上玩耍,但一碰它它就发出警报。孩子们腆着肚子四下里站着,呆呆地望着这个玩意儿。吉走到窗前望见了这一切,于是摸出遥控器把警报解除了,开了音乐和冷饮机任他们折腾。<br/>“你真好心。”乔也走来望着那群孩子说道。<br/>“可惜很多时候好心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昨天下午我差点被蛇咬了,幸好对这种危险因素我的车会报警。它就横在路上而我想把它弄到草丛中去。是条毒蛇。”<br/>“这儿有很多毒蛇。为安全起见,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好。”<br/>吉移开视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br/>NO14 吉的车里?内?日<br/>傍晚。夕阳悬在草原边上。氲氲蒸汽中,草原的边际显得有些摇摆不定。<br/>吉坐在车里对着电脑敲字。<br/>这时有马尔斯实验室的网上短信传来。原来是一份解剖化验报告。<br/>“及有可能是由于母体妊娠期间摄入酞胺哌啶酮过量从而导致胎儿产生膑地体发育不全、肢体缺陷、并指(趾)畸形等症。酞胺哌啶酮有一定的镇静作用,但过量摄入有制畸性的危险。”(换字体)<br/>吉反复看了几遍。然后继续敲了一会儿。<br/>她在车里做了晚餐,一边吃一边在网上查资料。<br/>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吉觉得眼皮开始变得比铅还沉。<br/>NO15 吉的车?内转外?夜<br/>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光映在吉熟睡的脸上。<br/>仪表盘还在闪烁,其中一项是暗兰色的液晶字样:警报取消状态中……<br/>车外一道黑影闪过。<br/>滴水的声音。在黑夜里是这么的清晰。<br/>嗒……嗒……嗒……嗒……<br/>镜头在黑暗中转移。<br/>它在洞穴中蜷身。<br/>来自含水层的地下水一点点滴入巢中。<br/>它不安地掘土。越掘越快。水仍在往下滴。<br/>那里有它的蛋。<br/><pre>NO16 飞机?内?日 [字幕:第四日]<br/>返回纽约的航班。吉戴好墨镜放倒躺椅,脑子里是今天早上老头子的声音。<br/>早起时她发现汽油被人放光了,只好启用备用的能源把车开回镇上去。这桩不愉快的遭遇让吉想起了那条横在公路上的毒蛇。现在看来,它的出现是那么的有预谋。<br/>而尤满、蜥蜴、能源工厂、畸婴、失踪者和酞胺哌啶酮也快把她搅晕了。没什么头绪却发现整个事件似乎很不简单……吉往总部打了个电话,于是老头子劝她先回去再说。<br/>“也许曼哈顿的阴影反倒能使你清醒。”<br/>但愿如此,吉想。<br/>飞机逐渐驶离地面,舷窗外是非洲色彩斑斓的大陆俯景。老头子的画外音缓缓响起,一如这古老的陆地般睿智而深远。<br/>“1965年,出血热传染病席卷了一个叫做玻利维扬的小城。这种病是由老鼠传染的。而老鼠在这座城市泛滥的原因是它们的天敌猫被杀光了。猫不是被故意杀害的,而是由于DDT中毒。人们使用DDT只是为了庄稼长得更好,而其中含有的氯代烃却导致了猫的死亡。每一个事件总有原因。我们与别人的不同在于,我们要找的是最底层的原因,即事实的真相。孩子,仔细想一想,在这一次的事件中,哪些因素是老鼠,哪些因素又是帽、DDT,或者氯代烃。”<br/>NO17 曼哈顿吉的家中?内?夜<br/>“老鼠,猫眯,DDT,氯代烃,出血热传染病……”<br/>吉坐在桌前自言自语。台灯把桌面照得很亮,从而更显出了房间的黑。<br/>她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又自语道:“第一天,依次见到乔、巫师、安瓦卡以及,她母亲,还有维伊先生的律师和他本人。”<br/>她停住口,在纸上写起来,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加上了批注。<br/>“第二天,”她又回忆道,“克努依搅了进来……”想到这里她在纸上写下了:<br/>自称科布的畸婴展览商竟然是克努依<br/>能源工厂失踪第三个人<br/>公路上的毒蛇<br/>??不是好兆头 (换字体)<br/>“第三天更糟,”她一边盯着面前这张草稿一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转着笔自语,“草原上似乎有谁非常好客,差点就把我留在那儿了。”<br/>吉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到床边弯腰整理她的帆布袋,这是从非洲回来时唯一的行李。<br/>袋子里有几件衣服和一个水晶碑,碑中嵌着一缕海藻般的东西。她把这个东西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按下了蜂窝状电话的一个记忆号码。<br/>“喂?”接通后那边用中文说。<br/>“我已经回曼哈顿了。”吉继续整理行李。<br/>“老姐?”<br/>“给你带了件礼物。过几天这边事一完我就回来。”<br/>“什么礼物?”<br/>“一个水晶碑,里面嵌着一种非常珍贵的物质。”<br/>“别告诉我是狗屎。”<br/>“不愧是我弟弟,??是非洲大象的粪便。”<br/>“老姐你……”<br/>这时从帆布袋里吉搜出了一个信封,她警觉地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吉就着微光仔细地看上面的字:<br/>(换字体)请相信,我们对能源工厂的怀疑是不无道理的。自它出现后环境变得更糟,地下水位下降,水质变坏,植物变异,人畜频产怪胎。甚至他们的工人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失踪了。如果不是空穴来风的诅咒,就一定是能源工厂自身有问题。<br/>请你一定帮助我们尽快找出真相。<br/>安瓦卡<br/>电话那边还在不停地叫“老姐”,吉拿着纸条跨回桌前一边说:“先挂了,回头再跟你说。”<br/>NO18 巫师家中?内?日 [字幕:第五日]<br/>白昼即将过去,吉的脚再次踏上了这片诅咒之地。她第一个想见的是塔姆族的巫师,却在巫师家中发现克努依和安瓦卡也在。<br/>老人照旧端来了一碗猴面包树汁,然后坐到一边抽烟。烟雾腾起,横在吉和克努依之间,吉开口道:<br/>“这烟恐怕不能再抽了。”<br/>克努依意味深长地看了吉一眼,安瓦卡等着她说下去,老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于是仍旧静静地抽烟。<br/>“塔姆人为了提取有镇静作用的大麻素而大面积种植麦角。烧荒破坏了草原的生态,水土也日益流失,所以找水变得困难。而大麻素通过他们吸食的烟而侵入人体,产生危害。这就是诅咒之谜,一旦想通就非常简单了。”<br/>“可是,”安瓦卡恳切地望着吉说道,“牲口呢?我们的牲口和草原上的野兽呢?它们也抽大麻?”<br/>“麦角的种子风一吹就会飘走,从人住区扩散到野外。另外,大麻素的毒性很大。牲口在田中干活时很容易吸进。在中国的云南,某些地方的耕牛会突然发疯撞墙而死,当地人管这叫做‘中邪’,而事实上是因为那些地方在秘密种植罂粟。”<br/>安瓦卡听后低头沉默了。<br/>克努依却在这寂静中寥寥地鼓起掌来,轻描淡写地问道:“这么说,我该恭喜你,真相已经找到了不是吗?”<br/>“不错,”吉的目光穿过飘渺的烟雾注视着他的脸,“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一直保持着抽烟传统的塔姆人从八十年代末才开始频产怪胎……你能告诉我吗,克努依?”<br/>克努依收敛起了他那玩世不恭的表情,不声不响地望着吉,吉歪着头微微一笑:“你的功劳啊克努依。在他们的制烟过程中偷偷加入酞胺哌啶酮,说简单点,就是‘下毒’。钱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br/>“等一等!”安瓦卡突然有些失控地大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是他吗?是他下的毒?”<br/>“克努依曾受雇于这儿的政府,与其在十多年前策划了一个旅游开发计划。原始而闭塞的塔姆族文化吸引了策划者的眼光,尤其是那个流传了千年的诅咒??他们精心地制定了一个计划,‘唤醒’这个诅咒,吸引游客。这就是‘诅咒城计划’,异常精巧而恶毒……这群疯子成功了不是吗?旅游业已经成了这儿的支柱产业。”<br/>“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克努依反驳道。<br/>“你们毁掉了我们整个部落!”安瓦卡双手掩面哭泣起来。<br/>“你认为呢克努依?”吉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的脸。<br/>他摇着头看着吉喃喃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br/>“我是说,”吉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不好好配合的话,刚才的那些就是诅咒的由来。反正能证明‘诅咒’跟能源工厂没关系我就可以交差了。你没发现第十三个畸婴有点不一样吗?我倒是发现了??我花三万美金买来的那十三个孩子无一例外的都是由于酞胺哌啶酮致畸的。而真正的第十三个,就是安瓦卡的弟弟,在你买走之前我已经掉包了。很奇怪,这一个却是辐射致畸。你想隐瞒什么?说说看,你比我对诅咒城关注得要早,都发现了些什么?”<br/>“可是马尔斯实验室明明说没有收到解剖对象啊?”<br/>“果然在窃听我的通话。只要在我那辆车里,你听到的自然是我想让你听到的。”<br/>“算你狠。”<br/>“承蒙夸奖。这次回美国我还拜望了令尊大人,老人家说你没被国家资源保护局开除,而是借调到FBI了。政府职员嘛,真够注意和我们这种商业调查员保持距离的。”<br/>“这回的事情很复杂。只是不想你扯进来。”<br/>“多谢关心。你该不会忘记1974年原子能委员会的拉斯马森报告吧?关于他们对有关核反应堆安全问题的陈述书??‘即使核电站发生最坏的事故,也只有十亿分之一的几率能造成3300人因受辐照而在短期内死亡’。而当时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物理学家约翰?霍尔伦则认为要在报告中的‘3300个短期死亡’数字后加上45000例放射性病,而且长期影响也应包括28000例持续150年之久的遗传性缺陷。1974这一年刚好某人出生,父亲的言论就影响他至今。”<br/>“我不得不说,你五天的收获抵得上我五个月的发现。”<br/>“你是说,你也认为这与核泄漏有关?”<br/>“只是初步猜测。我在调查一起关于原子能委员会同国家资源保护局之间纠纷的案子,半年前就来这儿了。塔姆人关于天生没有左脚的婴儿的那个诅咒本身暗含着一个巧合,又与最近十年来发生的事构成巧合。他们生育出的婴儿不是单纯的智力迟钝或是骨骼发育上的畸形,而是缺少器官。没有肢体,甚至脑袋。这让他们不得不联想到一千年前尤满的那个诅咒。而据我所知,在器官发育的萌芽阶段,胚胎细胞对辐射比较敏感,所以胎内照射可能损伤少量胚胎细胞,以致毁坏某一脏器的胚芽,导致各种畸形。这就是‘诅咒’被唤醒的由来。更进一步,污染源的问题,很有可能就是能源工厂。“<br/>“这么说还是能源工厂有问题?”一直在旁边侧耳倾听的安瓦卡插嘴道。<br/>“及有可能,”克努依答道,“国家资源保护局考核过维伊?柯迪森工厂的产电能力,结果超出一般太阳能发电板的许多倍。厂房的解释是这种合金材料非常先进,然而奇怪的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国内却没有一家采用这种‘先进’的合金材料发电的电站。而且这个工厂很有背景,虽然据说据说绝大部分电力都用氢的形式运回了美国,而政府内部却深知六成以上途径欧洲时卖掉了。他们隐瞒了如此高的产电量,就是为了让其与‘太阳能电站’匹配,而不是??核电站。”<br/>“早该料到。这么说又与美国政府有关。我想明天就得去拜访能源工厂了。”<br/>“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吉。整个事件非常复杂,你还是不要扯进来为好。”<br/>“这么说蛇是你放在公路上的?”<br/>“不是毒蛇,只是让你脸上起些可爱的小疹子,以便给我半个月单独行动的时间,亲爱的。”<br/>“哦?那汽油也是你放的?”<br/>“汽油?”<br/>“别装傻了。我只剩两天时间,明天咱们就去能源工厂。”<br/></pre><br/><pre>NO19能源工厂入口处?日?外 [字幕:第六日]<br/>> “维伊先生交代,最多准入三人。”维伊的律师挡在入口处对吉、克努依、乔以及安瓦卡一行四人说。<br/>> “安瓦卡,”吉注视着她说,“你留下。也许里面真的很危险。”<br/>> “不,”安瓦卡黑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决,“我是塔姆人,这件事直接关系着我的族人。”<br/>> “我看这样吧,”克努依后退着说道,“吉是特派调查员,乔是镇上的警察,安瓦卡是直接当事人??还是我留下好了。”<br/>> 吉歪过头看着克努依,嘴角动了动,轻轻地摊了一下手,什么也没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br/>> <br/>> <br/>> NO20 能源工厂内?内?日<br/>> “今天是休息日,每季度一回,休息两天,检修个别机件,”律师带着他们三人在大型的设备间行走,一边做着手势介绍,“这里是电解槽,太阳能板发的电使槽里的水分离为氢气和氧气,顺着那两道管子分别汇入储氢器和储氧器,在下一道工序中以燃料的形式储存起来。运回国内后再通过氧化而直接还原成电能……”<br/>> “请问一下,”吉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您知道生活在这里的一种蜥蜴吗?害羞的大家伙,把窝建在天然矿床里。”<br/>> “什么?……”律师疑惑地看着她。<br/>> “能源工厂的地基正对着一个大型的地下矿床,那里及有可能就住着这种蜥蜴。带我们去看看你们的邻居怎么样?”<br/>> “对不起,”律师顿了顿又开口道,“我们,没有地下室。”<br/>> “是吗?”吉耸肩笑了笑,回头看乔。<br/>> “工人失踪了不算,难道说现在连失踪地点也‘失踪’了?”<br/>> “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有地下室。”<br/>> “那么三个失踪的工人又是怎么回事?失足掉进电解槽了?”<br/>> “没有不可能的事……”<br/>> “是啊,没有不可能的事。”<br/>> “我不想再作无谓的重复,这里根本就不可能……”<br/>> “吉!”安瓦卡的叫声打断了律师,“电解槽下好象有个暗道。”原来他们说话间安瓦卡正四下里摸摸碰碰。<br/>> 吉眨眨眼睛看了律师一眼,朝安瓦卡走去。<br/>> 律师摇了摇头,还是跟了上去。<br/>> <br/>> <br/>> NO 21 能源工厂地下室?内?日<br/>> 休息日的庞大机器在昏黄的灯下静静地躺着。四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机器叠出暗影,仿佛背后孕育了重重杀气。<br/>> “这是什么?”安瓦卡瞪大眼睛环视四周,轻声地问。<br/>> “过时的机器。”律师同样轻声地回答道。<br/>> “不愧是律师,”吉说,“不管摆在面前的是什么都能信口开河。”<br/>> 律师停下脚步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瞟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我们还是回去吧。”<br/>> 一时四人都停下了脚步,大厅里寂静异常。片刻,一种嚓嚓声传来,由模糊到清晰,越来越大,镜头环扫四周,阴森森的机器纹丝不动。<br/>> 俯角,在机器衬托下站立着的渺小的四个人。<br/>> 律师、安瓦卡、乔依次的面部特写:瞳孔放大,神情紧张。<br/>> 突然,这种声音消失了。<br/>> “尤满!”安瓦卡无法自制地重复着。<br/>> 乔把手搭在她肩上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br/>> “通往矿床的门在哪里?”吉问道。<br/>> “我不知道,”律师一边转身一边紧张地答道,“我得走了。”<br/>> “先生!”吉提高了声音,“你很清楚这些机器是做什么用的,也该知道一旦发生事故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儿的生物受到了核辐射污染??变异的猴面包树、婴儿和野兽……你们的工人在这里失踪了;还有塔姆人,他们已经染上了辐射病,不光是生育方面……让这一切早些结束不好吗?”<br/>> 律师停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大口呼吸着茫然地望着吉。<br/>> “告诉我,”吉对他点了点头,“通往矿床的门在哪里?”<br/>> 安瓦卡和乔也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br/>> 律师埋下头凝神片刻,抬头说道:“跟我来。”<br/>> <br/>> <br/>> NO22 大型洞穴?内?日<br/>> 这里是一个真正漆黑一片的世界。<br/>> 由地下室大厅通往这里的门大开着,才勉强进得一丝光,照出一团朦胧的区域。<br/>> 律师走在最后自语般的说道:“原谅我,维伊先生……我早说过……不行的……”<br/>> 吉走在前面用手电四下里照了照。一箱箱打好封条(?)的核废物成堆地码在地上。<br/>> “你是怎么知道的?”乔走在吉身后压低声音问,一边顺着电筒的光打量这里。<br/>> “我不知道。只是个假设??看到地下室的反应堆时才更确信了这个假设。七十年代建成的核电站有个特点,总要选择一些天然矿床来堆放高剂量核废物。能源工厂假如有反应堆……那就应该也是如此。这个矿床远离地震带,并且是不渗透的自我封闭体系。”<br/>> 吉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她听到身后紧随而来的脚步声。<br/>> 突然,电筒的光拉长了。出现了另一个洞穴。吉快步走上前去从洞穴口上取下一小撮土,在左手拇指与食指间捻了捻,湿的。<br/>> “果然,”她慢慢说道,“这个盐矿在几十年间因为某中原因而与地下水相连通了。这些堆积的核废物释放出来,从水污染开始,造成了整个生态的恶化,连锁反应的最终结果就是核污染的恶性循环。我想这就是真相,是的。咱们可以回去了。律师先生,到时候你可以为我的调查报告中的内容作证吗?”<br/>> “当然可以。只怕等不到那时了。”<br/>> 乔的声音。<br/>> 吉回过头去,看到乔已经站到了大厅通往这里的门边。<br/>> “很对不起,你们知道得太多了。”<br/>> 话音未落,门“咣铛”一声重重的关上了。<br/>> 黑暗顿时笼罩了这里。只有吉手中的电筒的微光。<br/>> “这是……怎么回事?”律师还如在梦中。<br/>> “我们出不去了吗?”安瓦卡扑到门边神经质地打门。<br/>> “明天是休息日,不会有人来的,”乔的声音很大,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等到人们发现你们时就已经是第八天了,保险公司拿不出调查报告就得赔偿两百万美金??如果运气不够好,你们也可能上失踪人员名单,‘没有不可能的事’……而能源工厂的秘密将永远只是秘密……对了,吉,在你消失前我还要告诉你,汽油是我放的。你早该收手了。现在太迟了,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br/>> “但你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吉说。<br/>> “别耍花样,我是不会开门的。”乔渐行渐远,离开了地下室。<br/>> 等到一切归于沉寂,吉平静地开口道:“你不知道,马尔斯保险公司的人不出二十四小时就会出现。我身上有追踪器。”<br/>> </pre><br/>> NO23 大型洞穴内?夜?内<br/>> 一种嚓嚓声。<br/>> 开始很微弱,仿佛很遥远。后来逐渐变大,清晰。震撼着整个黑暗的洞穴。这里开始变得像一座嘈杂的坟墓。<br/>> “尤满……”安瓦卡颤抖的声音。<br/>> “我想离开这里,”律师也不安地说,“什么味道?”<br/>> 一种古怪的、腥臊的气味开始像浪一样涌进这里。<br/>> “它来了……”安瓦卡哭着叫道。<br/>> 吉也感到了,一种生物,正掘开沙土爬向这里。<br/>> “律师先生,把外衣给我好吗?”吉说。<br/>> 黑暗中她燃起火把,原来电筒另一端是打火机,她把律师递过来的西服点燃了。火光映红了三个人的脸。<br/>> 吉又走到附近捡了几个废弃的塑料丢进火堆。一股难闻的橡胶味弥漫开去。<br/>> 他们听到了清楚的呼吸。缓慢的。<br/>> 然后又是掘土的声音。由清楚到模糊。<br/>> “它走了?”安瓦卡小声地问。<br/>> 片刻过后,一切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br/>> “它还会回来的。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我可不希望公司的人找到我时我已经变成了一堆蛋白质什么的。”<br/>> <br/>> 燃烧物快燃尽了,微微的红光笼罩着三个人。<br/>> 律师突然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机。<br/>> “这里是搜寻不到网络的,”吉瞟了他一眼,“我们得靠自己。”<br/>>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律师有点歇斯底里地吼道。他绝望地用手蒙住了双眼。<br/>> “乔说得没错,”吉举起电筒在附近查看,“还记得那三个失踪的工人吗?老天……我知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了。??这里一直生活着一种蜥蜴,通常在天然矿床中产卵,它们发现了这里,打通很多洞穴,使原本密闭的空间与外界连成一体,他们就在污染源中孵化、成长……大量的辐射使它们发生了基因突变??不是一般的突变,而是决定物种某些明显性状的特定基因位点发生突变??它们的个头变得很大,性情变得敏感,而且富有攻击性。也许还有其他可怕的变异……天,我们要对付的就是这么一个大家伙。”<br/>> “我们可以试试把门撬开。”安瓦卡带着哭腔说道。<br/>> 律师有气无力地回答:“那扇门有7公分厚,用炸药都不行。”<br/>>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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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多年》
2003-02-22 18:11:50
<br/>2002/5封面故事《沉默多年》<br/>跟J猫撞车了(当时我都恨不得捏死你,不过又不认识是谁,55,现在都熟了,可惜已经没有捏死你的激情了)。稿子交给吞,告诉我说没看明白。师兄也教育我要注意情节。<br/>注意情节,这是我致命的弱点。<br/>可是,我还是要说,哼,J猫的也没什么情节嘛~<br/>所以,这篇稿子是被吞毖的,我就只剩下去跟吞算帐的心情乐:)))))))<br/> "抱歉<br/> 我能否扮演你一会儿<br/> 只要你坐好<br/> 我的狗就不张口"<br/> XLZ觉得时间差不多了。<br/> 清晨。晨曦从窗帘的褶皱里爬进来,落到C的黑发上,踱出她自己的金发般的颜色,XLZ禁不住用手去触摸,像是触摸一种植物。<br/> 她把自己裹在C的外套里,轻轻地下了床。C还趴在床上,呼吸均匀,XLZ很清楚他还要这样沉沉地睡去很久。不在C的面前她是根本不用吃饭的,奇怪的是今天XLZ觉得胃里有饿的感觉。也许只是这么一瞬间。她摇摇头有点怀疑自己。或许这"饿"原本就不是感觉,而是一种思想。<br/> 打开唱片机--和往常一样,还有电脑终端。<br/> 音乐有比屋内的光线更浓重的质感,从唱片机里一直流泻到地板上,缓缓地溢过她的脚背。<br/> 几天前她和C在网上领养了一个BABY,如果三天不去看它就会死掉。XLZ先用C的帐号登陆,问它几句话增加慈爱度。<br/> "你最爱的人是谁?"<br/> "爸爸。"<br/> "你最喜欢的人是谁?"<br/> "妈妈。"<br/> 她淡紫色的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这个游戏设计得真够人性化的,如果她用自己的帐号登陆,BABY的答案会倒个顺序。逗了它一会儿,XLZ换自己的帐号去问BABY。<br/> "你最爱的人是谁?"<br/> "萤。"<br/> "你最喜欢的人是谁?"<br/> "火。"<br/> "你到底是谁?"<br/> "虫。"<br/> "你是母星来的?"<br/> "我从未离开过你们,孩子。"<br/> "厨房里的异教徒<br/> 又对着我吼<br/> 我听见了<br/> 垃圾车再次救了我"<br/> C有奇怪的脾气和奇怪的坚持。<br/> XLZ也是。<br/> 所以尽管这个城市那么大,他们还是很快找到了对方。<br/> 这座城市就像个森林。<br/> 每天都有人出生和死去。<br/> 大部分人吸食着土壤中的芬芳,快速地成长,蓬勃茁壮,欣欣向荣。然后烂掉。从一片枯萎的叶子开始。<br/> 腐草为萤。<br/> 他们忙着衰老,所以来不及理睬那些正在死去或者已经死去的人。也没有留意到一些人,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br/> 他们是如此感性的一群植物,只知道演示生命的轮回,却不知道这一小撮人最终是怎么消失的:<br/> 某一个夜晚,房间的角落里显露出微光。慢慢聚拢,变得清晰,缥缈透明的实体,像浮在空气中的水母。这些"水母"开始蠕动,然后不紧不慢地伸出无数触角。柔韧而发光的某种象征。如果你足够仔细,还会听到它们发出的一种奇怪的窃窃私语,丁冬丁冬丁冬……<br/> 它们不紧不慢地长大,不紧不慢地包裹住熟睡中的人,这个人就慢慢地变成和它们一样透明的颜色,然后--融化了,仿佛是这样……很多个夜晚,这座城市那些孤独的房间里,就会有种沙沙声。只是如果你仔细听,会发现那是一种奇怪的窃窃私语。<br/> 丁冬丁冬丁冬……<br/> "如果我是只人鱼<br/> 穿着他的牛仔裤<br/> 上面还留着她的名"<br/> C的家有个露台。XLZ喜欢在那里仰望星空。<br/> 两个在夜里格外清醒的人并肩站着,看星星闪烁如萤火虫般的微光。<br/> 于是XLZ开始偏爱一个精灵般的女子在《萤火虫》中幽幽的声音:让我如火屑般舞动,然后失踪,然后失踪,让我漫无目的闪亮,粉饰这宇宙橱窗,让跌荡如流沙的映象,漆黑中擦亮檀香……<br/> C却喜欢四周一片寂静,这样他比较容易想起要说的话。<br/> "知道吗?那些遥远的眼睛,当我们相互凝视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彼此多年以前的模样。"<br/> "为什么?"<br/> "因为光要走过很长的一段路才能来到这里。有时候,穿过空间,你也就穿过了时间。"<br/> "它们一直都在看着我们?"<br/> "是的。一直都在。"<br/> "有多少年?"<br/> "很多很多年了。"<br/> 他们有时会像这样说话。<br/> 更多的时候是沉默。<br/> C对XLZ在天文方面的无知并不介意,甚至有些喜欢。她在面对星空的时候,眼神清澈得如同一只刚出生的幼兽。那些像人群般拥挤的星星闪烁在遥远的地方,而身边的人们却像星星一样的疏远。这是发生在夜空中和夜空底下的一件奇怪的事情。<br/> 当夜空勾起这样一些想法的时候,C就会叹一口气。<br/> "C,你还相信它们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br/> "是的,虽然沉默了多年,但它们一直都在。"<br/>"我的呐喊消失在纸杯中<br/> 你认为呐喊消失的地方就有天堂<br/> 我有25块钱和一块饼干<br/> 你想这够带我们到天堂吗?"<br/> 她总是像猫的影子一样滑进C的夜里,白天他们从未遇上过。<br/> C的夜晚被这只影子和他工作的地方一分为二。<br/> C在博物馆工作。准确的说,是这座城市的一个天文收藏馆。<br/> 那里的天花板上是一幅巨型的岩画,1:1仿真。<br/> 一些奇怪的团状物,伸出曲折的触角,裹住一只山羊。山羊绷紧了身体,有种一触即发的壮美。<br/> 每晚下班之前,C会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厅里,月光投进来,他就伫在一束白纱中。<br/> 仰望这幅画。如同仰望星空。<br/> 然后在这月光中,他听见一只羊在自己的血液里奔跑的声音。<br/> 它发出沉闷的呐喊。<br/> 越是听得真切,越是让C觉得是一种臆想的疾病。<br/> 但他无法摆脱,也就无法痊愈。<br/> 他总是在寂静的时候听见羊的呐喊。<br/> 还有它强劲的四蹄,鼓点般踏在他的身体里。<br/> 传说天堂之门前有一头羊。总是紧闭着嘴。<br/> 它曾在离C非常遥远的时空之外奔跑,--太遥远了……有多远呢?<br/> 真的太遥远了。以至于站在天堂之门前时,人们以为它是个哑巴,已沉默多年。<br/> "时光流逝<br/> 我还会等待吗?<br/> 等待有个人了解我<br/> 时光流逝……"<br/> XLZ有倔强的淡紫色嘴唇。或者你可以说是银灰色的。她的脸百合般绽放在金发前,眼睛闪烁琥珀的金色。<br/> XLZ常常一遍又一遍地听一首叫做《沉默多年》的歌。节奏空灵,淡淡的哀伤,隔在时光之外的微笑,很久以前的年少,倔强而脆弱……一如她自己。<br/>XLZ常常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羊,在日暮的山崖间奔跑。一种低语回荡在四周的空气里。她被某种东西追逐,想要张口喊叫。但每一次,她变成的那只羊都无法呐喊。于是她变回天堂之门前那羊紧闭的嘴。<br/>XLZ仰望星空的时候眼里映出无数闪烁微光的眼睛。C说过,我们此刻看到的是古老的星空--所以,那是些冥冥中古老的目光。<br/>XLZ在C面前时尽量显得无知。这让她更像一个普通的地球女子。--那些快速成熟快速开放然后凋零的花儿。<br/>其实这座城市,这座森林般的城市,在她眼里是碌碌而可笑的。她只远远地站着旁观。<br/>但C不一样。<br/>C是这座森林里的一株奇异植物。他关注他们认为虚无缥缈的那些东西。C研究古老的岩画语言,关于那些很久以前出现在地球上的神秘现象。他始终孩子般地相信上帝是个宇航员,我们是亚当和夏娃的孩子,亚当和夏娃是上帝的孩子,而上帝不过是那些遥远的星星们中的一个的孩子。C陪XLZ站在自己家的露台上仰望古老的星空,感觉"上帝"就在某处看着自己,看着这座城市,看着地球。<br/>这座城市,每天都上演着生老病死。C思维的触角碰到这个想法时总会禁不住一颤。他觉得人漫长的一生或许只是为了证明一个定理,"上帝"所设的定理,关于最简单不过的生存法则,以及,一场节外生枝的爱恋。<br/>XLZ的手指在夜里触摸这株奇异的植物。他的皮肤与流泻的音乐合为一体。这时XLZ就像音乐一样渗进他的血液,踩在空灵的节奏上奔跑。她又变回了那只羊。<br/>于是当世界被她的天真蒙蔽,C孩子般的坚持却让她清楚地对自己说,我是爱他的。<br/> "有时候,我是说有时候<br/>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br/> 萦绕在此<br/> 已沉默多年"<br/>XLZ独自站在露台上。<br/>C在办公室里。几分钟前他打电话告诉她自己今晚决定不回来了。C的面前有许多图纸和书本,乱乱地叠满一桌。他就埋在这些木头尸体作成的纸张中演算着什么。<br/>XLZ的金发被风吹动了。风总是在每个夜晚来到这里,穿过整座城市,穿过这座喧嚣的森林的每一条巷道,来到这个独一无二的露台。她深吸了一口气,闻见久远的馨香。C喜欢在夜空下的露台上和她并肩站着,于是此刻XLZ听到了C熟悉的声音:<br/>"传说西元前八百年,一个部落在夜晚燃起篝火庆祝狩猎成功。谁也没有留意到,一个男孩偷偷离开了热闹的人群,走向遥远的光源。最后他消失在了星空底下……"<br/>XLZ笑着摇摇头,对身旁的虚无说:"你撒谎,既然谁都没有留意到……"<br/>她听见C打断了自己:"没有人留意到那个男孩,但男孩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那个光源是座星门,"C的手在空气中划了个三角形,"连接着两个世界。我们的,和他们的。"<br/>她看见他颀长的手指指向星空。<br/>"可惜他没能通过星门。得有三把钥匙,他还差一把……"<br/>C面前的草稿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符号。他掀开上面这一张,底下露出一张过于整洁的草稿,只画了一个工整的三角形,三个角上各有一个圆。他凝视着这个三角形,陷入了沉思。<br/>XLZ身后黑暗的房间里,角落已慢慢泛出微光。像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他们看上去仿佛没有移动,但却像拥有生命一般悄悄闪烁。最后它们终于开始有了明显的轨迹,慢慢聚拢,变得清晰,飘渺透明的实体,像浮在空气中的水母。<br/>博物馆的拱顶是古人想象中的苍穹。C在这大理石的苍穹底下盯着那些无声而久远的符号。他突然变得有点兴奋。他已经预感到今晚会有什么事要发生,现在看来的确是的。<br/>翻出那张整洁的稿纸,他在第一个圆内写下:"种子"。因为兴奋,笔有些发抖。<br/>这些"水母"开始蠕动,然后不紧不慢地伸出无数触角。柔韧而发光的某种象征。XLZ面对熟睡的城市默默无语。太久太久,再没像年少时那样倔强地坚持,然后再脆弱地迎风流泪。<br/>C感到一点讶意,许多困惑他已久的问题今晚解释起来势如破竹。他仰躺到靠椅上,眯起眼睛从上下眼睑形成的杏形视野中凝视头顶这关于羊的苍穹。那些长有曲折触角的奇怪的团状物泛出深红的颜色,触目惊心。<br/>C猛地直起腰,在第二个圆圈里写下了:"信使"。接下来他疲倦地盯着最后一个圆圈,开始皱眉。<br/>它们开始长大,一边窃窃私语。丁冬丁冬丁冬……<br/>"我不想回去……"XLZ对着夜空轻声说。<br/>那些遥远的眼睛注视着她。多年来她也曾这样注视着这座城市。<br/>它们还在长大,触角变成触须,在空气中浮起,虚步玲珑的美丽。还有它们奇怪的窃窃私语,萦绕在此,仿佛已沉默多年。<br/>"我反悔了,我们分不开了……"XLZ继续喃喃地说道。<br/>那些"水母"开始慢慢地飘向露台,触须在空气中摇摆成如洗的颜色。<br/>XLZ埋下头,盖上琥珀色的双眼。<br/>它们伸出触须试探她冰冷如一滴眼泪的体温。然后开始缠绕。步履紊乱的舞者。悄无声息。<br/>她的手慢慢垂至腰际。<br/>离开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br/>她开始"融化",人类的柔嫩表皮消失了,剩下昆虫质的骨片。她的腰部开始闪烁能源的金光。她静静地等待着,在夜空下独自站立成一场乎明乎暗的传说。<br/>腐草为萤。她是萤火的后代。<br/> "我爱极我们沟通的方式<br/> 你的眼睛盯着我奇怪的唇形看<br/> 现在来听听你对我的看法<br/> 但,宝贝,别抬头看了<br/> 天空就要低垂"<br/> C是一路狂奔回家的,他的衣衫划过空气,影子如风般紧贴着这座城市的巷道。<br/> C冲到露台,XLZ回过头来。<br/> 他的思绪在俗世里冰冻三秒。三秒之后,他凝视着XLZ。<br/> 两人的嘴唇同时动了动。依然寂静无声。<br/> "信使……"最后,C看着"水母"包裹中的XLZ说。<br/>她淡紫色的嘴唇微微翘起,在苍白的脸上越加显得倔强而脆弱。然后她注视着C开口道:"种子……"<br/>C埋下头不去看她。<br/>离开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br/>很久以前,一颗星星因为某种原因而孕育出了碳基生命。在那里每天都有谁出生和死去。快速成熟快速开放,然后凋零。他们开始意识到生命不过是一次可怕的证明,生老病死这样简单的道理,花去他们一代又一代整个一生去追寻。他们依循生命的准则制造出各种各样的种子,播种到其他的星星上去。然后怀着一种异常复杂的心情窥视星空。<br/>想要忘记自己的无能为力,却更清楚地被孤独刺痛。<br/>他们就这样远远地看着。目光穿过漫漫空间,也就穿过了时间。<br/>沉默多年。<br/>无声是段安全距离,更是种窒息的气氛,永远保有致命的可能。信使和种子循环着这一悖论。<br/>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br/>只有很少的种子活了下来,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竟然真的长成了一座森林。<br/>他们就这样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他们短暂如萤火虫的一生怎样在碌碌中流走,悄无声息。<br/>他们中的一些甚至渗透到他们的孩子当中去,旁观这些种子的一生。然后,等待信使到来,领他们穿过星门,回家去。<br/>信使。<br/>种子。<br/>还差一把钥匙。那个千百年来从未被人发现过的第三把钥匙。<br/>XLZ在星空下变得越来越透明。关于不想离开的话语她只写在淡紫的唇角和金色瞳人里。<br/>萤火的微光中,一种声音缓缓响起,随着信使的触须轻抚她的身体。节奏空灵,淡淡的哀伤,隔在时光之外的微笑,很久以前的年少,倔强而脆弱……<br/>就要回去了。那些遥远的萤火虫中的一个。她的母星。<br/>C抬眼。舒开拳头。一粒萤火自他手中飞起。轻柔如游鱼。微光划过XLZ静若处子的脸,瞬间湮于寂静的声响里。<br/>C笑了。沉默多年,他们原来果然一直在那里。<br/>XLZ哭了。沉默多年,自己原来从来一直在这里。<br/>微笑哭泣,他们再也分不开了。<br/>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了。<br/>萤火的微光变成照亮城市的白昼。<br/>风起了。字迹满布的稿纸纷纷飞向大理石的苍穹。气流回旋。嚣声哗动。拍打深红的线条勾勒出的壮美的躯体和古老的秘密。<br/>指尖相触的那一刻……<br/>星门打开了。<br/>生命的结果叫人哭泣,原因却让人微笑。<br/>目光无声,星光如萤,虽然那么不同,但他们还是发现了彼此相同的命运……一个切口,隐藏在生命的褶皱里,就这样沉默多年,叫人微笑哭泣……<br/>传说,很久以前,一颗星星,因为某种原因而孕育出了碳基生命。<br/>----------------------------------------------<br/>为人低调。感性,有点刁。口吃。吉他很烂。大学辍学。最大的理想是坚定、自由地生活。<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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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
2003-03-16 17:51:23
<br/>知己<br/> 她的笑刹时如同落红般在我眼帘前铺开来,我的血也如那笑魇桃花般地殷红了天地。<br/>上篇<br/>奇怪的是我的剑。<br/>稀世之铁炼就的三尺长剑,握在我的手里一向取人性命不差毫厘,今天却在离那素白的颈项不到半寸的地方顿住了。<br/>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人却静若处子,纹丝不动。握在剑上的手却早已被那气息震得发麻,仿佛剑下的人竟有千钧之势。<br/>“你走吧。不要再偷偷跟着我了。”我说。<br/>收剑。转身。<br/>“你真的不记得我了?”<br/>“我认识的人都已经死了。”轻吐出一口气,我看见了漫天的晚霞,如落红般直铺到天际。风起。云开。残阳如血。淡入天地相合之处。我于是抬脚,背影西行。<br/>“垣言风……”<br/>我的脚顿住了,离地只不到半寸,一如方才我的剑。<br/>垣言风……这个字眼隐隐间点到了我的某个死穴。只这一瞬,一粒沙子便已滑入眼底。风。<br/>从极远处徐徐吹来的风。十年来我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整个世界。可这风的来向,却陌生而遥远。只这粒沙,却熟得不能再熟了。<br/>而这个声音的方向,那个夕阳中我身后楚楚站立着的女子,她又是谁?我记起了什么?<br/>还是,我真的忘记了什么?<br/>“你走吧。再跟着我,三丈之内,小心你的命。”<br/>握在剑鞘上的手掌开始发烫,掌心的紫痣总在某些时候如一滴毒药般扯痛心口。<br/>我又记起了黑衣旅人的话。孤星痣,愁煞人,匿吾踪,销云烟。<br/>还是被你发现了。<br/>不过你只是发现了我,却没发现我是谁。<br/>残阳如血,我们都曾喜欢过这样的美,不是吗?而你的剑,一旦拔出必得见红的剑,十年来却也再未拔出的剑,今天为什么就顿住了呢?<br/>你不平凡,所以你也不爱平凡;你的目光还是冷得如同二月的刀锋,所以我也不敢哪怕妖娆一点。于是我故意婷婷地立着,让夕阳描红我的脸,让我的脸滑过你的心,让你的心顿住了你的剑。<br/>可是,你还是没能记起我。<br/>十年前弈龙之巅那场对决,传闻你输了。可是,除了你和那黑衣旅人,再没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留下的只是黑袍里冷却的躯体,七尺黑血涂满了峰顶那块无涯石,喉头却看不见剑痕。地上有你用剑留下的话:垣言风输了……<br/>杀人如风,见血无痕,是你了。<br/>可你为什么却从此躲着所有人,过了整整十年?<br/>连我也不愿意见?<br/>我整晚都在做着一个错乱的梦。<br/>寒星。冷月。蜂鸣。狼啸。残阳如血。春暖花开。<br/>睁开了孩童的眼。我正偎在一个着殷红深衣的妇人怀里。看不清她的脸。张口叫“娘”,却叫不出声来。<br/>对面一个医士跪在卧榻上低声道:“少爷患的是失语之症,既然一直疗治而不见愈,鄙人倒有个偏方可以一试。”<br/>于是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翡翠似的光滑平整的东西放在了案几上。我和娘探身望去,这块来自西域的宝贝正变幻着各种图画,时而流水潺潺,时而风声咋咋,声色俱全。<br/>“水。”医士轻声说道。沉吟见那魔石中水的样子便开始变作三股清泉,既而成了金文中的“水”字,既而篆、隶……我笑了,娘也笑了。<br/>“山。”医士又说。然后地动山摇,然后石破天惊,然后金文篆隶次第出现……<br/>……<br/>我张口,还是吐不出一个音。可我分明觉得“山”“水”已离我近了;不再像从前——山水已在我心。<br/>……<br/>再后来,我开始能读一些简单的字。<br/>可第一次读出最长的句子,却是从一个婢女的脸上。那个八岁的小奴才正捧着一管朱箫经过我的房前,院子里的桃花正开,那一刻竟没来由地落了一树,花瓣纷纷,滑过她的发迹,落在她粉色绸罗的肩。<br/>于是第一次,九岁的我脱口而出:<br/>“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br/>娘喜得眼里竟有了泪,连声谢天,要给医士加赏。<br/>医士称着谢,抬起头来,——剑眉,深眸,皓赤,窄额:一张同黑衣旅人一模一样的脸!<br/>弈龙之巅。<br/>他的手里却没有剑。<br/>“十年前,你还只是个孩子,”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他的脸也没有老,好象岁月忘了他,挟裹着他以外的世界跑得飞快,“我曾经在府上住过一段时间,还治好了你的失语之症……后来我离开了,却发现有个很重要的东西遗在了府上……我这一忘,竟过了十年……”<br/>“不错,那块魔石是我偷的。要拿回去可以,为什么要抛个比试剑术的幌子?”<br/>“此乃天机。”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渗入肌肤,悄无声息见将血肉抽丝剥茧。<br/>“完璧归赵可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br/>“说吧。”<br/>“世界上有几种人?”<br/>“为什么这样问?”<br/>“世界上有几种人?”<br/>……<br/>……<br/>“两种。男人,和女人。”<br/>“又拿幌子来骗我?世界上不止两种人,因为世界并非独此一个——你说你从西域来,我猜你的世界比西域还要遥远。”<br/>“你……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他的眼神里瞬时积满了说不出的恐惧,溢出眼底,弄皱了他的脸。<br/>我不再说话。<br/>风拂过弈龙之巅。我看着面前的人,隐隐觉得他一开口,便是看不见的深渊。<br/>在做最后一件事之前,他摇了摇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是那么的漫长,仿佛过了又一个十年。<br/>十年.<br/>整整十年我都跟着你,你却刚刚才发现。<br/>我不敢再近你了,三丈之内,眼到剑到,你说到做到。<br/>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呢?那个有着可歌可泣的理想的少年呢?那个十年前就已经把剑术抄练得天下无双的少年呢?<br/>风,我想你是忘了。你看这个世界的眼神变了。你好象站在局外,静观尘嚣中的棋子撕杀。红尘碌碌,生老病死,你的目光冷如刀锋,你的嘴角挂着讥笑。可你的心呢?是不是也已经寂了忘了过去?<br/>两个十年,一个漫长,一个短暂。<br/>二十年前呢?<br/>当我还是个八岁的婢女,那天捧着一管朱箫经过你的房前。<br/>为你吹了整整十年的箫,转眼世界就如落红般缤纷了,转眼我就十八了。<br/>伯牙弹琴,曲至高山,子期说:善哉峨峨兮若泰山。曲至流水,子期说:善哉洋洋兮若江河。<br/>你告诉我,子期死后,伯牙便不再弹琴了。<br/>你告诉我,子期死后,伯牙为什么便不再弹琴了?<br/>我不过是个落落的女子。看残阳如血时也会觉得孤单。<br/>今夜我再吹一次箫吧。<br/>今夜一过,我便从此留步,只看你的背影西行了。<br/>下篇<br/>我早就发现我不过是只蝼蚁。<br/>当我拥着一个女子在风中看残阳如血的时候。<br/>天地浩渺,人是何等的微小。<br/>而那魔石揭示的世界,又是何等的宏大。<br/>剑术天下第一的垣言风也不过是天地间的一粒微尘;一粒微尘却也可能成就一个世界。斗转星移,日升日落,盘古当初开辟的天地,一定碎成了千万块,难以拾起的,便被他遗忘了。它们散落了,在天涯之外。九岁以前,我一直以为,天地只这一个,我只这一个。<br/>其实天地并非只这一个,我也不再是我了。<br/>蜂有蜂的智慧,我们却笑它们不过是碌碌的虫子。人有人的智慧,有没有人却来笑我们不过是碌碌的虫子呢?<br/>那些散落的碎片,它们成就了怎样的世界?<br/>大漠孤烟,长夜漫漫,有只影子滑进我的心底了。奇怪,我竟无端地感到寂寥了。扯痛心口的,却不再是掌心的痣,而是<br/>箫声。<br/>何处传来的箫声呢?<br/>你说过,乐声能伤人的。那时我不懂,我只盯着你手中的剑。你却拿过我手中的箫放到嘴边,说:“你听……”<br/>于是别离的天籁在寂静中弥漫了。一声声割过我的血脉。<br/>于是我的血脉真的在那箫声中僵住了,我的脸飞红了,我的眼湿了,我的泪落了。<br/>一树的桃花也落了。<br/>像侍女的唇触过的绢,花瓣坠了,划过你的脸,落在我的肩。<br/>花是不会没有缘由地坠的啊。都是因为风。你不知道吗?<br/>可我却终于懂了。原来不懂乐的人,是不会为乐所伤的。<br/>正如你眼里的湿,若是不懂知己的人,又怎会为知己所伤呢?<br/>我的手握在了我的剑。<br/>屏住呼吸来捕捉那只轻易就肆虐在我心间的影子,却发现不过是段隐隐的箫声。头痛欲裂,头痛欲裂,胸口仿佛已经被割开,我的心呢?<br/>我的心呢?<br/>这是谁的箫声?竟扰乱了我沉寂了十年的心。<br/>我终究还是没能完全忘记。<br/>真忘了,便不会有这样的痛了。<br/>眼前又浮现出十年前的晚霞漫天。<br/>十九岁的垣言风拥着一个落落女子站在风中,剑术天下第一的垣言风明天便要走上弈龙之巅。<br/>挑战他的人不过是个不名一文的黑衣旅者——他的脸总是藏在黑袍之中,声如枯木一样苍老。人们都说:垣言风赢定了。<br/>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人掌握着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只有我见过他剑眉深眸的脸。<br/>他的背后是如夜幕一样厚重黑密的身世,我猜不到;那身世也如夜幕一样压着我,我的剑便在这无端的闷中想要挑破天地。<br/>江湖,我放得下。<br/>我早就忘了江湖。九岁那年偷出魔石细细看时,便发现江湖的脆弱;红尘万丈,江湖也碎在了这碌碌中。<br/>他的身世,我也放得下。<br/>他从哪里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明天他定要讨回魔石。那时我便要问他一处机锋。<br/>放不下的,却是身边的女子。<br/>初三日。<br/>宜送别,扫舍。<br/>忌登高,博弈。<br/>明日的弈龙之巅无涯石上,谁的血会将它涂满?<br/>稀世之铁炼就的三尺长剑,到了初三日却已毫无用处。我失了对手。我将要面对虚无;而这虚无,有着难以解释的可怕的力量。<br/>可她又怎么知道我心中别离的愁呢?我说,乐声能伤人的。她却含着笑,只盯着我手中的剑。<br/>匠石运斤成风,郢人鼻子上的灰纷纷掉落,人却毫发无损。郢人死后,再没有运斤成风的那个人。<br/>我怕明日一过,再没有吹箫的饿那个人了啊。我若输了,你的箫又吹给谁听呢?<br/>所以今日,让我来为你吹一次吧。<br/>你听。<br/>箫声。箫声。<br/>别离的天籁在寂静中弥漫,一声声割过我的血脉。<br/>这是谁的箫声呢?这是谁伤人的剑呢?<br/>你的眼湿了。于是我笑了。<br/>子期死了。听箫的人却醒过来了。<br/>整整十年你都没能记起我,为何今夜这别离的箫声却让你发现了我呢?<br/>十年的寂寥,我的心已纵横了灰白的蛛丝。光阴爬过这些纤细的丝线,我便每日地对自己说:我们分不开了。<br/>我早就知道,我们再也分不开了。<br/>因为你说,人是上天用浩宇见孤零零的尘埃造的,所以人生来便是孤独,须得一辈子去寻鸿蒙初辟时与自己相依的那另一粒名作“知己”的尘埃。<br/>只有知己这把剑,才能杀死自己体内的孤独。<br/>芸芸众生,莫不如此。<br/>风,你的骨子里,还有孤独。<br/>初三日。四野尽收眼底。漫天苍黄。<br/>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朔方的风,顷刻就排山倒海袭来,凛冽在五脏六腑。这是陌生的寒气。我的指尖穿过风的身体,原来这风是如此苍白,不似我见过的吹力量落一树缤纷的风。还有这森森的无涯石,还有那浩浩的崔巍群山,还有漫天的晚霞,残阳如血,——还有面前的人。<br/>他摇了摇隐在黑袍下的头颅,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是那么的漫长,仿佛过了整整十年。<br/>“你已经参悟了维度了吗?”他的口气轻得如同一声叹息,“当你发现这个秘密,你就会觉得在历史面前,在更宏大的时间面前,自己不过是个孩子。”<br/>“原来这是真的……”我的胸肋见被一种寒千百次地刺穿,但我的心却搏动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我看见那闷人的厚幕正在一点点撕开,我的脑子如同置在冰窖中一般清醒,“世界原来真是由看不见的经线纬线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织成这世界的,还有第四条线——光阴。我们不过是同一个世界中出现在不同时间的两段影子……”<br/>“光阴的河流汹涌澎湃……”他开口道,“声音被朔方的风扑卷着,撕扯着,零零地传来,”我偶然发现了逆流而行的秘密,可这逆流之舟却是违背天常的。你窃了魔石,参悟了维度的秘密,便超越了你的世界,也是违背天常的——在你的世界里,知道四头巨龟驮起这海上的的大地便已足够了。你说得对,你我都不过是时光的洪流中两段各不相干的影子。我们以为自己存在过了,其实却根本无法改变什么。个人的悲欢如尘埃般微小而飘渺;我们在光阴的河流中一个下行,一个上行,却最终超越不了那个界限……”<br/>“界限自在心中,”我口中说道,心下却被扯痛了,只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你就站在我的面前,你已超越了那个界限,自己却不知道么?”<br/>他突然仰天狂笑起来,风吹落他的黑色袍冠,他看我的眼神变得诡异。这个时间的旅者向我伸手道:<br/>“井底的蛙是不会有被囚的感觉的,它心中是井口那么大的界限;飞翔的雁却有被囚的悲哀,这正是因为它超越了蛙的界限,知道了天地的大。你窃了魔石早悟天地玄机又能怎样?历史的巨轮对这样一个上行者而言,力量无边,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参悟了维度,你便越出了自我心中的界限——可是,成了飞翔的雁,只会变得更加孤独,这比作一只井底之蛙还要可悲。你看着一只蝼蚁时会想什么?以后,你看这世间苍生也会如此想了。”<br/>我伸手向他,他没有去接魔石,却握住了我的手。魔石掉落在地上,刹时碎成了晶莹的千万块。数不清的碎片被风卷向遥远的西边,在晚霞中翻飞出一点点的红。闪烁之间,又全不见了。像盘古当初忘却的那些天地。我的掌心却开始发烫,烫得能化开那群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br/>“我给你的,是颗紫痣,”他痛苦地望了我一眼,“从此你不能再遇知己,你要忘记过去。但遇知己,杀无赦……”<br/>这自语般的沉吟突然就消失了,仿佛是被那横在我们之间的风非拦腰斩断;他只张口瞪着我,目光竟像穿越了千年。<br/>我顿住了。握在剑鞘上的手掌却逐渐冷却。掌心的紫痣也不再如一滴毒药般地扯痛心口。<br/>黑袍慢慢地倚着无涯石滑了下去。我的眼模糊了。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声音,气若游丝地刺入我隐隐作痛的左胸:<br/>孤星痣,愁煞人,匿吾踪,销云烟。<br/>只方才轻轻的一挑,一切便结束了。<br/>若这紫痣让我中了盅般地杀死知己……你又何尝不是离我最近的一个呢?<br/>我猜到了你我间的结,却没猜到这个局。<br/>你眉头蹙着的,是孩童的固执。二十年来,从未改变。<br/>只我眼前站着的人,却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少年。<br/>你发现了我,便一下子发现了整个世界,不是吗?九重天地,浩浩三界,总不过两种人。你记起我来了,便记起了自己。你和我不就是整个世界了吗?<br/>真正的知己,是让你突然记起自己是谁的那个人。<br/>就像那命中注定的一粒尘埃,让你照见自己在天地初开前的模样。<br/>可是,你找到了这个人,为什么却一点也不开心呢?<br/>为什么总是那么固执?<br/>为什么总是以为,自己心中所想的,便不可改变?<br/>初三日,宜送别,你从此离我而去整整十年。<br/>初三日,忌登高,你用剑在弈龙之巅刻下输了的诺言。<br/>可是,世事并非在你心中演进,你若不一直想着自己会输,又怎么输得了呢?<br/>你以为自己输了,便说:垣言风输了……<br/>界限自在心中,你终没能越过这界限。<br/>若放不下,越不过,那才是真正的输了啊。<br/>风,你已经找到让你记起自己的那个人了,为什么却没有一点笑颜?<br/>我却是该笑的啊。一个女子,寂寥了十年,这是怎样的一种滋味,你清楚么?<br/>现在,你终于可以给我一个交代了。<br/>现在等什么呢?我分明看见你的手握在了你渴着知己黑血的剑。<br/>当我伸手向那黑衣旅人的瞬间,一段来自另一世界的诅咒就从此开始了。中了知己的毒,唯一的解药便是<br/>以毒攻毒。<br/>那颗烧心的紫痣囚住了我的心,孤独更清楚地穿过两肋,隐隐作痛,——却不能再遇上一个知己了。<br/>杀人如风,见血无痕。垣言风手中的三尺长剑,从此风平浪静了十年。天地苍茫,我惧着剑被拔出的那一刻,却也日日等着盼着。<br/>时间的旅者播下的盅,生长着难以抗拒的力量滚烫在掌心穿越了千年。<br/>我能穿越这千年的界限,却越不过心中小小的一个点。<br/>痛我的是蝼蚁的悲哀。雁知晓了天地的大,便在最后一声哀鸣中坠入了再也穿越不过的大海。天涯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当你发现自己超越了界限,便被囚在了另一重更宏大更深远更不可抗拒的界限之中。你越超越,你自己就越渺小。天边的一粒黑点也会使你拼命朝它飞翔。你需要同类。你不断寻找。因为这苍茫的天地间,孤雁的滋味是致命的。<br/>当我的剑尖轻轻一挑,结果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我的慰籍。<br/>当你发现天荒的秘密,你便不再是你了。<br/>可是,红尘碌碌,虫子的悲欢离合,又有多少能够超脱尘嚣?就是参悟了天地玄机的垣言风,比之那个更高远更宏大的世界,仍不够是只虫子罢了。<br/>一个活在最深的孤独中的人,却又必须做个不能有知己的杀手。<br/>当剑被拔出,剑柄在掌中被烫到透明再到开始冷却的一瞬,痛也已不再是痛了吧?<br/>九岁才开口说话的垣言风,太明白孤独的滋味了。<br/>我不能阻止你。<br/>因为剑光一闪时,我闭上了双眼。等着那轻轻的一挑划在我的颈上。那时,我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br/>我知我的可笑,因为这一瞬我虽闭着眼,却还是看见了面前的少年。风。哪来的一树桃花呢?这是怎样的一树缤纷啊。<br/>像侍女的唇触过的绢,花瓣坠了,划过你的脸,落在我的肩。<br/>于是我的血脉僵住了,我的脸飞红了,我的眼湿了,我的泪落了。<br/>明日便又是初三日吧。若给你一个逆时光之流而上机会,你会不会还固执一如从前?<br/>这是哪一年的桃花呢?花瓣纷纷,滑过我的发迹,落在我粉色绸罗的肩。<br/>今日便是你开口说话的日子吧。明黄的阳光铺满天地,院子里的桃花落了一树,你对着那个怀抱朱箫的女童说出:<br/>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世家……<br/>我知我的可笑。但这一瞬,我真的看见了听到了啊。<br/>可是,这一瞬之后却是我永远的梦魇。<br/>你的剑为什么要反了方向呢?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便会惹恼我吗?我若不理你,今后,便再无人为你吹萧了啊。<br/>杀人如风,见血无痕。<br/>垣言风手中稀世之铁炼就的三尺长剑,终于如风般穿过了自己。<br/>我猜到了你我之间的结,却没有猜到这个局。<br/>你的眼还看着我,你的嘴角还挂着笑。<br/>你说,我也该笑吗?<br/>我笑了,你看见了吗?<br/>你的剑无声地融入了你的身体,铸出的,是隐了千年的心情。而那个结,解开了吗?从不离剑的手向我摊开,手掌上的,你是叫我看吗?既已找到最最知己的人,你杀死你体内的孤独了吗?<br/>风,你是不会知道了;但我分明看见,那掌心的,不是紫痣,而是一片小小的桃花瓣。<br/>你已超越了那个界限,你知道了么?<br/>她的笑刹时如落红般在我眼帘前铺开来,我的血也如那笑颜桃花般地殷红了天地。<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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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森林》
2003-07-11 06:58:18
<br/><br/>(1999之后《像苹果一样地思考》姐妹篇,发表在去年的《飞》·5)<br/>很多年以前,我做着一份儿童心理咨询的工作。那些孩子小小的可笑的烦恼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这些记忆模糊成一些不经意的细节淡化在我的大脑里——唯有一个孩子,从她走进我办公室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我便一生也不能忘记。<br/>我得说,我还只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平时我可能叽叽喳喳,但事实上没人教过我交谈或者倾听的艺术。所以当我发现自己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与一些奇怪的对象交谈的能力时,那种奇妙的感觉连我自己都禁不住大吃一惊。<br/>一切都是从一声极细的尖叫开始的。<br/>这尖叫来自一支胡萝卜。您瞧,现在我已经能够很平静地跟您说这事儿了,可当时我的确吓了一跳——我马上用更实在的尖叫盖过了它。哦,不,应该是她。她是个胡萝卜女孩。我是这么想的。也许在胡萝卜的世界里,她就跟我差不多大。在此后听到的各种声音里,我就根据自己的感觉来判断我该管那些发出声音的植物叫先生还是女士。<br/>“我很难受。”她说。<br/>她说这话的时候就被握在妈妈的右手上。妈妈的左手捏着菜刀。已经削下了一小块鲜红的皮。<br/>“瞧,”她又叫了一声,还是细细的,斯斯文文的样子,“我受伤了……天呐,我受伤了!”<br/>然后她开始哭起来。<br/>也许您会觉得这位胡萝卜有些荒唐,但事实上,您该知道,植物在受到刺激时都会有点反应。舒伯特的曲子让四季豆拼命地长,摇滚则让它们发育不良。而我爸爸——这个古怪的成年人老爱在自己家里做实验——最近他在变着花样刺激那些无法逃走的供实验用的植物,他说这样它们就会使劲释放乙炔(可我不敢保证他不是在骗我)。他自己手工制作了一个激光机来“捕捉”和“轰击”那些乙炔分子。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来自民间的激光机不仅轰击乙炔分子,还能把轰击的结果转化成声音。听起来很有意思对不对?可他总是失败。他从没听到过来自那些植物的哪怕一丁点儿声音。<br/>“很显然,它们又没有嘴巴。”妈妈这样对爸爸说。<br/>但事实上,后来一株法国梧桐告诉我,只有小孩子才能听见植物说话。<br/>“可是亲爱的,”英国梧桐争辩道,“你太浪漫了。不是所有的人类孩子都可以听到我们说话的。正如我们无法听懂所有人类孩子说话一样。”<br/>由此可见,我为什么能同植物交谈,这是一个连植物都还没有弄清的问题。<br/>不管怎样,您得承认,植物是群有意思的家伙,用它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更有意思了,——通常,聊着聊着它们会突然变得文绉绉的,嘴里冒出一些吓人的词汇,比如什么“知识”、“信仰”、“灵肉统一”(它们的确是这样定义自己的)还有“理性主义”。当然,对生物学术语的泛滥运用更进一步地证明了它们对科学有着相当的热爱。在爸爸把实验室和厨房混为一谈之后(他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和吃饭,很明显我有一个同样相当热爱科学的父亲,而且他的实验对象和消化对象常常被他自己搞混淆),我打开冰箱时听到了这样的抱怨:<br/>“太冷了,……我的眼皮真沉,鼻塞,……还流鼻涕流眼泪,我想我是感冒了……阿嚏!”<br/>说话的是一只香蕉。<br/>“嗨,你看上去气色还不错。”我安慰他道。<br/>“可是我很不舒服。我是在热带长大的。这里太冷了。我想出去。”<br/>“好吧。”我说,然后把他拿了出来,连同其他的香蕉。<br/>“你好,”我对一只脸上长满了老年斑的香蕉说,“你怎么了?好象不太新鲜了呀。”<br/>她立刻发出抗议:“小姑娘怎么能这样说话?你不知道我们香蕉是很怕老的吗?”<br/>“哦,真对不起。在这之前我只知道我很怕香蕉老,原来你们自己也会很怕老。”<br/>“所有的水果在成熟之后都会开始衰老,”最老的一只香蕉说,——她的语气很平缓,有点像我的班主任,“我们体内的细胞膜在步入成熟的那一刻开裂,无法看见的时光之风开始在它们内部吹拂,酶和其他物质就从细胞中涌出,我们的皮肤开始松弛,牙齿发黄,最后变得连我们自己都不想闻见自己身上的怪味。”<br/>“真可怕。”我惊叫道。原来水果腐烂是这么一个不动声色而又极端恐怖的过程。<br/>“及时吃掉我们就没事儿了,”它们中的很多个一起说,“趁我们还年轻。”<br/>这建议太棒了,我想它要比任何一个营养学家的决定都还要权威。虽然妈妈就是我们家的营养学家。在我能同植物交谈之后我就更多地倾向于它们的意见。不幸的是这些意见往往恰好跟妈妈的相悖。<br/>后来我开始走出去,同厨房以外的植物交谈。<br/>有一次我遇上了一棵巨大的椿树。<br/>像所有长寿的人,他有个肉球样的脑门和数不清的发须。他胖胖地倚着一根人为设置的拐杖站在一个公园里,湿润的树皮使他看上去饱满而慈祥。<br/>“以前这里可不是个公园……”正如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语气显得很神秘。<br/>“树木,”他说,“一眼望不尽的树木……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活着的时候(在此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树木是母系氏族,而这个椿树爷爷还记得自己的爷爷,看来他们的社会构成并不简单),是那个巨大的王国里的一名元老。那个古老的年代里还生活着一群猴子。吱吱乱叫的那种小东西——它们曾在我的长辈们身上跳来跳去。”<br/>然后他咳嗽起来,止也止不住。我想他是太老了。<br/>“后来那群猴子竟然学会了用两条腿来走路,……当它们一从我们身上下来,就不再需要我们了,……它们用斧子和锔子谋杀这里的所有原著民……而我,是这场浩劫的幸存者和见证者……可是我自己也老了,每天都在遗忘……”<br/>他的话让我心里突然变得难过起来。我想起了我自己的爷爷,他的腿里还嵌着颗1951年的子弹。这个公园的木马和塔楼,还有公园外的街道和房子……原来,曾经是另一群“人”住的地方。他们现在不在了。水泥地表板着面孔,那下面藏着他们的根。<br/>后来我把这件事讲给了一株芦苇听。<br/>因为他当时恰好提到了逃跑森林。<br/>“森林并不是要逃跑,”他解释道,“这只是一种幽默的说法。植物世界里的幽默。”<br/>“你看起来挺吃惊的样子,”他的一个同伴对我说道,“而事实上,我们植物既能走动,也能思考,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不过,逃跑森林已经失传了,所以现在我们只好一生下来就呆在原地。于是每天我们都花大量的时间在等待中思考。”<br/>“思考?你是说你们还会思考?”<br/>“我们当然会思考,”他高声说道,“而且,我们是这里最爱思考的一群。沉思的芦苇是高尚的植物,这话你没听说过吗?”<br/>“看上去的确如此。”<br/>“谢谢,”他欢快地说,“事实上,思考让我们充实,并且更趋平和,更受尊重。”<br/>“你们思考时的样子非常的……”我竭力找出一个词来赞扬他,“……优雅。”<br/>“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他微笑道。<br/>您瞧,香蕉和芦苇让我明白了原来跟植物交谈也挺费神的。<br/>“刚才我们说到逃跑森林一刻也闲不住,是吗?”最初的那株芦苇开口道。<br/>“是的,”我想象着一棵水杉在我面前不安分地扭动身子,“可是那太不象话了。我是说,树木就该有个树木的样子,森林应该一动不动,乖乖地呆在原地。”<br/>“不,不,孩子,”他说,“你还没弄明白逃跑森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最初只是一些简单的酶、蛋白质,然后是单细胞,——起初这些小家伙藏在岩石缝里,类叶绿素让它们看上去忽隐忽现。它们一刻也离不开阳光,所以总在不停的奔跑之中——你知道,这个星球的自转也是一刻也不停息的——所以后来,地球上几乎一半的陆地被这些小小的东西占领了。它们不停地绕着地球跑,追逐向阳的那一面。”<br/>“真有意思。”<br/>“后来的事更有意思呢。它们的奔跑方式变得多样起来。有一种两头圆鼓鼓的叫做‘吧嗒吻’的家伙竟然进化出了植物磁体——每一个都有南北不同的两极,当它们想要移动时,只要找到一个位置合适的搭档,然后双方打开磁力开关,利用斥力或者引力就可以动来动去了……”<br/>我的脑袋里浮现出一地的葫芦被涂成红蓝两色乱作一团的景象。<br/>“还有一种飞行藻。虽然很小但有个鼓鼓囊囊的‘伞包’。白天的时候它通过光合作用产生适量的热气体——这种以二氧化碳为主的气体至今仍是个谜——吹胀‘伞包’,缓缓上升到空中。它就浮在云和雾里吸食水珠和尘埃。到了夜间,气温下降,它就又慢慢落回地上,吸食地热和土壤里的养分,第二天再飞回到天上去。但其实只要愿意,它们自己也能控制升降。<br/>“拉卡撒瓦莫是我们植物世界里的蛇。它总是很卖弄风情地扭动藤蔓一样的身体,发育快得惊人。当它的头长到原来身长的一半时,就扎进土里去,而尾巴则从土里面抽出,蜷起来,再‘啪’地弹到前面伸直——这个家伙很有韧性。然后营养从头部输送到尾部,尾部开始发育出新的头,而头则萎缩成新的尾。然后再在长到原身长的一半时扎进土里去。就这样,它们也能成天溜达来溜达去。<br/>“逃跑森林里的植物们一直过着不为人知而又吵吵闹闹的幸福生活。直到一场前所未有的争论出现。<br/>“要知道,平时它们的吵闹是不当真的。可是这一次,它们分化成了两个阵营。保守派渴望稳定、含蓄的生活方式,而激进派则要求变革。<br/>“事实上,保守派是逃跑森林里的弱者,它们开始利用根这种温和的东西稳定地吸收养分。而激进派则是那些能够快速移动的相对粗鲁的植物,并且它们已经进化出了更丰富的神经系统,它们一天比一天渴望到处走走,倾听声音和看见色彩。<br/>“拉卡撒瓦莫是分裂的导火索。我说过了,它是我们植物世界里的蛇,是它诱导激进派里不成熟的成员作出了一个很可怕的行为——这个行为简直是我们的一场噩梦——那就是:开启,然后合拢,简单的说,就是‘咬’。<br/>“这种可怕的行为渐渐变成激进派血液里代代相传的一部分,我们眼见了一场植物世界里最不光彩的变革的出现。当‘咬’最后被激进派认为是一种本能的时候,逃跑森林彻底的分裂为了两部分,激进派离开了,再没回来。你可能会觉得这个故事里,逃跑森林扮演着伊甸园的角色,好象的确是的。蛇,诱惑,咬,出走……只剩下保守派留在这里,它们最后长成了‘植物’,我是说,像现在随处可见的那些一样。”<br/>“那后来激进派呢?”<br/>“理论上来讲,它们最后成了——‘动物’,包括人类。”<br/>“不可能!……这完全是两回事!我们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一样的!我们的细胞也是不一样的,神经不一样,消化和呼吸也完全不同……”我笑了起来。这株芦苇可真会开玩笑。<br/>“这只是理论上来讲。因为逃跑森林从来只是植物世界里的一个说法,你们从来就没承认过。我们是保守派的后代,而你们是激进派的后代。据说一开始就有一小撮避世份子躲过了那场旷日持久的争论,它们的后代便是微生物……”<br/>“什么?”我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没人会相信我们的祖先会是一群跑来跑去的植物,而饭桌上的菠菜和玉米居然还是我们的近亲。“<br/>“可是孩子,”芦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们却相信。”<br/>“我们和你们的确很不一样,”另一株也开口说道,“不一样的生存方式、文化和信仰;甚至,不一样的角色和地位。我们总是很谦卑,而人类则显得高傲而愚蠢,像任何一个自以为是的国王。当‘逃跑森林’这个文明的源头被你们遗忘,我们和你们就更加地不一样了。”<br/>“我们的确蠢了点,而且不少人真的以为自己是国王呢。”我惭愧地想。<br/>芦苇继续说道:“植物都是些虔诚的奉献者和禁欲主义者;而人类则表现得让我们难以理解。当‘逃跑森林’的概念被人类的文化消解,世界上已经有很多森林被你们逼得无处可逃了——然而作为一个理性的优秀种族,我们一直顽强地扎根在自己的土地上,并且还保有宝贵的幽默感。<br/>“当我们被激怒的时候,我们总能最为礼节地克制自己,哪怕愤怒已经扰乱了我们的生理节律。而你们的表现则要不加节制得多。来自大脑的愤怒刺激通过三叉神经核直接作用与下颌骨的肌肉,从而使你们人类‘咬’的本性很难控制……“<br/>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真可怕,原来我是这样一个可怕的族群中的一份子。<br/>不容置疑,当刀刃划过胡萝卜时,她一定非常非常的痛。<br/>这太残忍了!<br/>在此之前我竟然从未意识到过这种残忍。<br/>这一切都要怪爸爸,他老在自己家里做实验。所以,从那一声极细的尖叫开始,我已经不可救药地陷入了跟植物越来越频繁的交谈之中。它们教给了我很多东西——植物世界里的思维方式和文化信仰。<br/>现在我又得再次向您说明,我只不过是个小姑娘。自然课上老师从没跟我提到过这种事情。甚至,我所认识的所有大人和所有孩子,没有一个知道或者听说过“逃跑森林”。<br/>所以您也许会不相信我说的是事实。但是我的的确确亲耳听到了关于逃跑森林的故事,亲眼见到了芦苇忧伤的沉思中的头颅。他低低地埋着头,就跟他的祖先们一样谦逊而含蓄。<br/>我当时听完她的话后简单地询问了陪她一起来的母亲一些问题。我记得我是这样作出结论的:“您有一个非常机灵可爱的女儿,只是小家伙太爱吃香蕉而讨厌胡萝卜了。她对您说一个下午吃掉十二只香蕉是遵从香蕉自己的意愿以及强烈抗议您削胡萝卜做午餐认为那样十分不人道,都是基于她那可爱的偏食的胃。不过一个孩子能有这样叫人吃惊的想象力我还是第一次遇上,不管怎样,她的问题仅在于此,这里有我一个朋友的名片,他在治疗孩子偏食的问题上非常在行。”<br/>那是个平静得有些沉闷的下午。一切却都像那个关于“逃跑森林”的故事一样总在某些时候赤裸裸地突兀在我的脑海里。<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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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苹果一样地思考》
2003-07-11 06:59:14
<br/><br/> 程婧波<br/> 题记:苹果落地,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可苹果发现了什么?<br/> 安琪打电话来告诉我,她感冒了。<br/> 我一边与她保持通话,一边向学校的车库走去。今天下午是观察课,我用另<br/>一部随身电话向生物老师请了假。现在准备去医院看望安琪。<br/> 天气真好,这种日子老师该带我们出去野营。我的车在一大片长得极其高大<br/>的植物中穿梭,忽上忽下,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绿蚂蚱。那些可恶而又狡猾的农<br/>夫们,他们干吗要让这些植物长得这样茂盛?我们呼出的二氧化碳根本不够养活它<br/>们。<br/> 唉,上帝!我宁可在山地开车,也不愿溺死在这片植物吐出的过剩的氧气<br/>里。更为可怕的是,这里的路线实在复杂,是事故多发地段。正如所有的人一<br/>样,我可不希望因为开车不慎而白白地撞死在一颗木瓜或一株西红柿上面。<br/> 三分钟后我终于驶出了这片可怖的“蔬菜森林”。良好的路况让我的思想有<br/>点开小差。<br/> 我那喜欢与人攀比的爱玛姑姑又有了新的引以自豪的荣耀。她的丈夫出差回<br/>来,送给了她一枚猎户座星云产的手表。这种古董可是我们这儿从未有过的。那<br/>枚手表能够显示星象和凶吉,并且可以与人简单地交谈。这真是一个稀奇的玩意<br/>儿!可就是不能显示时间。<br/> 现在人人都很忙,而且又有一种坏习惯在大人中滋生:离婚。下个星期九我<br/>就得去参加奥叔叔的离婚典礼,他认为休掉那个地球妻子是件极棒的事。<br/> 很快我就到了医院,蒙着脸的医生告诉我安琪已经没事了。听到她没事我真<br/>高兴。<br/> 不久我就见到了安琪,她站在医院的楼梯上,穿着绿色的裙子,对我微笑。<br/>她笑的时候总会令我莫名其妙地高兴。安琪脸上有两只对称的小眼睛,绿色的瞳<br/>仁使人联想到我们这颗星球。总之,由于她与我们的种种不一样,使她看起来更<br/>像一个地球人。然而我还是喜欢她。<br/> 接下来我就送她回家。<br/> 她坐在我身后,我的第五只眼睛看到她正在往指甲上涂油。突然她问我:<br/>“你又获奖了?”<br/> “是啊。”我说。<br/> “怎么回事?”她又问道,“你设计的外系人是什么?”<br/> “一块石头。”<br/> “嗯?”<br/> “我们去那个荒蛮星球——假设我们去了一个荒蛮星球,我是队长。我们在<br/>采集矿石样本的时候,发现岩石被激光割过的切口处有一种液体流下来……”<br/> “黑色的?”<br/> “对,墨绿色。这就是那种外系人的血液。完了。”<br/> “这并不新鲜。”安琪挺失望。<br/> 我不知道。我想像不出外系人还会是什么样。这才正常。因为老师说过:什<br/>么样的生物的认识中就有什么样的宇宙。我们眼中的银河系是这样的,是因为我<br/>们生在其中。比方虱子认识乞丐肮脏的头(为了不得罪人,我暂且说这乞丐是太<br/>阳系一种叫“猴子”的生物),因为虱子只是虱子。也许某一次,它们中最高等<br/>的一个会为了证明“乞丐的头是圆的”而作一次“环头航行”,而其性质也一定<br/>只是证明一个我们显而易见的东西。我参赛时所想的只是忘记常识,可这又能怎<br/>么样呢?我们还是我们,我们所认识的宇宙就是这样,我们的认识与其他系的生物<br/>的认识一定不相同。那么,我们又怎么能想像得出外系人究竟什么样的呢?<br/> 所以我只好说:它们是石头。<br/> 没想到居然得了奖。然而我又听说原来是因为其他人全都把外系人设计成了<br/>核桃或是黄瓜,评委不知道究竟是核桃好呢还是黄瓜好,所以干脆把石头评上了<br/>第一,奖给我一大捆青菜。<br/> 安琪突然又说道:“你去看过展览了吗?”<br/> “是啊。我们全家都去了。结果我的太爷爷和自己的第三个脑袋吵了嘴,什<br/>么也没看成。”<br/> “那可真扫兴。”安琪再次表现出了失望的情绪(她很上进,老爱复习),<br/>“海马可是种奇异的东西呢!你知道吗,海马的眼睛是由29条旋臂构成的。我发<br/>现每条旋臂里有一个小海马,而在这些小东西里又有更多的小海马。你感兴趣吗<br/>?”<br/> “那可真叫人吃惊呀!”<br/> “没错。也许另一些‘人’去参观‘银河系展览’的时候,会发现我们的银<br/>河系是由许多类似银河系的星体构成,而这些星体又由更小的星球构成,那些<br/>‘人’一定会惊奇地说:‘太妙了!这真是令人吃惊呀!’——嗯,我是说,也<br/>许银河系就是一只海马。”<br/> “你是说全息,安琪?唉,那太老旧了。”<br/> “可你也不得不承认: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能力把整个宇宙浓缩到足够<br/>小的一点上去呢!”<br/> “你是说黑洞?”<br/> “不,我指整个宇宙的信息。”<br/> “好吧,我承认。”<br/> “银河系或许只是更大的一个什么东西的细胞而已。我想宇宙本身是 ‘活<br/>着’的,”安琪换了一种坐的姿势,她的声音由于车的亚光速而变得有点成熟<br/>感,“我们怎么知道呢?我们对宇宙来说显得太微不足道了。”<br/> 我同意。虱子只看得见无尽的“头发森林”,它们怎么知道别人头上还住着<br/>一群虱子?但我看到自己,就可能看到的是整个宇宙。我们怎么知道呢?——或许<br/>一块石头就是整个宇宙,宇宙的每一部分(哪怕是小得比我们想像得到的还要<br/>小)都含着宇宙的全部信息。我们所认识的宇宙就是自身信息的扩大,或者说是<br/>宇宙“克隆”了无数渺小的自己。<br/> 我在地球课上曾欣赏过艾吉米斯沃利塔罗科(请原谅我用他名字的简写形<br/>式)的“行星组曲”。据说创作组曲的初衷是表达行星在占星术上的意义。作曲<br/>家专为6000万年前胎死腹中的天兔座“白矮星”作曲——《原点左边的玫瑰》。<br/>单听这悲壮的名字,就仿佛目睹到了那个夭折的婴儿的棉絮状阴影。<br/> 要知道,我们这儿的人是轻易不用“原点左边”这个令人伤感的词的。<br/> 不过说话间安琪的家就到了。<br/> 她一边推车门一边说:“再见!”<br/> “噢,安琪!”我突然才又想起她感冒的事,“你真的没事吧?”<br/> “医生已用杀毒软件为我治疗过了。现在一切正常。”她站在车外对我浅浅<br/>一笑。<br/>转载自《科幻世界》<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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