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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森林作品
2002-10-26 13:54:41

<br/>[em24]<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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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亡 QQ 》
2002-10-26 14:08:08

<br/><br/>死 亡 QQ <br/> 张卓 <br/> -------------- ----一 <br/>  --躺在床上的人,四肢被橡胶制的束带绑着,唯一能动的只有头,此时他的嘴里似乎正涌动着什么东西。 <br/>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狼一般锋利的牙齿,一小股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唇淌了下来。 <br/>  床下的地上也躺着一个人,看样子是个大夫,他的脖子上有一个洞,大块的肉被撕咬下来。他张开嘴想叫喊。但是喉咙被撕破,发不出声音。 <br/>  他手里握着一只体温表。看样子,是床上的人等他拿体温表时,身体靠近过来,猛地昂起头,叼住了他的脖子,在动脉上留下了一个致命的伤口。 <br/>  --床上的人手腕吃力的动着,手心里的小刀片终于放在了束带上,他的手在仅有的空间里缓慢地动着,刀片的另一面划破了他的手,血顺着手指流下来,滴在下面那个人的脸上。 <br/>  --他自己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仿佛只是在做一个毫无难度的游戏。他咧咧嘴笑了,居然露出了快乐的神情,天使一般纯净的笑意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br/>  --地上的医生抽搐了一下,似乎还想做挣扎。束带终于割开了,床上的人走下来,凑过去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既平静又安祥。 <br/>  仿佛是想帮那个医生站起来,他缓慢地伸出手,放在他肩膀上。手象是在安慰他,轻轻拍着,慢慢挪到了颈窝。 <br/>  猛地,他收紧了手指,地上的人拼命地挣扎,极力想叫出声来,终于不动了。 <br/>  --他放开手,神情依然那么平静安详。 <br/>  --他走出那扇白色的大门,嗅了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又露出那种平静安详、孩子一般纯洁的微笑。 <br/> ----------------二 <br/>  <br/>  --“早就告诉过你,让你早一点来!……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br/>  --“什么呀?谁让你不说清在桥哪头,害得我在桥北等了你半小时!” <br/>  --幸福公园门前,两个形迹可疑的女孩子,正面红耳赤地争论着。 <br/>  --“我从建设路过来,当然是在桥这边啦。” <br/>  --“可我是从马场道过来的!幸亏我聪明,去对面转了一圈,不然现在还到不了呢!” <br/>  --原来两个人在一座桥的两头,互相等了半个小时。 <br/>  --“如果你的车子不坏的话,也不至于晚这么多……”两人互相埋怨着走进园门。 <br/>  --就在踏入大门的一刹那,乃馨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窗子,看见收票处墙壁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是差十分九点。 <br/>  --——有什么不对! <br/>  --乃馨感到一种莫名其妙僵硬感,也许是公园里面的寂静萧条与门外的喧闹纷乱,形成的巨大反差,总之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像是一块完整的拼图,最后一块拼贴板却放错了位置,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好具体是哪一块。 <br/>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大概是因为天气逐渐冷下来的缘故,偌大的公园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br/>  --“这里怎么这么冷清?”旁边的樱桃小声问道,也许是因为四周太静,她说话的声音也下意识地压低了。 <br/>  --“可能这公园就快荒废了吧。”乃馨还沉浸在刚刚那种古怪的感觉中,随口答道。 <br/>  --“原来如此。”樱桃满意地点点头,“还真是省钱!” <br/>  --“你说什么?” <br/>  “门票啊,门卫连门票都没找咱们要!” <br/>  --“不会发生……什么事儿吧?”乃馨若有所思地说。 <br/>  --可能是因为从侧门进来的关系,一进园门,眼前只有一条细长的冗道,通向远方。右边更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池塘,因为太远天又黑,看起来象是一个填满了黑暗的地窟。 <br/>  --除了那个池塘之外,在黑暗中视力可以看见的范围内,路两边就全是黑乎乎的树木了。参差不齐的树影在身体前后不停地晃来晃去,风吹过来的时候,两旁的树叶簌簌作响,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曳不止。 <br/>  虽然目前的天气还算不上真正的冬天式的寒冷,但是在这么一个没有路灯的阴森森的园子里走着,还真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br/>  --每次有这种不对劲的感觉的时候,都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乃馨心情不安地想,为什么这个园子的气氛静得这么怪异呢? <br/>  --“当然得发生什么事了,你也不想想今天什么日子……”樱桃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依然满不在乎地说。 <br/>  --“不是指那个!”乃馨摇摇头。 <br/>  --今天是十一月一日,万圣节,俗称鬼节。乃馨和樱桃是因为在网上收到一份万圣节晚会的邀请才来到这里的。 <br/>  --“我是说……,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 <br/>  --“……你也不想想今天什么日子……” <br/>  --“不是,前面那句。” <br/>  --“前面?哪句啊?”樱桃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br/>  --“你说门卫连门票都没收是不是?”乃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紧张地瞪着樱桃。 <br/>  --“是啊,怎么了?” <br/>  --“你看见那个门卫——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br/>  --“闭着眼吧。” <br/>  --“你看清了?” <br/>  --“还用看吗?拿脚趾头也能猜出来,那家伙如果不是睡着了,怎么会让我们这么大摇大摆的晃进来,而不找我们要门票呢?” <br/>  --“可……除了睡着了,……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br/>  --“什么?” <br/>  --“当时他的头对着门外的窗口,好象是趴在桌子上。而我向里面看时,咱们已经走了过来,所以我没看见他的脸,但是我看见了他的手。” <br/>  --“手怎么了?” <br/>  --“当时一闪而过,屋里又很黑,所以看上去很模糊,但是就在你说门票的时候,我忽然回忆起来,他的手不是放在桌子上撑着头,而是垂在身体的一侧。” <br/>  --“你什么意思?”樱桃假装瑟缩地看了看两旁黑乎乎的树,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我很怕呀!……行了吧你,就那么一丁点儿想象力,还想吓我!” <br/>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是真的!”乃馨认真地说,“而且不是一只、……是两只!” <br/>  --“什么意思?” <br/>  --“你想想,有谁趴着睡觉时,会把两只胳膊一起搭拉下来?除非……” <br/>  --乃馨看看左右,仍然空无一人,心虚地住了口。 <br/>  --樱桃也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地问,“你是说……除非他——死了!” <br/>  --乃馨碰碰樱桃的胳膊,小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邀请上怎么说的?” <br/>  --“怎么说?” <br/>  --“他(她?它?)说肯定会让咱们大吃一惊的!” <br/> --------------三 <br/>      2001-10-28 17:50:20 红毛水怪 <br/> 你好呀 <br/> 2001-10-28 17:51:02 樱桃 <br/> 好 <br/> 2001-10-28 17:52:54 红毛水怪 <br/> 哦,你多大了 <br/> 2001-10-28 17:53:18 樱桃 <br/> 比你大。 <br/> 2001-10-28 17:55:41红毛水怪 <br/> 是吗?大多少呀? <br/> 2001-10-28 17:56:18 樱桃 <br/> 二百多岁 <br/> 2001-10-28 02:57:54 红毛水怪 <br/> 是吗? 你还没挂呀? <br/> 2001-10-28 17:59:39 樱桃 <br/> 吸血鬼懂吗? <br/> 2001-10-28 18:01:01 红毛水怪 <br/> 你有那么厉害吗? <br/> 2001-10-28 18:01:19 樱桃 <br/> 是呀。 <br/> 2001-10-28 18:10:19 红毛水怪 <br/> 你们那儿那玩意多吗 <br/> 2001-10-28 18:14:54 樱桃 <br/> 噢,就我一个。 <br/> 要不怎么说国宝呢? <br/> 2001-10-28 18:15:07 红毛水怪 <br/> 是吗? 那别的还有吗? <br/> 比如说狼人呀、怪兽呀、恐龙呀什么的? <br/> 2001-10-28 18:16:39 樱桃 <br/> 没,都让我吓跑了。 <br/> 2001-10-28 18:17:19 红毛水怪-- <br/> 呵呵,你说的是真的吗? <br/> 2001-10-28 18:18:29 樱桃 <br/> 那当然,骗你干嘛? <br/> 2001-10-28 18:19:30 <br/> 既然如此,我们在万圣节的晚上有个“死之舞”晚会。 <br/> 你敢不敢参加? <br/> 2001-10-28 18:21:10 <br/> 那有什么不敢呀?只不过我担心你们太无聊,吓不着我。 <br/> 回头把我牙笑疼了! <br/> 2001-10-28 18:23:01 <br/>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敢来,肯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br/> 2001-10-28 18:24:58 <br/> 大吃一惊是什么意思?这含意可大了! <br/> 2001-10-28 18:26:37 <br/> 你来了就知道了。 <br/> …… <br/>  这就是色狼表妹樱桃在QQ上收到邀请时的聊天记录。 <br/>  表妹樱桃比乃馨小四岁,目前读于师范大学美术系,因为胆子大到甚至敢调戏新调来的小男老师,所以被称为色狼。 <br/>  “一块儿去吧!”樱桃问乃馨。 <br/>  “我又不是吸血鬼,干嘛去?” <br/>  “玩呗!” <br/>  “你们小孩儿的玩意,没意思!” <br/>  --“是呀,通常中年妇女对这种活动一般是不感兴趣,主要是容易显得你们比较衰老,回头心脏不适应,再往医院跑就得不偿失了。我还懒得带你呢。”十九岁的樱桃总觉得比她大四岁的表姐属于大龄。 <br/>  --乃馨瞪圆了眼睛,刚要还嘴,转念一想又笑眯眯地说,“你要这么说我还就去了。我不去是怕吓着你们,我装神弄鬼吓人那会儿,你还在床上爬来爬去呢!……你小时候长得不知道有多可爱了!总让我抱,……唉,我可是看着你一点儿一点儿长起来的,哪能让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呢?”乃馨边说,边“慈祥”地地抚了抚樱桃的头,“再说,我最近正想写一部恐怖科幻小说,说不定还能找着灵感呢!”(乃馨是一个不入流的科幻小说作者,虽然作品写得不怎么吸引人,但是本人却经常因为好奇而卷入离奇的事件中。) <br/>  --樱桃猛地甩掉她的手,高喊道,“你不就比我老四岁嘛!” <br/>  --“大一岁也是你姐!” <br/>  --就这样,万圣节的死之舞晚会在她们俩惯常的吵闹声中,拉开了序幕。 <br/> 四 <br/>  “你到底认不认识?”乃馨用埋怨的口吻说。 <br/>  “当然认识了!”樱桃理直气壮地说完之后,朝四下看了看,又心虚地补充,“不过和你这种路痴一块儿出来,难免不受影响!” <br/>  两个人沿着冗道走到公园的中间部分,却一直没找到那间迪厅。 <br/>  “在那里!”樱桃忽然大喊起来。 <br/>  水族馆迪厅是在幸福公园游客还特别多的时候建盖的,后来这个地方逐渐拆迁,随着公园的荒废,这个迪厅也就鲜有人来了。 <br/>  大概正因为这里既荒僻,包场费也便宜,因此那些人就选这里开这个“死之舞”晚会吧。 <br/>  就在推动那扇门的一瞬间,乃馨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并不是说预感到什么,只是本能地退缩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刚刚进公园门时奇怪的感觉,总之,有些东西自从一进入这里就跟随着她,而打开这扇门时,就仿佛进入了一个不该闯入的禁地。 <br/>  只是下意识的联想而已——万圣节嘛!乃馨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吁了一口气。 <br/>  那、那是——什么? <br/>  然而就在她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去时,她就被所看到的景象完全吓呆了。 <br/>  其实,与其说是她们看见屋子里的东西,不如说是屋子里的东西就那么猛然之间,突如其来地撞进了眼帘。 <br/>  “怎、怎么回事儿?”因为震惊太大,两个人反而吓得都没有惊叫出声,隔了好久,樱桃才从一直大张着的嘴中吐出一句话。 <br/>  这是一间规模不是很大迪厅,从进门处一眼就能看清整个屋子的布局。 <br/>  可能是故意追求颓废的风格,布置得像是间废弃的车库,中间用七八张非常长的椅子围出了一个类似于舞池地方,舞池正对着半人高的舞台。只有靠门边的那个很小的吧台,看上去还有一点儿普通迪厅的感觉。 <br/>  舞台的风格也很简陋、随意,架子鼓、键盘、两把吉它,一把贝斯,没有任何其他装饰,连接着音箱和各种设备的电线铺得满地都是。 <br/>  一个站在后面的男人似乎俯着身子,身体前倾,手握着一根线,似乎正在调试某个音箱的效果。 <br/>  主唱一手扶着吉它,一手握着迈克风,闭着眼睛,嘴唇半张开着,好象正想高喊出某个音符。 <br/>  下面坐在椅子上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挤到台前的舞池内仰头看着他们。只有极少数的几个情侣落在后面,似乎正在和着音乐,相拥而舞。 <br/>  看起来这个晚会正在开始阶段,一切都在按照常规进行,但、问题是——音乐呢? <br/>  ——声音呢? <br/>  屋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没有吵闹声,没有啤酒瓶相互撞击的声音,没有尖叫,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甚至连……呼吸声——也没有。 <br/>  寂静就象是一座巨大的墓碑一样,重重地挤压着整个屋子里的空气,使它变形,扭曲,象是恶梦一样笼罩着这里。 <br/>  简直太诡异了! <br/>  就象睡美人的城堡,所有人都保持着运动的姿势,但是却全部僵僵地停滞在那里,一动不动。 <br/>  乃馨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站在舞池最外侧的一对情人。两个人似乎沉醉在舞曲中,皮肤紧挨着皮肤,头颈相互交插着,女的的面颊埋在男的肩膀里侧。 <br/>  就在碰到他们的一瞬间,乃馨忽然感觉到喉头干涩,脊背发凉。 <br/>  她生怕那个女孩儿猛地抬起头,转过身,露出两颗流血的尖牙说,“你、也、想、跳、舞、吗?” <br/>  但是他们并没有转身,他们只是砰地一声——倒下了。 <br/>  “啊!” <br/>  这次终于叫出来了,乃馨转身就跑,就在她即将绕过长沙发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 <br/>  --“你干什么?” <br/>  樱桃一把拽住跑过来的乃馨。 <br/>  --“那是……死人!” <br/>  --樱桃看了看倒下去的那两个人,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 <br/>  --“活人的身体会那么沉重僵硬吗?简直就跟实心木头一样硬!……不信你自己摸摸看!”乃馨一边说,一边拉住她的手去摸身边的一个人。 <br/>  --“不、不用了!”樱桃慌忙挣脱。 <br/>  --“可是,他们为什么都那么僵僵地站着,不倒下呢?” <br/>  --“不知道。也许是什么东西在一瞬间,使他们凝固而死!” <br/>  --“凝固而死?” <br/>  --“对!很可能是一种外星细菌!” <br/>  --樱桃看着乃馨凝重的神情,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什么细菌?” <br/>  --“我只记得那本书上说是一种外星细菌,使人类的血液瞬间凝固……”乃馨搔搔自己的头说,“叫什么名字我就不记得了。” <br/>  --“你说什么?”樱桃气急败坏地大喊道,“科幻小说是不是?” <br/>  --“是呀!”乃馨认真的点点头。 <br/>  --“天哪!”樱桃“悲惨”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br/> -- <br/> ------------------五 <br/>  象是一颗毒瘤在空气中不停膨胀,在这间屋子里呆得时间越长,那种可怕的感觉就越强。 <br/>  --“是不是该报警啊?” <br/>  --“是啊,门口倒是有一个警卫! <br/>  “你就不能不提那个吗?” <br/>  两个人都想尽快出去,但是腿已不听使唤了。 <br/>  “呀!”乃馨再次忽然尖叫。 <br/>  “是假的!” <br/>  原来乃馨向后退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霸王龙的装饰品。这个饰品做得很粗糙,看起来像是为了这次晚会匆匆赶制的。 <br/>  奇怪!怎么碰到它时,好象在动呢?——可是不可能呀?它不是假的吗? <br/>  “快走呀!”樱桃催促道。 <br/>  乃馨走到门前禁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像发了疯一样拖着樱桃猛地冲了回去。 <br/>  --“你干什么?”樱桃大叫道,“……它……他是谁?” <br/>  --霸王龙后面居然卧着一堆白色东西,走近了才发现他是一个穿着医院病服的人。 <br/>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像是一堆软软的白色颜料一样瘫在那里,但是他却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是活的。 <br/>  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br/>  --“你是谁?”乃馨小心地问道,但是身体却停在一米以外,不敢再向前靠了。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非常紧张,几乎一触即发。当然谁独自呆在这种地方都会紧张的,但他的这种紧张不一样,似乎已经超出了正常范畴。 <br/>  --那人长得很矮小,身体缩在一起,头埋在两腿间,整个看起来,象个球形。衣服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医院的病服,本来很干净的白色,沾了很多脏东西,变成了土灰色。 <br/>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樱桃也看出这人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问。 <br/>  --“那堆白色颜料”略微动了动,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br/>  --“不用怕!我们是朋友!”乃馨耐心地说,并试探着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br/>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终于抬起头。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头发已经灰白了。 这人看起来矮小枯干,发育有些畸形。最令人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凝脂,使人看不出他的想法,但是那种茫然无助的眼神,又让人觉得他不过是个婴儿。 <br/> --他伸出手,张开手心,露出一个四方形的,有点儿象什么东西的遥控器一样的装置。他把它放进她的手里,露出那种孩子一般略带古怪的微笑。<br/> --“给我?”乃馨奇怪地看着,不解地问,“可是,它是干什么的呢?” <br/> --穿着白色病服的人又露出那种古怪的微笑,但这次笑得极为夸张,整个脸上的肌肉甚至被牵动着抽搐起来。 <br/> --“你想说什么?”乃馨感觉他似乎想表达什么,她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让他安静下来,忽然间一种奇怪的面临某种危险的感觉使她的手僵在空中。 <br/> --这个奇怪的人是谁?为什么会独自站在到处都是死尸的屋子里?而这些人又是为谁所杀的呢? <br/> --从他们的姿势来看,是一瞬间一起被杀死的,甚至连站姿都没变。可是什么人又有这种能力在一刹那间杀死整个屋子里的人,并且使他们连姿势都不变呢? <br/> --又或者杀死这些人的根本就不是人?乃馨想到这里,禁不住打个冷颤,嗖地一下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br/> --“这个红按钮是干嘛的?”樱桃抢过那个怪人递给乃馨的东西,拿在手里,来回把弄着。 <br/> ---------------- 六 <br/> --“千万别碰那个!” <br/>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乃馨转过头。 <br/> --那人快速地跑过来,伸长手臂,直奔樱桃手里的东西。 <br/> --“你干什么?”樱桃大叫起来,用力攥紧手掌,把手藏在了背后。 <br/> --“啊?”那人愣了一下,马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说,“对不起,太着急了,忘了自我介绍。 <br/> 我是世界青年橄榄枝联合会的成员,这个协会是一个反对、并且防止各种武器大规模破坏地球资源的志愿性组织。不过我不是志愿者,我是他们雇来的警卫。” <br/> --这是一个高大强壮的人,的确很象是保镖一类的角色,不过倒是长着一张和气的娃娃脸。 <br/> --“是啊,同时也叫‘清醒世界’,顺便照顾一下来历不明的外星人!”乃馨故作漫不经心地说。 <br/> --“什……么?”那人吃惊地张大嘴,不可思议地望着乃馨,“你怎么知道‘清醒世界’?” <br/> --“‘清醒世界’——专门为了应付来自弹指星的各种紧急情况的秘密机构。弹指星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星球,地球人对它们什么也不了解,因此成立了‘清醒世界’这个机构,尽量与它们沟通,或是对即将来临的战争做准备。”樱桃得意地接着说。 <br/> 因为“清醒世界”是一个非常机密、独立的机构,甚至很多国家的最高领导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所以那人更加惊异,身体绷得挺直,瞪大眼睛问,“你们到底是谁?” <br/> “我们是普通人而已!”乃馨觉得玩笑开够了,连忙解释道,“只不过有一次,被从弹指星流入地球的外星植物袭击,所以知道了‘清醒世界’的事情。……这里发生的事情与‘清醒世界’有关吗?” <br/> “原来是这样。”那人点点头,松了一口气,“这样更好,我解释起来就更方便了!” <br/> --“事情是这样的:‘清醒世界’的一个实验室正在研制一种次声波装置,次声波你们懂吗?……” <br/> 他看见乃馨和樱桃都木无表情地看着他,就解释道,“次声是频率小于20赫兹的声波,次声的强度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对生物机体发生影响。有些次声炸弹可以在几秒钟内将人震昏,还有的次声装置可以干扰人的神经,使人产生瞬间的幻觉。” <br/> --“而现在我们看见的这种装置,可以刹那麻痹人的所有神经,使人混身僵硬而死,是吗?”乃馨问。 <br/> --“差不多吧。” <br/> --“怎么样?我的科幻小说猜得八九不离十吧?”乃馨回头反问樱桃。 <br/> --“什么呀?别打岔!”樱桃好奇地问那个警卫,“我刚才要是按了那个红钮会怎么样呢?” <br/> --“不会怎么样,只不过你们俩就和这些人一样了。” <br/> --“和这些人……一样?”樱桃转头看了看那些象是被强力胶水粘住一样的人,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了警卫,“还是你拿着吧!” <br/> “可是又是谁把这些人杀死的,又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乃馨问。 <br/> --“就是他!”警卫指了指地上穿着白病服的那个小矮人。那人自从他一来就又回复到以前的状态,身体重新蜷缩在一起,看不见他的脸,但是看那样子,象是在发抖。 <br/> --“这是个躁郁狂患者,别看他现在温顺得象只小羊,一旦暴躁性病症发作起来,可是相当可怕的。他杀死了主治医师,并且偷走了这个装置。” <br/> --“可他一个精神病人怎么能偷到‘清醒世界’的东西呢?他连进也进不去呀?”乃馨迷惑地问。 <br/>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怎么说呢?事实上‘清醒世界’在他脑袋里做了点儿手脚,换句话说,他是他们的一个实验品,他本来就被关在那里面。” <br/> --“可他为什么要杀了人抢了东西之后,跑到这里来袭击这些人呢?据我所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学生,根本就不知道任何有关‘清醒世界’的事情啊?” <br/> --“那谁知道,精神病人如果能按正常的方式思维,就不叫精神病人了!”高大的警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呢?” <br/> --“万圣节晚会——死之舞!”樱桃抢着答道。 <br/> --“啊?死……之舞?……” <br/> --“是这个晚会的名字,因为万圣节嘛!”乃馨解释,“不过……”她向四下里看了看,“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居然真的成了一场——死之舞!” <br/> --“万圣节?”警卫依然迷惑不解。 <br/> --“就是西方的鬼节!”樱桃尽量选了一个比较易懂的解释方法,因为在此之前,她的父母也曾经这么问来着。 <br/> --“噢,好好的中国人过什么西方鬼节嘛!怪不得会出事儿!”警卫喃喃地嘟哝着。 <br/> --“什么?”樱桃问,“不会吧?年纪这么轻,怎么这么保守?……没有女朋友吧?” <br/> --“啊,不是!”警卫脸有些红了,“我是说原来西方的鬼节是十月三十一日!” <br/> --他一边说,一边朝穿病服的人走去。 <br/> --乃馨听到他说的话,明显地怔了一下。 <br/> --“不是十月三十一日,是十一月一日!”樱桃说。 <br/> --“不管是哪天,我得赶紧把这家伙带走!”警卫向那团“白色颜料”伸出粗大的手。 <br/> --“等一下!”乃馨抢上前去,“我觉得他好象很怕你,可能因为你是警卫的缘故,不如让我来!” <br/> --“你?……你不怕吗?” <br/> --“他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可怕,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想当心理医生呢!我觉得他也蛮喜欢我的,不如让我试试,再说,你就在旁边,能有什么危险呢?” <br/> --“这个……” <br/> --“行了,别想了!”乃馨将他推到一旁,朝“病人”伸出一只手,声音如同轻柔的抚慰一般,“和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br/> ----------------七 <br/> --奇怪的是那个人居然真的乖乖照她说的做了。 <br/> --警卫和樱桃都百思不得其解。 <br/> --“对了,你怎么没带那个徽章呢?”乃馨一边问警卫,一边拍拍握着她的手的病人说,“乖乖跟着我,不要怕,一会儿我们就出去了……” <br/> --“什么……徽章?”警卫茫然地问。 <br/> --“‘清醒世界’为了区别普通人员与警卫,不是让每个警卫都在领口佩带一个很小的徽章吗?你没有吗?” <br/> --“噢,你说那个呀!追他的时候被拽掉了。” <br/> --“原来是这样。”乃馨点点头,冲樱桃喊道,“过来帮帮我!” <br/> --“我可不去,说不定他只不过是想拿你当人质呢?你自己送死吧!”樱桃摇摇头,抢先朝门跑去。 <br/> --“怎么打不开呀,这个!”樱桃在门口叫道,原来厚重的木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br/> --樱桃这个白痴!乃馨暗想。 <br/>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盯着门上的插销看,看起来象是撞锁,很可能一推就能锁死。 <br/> --可是——如果不是呢?那可就……算了,人活着总要冒些险。 <br/> --警卫走上前,啪地一声打开了锁,用力一推,门开了。 <br/> --“不愧是警卫!” <br/> 乃馨扶着“病人”跟着后面,听见樱桃大声地说着夸讲的话,心想——就是现在! <br/> 她猛地甩脱拉着“病人”的手,箭一般向前冲去,左手狠狠地拉着樱桃的头发,将她向后一拽,右手顺势朝警卫推了出去。 <br/> 警卫因为用力推门,身体的一半重心已向前倾着,本来有一半在外的身体,被乃馨用力一推,禁不住朝门外撞了出去。 <br/>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身后的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 <br/> --“康乃馨,你干什么!”樱桃直呼其名地质问道。 <br/> --原谅你一时不名状况,胡言乱语。乃馨看了她一眼心里想,谁让你叫了我这么长时间姐呢?(其实樱桃就算不着急的时候,也从来不叫她姐姐)。 <br/> --“白痴,我救你一命知不知道?”乃馨手忙脚乱地锁上门,大口喘着粗气说道,“他……他才是那个‘病人’!” <br/> ------------------八 <br/> --“开门!怎么回事?”警卫用力挥舞着双臂,门被砸得咚咚直响。 <br/> --“你不是警卫!”乃馨望着厚厚的木门,知道他根本无法进来,大声说道,“‘清醒世界’的警卫根本就不需要带什么徽章,那是我编的!” <br/>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有点儿奇怪,你说这个人是躁郁狂患者,可我觉得,他那个样子和阿甜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孤独症!” <br/> --“我早就知道‘清醒世界’培养了一批象电影里阿甘那样从小与外界失去联系,但是某方面的智能却超出常人的孩子,这些孩子长大,就成了一些项目的特殊人才。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他是那一类人。”乃馨所说的阿甜也是其中一个,她在一次偶然事件中认识了阿甜,也就得知了这些内幕。 <br/> --“本来这些怀疑都是下意识的,我自己也没感觉到,可是就在你说万圣节是十月三十一日的时候,我就真的开始怀疑你了!” <br/> --警卫愣了一下,隔着门低声问道,“这句话怎么了?” <br/> --“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认为今天是十月三十一日对不对?” <br/> --“就算我是这么认为的,又怎么样呢?” <br/> --“而你之所以这么看,又恰恰是因为公园收票处的门卫室里的表是这么显示的,对不对?……当时我从那儿走过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就在你说十月三十一日时,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电子表所显示的时间虽然是正确的,但是它的日子却晚了一天。然后我就问我自己,什么人才会连正常的日期都不知道,需要看公园里的表来确定呢? <br/> “——这个人必然曾经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刚刚才逃出来,例如监狱……不,恐怕连监狱里的人都是知道正确的日期的。只有一个地方的人才完全没有时间概念,那就是精神病院! <br/> “我猜你自己才是那个匆匆从‘清醒世界’逃出来的实验品,临出来的时候,你劫持了这个人,他虽然患有孤独症,但与你不同的是,在‘清醒世界’里他不是实验品,而是个研究员。很可能,那个次声波装置就是他研制的,所以你劫持他,对不对? <br/> --“可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杀人呢?即使你想抱复,也该去抱复‘清醒世界’的人哪?” <br/> --门外沉默了片刻,那个人忽然高声说道,“‘清醒世界’里安了防次声波袭击的装置,我无法攻击他们。我带着这个家伙逃到这里,刚好这个地方与外界隔绝,没有什么人来,可是今天晚上这些人闯进来,……反正我也想试试这装置有多厉害,正好拿他们开刀……” <br/> 他一边说,一边急促地喘息着,看来是砸门砸累了。 <br/> “你以为你们能逃得了吗?”他的声音变得尖细高吭,显得非常烦躁不安,从声音听上去,他开始用一个重东西撞门了。 <br/> --“你撞不开的!这个门相当沉重,四角都包了铁边儿,你最好现在就走,别再枉费力气。这样对你对我们都好!……不然的话,时间一长,肯定会有人发现这里情况异常的。到那时,你想跑也跑不了了!” <br/> --忽然间,门外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 <br/> --“他走了吗?”樱桃战战兢兢兢地问。 <br/> --“不知道!”乃馨摇摇头。 <br/> --“哈、哈、哈……”门后面爆发出一阵狂笑,“我怎么忘了这个!……你们等死吧!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br/> --“忘了什么?”樱桃惊恐地问。 <br/> --乃馨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自己问。 <br/> --“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抓到我们,别跟那儿吹牛了!” <br/> --“吹牛?我一打开这个次声波装置,就算是隔着这个门你们也跑不了,它的发射范围是二十米,二十米以内它可以穿透任何东西——也包括这扇烂门!” <br/> --“胡说!那你自己不也被击倒了?” <br/> --“哈!我刚刚忘了告诉你,当我抓着那个小矮子白痴的时候,顺便拿了他的封闭耳罩。……你们等死吧!” <br/> ------------------九 <br/> --要——死了? <br/> --当乃馨意识到这个词时,她从眼角看见樱桃正想抓住她的手,她刚要伸出右手去回应她,一道闪电袭过来。 <br/> --不,确砌地应该说是一条象是闪电一样迅速倒淌的河流,猛然间在大脑内部犯滥开来,随之而来的是——疼痛——疼……——模糊——非常……模糊…… <br/> --整个身体都被它所淹没了! <br/> --然后,一片空白覆盖了她所有的神经。 <br/> --…… <br/> --樱桃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恐龙装饰品,它像是活的一样,逼真地屹立在她眼前。 <br/> --有那么一阵,她甚至真的以为这是一只真正的恐龙了。 <br/> --“乃馨!”她下意识地叫道。 <br/> --“干什么?” <br/> 没想到居然真的听到了回答。乃馨从身后不远处缓缓爬起来,她晃晃自己的头,感觉还有些僵硬模糊。 <br/> “这、这有只恐龙!” <br/> “哎呀,你白痴呀,什么恐龙,你不是知道那是装饰品吗?”乃馨用手揉了揉看东西仍不十分清晰的双眼说,“你不信自己用手摸呀!” <br/> 她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拍了拍那只“恐龙”。 <br/> 樱桃这时也站起来了,把手搭在那个装饰品上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br/> 就在这时,两个人终于都发现不对了。 <br/>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气味,怎么像是掉进了几百万年前的沼泽? <br/> 还有天空——天空的颜色也不对! <br/> 等一下,我们应该是在迪厅里面,怎么会看到天空呢?随着肌肉僵硬感的减退,神经也越来越敏锐。 <br/> 不对,肯定不对,这是——这是到了哪里? <br/> --乃馨猛地闭上眼睛。 <br/> 如果这是个恶梦的话,请让我在睁开眼睛的时候马上醒过来。 <br/> 她一边暗暗祈祷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br/> 还没等她看清周围的场景,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就如同一记重拳一样撞进耳朵里。 <br/> --舞台上,乐队的主唱正在唱一首平克弗洛依德的英文老歌,环绕在舞台四周的十几个音箱被震得山响,可能有一个音响出了毛病,有个人在后面正在调试。 <br/> --舞池里的人簇拥到前面,离舞台越来越近,一边打着拍子,一边高声尖叫着。 <br/> --乃馨站在不停闪烁的迷幻的灯光下,完全迷糊了。 <br/>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乃馨回头一看,是那对情侣,两人靠得很近,旁若无人的拥在一起。 <br/> --乃馨呆呆地看着他们,抬起手臂,想用手指碰他们一下,还没碰到,女的就转过头来,冲她大声吼道,“没见过人跳舞呀你?看什么看?……变态!” <br/> --变态? <br/> --何止变态!乃馨暗想,我简直就精神不正常了! <br/>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些人怎么看也不象是僵尸啊?可是他们刚才……明明是死了啊? <br/> --难道说,是我做了个梦?不可能,哪会有这么古怪的梦? <br/> --“樱桃,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刚才我们被外星人劫持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乃馨茫然地坐在长椅上,下意识地问,震耳的音乐使她听不见她的回答。 <br/> --“你说话呀?”她转过身来找她。 <br/> --咦?樱桃跑哪儿去了?这时,乃馨才意识到色狼表妹不见了。 <br/> --就在那一瞬间,乃馨有一种抱头尖叫的冲动。忽然间,背后有人拍她。 <br/> --“樱桃!”乃馨惊喜地叫道,转过身却发现那人根本不是樱桃。 <br/> --“又是你们搞的鬼是不是?”乃馨一把抓住那人大声喊道,“我表妹呢?樱桃呢?” <br/> --“哎……哟!……姐……”沙发底下传过来一个声音,虽然有点儿发颤,但那声音肯定是樱桃确定无疑。 <br/> --“你跑到那下面去干什么?”乃馨气急败坏地问。 <br/> --“我还想知道呢!”樱桃从下面爬出来,一眼瞧见了站在乃馨身后的那个人,猛地冲上去,也拽住了他,“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br/> --图书管理员摇摇头,“女孩子家,晚上就应该乖乖呆在家里嘛,参加什么死亡舞会,真是的……” <br/> -- <br/> ------------------十 <br/> --图书管理员身材适中,四肢匀称,长相也并不特别丑,换句话,他是个非常普通的人。普通得放在很多人当中,你肯定不会认出他来。 <br/> --他在市图书馆工作,是阅览室的一名工作人员,为了长工资的问题经常和同事吵架(因为不敢找领导)。 <br/> --就是这个人,同时也是‘清醒世界’的其中一个负责人,乃馨不知道他在‘清醒世界’曾经干过什么,她只知道,不管他想做任何事,他都能做到。(即使是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例如瞬间转移到另一个星球,或是杀死外星怪物什么的)。 <br/> --他在外星植物袭击乃馨和樱桃时,救了他们俩,同时也惹来了个大麻烦——从此,就被这一对姐妹缠上了。 <br/> “那些人怎么会死而复生的?” <br/> --“那个疯子哪儿去了?” <br/> 乃馨和樱桃被图书管理员带到街角的咖啡厅,两人象是生怕他凭空消失一样,紧盯着他问。 <br/> --“唉,我就知道不告诉你们,你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图书管理员无奈地摇摇头,“但是总得一个一个问吧?” <br/> --“好,第一个问题:迪厅里那些人怎么会死而复生呢?”乃馨抢先问道。 <br/> --“他们根本没有死而复生,那些人连死都没死,怎么复生呀?” <br/> --“可是我明明感觉到他们身上的肌肉都硬了!” <br/> --“那是因为次声装置刺激他们的神经系统,使肌肉暂时僵硬,但是并不会导致死亡。这种刺激大概半个小时就能缓过来吧!” <br/> --“可那个逃出来的人说……” <br/> --“他只是听见研究人员的支言片语,误以为可以用那个东西杀人了!” <br/> --“那他说的其他事情是真的了?” <br/> --“基本上。……有些细节的东西我不能说,你们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吧。” <br/> --“那那个穿病服的人呢?是不是和阿甜一样,是那种孤独症患者?” <br/> --“他是我们的研究人员——比较特殊的那种,现在已经被带回去了。” <br/> --“可你们研究那种东西干嘛?不是反对武器吗?” <br/> --“使人体暂时性硬僵根本就不是这次研究的课题,那是一个附带的项目,就象是买一张CD送的一张签名照片一样。……” <br/> --“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br/> 图管理员想了想了说,“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 <br/> “就是嘛,我们俩都是自己人,你不相信我们相信谁呀?”樱桃得意地说。 <br/> “那倒不是。主要是你们就算告诉别人,也没人相信你们。你们俩都太不可靠了,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嘛!” <br/> “什么?……用不着说这么明吧?” <br/> “……自从和弹指星发生联系以来,我们就一直对时空这个问题比较感兴趣,我们的研究人员发现有一些次声的频率居然具有穿透时空的力量。……这是个技术问题我就不多解释了,……总之,我们也还是在研究阶段。可是没想到,当那个家伙第二次发射次声的时候,恰好各种外部因素都达到了规格,所以你们就……。” <br/> --“我们怎么样啊?”两人一齐问道。 <br/> --“你们就一起去了三叠纪。” <br/> --“三叠纪?”樱桃喃喃自语,“听着这么耳熟,和侏罗纪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br/> “等会儿,你不是想说我们到了……” <br/> --樱桃和乃馨瞪大了眼睛彼此看着对方。 <br/> --“那也就是说,刚才那个东西不是模型,而是……一只、一只真的、真的……”樱桃嗑嗑巴巴地说。 <br/> --“恐龙!”乃馨和她两人一起喊到。 <br/> --“我说我觉得它动了一下,你还不信!”色狼表妹冲乃馨大吼道,“居然还让我摸它的下巴,你这不是想谋杀我这伟大画家吗?” <br/> --“就是啊,如果它是真的恐龙的话,怎么会像小猫一样,在我们摸它时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乃馨理直气壮地反问图书管理员,想了想,又心虚地说,“它是不是象电视里恐龙丹佛那样,是那种温驯的、食草的恐龙啊?” <br/> --“根据你们的描述,那是三叠纪晚期的腔骨龙又名虚型龙。虚型龙:拉丁文名coelophysis,身高两到三米,指端带爪,吻部尖细,一般体重三十到四十公斤,属于中小型食肉恐龙。体态轻盈,奔跑迅速,很象今天的野狼群。”图书管理员看见两人夸张的面部表情,故意慢条斯理地说,“正因为它们是健跑者,运动量大,消耗量也就大,所以也是恐龙家庭出名的暴食者。……估计你们那两双小手,到它们嘴里可能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br/> --他一边说,一边用不怀好意地目光在乃馨和樱桃的手上扫来扫去。 <br/> --樱桃像是遭了蛇咬一样,连忙把手缩到了身后。乃馨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可看见他略带讥笑的神色,又不服气地举起双手,凑到他眼前问,“那为什么我们刚刚摸过它,手却毫发无损呢?” <br/> --“那是因为它睡着了,或者已经吃了什么东西正在休息。” <br/> --“已经了吃了什么东西?”乃馨喃喃地重复道,皱着眉想,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怎么好象在暗示什么? <br/> --“它吃过什么呀?”色狼表妹急着问道。 <br/> --“等会儿!”正在思索的乃馨忽然露出狐疑的神色,“你刚才说那个‘假警卫’用仪器发了第二次次声波之后,穿透了时空,使我们回到了三叠纪,可那人发射之后,自己又跑到哪儿去了?难道说他还留在那儿?” <br/> --“不!”图书管理员摇摇头,“‘清醒世界’是不会把任何人留在三叠纪,那会破坏历史进程的。” <br/> --“那他到哪儿去了呢?”乃馨脸上犹疑的神色更加凝重,“你不是想暗示……” <br/> --“它把他吃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乃馨和色狼表妹居然练成了一人说半句话的功夫,樱桃急切地大声问道。 <br/> --“我说过,虚型龙虽然体形瘦小,但绝对是肉食动物……” <br/> 图书管理员耸耸肩,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紧接着又换成一种语重心肠的口吻,“所以,我早告诉过你们,女孩子晚上不要轻易出门,更别说参加什么恐怖晚会了。……不然的话,很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噢!” <br/> --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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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留言板》
2002-10-26 14:10:01

<br/><br/>恐怖留言板<br/> <br/> ---- 张卓 <br/> ---------------- 一 <br/> 小女孩儿孤独地缩在墙角,她的身体虽然只是轻微地颤抖着,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比以前减少了,而是因为她已经完全被吓坏了,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就会弄醒它。 <br/> 她知道它又要来了,它是最可怕的东西,是坏人、是全世界最坏的东西、又脏肮又恶心,但是她却不能阻止它。 <br/> 它不停地跟着她,不管她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它。 <br/> 它用它长长的的带着粘液的舌头舔她的嘴唇,用它没有骨头的冰凉的前肢触摸她的身体,用它尖利的牙齿咬她吃过的食物,用它象着了火一样的眼睛不停不停不停地瞪着她。 <br/> 它是个怪物! <br/> 二 <br/> --这次的事故象往常一样起源于无聊。 <br/> --钟表嘀嗒嘀嗒、有气无力地走着,乃馨已经对着它楞了半天神了,可是再仔细一看,才十一点过五分。 <br/> --这表是不是坏了?我在这儿呆了明明有半小时了,居然才过了五分钟?乃馨一边嘟哝着,一边心虚地瞟了一眼电脑。 <br/> --“说不上就不上,小女子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br/> --乃馨因为电话费的问题跟老爸进行了一次艰苦的“谈判”,答应他这个月不上网了。 <br/> --“喂,还有比我更无聊的人吗?”两分钟之后,在水晶之恋聊天室,她发出了这样的信息。 <br/> 没想到话音刚落,竟然有五六个人响应她,乃馨和他们聊了没两句就退了出来,又在QQ上碰上了色狼表妹樱桃,问她有什么好玩儿的,居然说去黄色网站。 <br/> “喂,你无不无聊啊?怎么今天到处都是无聊的人啊?”乃馨给她回发道。 <br/> “要有聊谁还上网啊?” <br/> “说的也是,那你继续吧。不过我今天可非得找个好玩儿的地方,要不太对不起我老爸的电话费了!” <br/> 于是,乃馨为了“对得起”老爸的电话费,打开了收藏夹。 <br/> --清明留言板?——清明网是替死人办的网站,那它的留言板岂不是留给鬼魂的话? <br/> 乃馨从收藏夹里找出一个网站,一边推论着,一边露出“欣慰”的微笑,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着了一个比较“有想象力的”网站了。 <br/> --中华清明网是元宝山庄(殡仪馆)所办的一个网站,乃馨是在一次偶发事件中知道它的网址的,里面有网上墓碑和网上拜祭室外等服务项目,留言板是悲痛欲绝的人们向死去亲人寄托哀思的地方。 <br/> --和鬼魂讲话——乃馨的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七夜怪谈》、《厄兆》、《一只绣花鞋》等恐怖小说来,说不定还能写出一两部恐怖科幻小说呢! <br/> --乃馨经常写一些二流幻想小说,因此虽然胆子极小,却对异常事件极感兴趣。 <br/> --它住在盒子里,盒子是长方形的,四边都钉满了铁钉子,厚厚的木头,一敲就咚咚响。爸爸说盒子非常结实,可是每到夜里我从我的小床上看见那个盒子,还是感到害怕,因为——它就在里面! <br/> --我知道,不管那个盒子多厚多结实,只要它睁开眼睛,抬起它毛茸茸的头,四肢用力一撑,它就能击碎盒盖,飞快地从里面爬出来,一直爬到我的床上,把它带着腥味的呼吸喷到我头发上。 <br/> ——西西 <br/> --乃馨在留言板上看到一些给死去的亲人的留言,有的悲切哀恸,有的凄惨缠绵,的确比一般留言板好看,但是却没有一条称得上恐怖的,她正想从这个网站上出去,忽然被一条留言吸引住了。 <br/> --那个叫西西的人,没头没尾地说了那些话之后,除了日期和一个邮箱的地址(在清明网的留言板里邮箱地址是必须要填的一项)就什么也没留下了。 <br/> 住在盒子里? <br/> 乃馨咬着嘴唇苦思幂想着,长方形的盒子,四边还钉满了钉子,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br/>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忽然间猛地停住了整个动作,举起的手像是被冻住一样僵在半空中。 <br/> 长方形的盒子——钉满了钉子——厚厚的木头一敲就响——那岂不是、岂不是……。 <br/> 乃馨咽了一口唾沫,心虚地左右看看,此时已是深夜,她的房间里只开着台灯,贫血一般的红色灯泡流泻出幽暗的光线——那岂不是棺材吗? <br/> 也就是说,这个发留言的人住在一间放着棺材的房间里,那棺材就放在他(她)的床边,半夜醒过来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而且,那个棺材里,还有、还有一个东西经常时不时的爬出来,睡到他(她)床上…… <br/> 敞开的窗子吹进来一阵冷风,乃馨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br/> 无聊! <br/> 一瞬间的恐惧过去之后,乃馨不禁暗骂道,如果住在棺材里的东西真的打破盒盖,爬到他(她)的床上,他(她)还有命发留言吗? <br/> 乃馨摇摇头,这些人越来越无聊,写恐怖小说投到黄金书屋里去嘛,干嘛放在留言板上? <br/> 说不定前面还可以找到这个人的奇怪留言,乃馨看见右下角写着“更多留言”的选项条,于是就用鼠标就点击了一下。 <br/> --爸爸给我买了一个娃娃,是黄头发蓝眼睛的,我好喜欢。可是昨天晚上娃娃被撕得粉碎,黄色的头发全部被扯掉,头也被折断了,蓝眼睛从里面掉出来,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好可怕! <br/> --我知道是它干的,我问爸爸可不可以让它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可爸爸说不行,因为我必须和它在一起。 <br/> ---------------------- ——西西 <br/> --果然在8月6日又找到一条留言。 <br/> 喜欢玩儿洋娃娃?——看来是个小女孩儿,究竟是什么东西半夜三更地吓唬她,还撕碎了她的娃娃呢?而且,又为什么一定要让一个这么可怕的东西,必须和一个还在玩儿洋娃娃的小女孩儿在一起呢? <br/> 乃馨一边看一边猜测着,忍不住越来越对这个古怪的留言产生了兴趣。她又向前翻了两页。 <br/> --爸爸说我必须学会控制它,也许他可以在我脑袋里安一个接收器来控制它的行动,不然它还会出来伤人的。爸爸说那一点儿也不疼,只要把脑袋割开一个小口儿,然后把那个小东西装进去就行了。 <br/> --爸爸还说,虽然它很可怕,但是我们却不能杀死它,因为它很重要,必须保护它不让别人知道它的存在。 <br/> -------------------------- ——西西 <br/> -- <br/> --还有什么能够比女儿的生命更重要?真是个混蛋爸爸! <br/> 乃馨看到这儿,忍不住生起气来。她一边生气一边纳闷:那个“它”到底是什么呀——还“必须保护它”,甚至不惜在自己女儿的脑袋上开个洞,安装什么接收器,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父亲? <br/> --那天,我从梦中醒过来,屋子里面全是红色的东西,我想,那可能是——血,那些血迹几乎撒满了整个房间,到处都是、到处都是! <br/> --那个叔叔躺在地上,他闭着眼睛好象睡着了,我推推他想让他醒过来,赶紧带我离开这间屋子,可是他一动不动。 <br/> --我又碰碰他的手,忽然看见他脖子上破了一个很大的洞,腥红的血汩汩地外往流着,原来屋子里面全是他的血。 <br/> --等我再次醒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房间已经恢复了原样,爸爸站在旁边。我问他叔叔呢,他说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不能陪我玩儿了。 <br/> --可我知道,爸爸骗人,叔叔死了,他被它杀死了。 <br/> --爸爸告诉我,下次如果它再来,我一定要控制住它、用大脑与它搏斗,即使不能让它回去,至少也要把它关进那个黑盒子里去。 <br/> --我从没进过那个黑盒子,可是一提到它,我就会害怕,那里面好黑,又冷又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我就是知道。 <br/> -------------------------- ——西西 <br/> --谋杀! <br/> 如果说前面的留言只是引起乃馨的兴趣而已,那么这则留言可就真是让她感到不安了,也就是说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藏在小女孩儿的房间里的怪物,已经杀死人了,而她爸爸居然把尸体藏了起来,不想让人知道。 <br/>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br/> 难道是小女孩儿的幻想?可是小孩子哪会有这么血腥的幻想,抱洋娃娃的年纪,就算不幻想白雪公主什么的,也没有理由想象出这么可怕的谋杀案吧? <br/> --这是最后一条了,再往后翻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小女孩儿的踪迹了。 <br/> --乃馨从网上下了线,躺在床上想,可能是什么人开玩笑吧?可是…… <br/> --她忽然想起以前曾经有一个女孩儿在网上与她聊天时,被人谋杀的事情,虽然说当时对于那个被害的女孩,她很难有挽救的可能性,可是乃馨总觉得如果自己再机警一些,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br/> 乃馨一想起这件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行,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再发生了! <br/> 她重新打开电脑,再次上网把那些留言下载到自己的硬盘上,仔细看了又看之后认为,不管她是不是把所看到的事情夸张了,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盒子里的怪物,这个叫做西西的小女孩,都很可能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br/> ----------------三 <br/> --“我们必须去救她!”乃馨瞪着满天星,慷慨激昂、斩钉截铁地说。 <br/> --满天星是乃馨的一个朋友,与他的名字相反,此人长得高高大大、很是魁梧。 <br/> “可是上网的人又不用为自己留的话负责,有几句是真的?”满天星不相信地瞪着乃馨,“小姐,你别总是这么异想天开,行不行?” <br/> “错!正因为不用为自己说的话负责,所以人们在网上说的话真实性反而更强。”乃馨坚决地摇头说道,“不信你看QQ上很多平常不能和人讲的心事,往往都会告诉网友。” <br/> “你说的那个毕竟是少数!” <br/> “就算它有一半的真实性,万一那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发生了,那个小女孩儿岂不是很危险?” <br/> “什么一半,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也没有!” <br/> “不管有多少可能性,这可关系到一个孩子的生命,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乃馨边说边斜着眼看了看满天星,“你不是想说你害怕吧?” <br/> --满天星摇摇头,做出一副不与女人吵的恣态,“就算她有生命危险,可是你上哪儿去找她呢?” <br/> --“我们有她的电子邮箱。” <br/> --“你给她发信了?” <br/> --“当然发了,当天晚上我就发了,可是……” <br/> --“没有回音对不对?”满天星得意地说,“那么你能够凭一个信箱就找出她的确切地址吗?” <br/> --“我……” <br/> --“如果你找不到她的地址,你又怎么去救她呢?”满天星劫住乃馨的话。 <br/> --乃馨停了一下,张开嘴正想反驳,忽然象是想起什么,换了一种颇为狡黠的口吻问,“那么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不肯去,并不是因为你胆小,而是因为找不到她的地址?如果我能找到的话,你肯定会陪我去的对不对?” <br/> --满天星仔细想了想,怎么也无法相信一惯网盲的乃馨能凭一个电子信箱找着发信人的住址,于是理直气壮地点点头。 <br/> --乃馨听他这么说,顿时露出得惩的微笑,挑挑眉毛说,“虽然我找不到,但是有人能帮忙找得到!” <br/> -- --------------四 <br/> --市立图书馆坐落在城市的繁华区与效区之间的一条宽敞的马路上,附近还有两所不错的大学,环境非常幽静。 <br/> --“你真的要去找他?” <br/> --“当然了,是他说的,如果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以直接去找他。” <br/> --“可是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再有什么外星植物攻击你或是有关弹指星的秘密事件,至于什么在留言板上的棺材里出来的尸体,人家是不会管的。” <br/> --“可是那个孩子正处于危险之中,只有他才能查出她的下落,而且说不定这件事就与外星人有关呢?” <br/> --“你这样会为成放羊的孩子,万一下次再有外星人攻击你,人家就不会再相信你了。 <br/> --“你不用说了,反正他们连外星人都能打得过,何况一个地址!也就是抬抬小手指头而已!” <br/> 满天星和乃馨站在图书馆一楼与二楼的楼梯上,面红耳赤地争吵着。旁边一个路过的中年女人,不小心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满脸惊异地看了他们两眼,连忙快走两步跑开了。直到走出图书馆的大门她还在想,刚刚那两个疯子要找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呢? <br/> ---------------- 五 <br/> --阅览室坐落在二楼左边紧头的一个房间里,屋子很大,几十排书架林立其中,再加上那些供读者看书的桌椅档在其间,站在门口,甚至看不清整个阅览室的一半。 <br/> “谁把我圆珠笔拿走了?”坐在入口处检查图书证的管理员正满脸气愤地冲另一个管理员发劳骚,“肯定是他们借阅部拿的,那帮人借完东西总是不还,简直太不象话了!”他一边气急败坏地说着,一边凶狠地拍着桌子。 <br/> “是这支吗?”旁边的人递过来一支蓝色的圆珠笔。 <br/> 发怒的管理员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解释道,“我不知道你拿了,我还以为……,你不用了吧?”他一边问,一边小心地收起了那支笔。 <br/>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小气市侩、其貌不扬的人,但是乃馨和满天星却小心翼翼、几乎是胆战心惊地走到到他面前。 <br/> 乃馨似乎生怕他生气,神情犹疑地看了一下那个小气的图书管理员。管理员也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图书证!” <br/> 乃馨拿出图书证出示给他看,他把图书证换成进入阅览室的牌子,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乃馨脸上紧张的神情,冲她摇摇手,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br/> 十分钟后,图书管理员抱着一摞书走上了二楼。过了一会儿,乃馨和满天星象是在不经意地浏览书籍一样,也跟着走上了二楼。 <br/> 两个人走到标着马列著作的那列书架跟前,闪身走了进去。 <br/> 一个拿着《英国文学史》的年轻人也走到马列著作书架跟前,他惊异地停在书架前,望着空无一人的走道,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br/> 走道的尽头是一扇落地玻璃窗,刚才他明明看见一个图书管理员先走进去,过了一会儿两个年轻男女也走了进去,好半天一直都没有出来,可是现在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虽然这里是二楼,可他们也不可能从窗户跳下去呀? <br/> 因为窗子牢牢地锁着,甚至连上面的尘土都没有人碰过的痕迹。 <br/> ----------------六 <br/> --乃馨走到窗子前,发现那扇门已经被打开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飞快地朝透明的玻璃窗撞去。满天星因为从来没有进去过,连忙用手护住头,生怕碎玻璃会溅到自己眼睛里,但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仅玻璃没有碎,就连乃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br/> --此时,在他面前只剩下一面透明得能够照出人影的玻璃窗了。 <br/> -- <br/> --乃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长得望不见头儿的走廊上,走廊的左右两边分布着许多外表看起来完全一样的房间,每扇门上都标着一些字母和数字。 <br/> --就在她的头顶上方的墙壁上,仿佛是电视屏幕般映出几个三维字体: <br/> 清 醒 世 界 <br/> --身后忽然转来咕咚一声,乃馨连忙转过身,看见满天星像饼一样贴在地上。 <br/> --“第一次进来的人都有些不习惯。”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乃馨 <br/> 扭过头,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从哪扇门里走出来的,图书管理员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br/> --“你曾经对我说过,如果再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件,都可以来找你对不对?” <br/> --图书管理员点点头,露出宽容地微笑,“对,任何事!” <br/> --满天星惊异地看着他,发现站在走廊里的这个人就象被人调换了灵魂一样,虽然容貌与刚才那个图书管理员一模一样,但是说话的口吻和整体的气质就象换了一个人样。他眼睛里原来那种小人物的庸俗神情,被一种和蔼但绝对锐利的目光所取代,给人一种感觉:即使你犯了哪怕最微小的一个错误,也逃不过这个人的眼睛。 <br/> -- <br/> --“清醒世界”是一个世界性组织,对外的名称为:世界青年橄榄枝联合会。是一个以反对、并且防止各种武器摧毁整个地球为目的的半官方半志愿性的组织。 <br/> --他们为了抵御变化越来越快的核武器、化学武器、生物武器,在世界各地也设立了多个实验机构,统称为橄榄枝实验室。 <br/> --那些小报的记者也曾经对这个组织的各个机构,进行过一些采访和调查,绝大多数记者都认为这些实验室的数目不会超过5个。 <br/> --但一些为数极少的具有冒险精神的记者,从有关渠道得到的消息是,以各种面目掩起来的实验机构(包括私人名义的),恐怕50000个也不止。但是这些机构究竟是不是全部用于为各种武器分档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了,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么这么多高科技的研究机构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更加无人得知。 <br/> --那些为数极少的记者里的其中一个,曾经侥幸象乃馨一样闯进了“清醒世界”。 <br/> --很多人认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但是没想到两天之内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可不管任何人问,他都说什么也没看见,自己不过是住到了一个朋友家。 <br/> --其实不是他不想说,做为一个记者他知道这个消息能造成自怎样的轰动效应,而是即使他说出实情,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br/> --因为那个地方事实上是类似于大使馆一样的机构,但它不隶属于任何国家,也没人知道最高负责人是谁,因为面对的所要建交的机构,大到无法用国家去应付,而必须要用整个地球。 <br/> --——弹指星。 <br/> 是的,“清醒世界”事实上是一个门负责与外星人接洽的机构。 <br/> 之所以要建立这么一个机构,是因为弹指星文明对地球的企图非常不明确,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弹指星文明究竟是什么。它也许是和地球人一模一样的人类,也许是一团气体,也许甚至就是我们讲话时的一串语言信号。 <br/> --目前所知道的,仅仅是弹指星上的一种非常可怕的植物已经流入地球,“清醒世界”正穷于应付。 <br/> --乃馨也恰恰就是因为曾经偶然接触到这种被叫做蜘蛛女之吻的外星植物,而进入了宛若存在于另一个魔法世界中的清醒世界的实验室里。 <br/> --就象乃馨说的,实验室内设备齐全,从普通人的角度看它不仅无所不能而且甚至是完全不可思议的,有很多设备甚至外面的人连想也想象不到。 <br/> --为了掩藏形迹,实验室的每条通道都有一个“旋转门”。 <br/> “旋转门”是一个可以改变或者确切地说是一个通往另一个时空的装置,它像是隧道一样供人通过。 <br/> “清醒世界”建在时空轴的另一端,它在时间上与正常时间错后了百分之一秒而在空间上进入了闭合宇宙的另一个空间,所以它是建立在与我们所处的时空完全平行的时空中。 <br/> 换句话说,它就在我们旁边甚至就与你放果冻的桌子是交叠的,但是你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因为你与它不在一个时空。 <br/> 只有像是隐藏在图书馆这类地方的特殊通道(旋转门)才能进入那里。这类通道在地球究竟有多少个,没有人知道,但是乃馨所知道的只有这一个。 <br/> -- <br/> -------------- 七 <br/> -- <br/> --“那么,你是想通过这个邮箱找到这个小女孩儿?”图书管理员问。 <br/> --乃馨和满天星期这时已经被带进走廊上的一个房间里。 <br/> --“对。”乃馨点点头。“我觉得她很危……”话还没说完,就被满天星截住了,“我告诉她那不过是留言板上的玩笑,连那个邮箱地址都可能是假的,可是她……” <br/> --“没关系。图书管理员摇摇头,“其实这很简单,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三分钟之后我就就回来。”他接过乃馨手里写着邮箱地址的纸条,走出了房门。 <br/> --“三分钟——现在三十分钟也过了吧?”满天星边说,边用手下意识地敲着桌子,乃馨则已经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了,时间显然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却不见有人进来。 <br/>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看看?说不定就在我们进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已经被外星人入侵了,整个实验室就等着咱们俩去拯救呢!”乃馨完全不顾满天星那种“你别添乱了”的眼神,一边说一边向门口走去。 <br/>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br/> 走进来的却不是图书管理员,而是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子,看那身材,倒是很象警卫人员。 <br/> 两个人一人搬着一把形状奇怪的椅子,每把椅子上连着一个圆形头盔状的装置。 <br/> “你们干什么?” <br/> --乃馨和满天星被强制按在椅子上,两人大叫起来。 <br/> --“带上头盔。”图书管理员随后走了进来。 <br/> --“为什么?“乃馨不停扭动身子抗议着。 <br/> --“最好带上。”图书管理员关上门,安静地说。那种声音听起来既不象刚刚在图书馆里那么尖细,也不象在走廊里与他们说话时那么自信,但是却隐含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br/> --乃馨和满天星互相看了看了,乖乖地带上了头盔。 <br/> --“那个东西,不会伤害到你们的。”那人温和地补充道——乃馨此时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称这个人为图书管员了,在她印象里,图书管理员可绝对不是这样的。 <br/> --“那么,请你们告诉我,这个邮箱地址是从哪儿得来的?” <br/> --“我说过了,我是在留言板上发现的。”乃馨生气地反问道,“难道你认为我在骗你吗?” <br/> --“不,你没骗我。”图书管理员的神色缓和下来,冲那两个警卫歪了一下头,两人立刻把乃馨和满天星放了下来。 <br/> --“这是个测慌仪!”乃馨看见与椅子连接的头盔上的指针,然后明白了。 <br/> --“你认为我们在骗你?” <br/> --“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你们给我的那个邮箱地址关系重大。”图书管理员神情郑重地说。 <br/> --“是关于弹指星的?” <br/> --“不是,是实验室的另一个项目,关系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人员,他所做的项目是非常机密的,那个信箱是他的,加了密,而且只在有限的区域内使用,外人是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所以我误会了你们。” <br/> --“嗨,你怎么了?”他话没说完,就看见乃馨居然背冲着他,双手捂着脸,双肩不停地抖动着。 <br/> --“她怎么哭了?”图书管理员迷惑不解地问满天星。 <br/> --“不知道。”满天星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意思说乃馨的大脑和一般人不一样,里面很可能存水过多。 <br/> --“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乃馨悲痛欲绝地抬起头,脸上挂满了伤心的泪珠,眼睛里含着绝望的泪水说,“自从来过奇迹实验室之后,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心中的偶像。我没有哥哥,和我老爸又合不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可没想到你根本不相信我……” <br/> --乃馨说着,又把脸埋在了手掌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br/> --在场的四个男人立时都楞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br/> --“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管于是员用手挠着头,讪讪地解释道。 <br/>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是我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乃馨摇摇头,神情落寞地向门口走去。 <br/> --看着她走出房门,图书管理员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忽然又停住,扭过头悲恸地说,“看来我是没有能力同正常人交往了,你能让我见见阿甜吗?现在只有她纯洁的心灵才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了!” <br/> --阿甜和达斯廷·霍夫曼演的雨人一样,是个孤独症患者,这种人智力没有缺限,只是从小就沉迷于内心世界,而完全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所以心灵永远停留在孩子阶段,但他们往往有着惊人的天赋。 <br/> --“清醒世界”曾经专门研究过患孤独症的儿童,培养出一批象阿甜这样的人,为他们进行特殊工作。阿甜所做的就是象电脑一样,将所有记录、资料分类储存在大脑里。 <br/> 乃馨在一个偶然事件中认识了阿甜,并且与她产生了极为深厚的感情。 <br/> ----------------八 <br/> --“你不会真的认为我会把那家伙当偶像崇拜吧?”乃馨坐自己家的房间里的沙发上,懒散地倚在沙发垫上问满天星。 <br/> --“你这种人难说。”满天星坐在沙发另一端拿着一份资料正在看。 <br/>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你看我样子象白痴吗?我崇拜我自己还崇拜不过来呢!” <br/> --满天星扭头郑重地望了她一眼,“象!” <br/> --“你不觉得这么骗人家有点儿过分吗?还哭成那样,万一那个图书管理员当真了怎么办?”满天星一边看资料一边皱眉。 <br/> --“我如果不那么骗他,他能那么痛快带我们去见阿甜吗——那里防卫那么森严!如果我们见不着阿甜,能把这份关于西西爸爸的资料骗来吗?……再说我这也是锻炼他们,万一以后弹指星那边派间谍过来,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对他们不是也有好处吗?”乃馨一边说,一边从他手里抢过那份资料。 <br/> --满天星望着资料,禁不住又回忆起刚刚他们在实验室里见阿甜时的情景: <br/> --“阿甜,巧克力!”乃馨举着从手提包里拿出的巧克力,充满诱惑地说,“我知道你最爱吃这个了,只要你告诉我有关这个邮箱的资料,这些巧克力全是你的了!” <br/> --“没有密码,拒绝输出信息!”阿甜茫然地望着远方,板着脸不肯说。 <br/> --“巧克力都不行,你真把自己当成机器了?就不能稍微腐败一次吗?”乃馨皱着眉想了想,“这样吧,既然资料没有密码你不能说,可是要看密码总不会还需要输入密码吧,你肯定知道密码是什么对不对,你把密码告诉我。这样呢,我有了密码你不是就可以给我资料了吗?而这些巧克力照样还都是你的,好不好?” <br/> --阿甜呆呆地看着乃馨手里的巧克力,嘴里喃喃地嘟哝着,“巧克力!” <br/> --“我知道这是巧克力,你只要给我密码,它们就全是你的了!” <br/> --“巧克力、巧克力……”阿甜呆板地重复着一句话。] <br/> -- “我服了!我放弃!”乃馨痛苦地举起双手,把所有的巧克力推给阿甜,“真不知道你们实验室是怎么把你培养出来的?” <br/> --“我知道了!”乃馨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转过身兴奋地大叫,“密码就是巧克力对不对?” <br/>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骗到了那份资料。 <br/> --“你看,这份资料上说邮箱是这个叫隐藏者-136的——居然起这么个名字,跟联邦调查局里的杀手名字一样!” <br/> --“联邦调查局没有杀手。” <br/> --“你又不是联邦调局的你怎么知道?”乃馨拿着资料指手划脚地比划着,“奇怪,这上面说他的妻子六年前就死了,根本没生过孩子!” <br/> --“我早跟你说过,那种留言板上的东西不可信!”满天星不屑地说。 <br/> --“可是没道理啊,你看,上面说,他正在研究什么异形怪物,而西西又说爸爸要在她脑袋里安个装置,让她控制那个东西,这不正好都合上了吗?……她怎么会没有女儿呢?” <br/> --“就算他是研究异形怪物的,难道就非得非法用儿童做实验吗?还用自己女儿,你是不是科幻电影看多了?” <br/> 隐藏者-136 <br/> --研究项目:外太空异形物种。 <br/> --覆历:六年前加入“清醒世界”,此前曾涉及过基因改造、细胞融合复制等研究领域。 <br/> --本人性格:孤僻冷淡,生性冷漠,不喜欢与人接触。 <br/> --家庭状况:妻子六年前死于车祸,至今未再婚。无子女。 <br/> --住址:*********************** <br/> --电话:********** <br/> 密码:XX-7095326。 <br/> --“也许他有个女儿,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为外界所知。”乃馨一边看资料一边胡乱猜着,“你说会不会是个私生女啊?” <br/> --“什么呀?不跟你费话了,我走了。” <br/> --“等会儿!我知道了!” <br/> --满天星正要出门,忽然被叫住。只见乃馨直楞楞地盯着书桌上的一打废报纸,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难道……会是那样?” <br/>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br/> --“等一下,再查一份资料……”乃馨打开书橱的拉门,胡乱地翻着,“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br/> --地面上顿时被扔满了她翻出来的书。 <br/> --“在这里!”她举起一本书,兴奋地大叫道。 <br/> --“你看!”她把书拿给满天星看,“这上面写着:‘到了1983年,开始有人使用细胞融合技术进行类似地试验并取得成功,Soltor等首先使用病毒融合法,将已去除原核的卵子和外来细胞核或细胞融合。这种方法可以说是今天“克隆热”中所用的方法的鼻祖。’” <br/> --“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br/> --“你还不明白?”乃馨指了指那撂过期的旧报纸。 <br/> --她所指的那条消息是:克隆羊呱呱落地。 <br/> --“不明白。”满天星莫名其妙地问。 <br/> --“这就说明为什么没有人知道西西的存在了。” <br/> --“为什么?” <br/> --“因为她是个克隆人!” <br/> --“你怎么知道?” <br/> --“你看,资料上说隐藏者在加入“清醒世界”之前,曾涉及过基因改造、细胞融合复制等研究领域,而细胞融合又是克隆动物或人体的基础。所以他在去“清醒世界“之前很可能在进行人体克隆的研究。这与没有任何人发现西西的存在刚好吻合了。——因为她没有权利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是个克隆人。目前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允许克隆人类,那孩子当然没有资格存在了。” <br/> --“可就算是这样,这和‘棺材’里的怪物又有什么关系?” <br/> --“因为他在用她做实验。你还记不记得西西曾经在留言板上说爸爸要在她脑袋里面安一个接收器,让她学会控制‘那东西’吗?那个人一定在利用克隆的小女孩儿做异形物种的脑波控制实验! <br/> --“西西在留言板上所说的那个‘黑盒子’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棺材,很可能就是关着那个异形生物的容器。” <br/> --“可他干嘛不找成年人,一定要用一个小女孩儿做实验呢?” <br/>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猜,这个接受实验者很可能必须与怪物同步成长,所以一定需要一个孩子。你想啊,亲生父母生的孩子,谁舍得给他做这种实验?” <br/> --“你看这里,还说什么他性格孤僻……”乃馨用手戳着那张资料,“也就是说,他在家里藏着一个克隆出来的小女孩儿做异形怪物的实验品,他能喜欢与人接触吗?……就算那孩子是用某种科学手段制造出来的,可她毕竟也是个孩子啊,太残忍了!简直就是惨绝人寰、惨无人道……” <br/> --“打住!您也别罗列成语了,你想没想过,你所说的东西连一点儿摸得着的证据都没有,在文学上这叫科幻小说,在法律上这叫诽谤!” <br/> --“你想要证据?”乃馨楞了一下,马上又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找我要证据。”她用手提起书桌上的电话慢条斯理地说,“证据就在这里!”-- <br/> -------------- 九 <br/> --屋子很大很宽敞,采光也很好,但不知为什么,就是给人一种阴暗潮湿的感觉。卧室、书房、大厅打扫得都很干净,虽然算不上一尘不染,但是绝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堆满了灰尘,可整栋房子始终都散发着长期无人使用的阴冷感。 <br/> --乃馨四处看了一下,没发现任何活的东西,甚至连一只苍蝇都没有。 <br/>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西西不是博士的女儿,这里也没有什么基因变种的怪物? <br/> --——不,绝没有弄错! <br/> 虽然这里外表看起来是一幢很正常的房子,但是房子的内部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br/> 比如说,你明明呆在一幢干燥、轻爽,新建的别墅里,却有一种误闯进废弃多年不用的地窑里的感觉。 <br/> 比如说,虽然屋子里一个人甚至一个活物都没有,但是你始终感觉到一种东西就站在你身后,当你闭上眼睛,敛声细听,甚至都能听到它的呼吸声。 <br/> --咦,这是什么? <br/> --乃馨走进厨房,发现在巨大的冰柜后面有一架很窄的楼梯。冰柜旁放着很高的碗橱,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架楼梯。 <br/> --楼梯是木质的,左右的宽度很狭窄,勉强能够容纳一个人,木板很薄,踩上去发出吱吱 <br/> 的响声,仿佛随时会坍塌。 <br/> --看来是故意用冰柜和碗橱挡住楼梯,可为什么这么豪华的一幢越层别墅,要把楼梯弄成这样呢? <br/> 主人显然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上楼的途境,也就是说,楼上必然有不方便让人见到的东西。 <br/> --乃馨兴奋地舔舔嘴唇,心想,看来自己的确没有猜错。 <br/>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 <br/> --上到一半忽然站住,僵僵地停在楼梯上。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 <br/> --——一个人也没有! <br/> --乃馨犹疑地扫视了一四周,的的确确是没有人,但是当她继续向上走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感觉又回来了。 <br/> 似乎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脊背不停地喘着粗气,一种非常非常危险的感觉使她几乎止步不前。就在她上到楼梯口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整间房子都被这个东西所控制了——一种外来的东西象是硫酸一样占领、侵蚀了这幢本应该十分美好的房子,使它发霉,变臭,散发出腐败的尸体的味道。 <br/> ------------ 十 <br/> --楼上有两个房间,乃馨想了想,首先走进了右边的门。 <br/> --房间里没有人,但显然,不久前有个人就在这里。也许是听到她上楼的声音,这个人就躲了起来。因为桌上的电脑是开着的,电脑旁的书也是翻开的,书上甚至还留着刚刚那个人翻动书页的指印。 <br/> --安娜·卡列尼娜? <br/> 乃馨看了一下封面,发现刚刚坐在这里的人看的是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 <br/> --今天,安娜死了! <br/> --我也终于把书看完了! <br/> --——那支她曾经用来照着阅读那本充满忧虑、欺诈、悲哀和罪恶之书的蜡烛,闪出空前未有的光辉,把原来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都给她照个透亮,接着烛光发出轻微的哔剥声,昏暗下去,终于永远熄灭了。 <br/> --没关机的电脑上打着几行字。 <br/> 这句话显然是从书里摘抄下来的,好象是安娜卧轨而死的那一章里的最后一段话。 <br/> 乃馨蹙着眉,露出茫然的神情,一个能看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琳娜》的人显然是个成人,但西西不是一个孩子吗? <br/> --难道是照看她的保姆看完了书之后,在电脑上打出来的? <br/> 等等,乃馨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既然西西可以在留言板上留言,就说明她能熟练操作电脑和上网,而且实验室必然对这台电脑的上网情况进行了监视,她居然能绕过他们,而进入留言板,应该说她不仅电脑操作熟练,简直就是一个超级黑客。 <br/> 可是一个玩洋娃娃的小女孩儿能够做到这些吗?难道说住在这里的不是博士的女儿西西? <br/> 那么又是什么人住在这么一个隐密的地方呢? <br/> --乃馨困惑地摇摇头,正要从电脑旁走开。忽然注意到电脑桌上的一张便笺写着很小的几个字,她将纸拿到手里,发现上面写着: <br/> “烛 光 微 微”四个字。 <br/> --这几个字之间都隔着一段间距,而且字虽然小,但是字迹却非常真,好象写的时候很用力。似乎写字的人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之后,很认真地得出某种结论,然后才把它们写下来的。 <br/> --乃馨又重新看了看电脑上摘抄的那段话: <br/> --“那支她曾经用来照着阅读那本充满忧虑、欺诈、悲哀和罪恶之书的蜡烛,闪出空前未有的光辉,把原来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都给她照个透亮,接着烛光发出轻微的哔剥声,昏暗下去,终于永远熄灭了。” <br/> --“烛、光、微、微”——不管这个看书和写字的人是谁,她心里面肯定充满了巨大的哀伤,而且生命似乎因为受到某种强大的力量摆布,而濒临衰竭。 <br/> --乃馨想,从这几个字看,这个人显然已经面临绝境,并且很可能真的处境危险,即使不是肉体的,精神上恐怕也即将崩溃了。 <br/> -- <br/> ----------------十一 <br/> --左侧的房间显然是个卧室,而且是一个孩子的卧室。 <br/> --粉红色的小床上辅着天蓝色的缀满了小星星的床单,枕头是一只用羊绒做的趴着的睡狗。床头柜上的台灯,也是个卡通形象,灯泡就装在那只张着大嘴的唐老鸭的嘴里。 <br/> --一只毛绒绒的玩具熊坐在床上,正冲着门外的人微笑。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向她表明,这是个温馨可爱的房间,但是乃馨却站在门一动不敢动,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一种想立刻逃离这里的冲动。 <br/>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相信西西在留言板上讲的话,因为那里面所流露出来的真实感就如同这个房间一样逼真。 <br/> --是的,恐怖!如同伤口中的鲜血一样汩汩流出来的恐怖——这是她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恐怖的房子了! <br/> --就在那些可爱的玩具熊和长着星星的小床旁,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的的确确象是棺材一样的黑色“盒子”。 <br/> --“盒子”是长方形的,其实与其说像棺材,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可以活动的地下陵墓。这间儿童室本来大得出奇,但是有三分之二空间全被这个东西占据了,所以,窄一看上去,甚至有种咽喉被堵住的窒息感。 <br/> “盒子”质地象是木头的,但是看起来又区别于所有木质的东西,可以说这个“盒子”是用一种乃馨从未见过的材质做的。 <br/> --这种材料整个全都是黑色的,不是那种用油漆漆上的黑颜色,而是一种本质的黑色,象是腐烂的伤口上凝固的黑色血污,不停渗透着森森冷气,慢慢地向外扩散出来。这种干涸、凶恶的黑色,即使不是用来做这么一个形状怪诞的盒子,看得时间久了,也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br/> 仿佛是一只张开大口的怪物,“盒子”阴险地潜伏在那里,随时准备将那些玩具熊、唐老鸭以及长着小星星的儿童床以及整个房间一口吃掉。 <br/> --但是问题还并不仅仅在于这个“盒子”的颜色和形状,以及与屋子里温馨的气氛形成的可怕反差,真的正问题在于,乃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只是隐约感觉到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隐藏在其中,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掉一切。 <br/> --刚才就是这个东西贴在我身上喘粗气吧? <br/> 乃馨想。 <br/> --她鼓起勇气走到跟前,用手敲了敲,“盒子”发出咚咚的回声。 <br/> --这是什么? <br/> 乃馨看见它的边沿有一个红色的象是按钮一样的东西,她伸出手指刚要按上去,猛地停下来,吓得脸都白了。 <br/> --“盒子”两边都设有轨道一样的凹槽,也就是说这个按钮很可能就是打开这个“盒子”的门锁,一旦打开了这扇门,那么、那么——里面的东西岂不是也被放出来了? <br/> --乃馨断定那个异形怪物必然被囚禁在这个可怕的东西里面。 <br/> --幸亏没按! <br/> 她后怕地用手拍拍胸口,向后退了一大步,开始环视整个房间。 <br/> --假如说在看见这个卧室之前,她内心深处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此时可以说她已经完全相信,不管是什么东西的阴影笼罩了这个房间乃至于整栋别墅,这个东西肯定存在,并且充满了危险。 <br/> -------------- 十二 <br/> --虽然接近夏末了,但是郊外的蚊子仍然不见减少,站在一棵榕树下的阴影里的中年男子不耐烦地看看手表。他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可就是不见人影。如果十分钟之内再不来,就走人,他气愤地想。 <br/> 约他来的人说,有重要的事情,让他独自一人来这里见面。本来他不想来,但是那人说,这件事非常重要,事关一个叫西西的小女孩儿。 <br/>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早晚会暴露,但是他必须得把这个实验进行到底,毕竟他为此倾注了全部心血,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夺走这一切的! <br/>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远远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br/> --“这么说,你就是隐藏者了?”那人走到跟前,安静地问 <br/> --“你还知道什么?”中年男子掩饰着自己的愤怒,小心地问道。 <br/> --“其实我们全部也只是猜想,甚至在给你打电话时,我都不相信这件事情。可是当我一说出西西的名字,我马上就从你的声音里听出,这件事情绝对是真的。一个没做亏心事的人,是不会那样讲话的。 <br/> --“于是,我们将计就计,干脆把你约出来,然后趁你不在的时候,去救西西出来。” <br/> --“你说什么?救西西出来?”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但马上他就笑了起来,“可你们知道西西在哪儿吗?” <br/> --他看见满天星一动不动地站在暗处瞪着他的样子,脸色逐渐变白了。 <br/> --“既然能弄到我的手提电话,那么肯定也有我的住址,是不是?”他几乎是恶狠狠地问。 <br/> --满天星毫不在乎他的口吻,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 <br/> --“那么,进门密码你们也有?” <br/> --“XX-7095326。” <br/> --“出门密码呢?” <br/> --“出门密码?”这回轮到满天星脸色发白了。 <br/> --“别骗我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出门密码!”满天星装出完情不相信的神情,但是心里面却惴惴不安起来。 <br/> --如果真的有出门密码,那去救西西的乃馨岂不是被关在里面了?更重要的是——她很可能和“那个东西”被关在了一起。 <br/> --“你别胡说八道了。如果真有出门密码,“清醒世界”会没有记录吗?” <br/> --“‘清醒世界’?你居然连那里都知道,难道你是他们的人?——不,不可能,他们没道理与我为敌啊?” <br/> --“是啊,他们没道理与你为敌,可我们有!我们要救西西!” <br/> --“救西西?”中年男子露出讥讽的笑容,“就凭你们?” <br/>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 <br/> --——一把手枪。 <br/> --“我必须得立刻赶回去,你那个傻瓜朋友死了到无所谓,但绝不能让我们的努力和她一块儿化为泡沫!”他一边用枪口指着满天星,一边向自己的车退去。 <br/> --“没用的。我刚才已经把你的轮胎扎了,我是坐出租从市区来的,车已经走了。这里是荒郊野外,不可能再有出租车了。你要是走回去,最起码得用半天时间。……打电话叫出租车也没有用,这会儿她们早就逃走了。” <br/> --“你知不知道你们干了些什么?我好不容易在西西大脑里安装了好个装置,并训练她控制‘那东西’,可是你们……”他越说越生气,脸色变得铁青,看起来十分狰狞,“可你们会完全毁了这个实验的!” <br/> --满天星刚想说“实验与孩子的生命相比一钱不值”的时候,猛地看见那个黑洞洞的正指着他的枪口,马上把话又咽了回去。 <br/> --那把枪在中年男子因为暴怒而发抖的手中,上下抖动着,那根扣着扳机的手指,仿佛随时都会恶狠狠地按下去。 <br/> --“你们这些白痴!”他一边发狠地砸着被扎坏的轮胎,一边大声叫道,“谁也不能从那屋子里出来了!密码是我昨天加的,还没通知‘清醒世界’的人,他们当然不知道! <br/> --“这下好了!你的那个什么朋友——她是自找的!……你是不是也想知道和‘那个东西’关在一起的感觉?也想看看满地淌血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br/> --------------十三 <br/> -- <br/> --屋里没人,但是她却听见了一丝隐约的呼吸声,这次同刚才在楼下感觉有人贴着喘气不一样,这种呼吸声是她真的用耳朵听到的,也就是说,这个房间里肯定有人。 <br/> 房间虽然很大,但东西很少。 <br/> 一张小床,床头柜、盛玩具的柜子以及一个小衣橱,再也没有藏身的地方了。 <br/> “西西?你在哪儿?” <br/> 乃馨忍不住小声喊道,她一边呼唤着,一边回身窥视着那个黑“盒子”,生怕吵醒了里面的东西。 <br/> 地板上铺着果绿色的地毯,地毯下隐约传来轻微的响声,乃馨侧耳倾听,声音又没了。 <br/> 奇怪,难道地板下面藏着人? <br/> 她揭开地毯,发现下面的地板是木质的,中间有一块正方形的接合处,象是一个可以揭开的暗道之类的东西,可是无论怎么用力,也打不开它。最后,她狠狠一用力,地板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好象是什么机关被弄坏了,但是还好那个暗门终于打开了。 <br/> 下面的光线很暗,只看得清一个小女孩儿坐在一张形状有点儿奇怪的椅子上。 <br/> 女孩儿仰着头,用手背遮眼睛,向上看着的。由于下面的光线太暗,乃馨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却深深感觉到她的恐惧。 <br/> “你是西西吗?”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吓着她,“不用怕,我是来帮你的,不会再有怪物伤害你了,我要带你逃出去!……但是你现在必须上来,好吗?” <br/> 小女孩儿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但是之后便毫无反应了。 <br/> “你看见你的留言了,你有一个洋娃娃被弄坏了,对不对?……你自己能上来吗?还是要我下来?” <br/> 依然没有回答,但是隔了一会儿,下面传来机器齿轮转动的吱吱声, <br/> 随着那种吱吱声,小女孩儿缓缓升上来。 <br/> “你!……”乃馨震惊地望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br/> --------------十四 <br/> --她有着黑葡萄珠一样明亮的眼睛,如果不是隐藏着那么沉重的哀伤的话,那双眼睛简直就应该像是泉水一般清澈透明。尽管十分苍白、消瘦而且身上布满了伤痕,但是白嫩的指尖、单纯的神情,星星一样生长在黑暗中的眼睛,依然使她看起来如同一个被放逐渐到人间受苦的天使。 <br/> --被剪了翅膀! <br/> 乃馨下意识地想到。 <br/> 这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口袋上缀着两只小鸭子的图案。裙子很漂亮很可爱,但是从那下面裸露出的小胳膊上却布满了伤痕,最明显一块的伤疤在她额头上,因为位置很正,又是桃心形状的,几乎象是红点儿一样点在那里,但是那种淤紫的颜色,却使它看起来远不如小孩子额头上打的红点儿那么可爱,长在这么一个孩子身上,甚至让人觉得是十分残忍的。 <br/> 因为她没有腿——这是一个残废的孩子,膝盖以下完全被截去,与她一同升上来的机器椅子,其实就是她的轮椅。再加上身上那些伤痕,简直让人不忍卒睹。 <br/> 但是,真正令乃馨震惊不已的还并不是这些,而是她脸上的那种极为单纯的绝望。 <br/> --这种哀婉绝望的神情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脸上,那是一种只有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经历了人生的离散、变迁之后的,中年女子才应有的,对命运早已逆来顺受的谦卑的绝望。然而某种朦胧的茫然,又使这神情看起来极为单纯,仿佛她从来不知道世间疾苦,而那绝望只是天然的就如同单纯一样,来自于她灵魂深处。 <br/> --“爸爸打的?”乃馨指指她身上的伤痕问。 <br/> --小女孩儿摇摇头。 <br/> --“怪兽——那个怪物……?” <br/> --女孩默默地点了点头。 <br/> --“那么、那么……”乃馨几乎不忍心问了,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那么你的腿也是它弄坏的?” <br/> --小女孩儿依然默默不语,但是两颗透明的水珠在她眼里越涨越大,最后终于汇成两行晶莹的小溪,顺着脸颊扑扑地掉落下来。 <br/> --“你爸爸怎么能让那怪物这么对待你?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乃馨控制不住地大声嚷了起来,但是立刻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样,回头看了看那个黑色的“盒子”。 <br/>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 <br/> --“我们现在就逃走,我要带你去、去,”乃馨楞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把她带到哪儿去,“去医院、报社,……去我家!” <br/> --女孩儿坚决地摇摇头。 <br/> --“你不用害怕,你爸爸再也不能拿你做实验了!不过我们得快点儿,不然的话……”乃馨又回头看了看那个黑色“盒子”,“要是它出来了就不好应付了。” <br/>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拉西西的胳膊,想把她抱起来。 <br/> --西西极力向后缩着,她显然是极为害怕,但是却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br/> --“不!” <br/> --就在乃馨即将把她抱起来的瞬间,她猛地推开她的手,终于嚷了出来。 <br/> --“是我放它出来的!不是爸爸的错!” <br/> --“你是说你脑袋里面那个控制它的装置?可你只是个孩子,他没有权利让你这么做!让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br/> --“西西不能走出这个房间,爸爸说走出去是不可原谅的!” <br/> --“可是那个异形怪物已经了杀了一个人,你和它在一起太危险了!“乃馨又紧张地回身看了看那个黑色的盒子。 <br/> --还好,它仍然安静地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br/> --“不!”小女孩儿忽然以异常坚决地口吻回答道,“那样做是错的,西西是好孩子!不可以做错事!” <br/> --她说着说着,肩膀忽然抽动起来,脸上呈现出极为混乱、痛苦的神情,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是我杀死了那个叔叔,……全——都是我的错!” <br/>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乃馨惊讶地问。 <br/> --“爸爸说,我必须控制住它,可是我没能做到,我是个坏孩子!” <br/> --那清澈的眸子里所流露出来的痛苦,如同洪水般淹没了整个房间。 <br/> --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父亲! <br/> --“西西,你听我说……”乃馨尽量寻找着适当的词语,“人们的父母有时并不是完全正确,他们不是在欺骗你……而是以他们认为对的方式来对待你,但这对你来说,完全可能是一种伤害。……这么跟你说吧,我知道你一直和爸爸相依为命,几乎没见过别的人,他是你的一切,但是他说的不对。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为此而负责——绝对没有这个必要!……别捂住耳朵,西西我知道你听得懂,你不同于其他的孩子,你的智力远远超过了他们。” <br/> --“你胡说!”西西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摇动着自己的头,“我爸爸爱我!他不会骗我——绝对不会!” <br/> --“西西,那不是爱,爱不是那样的!” <br/> --“我不相信你!你在骗我!你是个坏人!” <br/> --小女孩儿忽然平静了下来,带着大人一样恶毒的目光瞪着乃馨,那目光居然让乃馨猛然间不寒而栗,一时之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br/> --那闪着寒光的眼睛! <br/> --屋里的灯啪地一声灭了。 <br/> ----------------十五 <br/> 她的眼睛——那是怎样一双可怕的眼睛啊! <br/> 这是乃馨最后的想法,然后灯就灭了,所有的一切都浸透在黏乎乎的黑暗之中。 <br/> 黏乎乎的象蛇皮上的粘液一样让人窒息的黑暗。 <br/> 就在那一瞬间,乃馨又听到了那种粗得的呼吸声,她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br/> “我要吃掉你的胳膊,因为我已经有了一双腿!”那东西的舌头就在房间里游走,危险近在眼前。 <br/> 是的,它不在那个盒子里,乃馨的每根汗毛孔都感觉到,它就在身边,紧挨着她,随时准备为扑过来。 <br/> --无路可逃了!它就要过来了!马上马上马上! <br/> --怎么办? <br/> --房间里陡地亮了起来,但光线不在再是原来那种颜色,变成了鲜红色,并且象警报器一样不断地闪动。 <br/> --原来这间屋子里根本就没有窗子,它象是墓穴一样,永远处于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永远无法与外界联系。刚刚的光线来源是藏在天花板里的灯,仿造的日光的效果。 <br/> --就在红灯开始闪动的一瞬间,床旁边的黑“盒子”上的滑门忽然动了一下。 <br/> --不,不会的——肯定是个错觉!没有人按它怎么会动呢? <br/> --乃馨拍拍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br/> --然而那扇门的确在动。 <br/> --起初动得很慢,然后就越来越快地向上升起,仿佛一只巨蟒慢慢地张开了大嘴。 <br/> --如果不是借着闪动的光线,看到对面轮椅上混身颤抖的西西,乃馨几乎要吓得晕过去了。 <br/> --西西仍旧用手捧着自己的头,神情痛苦,身体抽搐成一团。 <br/> -- <br/> 她在同它博斗! <br/> 一个念头从她脑中掠过。是的,她在用脑袋里的装置与那个怪物战斗、撕杀——而她只是个孩子! <br/> --这种想法让乃馨感到恐惧得不那么厉害了。 <br/> 救她——一定要救她出去! <br/> --乃馨一把抱起西西就象门外跑去。 <br/> --她听到小女孩儿在尖叫,在她怀里拼命地挣扎,用指甲掐她,用牙齿咬她。但是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甚至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br/> --乃馨的心中只想着:逃跑!必须马上从这里逃出去! <br/> --还好,楼下的房间溢满了阳光,虽然已接近傍晚,但是夏天的明媚阳光还是透过窗子射了进来。 <br/>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种紧迫的危机感依然追击着她,并且越逼越近呢? <br/> --那只怪物不是在楼上的“盒子”里吗?难道——它不在那里面? <br/> --乃馨连忙晃了晃头,试图赶走那种想法。 <br/> --大门就在前方,不管怎么样,跑出门就安全了,毕竟外面有那么多人,总有人可以救她们。 <br/> --整幢别幢的门与通往西西卧室的楼梯相隔得较远,必须要穿过厨房、卫生间和大厅才能到达门口。 <br/> --然而最可怕的已经过去了,尽管厨房里的壁橱、卫生间的衣柜,以及大厅的沙发下面都像是可以隐藏巨大物体的地方,但乃馨除了在楼梯上被绊了一下之外,几乎是一步不停地跑到了房门口。 <br/>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得不抓住怀中西西的双手,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被她抓伤的地方的疼痛。 <br/> --上帝,终于可以出去了! <br/> --乃馨将手伸向门把手,就在手柄转动的同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中年男子——也许是西西的父亲。乃馨听到那句话时,脸色登时变得象尸体一样苍白。 <br/> --“请输入出门密码,否则两分钟后,防盗系统将会自动切断所有出路。” <br/> --密码? <br/> --——出门密码! <br/> --乃馨慌乱地放开抓着西西的一只手,抓抓了自己的头皮。 <br/> 对了,那个密码!她想起进屋的密码。 <br/> 但是——不可能一样吧? <br/> 不管了,至少得试试! <br/> XX-7、0、9、5、3、2—— <br/> “西西别抓我的头发!”她一边小心地在门边上的密码盘上输入了号码,一边竭力排除着西西的干扰,那个小女孩儿始终不想同她一起出去。 <br/> ——6。好的,这是最后一个这字母了!快点儿、快点儿把门打开! <br/> 密码盘B地响了一声,那个低沉的如同来自地狱一样的声音说道: <br/> “密码错误!有效时间之内不重新输入正确密码,防盗系统将会自动切断所有出路。您现在还剩一分零七秒。” <br/> --错误?一分零七秒?——不,西西别用牙咬我的肩膀!我们必须得出去! <br/> 乃馨楞了一下,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如果一分钟之内不输入密码,那么她们就得和那个已经放出来的异形关在一起了。 <br/> 乃馨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可怕的呼吸。 <br/> “西西,你必须告诉我密码--!”她用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尽力扳正小女孩儿的脸,让她看着她。 <br/> 也许是因为知道乃馨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带出去,西西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仿佛她从来没有学会说话一样。 <br/> --“求你了!如果一分钟之内……,那么我们两个就都没命了!”乃馨急得要哭出来了,“……而我、我只是想救你!” <br/> --西西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前所未所有的,像是欣赏落在陷阱里的老鼠一样的神情。 <br/> ----------------十六 <br/> --咔嗒。 <br/> --门锁自动转了两圈。 <br/> --“不,还没到一分钟呢!”乃馨一边喊,一边用一只手去抓那个门柄。 <br/> --紧接着,由远及近又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放下。 <br/> --不——窗子!乃馨绝望地转过头。 <br/> --所有的窗户都掉下了一扇铁板,刹那间,房间里一片黑暗。 <br/> --危险的感觉再次袭来,并且越来越近。 <br/> --不,这绝不是幻觉!一定有个东西对她抱着强烈的敌意。 <br/> --乃馨急促地呼吸着,将怀中的小女孩儿抱得更紧了。 <br/> --“迪铃迪铃……” <br/> --电话象是求救一样嘶哑地鸣叫起来。 <br/> --有电话? <br/> 也就是说,可以向这个人求救,不管他是谁,总不会眼看着她们两个这么死掉吧? <br/> --电话在什么地方呢?从声音判断好象是在书房——对,就是书房,刚刚进来时,不是在书桌上看见一个红色的东西吗?可是,黑暗中怎么过去呢?如果不小心撞到……,不,不会那么巧的!……但是得把西西放下,我无法在黑暗里抱着一个孩子走路。 <br/> 她将西西放在沙发上,顺着声音向书房的方向摸索过去。 <br/> ……别停、千万别停! <br/> --“喂!”电话终于接通了,馨急切地喊道,“你是谁?救救我们。” <br/> --“我是满天星。你听我说,千万别让西西的情绪受到波动,特别是别让她生气,我们马上回去救你!……记住了,别让她生气!……” <br/> --“你们?你们是谁?” <br/> --“我们就是……” <br/> --“喂!” <br/> 电话断了。 <br/> 整棵线都被掐断了。 <br/> --为什么不能让她生气、不能让她的情绪受到波动呢?乃馨不解地想,难道说西西的父亲在她脑袋里安装的,是一台依靠情绪来控制异形动物的装置? <br/> --难道西西一生气,那个异形就会出来袭击人?乃馨想起西西刚才看她的神情,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 <br/> 紧接着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当她找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之后,发现沙发上的西西不见了。 <br/> --西西是没有腿的残废孩子,她不可能自己走到别处去,附近又没有轮椅,肯定是别人把她抱走了。可这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防盗系统又已经启动了,不可能有人把她抱走,除非—— <br/> --——是它! <br/> --乃馨跑进厨房,看见厨房里变得一片狼籍,洗碗槽扭曲变形、壁橱的门被挤坏,里面的东西全部掉了出来,到处都是摔碎了的碟子、碗。最可怕的是那架狭窄的楼梯,扶手全部坍塌,木板上布满了挤压而出的裂缝。 <br/> --仿佛是一台巨大的压路机刚刚从这里开过。 <br/> --它下来了! <br/> ——那个怪物从这里下来,然后、然后就把西西带走了!一定是这样!西西对它来说,肯定起着什么重要作用,很可能就是因为她脑袋里的那个装置。 <br/> --说不定——说不定西西也许真的能控制它,所以它才要她劫走。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也就是说,西西是唯一可以从这里而逃生的希望了。 <br/> --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可是,它又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呢? <br/> 乃馨正心悸地凝望着这一切,楼上忽然传来尖锐而凄厉的尖叫。 <br/> --听起来,像是一个孩子。 <br/> -------------- 十七 <br/> -- <br/> 乃馨站在西西卧室门口,巨大的面临危险的压迫感再次袭卷而来。她深吸一口气,还是闯了进去。 <br/> --就在看见“那家伙”的一瞬间,她忽然感到,自己不再害怕了。 <br/> --是的,这个巨大的章鱼一样的不停地蠕动的怪物,看起来很难看、很恶心而且身体庞大,但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br/> --它看起来像是一种软体动物,长着许多根柔软而细长的触角,那些触角或是肢体,全部灵活而富有弹性,伸缩自如。它们不停地在空中上下摆动着。 <br/> 它巨大的身体,几乎占据了整间房子,房间的门以及旁边的墙都已经被捣碎了,显然是它进出时弄坏的。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屋子里面的东西甚至连一个小玩具都没有被损坏。 <br/> --此时,它的大部分身体(如果可以叫身体的话,它几乎全部是由触角组成的)正攀在床旁边的黑色“盒子”上。 <br/> --那些细长的触角或是肢体沿着“盒子”的边沿,不停地伸缩、蠕动着,仿佛极力想钻到里面去。 <br/> --它不是刚从那里面拼命冲出来吗?干什么现在又要回去呢? <br/> --莫非——它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现在要回去休息了? <br/> --乃馨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眼睛四处搜寻着。 <br/> --“西西……”她小声叫道。 <br/> --此时,那个怪物已经钻进了黑色的“盒子”里面,看起来,那里面的空间对它来说太小了,但它极力把肢体向里收缩着,想尽量缩到里面去。 <br/> --房间里,因为它的离开而显得宽敞多了。 <br/> --那是什么? <br/> --乃馨冲过去,捡起地上的一个蓝色的东西。 <br/> --是一件衣服,但是已经被撕碎了,破损的程度相当厉害,从形状甚至看不出是什么。但它是天蓝色的,而且有一部分象是口袋的东西上,缀着两只小鸭子。 <br/> --是西西的衣服,那么、那么她的人…… <br/> --“你把她吃了?” <br/> 乃馨混身颤抖地举着那件衣服冲进了黑“盒子”里面,站到“异形怪物”跟前,一边用手抓住它的一根触角拼命地抓打着,一边带着哭音儿质问道。 <br/> 它似乎感到疼痛,轻轻一甩,乃馨就飞向空中,朝“盒子”顶部狠狠地撞过去。乃馨用手抱住头,闭上了眼睛,可是没等她撞上,就被另一支又细又滑的触角紧紧抓住。 <br/> 那只触角死死地扣在她脖子上,恐惧感再次爬了回来。 <br/> 我激怒它了!它就要杀死我了!不,我不要死!……我完了! <br/> 就在她这么想的一瞬间,忽然间发现它的一根触角上画着一个图案,因为她的视线被其它触角挡住了,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总觉得那东西看上去很眼熟。 <br/> 乃馨被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触角缩了回去。 <br/> 刚一落地,她就拼命摆脱了那根触角的控制,向“盒子”外面跑去。等她发现它并没有想追她的迹象之后,脚步就慢了下来。 <br/> 黑色的“盒子”里面没有任何可以控制它的东西,但是墙上却有很多带锁链的小孔。那怪物正在把自己的触角不停地伸向小孔里。伸出去一根,锁链就啪地一声将它紧紧扣住。 <br/> 乃馨一边小心地向后退,一边奇怪地盯着它 <br/> 它在干什么? <br/> 忽然间,她明白了,它在尽力把自己锁起来。 <br/> 可是为什么呢?这个发现让她惊异不已。 <br/> 她停下来,站在那里,观察着它,发现它的确不想攻击自己。 <br/> 说真的,当时如果不是它用触角缠住她,那么她即使不被撞死,至少也得骨折。 <br/> 怎么回事儿?难道它不想杀死我?难道它把自己锁起来只是、只是为了保护我?可是为什么?……它杀死了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还有、还有那小女孩儿。 <br/> 忽然间,一个念头从她脑中滑过,引起这个念头的是西西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说: <br/> “是我杀死了那个叔叔!全……都是我的错!” <br/> 不!不会的! <br/> 乃馨惊怖地瞪着双眼,紧盯着那个“异形怪物”,用手捂住了嘴。她无法相信自己的推理,不可能是这样,那太残忍了! <br/> 可是,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为什么屋子里的玩具一件也没有被损坏呢?那不正说明,那些玩具是它所喜欢的东西吗? <br/> 这时,似乎为了证实她的推论,那根画有图案的触角又伸到她面前,乃馨仔细看着,发现那并不是一个画上去的图案,而一块桃心形状的伤疤。 <br/> 乃馨的右手仍然攥着西西的被撕破的天蓝色裙子,她声音颤抖地仰头问道: <br/> “西西,是你吗?” <br/> --------------十八 <br/> --“是的,西西就是那个异形怪物。”郊外一棵榕树下,并排坐着两个人,两个人正焦急地等待着出租车过来接他们。 <br/> --“可是为什么呢?她怎么变成那样的呢?”满天星迷惑不解地问。 <br/> --中年男子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他看着远方幽蓝的天空,缓缓说道: <br/> --“六年前,我妻子出车祸时,她已经怀了六个月的身孕。当时,汽车撞到了头,她几乎当场就死了。 <br/> --“送到医院之后,我求他们好歹保住孩子。医生尽力保持尸体完好,为孩子提供所需要的营养。两个月之后,孩子出来了,是个女孩儿,但是没活两天还是死了。 <br/> --“下葬时,我偷偷取走并保留了孩子身体各部分的细胞。那时我在政府的一个秘密机构里工作,那个实验室里设备非常齐全,我每天晚上都返回实验室,对西西的细胞进行复制。 <br/> “可是没想到没过几天,他们就发现了我的实验,勒令我立刻停止,并且要把正在发展的胚胎带走消毁掉。那是我和妻子唯一的孩子,也是我活下来唯一希望,当时我苦苦哀求他们,求他们让西西活下来。……” <br/> --“可是他们没有权利就这样杀死一个婴儿呀,就算有,公众舆论也不会允许呀!”满天星问。 <br/> --“可西西那时候根本不是婴儿,甚至连胚胎都算不上,它还不过只是放在血清培养基里的,一团桑葚状的细胞分裂物而已。 <br/> “起初他们不肯通融,后来‘清醒世界’的人就来了,他们说只要肯合作就可以保住西西,并且可以等西西出生之后,让她像正常孩子一样成长。但是必须答应他们一个条件——把他们提供的一个细胞移植到西西的细胞所在的那个卵子里,使两者融合。” <br/> “什么意思?” <br/> “就是说西西的基因里将加入一种外来的基因。” <br/> “可那个细胞里究竟包含什么样的基因呢?” <br/>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他们说是一种可以促进婴儿发展的诱发基因,如果成功的话,西西将会像超人一样聪明。” <br/> “你相信?” <br/> “不。但是我必须相信,否则西西连存活的机会都没有了。从那之后,我也就进入‘清醒世界’工作了。” <br/> --“西西刚降生时,一切正常,而且长得非常可爱。带她的保姆也非常喜欢她。可是在她两岁那年,有一天,我正在浴室里洗澡,保姆忽然疯狂地砸着浴室的门,一边砸还一边尖叫。等我穿好了衣服出来时,发现她吓得脸色惨白,像是见了鬼一样。她断断续续地跟我说,我肯定不会相信她的话,因为她看见西西变成了一个怪物。 <br/> --“我的心腾地一下就悬了起来,心想终于发生了。可是当我冲进西西的房间时,发现她好好的睡在婴儿床上,皮肤柔软光滑、身体娇小可爱,没有任何一处与普通婴儿有所不同,如果一定要说她与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比他们长得美多了。她就象是一颗晶莹透剔的白葡萄一样趴在婴儿床上。 <br/> --“西西从小比别的孩子长得可爱,而且智力也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 <br/> --“我告诉保姆她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保姆本来似信非信,可是后来再也没出什么事儿,这件事也就逐渐被淡忘了。到了最后,甚至连我自己都认为西西是个正常孩子了。 <br/> --“她四岁那年进幼儿园时,我心里还有点儿忐忑不安,可是一年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她有点儿孤僻,要不就是小孩子们对特别的、与自己不同的孩子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总之她和小朋友的关系不太好。那个时候我虽然知道她的智力远远超过那些孩子,但是为了使她能适应社会环境,即使她不愿意,每天还是勉强把她送进幼儿园。 <br/> --“然后、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br/> --中年男子停了下来,虽然面目无表情,但是手指却微微颤抖着。 <br/> --“发生了什么?”满天星急切地问。 <br/> --“五岁那年,她在幼儿园里变成了一个混身长满触角的软体动物。后来,‘清醒世界’的人出面,把在场的老师和孩子全部洗了脑,而西西也就永远地被关了起来。” <br/> --“可是怎么会呢?她已经五岁了,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生变化呢?” <br/> --“对于细胞融合这种技术来说,”中年男子解释道,“一般来讲,同一动物的不同组织的细胞融合而成的杂交细胞,融合后由于核具有亲和性,因而两个核多数情况下可以和平相处,通常这种细胞内会同时具备两套染色体。而对于不同动物细胞之间的融合而成的杂种细胞,两个核会各不相让,斗争的结果往往是一方落荒而逃,只留下一条或是不多的几条染色体,其余的全部跑光。比如人的细胞和蚊子细胞杂交,蚊子细胞染色体会被优先排除,而人的细胞和老鼠细胞杂交,则失败的一方是人的细胞,通常只留下一二条染色体,而小鼠的染色体却完全保留。 <br/> --“本来在胚胎期之前,那个外来细胞的基因就已被西西本身细胞的基因打败了,但是那个细胞虽然死了,可是一部分基因特征却保留了下来。它始终潜伏在西西的基因里,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与西西自身的基因特征溶成了一体。 <br/> --也就是说,这两种基因确切地说是一个基因的两种特征,始终都在西西体内斗争着、争夺着,从来就没有停过。在西西的小时候,另外那种基因特征相对来说,比较弱,所以始终没有显示出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变得越来越强大,使两种基因特征几乎达到了旗鼓相当的地步。所以,最近以来,西西的变形速度越来越快。 <br/> --“那么,留言板上说的那个死去的叔叔,也是她杀了的了?” <br/> --“那是‘清醒世界’的人,他趁我不在的时候潜进我家里,我不知道他对西西进行了什么刺激,西西以前即使是变形,也从未伤过人。我想,很可能那人在给她吃了什么引发变形的药或是采取了别的什么激烈手段,使西西一时失去了控制,才把他…… <br/> --“后来‘清醒世界’的人来清理了尸体,并且答应以后除非我同意,否则绝不再轻易做这种尝试了。” <br/> --“但为了防止她再杀人,我不得不建造了用一种密度极高的混合材料制成的,像是笼子一样的装置,因为担心用其它材料会碰伤她,这种材料的主要是成份是木质的,但是因为密度高,所以承受力比钢铁还强。 <br/> --“我教她一定要用意志力战胜它,一旦控制不了就尽量把自己锁在那个装置里,直到重新变回来为止。” <br/> --“原来留言板里所说的‘黑色盒子’就是这个装置。”满天星恍然大悟,“那她后来提到的那个,在脑袋里安装的调节器又是怎么回事呢?” <br/>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促使西西变形的最大诱因,是她的情绪,一旦她的情绪受到大的波动,特别是非常生气愤怒的时候,她就很容易变形为那个怪物。 <br/> --“我在她大脑里安装了可以监控并且抑制情绪的接收器,这个接收器可以向她房间里隐藏着的电脑发出信号,一旦她的情绪波动非常大,房间里的灯就会自动灭掉,换成红色的警报灯,以便提醒屋子里的人马上彻离。你知道,有时候‘清醒世界’会派一些研究者协助我工作,我不想再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br/>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们,最主要的是为了西西。她的基因已经被改造,那个东西就是她的一部分,它的毁灭性就是她的,但同时她又是西西——一个受到正规教育,应该说是严历的教育,并且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儿,我们必须考虑一个孩子大脑所能承受刺激的程度。当她变形的时候,两种基因、两种情感始终在她大脑中不断激烈地斗争,应该说这种斗争不仅仅是在她变形的时候,而是无时无刻的。她变形之后,好几次昏迷不醒,有一次甚至发展成严重的脑膜炎。 <br/> --“有的时候,我甚至想,让她死掉,也比这么活受罪强。我是个自私的人,我这么想绝对是为了西西,如果说她本身感到快活的话,即使是个变形怪物并且因此威胁到某些人,我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碰她。……她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br/> “但是每次当她变形之后,她都变得极为虚弱,并且为强烈地负罪感所折磨,虽然我明知这不是她的错,但是我还是得不停地向她强调西西是坏孩子,因为她把怪物放了出来。” <br/> --他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是不得不不这么做,你明白吗?能控制那怪物变形的只有她自己。” <br/> --满天星同情地点点头。 <br/> --“有一天,就是那个研究人员死了以后的第二天,她忽然用手去摸烧红了的铁锅,我以为小孩子不懂事,也没注意她的神情,连忙给她敷烫伤药。 <br/> --“可是她把手躲在身后,说什么也不让我上药,最后过了半天我才听见她喃喃地说,‘西西是坏孩子!坏孩子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她把那个人杀死之后就昏了过去,我一直以为她不记得这件事了,没想到……。后来我又想起她身上的其它伤疤,因为她变形之后,难免会碰着自己,所以我一直以为那些伤痕是那样来的,可是现在看来,那里面很可能也有她自我惩罚的印记。 <br/> “当时,我真恨我自己,是我给她输灌的那些思想,当一个孩子相信一个人的时候,她肯定是全盘相信的,她一定是真的以为自己是坏人了。……那天晚上,我走近她房间里,她睡着了,像是天使一样安详、平静,当时我就想,再也不能让她承受这种痛苦了。……我拿着针管走到她面前——我实验室里有许多那样的针剂——就在我要打下去的一瞬间,她忽然醒了,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我说,‘爸爸,等我病好了,你带我去看苹果好不好?’ <br/> “苹果是她以前养的一只鸟,后来放走了,她怕自己变形时不小心会把它杀死。……她非常喜欢那只鸟,总说想去外面的森林看看它。 <br/> “我当时……”他的脸就象是立在瀑布下的岩石,忽然间一下子坍塌崩溃了。泪水从他哆嗦的唇边汹涌而下,“面对那样的眼睛,我无论如何也、也……下不去手……” <br/> --满天星等他稍稍平静了一下之后,才小心地安慰道,“不是在她脑袋里安了那个接收装置了吗?说不定能控制她的情绪,那样她不就不会变形了吗?” <br/> --“没有用!”中年男子绝望地摇摇头,“愤怒和憎恨这种东西是潜意识的,越是压制,到最后爆发得就会越可怕。 <br/> --“在西西内心深处,对人始终是排斥和不信任的,甚至可以说她恨他们!” <br/> --“为什么?一个五岁的孩子,就算是异常聪明、孤僻、与众不同也不至于到愤世嫉俗的地步啊?——她毕竟是孩子!” <br/> --“因为她五岁那年在幼儿园第一次变形时,发生了一件事。”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说,终于又接着说道,“那天有几个小男孩儿欺夫她,他们总是欺夫她,可是那天不知道那些孩子对她做了什么,她一下子就变成了那个样子,就在那些四五岁的孩子中间。 <br/> --“那些老师可能是很害怕,毕竟谁也没有见过那种事情:一个小女孩儿一瞬之间,变成了软体怪物,并且不是恐怖电影,而是就在鼻子底下发生的。于是,他们就把她、把她……” <br/> --“把她怎么了?”满天星急切地问。 <br/> --他闭上眼睛,仿佛是想拒绝看见那天所发生的那一幕。 <br/> --“那是个新建的幼儿园,”他声音颤抖地说,“当时老师带着孩子们正在五楼的大教室上音乐课。那个教室的窗子是落地式的,窗口开得特别的大……” <br/> ------------ 十九 <br/> “什么?他们把你——扔下去了?”乃馨脸上呈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br/> “从五楼?……你的腿就是这样被……?” <br/> “因为我是一个坏孩子!所以他们就把我扔下去了。”那个软体怪物猛烈地挥动着还没来得及锁进墙壁上的锁孔里的触角,用尖细的童声说道。 <br/> --乃馨想起那架机器的轮椅、想起没有窗子的黑暗的房间、想起电脑旁便笺上写的“烛光微微”那四个字,泪水不由得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br/> --这个孩子承受着怎样一种痛苦? <br/>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刚刚一直跟随着自己的呼吸声、始终笼罩在这座房子里腐尸一样的阴影,正是小女孩儿西西内心深处恐惧和绝望的投射啊! <br/> --“你不是坏孩子,西西,从来就不是!” <br/> --“因为我生气了,所以我变成了怪物。我是个坏人,我不应该生气的,但是我却生气了。我是不可原谅的,做错事的人,就该受到惩罚,所以他们就应该把我扔下去!” <br/> --“不是这样的,西西!要知道人们总是会对与他们不同的东西感到害怕,然后他们就会伤害她,但这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br/> --“你骗人!”西西巨大的触角开始疯狂地在空中舞动,那些被锁进链子里的肢体也开始挣扎,显然它极为混乱,正在同自己争斗。 <br/> --“西西,宝贝儿,听我说,我曾经认识一个身高两米三的人,他们全家都得了巨人症,比正常人高出一倍,从小的时候他就遭到其它人的嘲笑,可是你知道他爸爸是怎么跟他说的吗?他说:哎,孩子!那些家伙和我们说话时必须得仰视我们,可不是我们的错,谁让他们长得这么矮! <br/> --“后来,你知道他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成了全国最棒的篮球明星。” <br/> --“住嘴!不许再说了!”西西尖锐的童声变得更加尖锐,听起来像是正在用一根针穿过一截很长的东西。它被锁在链孔里的触角,疯狂地颤动着,以至于那些链子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 <br/> --听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断了。 <br/> --乃馨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br/> --不管怎么样,它的身体现在已经不是个小女孩儿,那个东西只要动一下就立刻能要自己的命。乃馨开始考虑这么激怒它,是不是太危险、太不明智了?满天星不是说过怪物是受西西情绪控制的吗? <br/> --就在这时,一根链子啪地一声断了,紧接着所有的链子都开始分崩离析,它们一根一根地被崩断、甩向空中。 <br/> --“你们全都骗人!全部都是坏人!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 <br/> --西西像是洪水崩溃了一般大叫道,声音不再尖锐,却带着明显的嘶嘶声,听起来,已经不象是人的声音了。 <br/> --猛然间,它的身体开始猛烈地膨胀,整个“盒子”都被撑得咔咔作响。 <br/> “西西,别激动!”乃馨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向后退着,“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相信的话就算了!” <br/> 就要塌了——这里!乃馨暗暗想,冷汗从额头上溢了出来。 <br/> 你这个白痴,为什么要激怒她呢?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从小被输灌的思想,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说得通的? <br/> --“盒子”砰地一声被撑破了。 <br/> --乃馨被一根触角死死缠住,举到了半空中。 <br/> --它又救了我? <br/> 乃馨看着下面被“盒子”爆裂的木块砸得东倒西歪的家具,意识到西西把它举到半空中是为了保护她。可她不是不相信我、恨我吗?为什么每次都在救我呢? <br/> 乃馨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身体仍然悬在空中。 <br/> --“烛——光——微——微!”她忽然又想起了那四个字,重复地念着。 <br/> ——--明白了!她之所以救我,是因为——她需要我的帮助!这孩子需要我! <br/> --虽然是微弱的,但是烛光毕竟没有灭啊!我怎么这么笨,一直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呢? <br/> --“西西听我说,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对你所承受的痛苦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但是我要你记住,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们——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也都没有权利让你鄙视、憎恨、厌恶自己的身体,那种想法绝对是错的!你有权利生气,甚至有权利变成任何你想变的样子! <br/>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在六岁看懂安娜·卡列琳娜、完全熟练地操作电脑!……你不是怪物!你只是、只是——与众不同而已! <br/> --“骗——人!骗——人!”那种嘶嘶的响声变成了嗡嗡声,它口齿变得越来越不清楚。 <br/> --乃馨感觉到那根举着她的,巨大而滑腻的触角越勒越紧,她已经完全喘不过气来了。 <br/> --“西……西……,你再听……听、我说……最后一句,然后——你就可以把我勒死了!”乃馨被憋得满脸通红,挣扎着说。 <br/> --“有一件事,我谁也没告诉过,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被一个坏老师关在了壁橱里,那个橱子很黑,我一个呆在里面害怕极了。那个老师把我关在里面就忘了,我自己在那种黑暗中呆了很长时间,我甚至以为我永远也不能够出去了。那时我就想要是有人能够抱抱我就好了。后来那老师回来,他说我是个坏孩子,而且不准我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我很怕他,现在不怕了,可当时那种害怕的感觉依然存在这里。”乃馨拼命挣扎出一条手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总是想,要是有机会能够拥抱、并且告诉那个被关在壁橱里的小女孩儿,她不是坏孩子就好了。 <br/> --“你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吗?——我要拥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然后,你就可以勒死我了。” <br/> -------------- 二十 <br/> --中年男子和满天星终于赶回了市区。 <br/> 两个人打开门,飞快地奔进厨房,然而跑到楼上之后却全都愣住了。 <br/> --他们看见乃馨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怀里搂着一个残废的小女孩儿。 <br/> --搂在她怀里的西西完全是一个正常的孩子——除了没有双腿。 <br/> --“你没事儿吗?她没把你……?要知道她已经杀了一个人了!”满天惊异地问“……你是怎么让她变回来的?” <br/> --乃馨轻抚着在她怀中嘤嘤哭泣的小女孩儿的头,抬起脸,虚弱地说,“我们两个都没事儿!”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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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的声音》
2002-10-26 14:10:59

<br/><br/>花开的声音 <br/> -------------- -- 张卓 <br/> --此刻,我被盛开鲜花的果树——粉红的桃树,黄白色梨树——所吸引——在这种情况下,我有目的地夸张黄色和蓝色…… <br/> --我试图以红色和绿色去表达人的可怕的热情。 <br/> ----------------——温森特·梵高与友人的书信 <br/> --屋子坍塌的时候,那些花仍然在开放,仿佛真的吸收了人的鲜血一样旺盛的红玫瑰,如同梦幻一般始终在那里,不停地燃烧着。 <br/> --那片红玫瑰长在森林的边缘,她每天不停地把花采进房间里。我问她为什么不从小屋的窗子向往外看呢?那些玫瑰其实几乎就长在窗下。 <br/> --“可是,花开就是为了让人来采的呀?……而且,屋子里就应该放花嘛!”她一边说着,一边燃起了壁炉里的火。 <br/> --虽然森林边缘的天气比城市要寒冷得多,但是四月份生火,特别是在这么小的屋子里面,仍然显得有些热了。 <br/> --“壁炉和鲜花,”她笑着说,“这样才象森林小屋嘛!” <br/> -- <br/> 她是因为一张星相图,而找到这里的。 <br/> --“我的星相书上说,当月亮星座与上升星座同时受海王星影响时,生长着红色火焰的幸运树,可以使人找到所爱的人,并且一生幸福。”她郑重其事地说。 <br/> -- <br/> `--“就是这个!”后来当她找到株森林火焰时,高兴地叫道。 <br/> --“知道它的花语吗?” <br/> --我摇摇头。 <br/> --“表达——不惜一切代价的表达自己!” <br/> 森林火焰属于乔木类,是一棵开满了红花的树,颜色非常艳丽,远远看过去,仿佛把天空染红了一样蔓延着。 <br/> “它们可真美啊!”她仰头看着那些花,忽然间被手里拿着的一朵红玫瑰刺中了,那是她刚从那边摘下来的。 <br/> --“啊!”她痛得直吸气,表情夸张地扭曲着。 <br/> --花掉在地上。 <br/> --“哎!别踩!”她忽然高声叫道。 <br/> --“啊?”我的脚悬在空中。 <br/> “那个!”她指了指我脚下的玫瑰。 <br/> “不是它扎的你吗?”我将花捡了起来。 <br/> 她一把抢过那朵花,用另外一只手紧紧勒住伤口的边缘,血顺着手纹淌落下来,滴在紫红色的玫瑰花上。 <br/> --“红玫瑰的颜色本来就应该用鲜血来染红的!”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仿佛还带着痛苦的灿烂的笑容。 <br/> --“完全……不怕疼吗?” <br/> --“谁说的?我是全世界最怕疼的人!”她皱着眉辩解道。 <br/> “但是、同时、也是那种……可以为了红玫瑰的美而死的人!……”她一边高喊着最后一句话,一边拿着花朝远处跑去。 <br/> --我是一个看林人,住在森林的边缘的一间小木屋里。这座森林据说隐藏着几百万年前的神奇树种,因此得到了政府的保护。 <br/> --因为传说这个森林里聚集着邪恶的能量,所以这里鲜有人来。 <br/> --她来的时候来天已经黑了,我正在看书。除了微风吹动树枝,以及我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这里一片阒寂,因此,房门被咚咚敲响的声音就显得非常突兀。 <br/> --“这里丢了东西吧?”她刚一进门,就不停地环视着四周,颇有把握地问。 <br/> --我楞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br/> --“披着羊皮的女巫!”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高兴地说道,“我的星相上是这么显示的——有强烈地预知能力,很灵的噢!” <br/> --“丢了什么?”她好奇地问。 <br/> 我正在戒烟,壁炉上的啤酒也喝完了,鼻子里象是有小虫在爬,痒得难受。 <br/> “阿……嚏!”打了一个喷嚏,“你不是女巫吗?猜!” <br/> --“好象、好象是……”她在屋子里煞有介事地转了一圈,她表情神秘地盯着我的眼睛,夸张地张大嘴,“是……” <br/> --“我也不知道!”她居然无辜地摇摇头,然后又煞有介事地说,“魔法这种东西是限制的,科学的说法是概率,只能猜出一定的范围,不可能知道具体的东西!” <br/> --“能借宿一夜吗?”她指了指门外。“这里没有旅馆,那个森林很黑的!” <br/> --“我见过你的!”她见我不说话,连忙补充道,“记得吗?在美好超市里。” <br/> --我仔细打量着她,猛然间想起来,的确是见过她。 <br/> 森林是环绕着山生长的,我每个月都要下山去购买一次食物。她似乎在那间超市里工作过。 <br/> “我对她们说,你是我男朋友。” <br/> “什么?”我吃惊地望着他。 <br/> 她看着我的脸,又看了看手里拿着的星相图,最后又用眼角扫了一眼墙角的床铺。连忙摇手辩解道,“啊!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找你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只喜欢他一个!所以我想,既然星相书上是这么说的,那么,也许……能在这里再见他一面。” <br/> “你们分开了?” <br/> “是呀。因为……”她停了一下,歪着头略想了想,忽然露出一种隔着玻璃看人的神情,“……他经常做恶梦!……” <br/> 然后,又停了一下才接着说,“听起来有些荒诞,但是人们总是要去做那些虽然不情愿,却不得不做的事……”她垂下眼帘,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荷塘样的阴影。 <br/> “噢!”我点点头,用手揉了揉鼻子,继续看书。 <br/> “我那么说,是因为觉得你看起来,很象可以用来当作男朋友的人!……具体地我也说不好,只是一种感觉,很难用语言表达……。” <br/> “我?”我不得不再次从书页上抬起头,“不会吧?” <br/> “……买东西的态度。”她说,“那么认真地挑西红柿和黄瓜的人,必然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br/> “是吗?……可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br/> --“那个人……”她再次垂下睫毛,但马上抬起头,眼中映满了水纹一样的笑意,象是池塘一样的瞳仁里,被投进去的小石子再也不见踪影。 <br/> “……可以溶化在他眼睛里,但是绝对没办法用来当男朋友。”她一边说一边笑着,“没有办法,那种人、可以随时为之而死,但是绝对无法为他而活!” <br/> 那种笑法,让人感觉到,仿佛独自一人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荒芜的,种满了疯狂生长的树的花园里。 <br/> --没办法,连买菜都被人家如此夸奖,只好放下手边的书。我想把她当成夜游的鬼魂,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的想法终于破产了。其实反而是这个人自身的强烈的存在,使她甚至于完全无视于别人的漠然。 <br/> --我把唯一的毯子铺在地上,枕头拿了下来。 <br/> --“我就说你可以信赖吧?” <br/> 她毫不客气地睡在了床上,而且,自己居然还带了枕头和睡衣。 <br/> 入睡之前,我把灯熄灭了,忽然,隐隐听见,远处的森林里传来细微声音,声音很小,但却象是针尖一样尖锐。 <br/> 是风吧。我想。 <br/> 但那风声却异于寻常,不会是那东西吧?一丝阴影爬上我的心头。 <br/> 不,不可能,那个东西已经被人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br/> 一定是耳鸣。可能是戒烟后疑症吧? <br/> 我开始犹疑,是不是应该改成这样:第一个星期一天一包,第二天星期两天一包,以此递减…… <br/> 第二天一早,她跟着我一起去巡查森林的时候,找到了那棵森林火焰。 <br/> 她伸出手指,用力一扽,长发滑了下来。 <br/> 她把系头发的丝带挂在了树枝上。 <br/> “干什么?” <br/> “那部电影,没看过吗?——《幸福的黄手帕》,挂上之后,等的人回来时,就不会迷失方向了。” <br/> “好好的人,怎么会迷路呢?” <br/> “那可不一定,这种事情难说!” <br/> “这里藏着什么东西吧?”她朝森林深处歪了歪头。 <br/> “嗯?” <br/> “总觉得这个森林里有什么东西被压抑着,……”她歪头想想,“象是一千零一夜里的魔鬼,渔夫把它救上来,他就说;几千年前,我曾发誓,如果谁放了我,我就让他一生富贵;几百年前,我发誓,谁放了我,我就给他地下所有的宝藏。可我又等了这么放长时间,仍然没有人来,现在,我发誓,谁放了我,我就要杀他。……就象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一定被关在瓶子里了!” <br/> 她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着。 <br/> 这话让我很是吃惊,甚至有些害怕,她的感觉实在是敏锐得惊人。 <br/> 但是我们从森林里回来的时候,我仿佛又听见了那种声音,我回头看了看走在后面的她,看起来,她什么也没听到。 <br/> 我松了一口气。 <br/> 她带了野营用的帐篷,在我屋外搭了起来。我的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长方形的小木桌以及壁炉上的一些灶具,住不下两个人。 <br/> 书放在两口木头箱子里。 <br/> 一口里放着《译林》、《外国文艺》、《世界电影》等等的过期杂志,另一口里面则堆满了各类旧书。 <br/> 她来的那个晚上我正在看84年的译林,我决定在一个月内,把84——98年的重新看完,然后再看《外国文艺》。 <br/> “有什么事情犹豫不决吧?”她看着那些按日期排好的过期杂志问。 <br/> “什么?”我动了一下,一片树叶落在我的书页上。 <br/> --天气好的时候,我经常会带着书走进森林深处。 <br/> “你不怕迷路吗?”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进来的,一般来讲,对这个林子不熟悉的人,是不可能这么深入的走进来的。“而且,这里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这可是受到保护的森林!” <br/> “因为无法决定,而强制规定自己在一段时间做特定的事情,比如看书、跑步、甚至于睡觉——还有……戒烟。”她随意地翻动着地上的杂志,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我也经常会这样,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所以下意识地想回避或是延长解决问题的时间。” <br/> “你是个神秘的人噢!”她忽地凑过来,笑眯眯地问,“心里面一定藏着很多秘密吧?……秘密那种东西象是凉了的年糕一样,堵在胸口,很难受吧?” <br/> “啊——嚏!” <br/> “不好意思。在戒烟。鼻子总是这样。好几天了。”对着她的脸打了两个喷嚏。 <br/> “很讨厌吧?”她一动不动,盯着我问,“象我这么敏感的人?” <br/> “是不是也应该叫神经质?”我揉揉鼻子。 <br/> “这和星相有关,不能全怪我。双鱼座属蛇的人天生具有强烈的直觉和预知能力,对每件事都有深沉的感受……”她强自辩解着,忽然爽朗地笑了,不再说什么,露出小孩子做坏事时被抓住的神情。 <br/> “给!” <br/>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 <br/> “我呀——我就是喜欢尖锐的、强烈的东西,比如……节日里的烟花、傍晚最后一抹夕阳、陨落的流星和——所有的战争!”她脸上又呈现出被玫瑰花刺扎着时的神情。 <br/> “最后那个似乎不能和前几个相提并论吧?” <br/> 我接过纸巾,虽然不想动摇,但还是被什么感染了,仿佛一盆水迎面泼来,令人无法回避。 <br/> “你想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我问。 <br/> 她咬着指甲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不知道——真的!” <br/> “随便再找个别人不行吗?……那个怎么说来着,天涯何处无芳草?” <br/> “可以呀。这和等在这里不相冲突啊!……森林火焰所代表的事实上是一种整体的幸福。……只不过……” <br/> “不过什么?” <br/> “不过这和遇见的人、发生的事情虽然有关,但事实上,从本质上来讲,是一种思维方式的问题。” <br/> “怎么讲?” <br/> “怎么说呢?以前,我总以为象女朋友、介绍、约会或是婚姻、孩子这种词都是相当庸俗,而且很毫无意义甚至是让人害怕的。……我害怕真的做了谁的女朋友,就会象妈妈一样渐渐老去,变成可怕的中年女人,然后最终死掉。 <br/> “那时候,让我迷恋的词语是象私奔啊、殉情啊、情人啊这种狂热而空泛的字眼,可是,有一天忽然就不再害怕了,觉得和这样的人一起老了死掉仿佛也是很正常的。 <br/> “……可是要怎么做才是女朋友而不是情人呢?我一直都在想这种关系要怎么样才能介定呢?以亲吻为标准还是以肌肤相亲为标准,还是必须定下婚姻。……我也曾经要求着当他女朋友,但是他不肯答应。 <br/> --“后天我终于明白了,是我自己提出无理的要求,不能怪他。所谓的女朋友,并不是亲吻或是婚姻能够代表的,很可能有人结了一辈子的婚,都没做过人家的女朋友。 <br/> --“女朋友是一种关系,是一种亲蜜的互相信任可以一直走到未来的关系。可是我们两个根本都是没有未来的人。又怎么可能达成一种一起走向那里的关系呢?” <br/> --“人都是有未来的!” <br/> --“不!有些人没有。不是故意的,自己本身也不想那样。……未来那种东西是很主观的,完全是一种思维方式,人们可以成为医生、、总统或是乞丐,但是思维方式是无法成为的,可以说那是天赋的秉性,或者按佛教来讲,那是宿命。” <br/> “是吗?”我想着她说的话。 <br/> “不相信?” <br/> “不。在想。” <br/>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和我一样,也是个奇怪的人!” <br/> 真不知道被这种人说奇怪是好事还是坏事。 <br/> “我就讨厌和那些所谓的正常人说话,你只要注意一下就知道了,那些‘正常人’其实不过是乏味而虚伪的人而已……” <br/> “我可是地道的正常人。”我连忙辩解。 <br/> 她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森林深处,仿佛能穿过树干看见更遥远的地方。 <br/> “想要离开,但是舍不得。” <br/> “什么?” <br/> “你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森林。”她不再看远处,转过头来盯着我,“这就是让你犹豫不决的事情,对不对?” <br/> “怎么知道的?”我吃惊地问。 <br/> “你丢了的那个东西很重要吧?”她又继续望向远方,“其实,与其说是被人偷走,不如说,是你想要离开这里的愿望,而最终使它丢掉的吧?” <br/> 我真的被震摄住了,一时之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br/> “到底是什么宝贝嘛?”她终于缓和下来,笑嘻嘻地问,“我这个人好奇心可是很强的!” <br/> “看不出来?……不是会魔法吗?”我尽量保持平静,用开玩笑的口吻反问道。 <br/> “具体的东西,就是再神奇的魔法也不行啊!……事情的大概或者是普遍的走向有可能感觉到,具体的就不行了。……” <br/> “没你说的那么玄,所丢的东西,其实不过是一个仪器。” <br/> “仪器?干什么用的?” <br/> “搜集能量。据说可以搜集到足够整个地球人生存一百万年的能量。” <br/>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成了很多人觊觎的目标了?” <br/> “只是据说而已,而且它起到的作用只是搜集,也就是说没有这么多的能量让它使用、凝聚,它根本就是一堆废铁。” <br/> “那什么地方有这些能量呀?” <br/> “谁知道。连那个东西都没有人会使,只能锁在盒子里。” <br/> “那小偷偷它干什么?难道他会使吗?” <br/> “应该……不会吧。” <br/> “你怎么知道?” <br/> “因为他已经死了。” <br/> “死了?”她吃惊地问,“怎么死的?” <br/> “警方告诉的,说是被女朋友杀死了,好象事先给他吃了超量的安眠药,趁着睡熟的时候,把他砍死了。” <br/> “怎么知道是女的杀的?” <br/> “听那个警察说,似乎是杀了人之后,在屋子里又呆了一夜,直到一个推销员敲门。她若无其事地把门打开了,推销员看见她身上、屋子里到处是血,大叫着跑去报警。警察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br/> “那个东西——仪器呢?” <br/> “没找到,也一起不见了。” <br/> “睡觉的时候?”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沉吟了一下说,“你觉得那个女人是不是为了夺走那个仪器,才杀死他的?” <br/> “不知道。……用那种手段,不象是为了东西,看起来象是情杀。 <br/> “你真的这么想?”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br/> 我点点头。 <br/> “可我看,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凶残无比的人!……杀死一个在睡梦中,正露出恬静微笑的人……睡梦中的人,都是象孩子一样纯净的,杀死了睡梦里的人,就等于杀死了一个人的梦。这种人不知道多么残忍,心理多么阴暗!” <br/> 她象是被迫吃了一条虫子,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背靠着树干,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甲去掐垂下来的枝子上的叶子,然后攥紧,团成一团扔到地上,手心里染满了绿色的汁液。 <br/> 就在这时,空中又回响起那种古怪的声音,我仰起头,天空被巨大的树冠遮蔽着,什么也看不见。 <br/> 树叶乃至于每棵树的树身都瑟瑟的抖了起来。 <br/> 必然有什么东西引发了森林里的能量,可是据我知,除了那个东西,这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什么,可以控制这座森林内部的力量了。 <br/> 一棵树倒了下来。 <br/> “啊!”她尖叫着,巨大的树干擦着她耳际闪过,树枝挂了一下她的头发。 <br/> “怎么回事?” <br/> 我几乎是半架着她,把她带回了小屋。 <br/> 她用手捋了捋被树枝弄乱的头发,神情严肃地望着我问。 <br/> “这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地发生的,对不对?……你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br/> --“事实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有些事情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就是勉强跟你解释,也不能确切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与其说得似是而非,不如不说——做那种努力是很累的。” <br/> --“我明白,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复述的。但是,你可以尽量试试,我的理解能力很强,也许能听明白一点儿。……就从那个声音说起好了。” <br/> --“……那是‘燃烧的树的声音。’” <br/> --“‘燃烧的树的声音?’” <br/> --“是,它的名字就叫‘燃烧的树的声音’。 <br/> “我小的时候,身体很弱,经常生病,动不动就发烧,很多人都说,这个孩子可不好活。有一次在高烧之中,我迷迷糊糊听见一种声音。当时,我感到非常疲倦,很想睡过去,但那声音却始终在耳边盘旋,吵得我始终无法安稳入睡。经过了一夜之后,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听见医生小声对妈妈说,总算醒过来了,刚才可真是危险啊! <br/> “我跟人提到那个声音,但所有人都说是我的幻觉。 <br/> “后来,我就不再说了,也不再莫名其妙地发烧,但却落下了阵发性耳聋的毛病。” <br/>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声音啊?”她满脸好奇地问。 <br/> “说不好。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很象是正在燃烧的树发出的声音。” <br/> “噢!为了这个才到这里看林的吧?” <br/> 我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曾经有人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br/> “其中还有个女孩子吧?”她微笑着问。 <br/> “不是一个,是两个。”虽然她的感受力令人吃惊,但是总算说错了一次,我也笑着回答道。 <br/> “什么?”这回轮到她露出吃惊的神情了,“你的胃口好大噢!” <br/> “别胡说!”我摆摆手,本来可以开句玩笑便过去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心情忽然沉重下来。 <br/> “她们已经死了。” <br/> “什么?” <br/> “确切地说,是一个失踪,另一个死了。” <br/>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br/> “那个仪器是第一个女孩儿带来的。”我接着说道,“那时候我们只拥有寻找那个仪器的仪器,并没有找到确切的东西,女孩儿带着它四处寻找,说是要找到一种能量。她听完我说的那件事后,就说要把她以后找到的能量叫做‘燃烧的树的声音’。” <br/> “那她是怎么死的呢?” <br/> “她认为只有生命达到极限,痛苦到即将死亡的时候,才能听到那种声音,而把那种声音收集到仪器中,就是她所寻找的东西了。 <br/> “于是她就不地停地尝试各种濒死的方法。 <br/> --“最后一次,她终于找到了,她把它输入到电脑程序中,让我听。自己却失踪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她。” <br/> --“然后呢?” <br/> --“后来,我弟弟阿谷带来了一个女孩儿,她因为暂时性的视觉障碍而留了下来。她非常安静,象是空气一样待在那里,但从她来了之后,森林里就一直发生火灾。 <br/> --“等我发现问题所在时,为时已晚,原来她一直在偷偷地使用那个程序。她是一个象种子一样内向的人,当一个人完全走到内心深处的时候,所有的攻击力全都无法表达,便转向了内部,那些火焰正是由她身体里引发出来的。……” <br/> --“人体自燃?——我在书上看过!”她忍不住插了一句,但马上急着问道,“最后、最后呢?” <br/> --“最后她被烧死了,被自己身上产生的火焰烧死了。” <br/> --“什么?” <br/> --“……但是却把那个声音从程序中分解了出来,使它变成了一种真实存在的能量。那种能量被装在盒子一样的电子仪器里,因为那种新开发出来的能量,是隐形的,还没凝固成形,象水流一样四处流散,所以被存在特制的可以监控它的仪器里。…… <br/> --“也就是被人偷走的那个东西。” <br/> --“听起来,好象那个能量在不断的成长,象活的一样。”她想了一下说。 <br/> --“是呀。在它被偷走之前,我也一直在努力使它凝聚成形。但是实在太困难了,几乎根本就无法做到!” <br/> --“要付出生命吧?” <br/> --“啊?” <br/> --“它前两次成长,都有人为此而付出了生命,看起来不放弃一切,是不可能把它凝聚成形的。” <br/>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想离开这里的吗?——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她一边思考着,一边又急切地问道,“……可这东西和这森林又有什么关系呢?” <br/> --“关于这片森林,我曾经察了很多地方,发现相关的资料全部找不到了,不是散失,就是被消毁了。……据我的观察和猜测,似乎森林下面埋藏着巨大的足以毁灭世界的能量,不知道多少年前,也不知道是谁——也许是正是大自然本身——种下了这片森林,来制约、平衡这种力量。可以说,这些能量一直被关在森林下面。 <br/> --“而‘燃烧的树的声音’恰恰是可以引发那种能量的东西。据我看,它本身虽然也是能量,但却是微小的,它的力量在于可以引发或是吸取能量——不管多么大的能量,它都能够吸收进来。” <br/>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直传说,这个森林非常邪恶,很长时间都没人敢来。”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br/> --“可是,你真正想要放弃的不仅仅是森林和这个仪器吧?”她忽然问道,又露出那种洞悉一切的笑容。 <br/> --“什么意思?” <br/> --“你想放弃的,是那两个女孩儿的死吧?” <br/> --我揉揉鼻子,我又想打喷噎了。 <br/> “不对!……我认为人的死亡和人以及这个东西虽然是互为因果的,但是它们本身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关系。”我尽量忍住心中厌烦和疲倦,向她解释道。 <br/> --“并没有任何关系……”她重复着我说的话,象在思考着什么。 <br/>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得出的结论吗?” <br/> 她忽然激动起来,高声、几乎是斥责地冲我喊道,“可那里面不仅仅是宇宙的能量,也包含着人的情感和梦想啊!” <br/> --“不!”我摇摇头,“那只是个仪器。” <br/> --风声越来越猛烈。 <br/> --“我去看看。”森林里传来的巨兽咆啸一般的声音,让我心里越来越不安。 <br/> --走到门口,我回过头。 <br/> --与其说是下意识的回头,不如说,是一种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使我不得不回头。 <br/> --屋子里有一种奇异的东西,让人害怕,但是又不得不被其吸引。 <br/> --她站在壁炉旁边,手中握着火柴盒,另外一只手取出一根火柴,轻轻一划,啪地一声,绿色的火柴头与深紫色的磷纸相撞,顿时碰出一朵火花。 <br/> --她象做梦一样,举着在壁炉的阴影下闪亮的火柴,转过头来。 <br/> --“怎么了?”她问。 <br/> “那个……要烧手了!” <br/> 她的手指象是带有魔法一样,在空中轻轻一挥,火柴便熄灭了。 <br/> “没事儿。”她露出火柴闪亮般寂寞的笑容。 <br/> 这是一个如此清冷的印象,以至于让我在温暖的四月,仍然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br/> 我转过身,走出了小屋。 <br/> 到达森林中心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br/> 树叶、泥沙,甚至加杂着大段主干上的树枝,被暴风追赶得漫天飞舞。 <br/> 林子里一片狼籍。 <br/> 许多树的主干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碧绿的枝子被折断,耷拉下来。还有一些小树居然被连根拔起。 <br/> 然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那些声音,狂啸的风中加杂着一种尖锐得可以穿透一切的声音。 <br/> 这是一个和谐的地方,森林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天气,除非—— <br/> “啊、嚏……”我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不停地打喷嚏,使我混身乏力,头疼得象要被震开。 <br/> 也许我真不该戒烟,也许……——除非是“燃烧的树的声音”,只有它才能造成这种景象。虽然我再也不想再提这个名字,但是,我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这件事。 <br/> 因为——森林,看起来就要被毁灭了。 <br/> 可那东西已经被偷走了啊?难道说,有人把它重新带了回来? <br/> 可又是谁把它带回来的呢?偷东西的人已经死了,那仪器多半应该在他女朋友手里。 <br/> 何况这里并没有别人来过呀? <br/> 等一下! <br/> “可那里面不仅仅是宇宙的能量,也包含着人的情感和梦想啊!” <br/> 我想起她说话时象是泡沫一样的表情、池塘一般的眼神。 <br/> “可我看,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凶残无比的人!……杀死一个在睡梦中,正露出恬静微笑的人……睡梦中的人,都是象孩子一样纯净的,杀死了睡梦里的人,就等于杀死了一个人的梦。这种人不知道多么残忍,心理多么阴暗!” <br/>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句话里,就包含了太多可怕的、阴影一样的东西了。 <br/> 小屋里空无一人。 <br/> 我赶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桌子上摊着一个象是手提电脑大小的东西。 <br/> 那是存放“燃烧的树的声音”的盒子。 <br/> 盒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能量不翼而飞。 <br/> --她会去哪里呢? <br/> --森林那边传来剧烈的声响,听起来象是有人正在用一个营的军队攻打这里,隆隆的炮火震耳欲聋。 <br/> --忽然间,脚下的土地开始晃动,墙壁上出现一条一条的裂缝,窗子上的玻璃咔地一声碎了。紧接着,整个屋子都剧烈地摇动起来,大块大块的墙土从屋顶上掉下来。 <br/> --我冲出去的时候,小屋彻底地塌了。 <br/> --我望着森林的方向。 <br/> 难道说,一切真的无法挽回了? <br/> -- <br/> 森林里参天的树,几乎遮住了所有的月光,再加上狂风,林子深处一片漆黑。 <br/> --她果然站在那棵森林火焰下面。隔着浓浓的黑暗,虽然只能看清一点儿依稀的影子,但那个人是她确定无疑。 <br/> --她的存在本身那种强烈的气息,在这座森林里愈发清晰了。 <br/> --“你决定了?——要离开这里?”她仿佛真的有预知能力,毫不怀疑地问道。 <br/> --“是。”我想了想,决定据实回答。 <br/> --“可这里是你的家啊?” <br/> --“一个人的生存就象一颗种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加杂着浓浓夜色的森林的气息,使我又想起了,那些留在坍塌的小屋里的书籍的味道。 <br/> --“怎么样呢?”她问。 <br/> --“种子是内向性的,是沉静的,完全沉浸在自己内心深处,因此它才蕴藏了无穷的精华,使以后得以生长。但是如果它一直留在原地,那么最终的最终,它们会消失,会完全消失在内心深处。 <br/> --“另一种和它完全相反的东西是花,花是挥霍者,是奢侈的,它们象蝴蝶一样四处飞散,不停地释放、消耗着藏在种子里面的精华,最终会因为体力不支衰竭而死。 <br/> --“不管是象种子一样内向的人也好,还是如同花一般任性的人也罢,这些人都是极端,极端的事物注定会被摧毁的!” <br/> --“那么你想怎么做?” <br/> --“种子和花事实上还有一个中间的阶段,就是树。”我拍了拍身旁森林火焰的主干。 <br/> “树是一种平衡,它不能够创造,也不能释放,但是它可以生长!可以——活下来。”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沾着泥土味道的森林的气息。 <br/> “我想成为一棵树。” <br/> 她安静地看着我,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 <br/> “你以为树那种东西是可以成为的吗?”她严厉地问道。 <br/> “人的本质这种东西只有是或者不是,不存在成不成为!” <br/> 不从心“所以它们才会随风消逝,最终沉没在腐烂的淤泥里。”我指了指地上森林火焰凋落的花瓣,“因为它们太……” <br/> “人们总是说花朵过于任性、奢侈,但是有谁又能够真正理解花的心情、真正欣赏花开的美丽、看清那种不惜一切代价的表达呢?”她忽然变得愤怒起来,打断我了所说的话,眼睛里的火苗象是森林火焰的花瓣一样燃烧起来。“ <br/> “花不象种子可以向内寻找自己,也不象树可以周而复始的平衡自己。它的本质不就是那种只能随风飘落的东西吗? <br/> “可以说一颗种子是永恒的,即使它消失了。可以说一棵树是永恒的,即使它被砍掉了。但是花朵、花朵的本质就是完全透明、就是不停开放—— <br/> --“——然后,然后在那种热烈中死去。它们不可能永恒——没有一朵花是永恒的! <br/> “不能永恒的,象水中反光一样虚幻的花朵,一边感觉时间飞快地流逝,一边静静地奋力地开放着自己,即使是过于喧哗或是过于沉沦了,但是别人又有什么权利用那些毫无作用的、虚伪的话来斥责它们呢? <br/> “这些花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在说:看见我——在我消失之前,至少、请你看见我!” <br/> 她似乎是想抑制自己的情绪,抬起手,用力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起伏的胸口。 <br/> --她沉静下来,闪闪发光的眼睛却流露出火山爆发般的狂热。 <br/> --“……再见!”她眼睛里的光逐渐变得茫然而朦胧,仿佛是想躲闪什么,抿紧了嘴唇的弧线,不再说话。 <br/> --“……” <br/>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br/> --“再见。” <br/> --我转过身,朝远方走去,两旁的树一棵一棵的消失在身后。 <br/> --“那么,你要在这里等多久……一个根本不会来的人?”我停了下来,背对着她问。 <br/> --“你认为这样就能假装从来没有发生过,还是想在这里重复、连接上,被你杀死在睡眠里的人的梦呢?”我转过身,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但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br/> --“为什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br/> --“还能为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象是看一丛路旁的冬青树一样,漠然地瞪着我,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哈!……还不是为了这个!” <br/> --她伸出手,轻轻打开攥紧的拳头。如同骤然打开的手电,一缕明媚的光芒顿时照亮了她的脸庞。 <br/> “你怎么做到的?”我惊异地望着她,正是这个东西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br/> 她手上托着一个银色光点,光点象是活的一样,不停地膨胀、壮大着,散发出月光般柔和的光芒,最后形成一种椭圆形的状态,小鱼一样在她手心不停地摆动、跳跃着。 <br/> “你把它凝聚成形了?”这是“燃烧的树的声音”,我努力了无数次想把它从混沌中分离出来,直到筋疲力尽,始终都没能做到。 <br/> “它把我带到这儿。它不停地朝我呼喊,带我走吧——我要回家,请你、送我回家!于是,我就把它带了回来。……这个森林就是它的家啊!”光斑映在她脸上、头发上,她眼睛里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br/> “他把它偷来的时候,它还藏在那个仪器里。他整天都在摆弄那个盒子,我很好奇,有一阵子居然嫉妒起它来,认为是它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br/> “一天,我趁他不注意,打开了这个东西,我的手指刚一碰到它,就听见了它的声音。它说,让我出来吧。……我没有形状,但是我要你看见我!我没有声音,但是我要你听见我!我甚至没有生命,但是我要你感觉我——一定要感觉、努力努力地感觉我! <br/> “于是,我每天都趁他睡着的时候,打开这个盒子。时间长了,我终于感觉到那种深深的不能表达的悲伤,它是那么难过,那种悲伤甚至超过了我自身的绝望。所以,我暗暗在心里面答应它,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把它放出来,让它自由自在地敖翔……” <br/> --她双颊绯红,眼睛里流露出梦幻般的神情。 <br/> --“可它只是个能够凝聚能量的仪器而已!”我开始感到害怕,因为森林里又回响起那天,令那棵树倒塌下来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似乎更为强烈了。 <br/> --“不是!”她再次愤怒了,“它不是!……它是活的,我会让你看到的!” <br/> --脚下的土地开始颤动,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的树都被忽然而来的巨风吹得簌簌作响。……下雨,然后是闪电…… <br/>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火药味,所有的树干都发出咯咯啦啦被撕裂的声音。 <br/> --但问题并不在于此,问题在于,女孩儿的手里的东西,已经不再是可以称之为光芒的东西,它完全脱离了这个概念,真的象是活的一样,在她手中张开巨口。 <br/> --它在呼唤,象是被放出来的精灵一样,在呼唤另一种更为强大的精灵或是魔鬼。……炎热、灼烫,浓烟滚滚而来。 <br/> --女孩儿站在强光中,不再显得虚幻柔软,她兴奋得两颊通红,身体象是被什么燃烧着,释放出大量的源源不断的能量。 <br/> 我不得不用手背遮住眼睛,它手里那个东西的强烈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但即使闭着双眼,我仍然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强大力量——她操控着它! <br/> 不知道她怎样控制着那些能量,但她所拥有的巨大力量,足以毁灭整个世界。 <br/> “停!赶快停下来,这个森林里所禁锢的力量,一旦被放出来,不仅是你,整个世界都会被它摧毁的!”我不顾一切地高喊道。 <br/> 她不理我,好象什么都听不见了。 <br/> 无论怎样声嘶力竭,她都置若罔闻,似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或者说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我奋力冲过去,但只用指尖碰到了她的发梢,就被那股强力推了回来。 <br/> 她终于发现我了。 <br/> “停下来?”她反问道,神情极为茫然,象是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br/> “我也曾经想停下来……我的心可以被摧毁,但是思想层次不能被摧毁呀!我——也有自尊心啊!我不要被那种力量所控制,完全没有自己——不要!……可是……”她恍惚地望着前方,象是沉在水底的人,看着逐渐向上升的气泡,虽然渺茫,但是仍然忍不住挣扎。“……可是,就象是在身体上挖了一个隐形的洞,血从那里不停地流出来,不管怎么样,也无法阻止。……” <br/> “……我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而且容易冲动,所以一般来讲,不管发生了什么让我无法忍受的事,只要能够表达出来,我就不会再难过。比方说,不停地和人讲话、听摇滚乐,或者干脆不管它,时间长了,那种创痛感总会消失的,即使当时认为完全过不去的,也都消失了。你看这个……”她翻过左手手腕,那上面有一条极深的刀痕,衬着右手里发出来的强光,显得极为清晰,“因为父母要离婚,……当时真的很难过,其实现在也一样难过——这种影响已经很难消除了。但是那种创痛感不再了,我绝不会再为了这种事情自杀。 <br/> “但这件事情不一样,不管怎么做,怎么表达,怎么释放,怎么去消耗自己,杀人也好,自杀也罢,那种强烈的创痛感无论如何也无法除去。 <br/> “强烈到甚至无法杀死自己。 <br/> “我什么都尝试过,绕着楼房跑步,直到精皮力竭、用石头砸自己的手、去和讨厌的人交往、把所喜欢的书和花全部毁掉,但是不行,不管怎么做,都不行,没有什么创痛能够掩盖这种创痛。 <br/>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但是当我站在黑暗的夜空下,明确地感觉到,即使我死了,也没办法从这种创痛感中彻底脱离出来。 <br/> “你想想那是多么可怕,连自杀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br/> “那已经不再是爱情,完全变成了一种强大的,即使是死的阴影也无法覆盖的东西,如同巨手一般紧紧的攫着我。 <br/> “我是一个连死亡都没有办法拥有的人! <br/> “离开他的痛楚深深的烙在我的心上,经过那次之后,我知道我再也不能离开他,甚至不能自杀。没有其他办法,那种深深的向下陷的感觉,完全被那种力量控制住了。 <br/> “只有杀了他!” <br/> 她说这话时,身体强烈地抖了一下,手心里的东西也跟着向一侧斜过来。那一瞬间,我甚至认为,它会从她手里掉下来。 <br/> 她心不在焉地望着我,仿佛被什么吓着,露出惊魂未定的神情,但马上就稳住了身体。 <br/> “……可是……为什么要停下来呢?你感觉不到吗?感觉不到这种自由、这种力量吗?——多么的美好的甜蜜啊!……” <br/> 她楞了一下,马上又笑了,绷得紧紧的身体再次松弛下来,完全陷进巨大的海绵里一样,沉醉地笑着。 <br/>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不再说话,也不再努力,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她根本就不想活了。对她来说,并不是想反对什么,而是整个世界根本就不再存在了。 <br/> 一道闪电划过,枝叶剧烈摇晃的森林火焰,立时燃烧起来。 <br/> 天空中的大雨居然浇不灭这棵树上的火焰,流血的树开满了红色花朵,所有的花瓣都在火中翻滚、哀嚎、焦枯。树干被疯狂的火舌舔着,噼啪做响,发出痛苦地爆裂声。燃烧的树枝落在地上,发出难闻的气味,空气中充满了焦炭的味道。 <br/>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变得面无表情,那种极度兴奋的神情象是被冻住一样,一下子完全消失了。刚刚在她脸上呈现出来的欢乐的光芒,转眼间消失殆尽,潮红的脸颊,象是涂了褪色的白蜡一般,苍白下来。 <br/> --我从来没看见过如此悲恸哀绝的脸,在遥远的夜色中,衬着熊熊的火光,仿佛即将与整个世界分离。 <br/> --她哭了。 <br/> --泪水顺着大理石般毫无表情的面庞一滴一滴地散落在唇边。 <br/>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但我就是知道——停下来了,一切都随着她表情的变化而停了下来。 <br/> 她手里的那个东西逐渐收敛,刺眼的光芒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强烈得仿佛要溢出来的能量,一点儿一点儿的缩了回去,在它手心里慢慢向内收缩、倒流,最后竟渐渐成形,变成了一个花苞形状的发光体。 <br/> “你知道手上沾着所爱的人的血是什么感觉吗?” <br/> 风雨全部停了下来,过于宁静的夜象是突然失去平衡,整个场景全都仿佛被水泡过,变得松软而模糊。只有着火的森林火焰,仍然清晰地噼啪作响,火光映红了一小片夜空。她伸出手臂,象是想抓住什么,但是晃了一下又垂了下来,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目光坚定地朝着森林火焰的方向走去。 <br/> 但是刚迈出第一步,身子就象散架一样瘫倒在地上,右手手心里依然托着那朵闪光的花苞。 <br/> “我站在那里,满屋子都是他甜甜的睡眠和我手上血腥的味道。……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我都在想,最终最终的我们能走到哪里呢?”她看起来极为疲倦,喘息着卧在被雨打湿的泥地上。 <br/> “他曾经问过我,你如果真的想当我女朋友,那我问你,以后呢?以后我们最终会走到哪里呢? <br/> “是啊。以后呢?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完全迷失在他所说的这句话里。我对自己发誓一定要把这件事想清楚,可是,谁又能知道最终的以后会是怎么样呢? <br/> “那天夜里,我忽然间就想清楚了,原来我怕的并不是离开他,而无法忍受的是:如果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解答他这个问题的人,那么就会随她而去。也就是说,他不是不要爱而是不要我。这种想法让我发疯!那种疼痛的感觉让人无法忍受,我用杀死他的刀子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下。血就流出来,和他的血混在一起,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这也是我当时没有自杀的原因。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相信了,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我并没有真正见过这个人,只是梦到他而已。 <br/> “因为还没有发生的嫉妒,我就杀死了一个人!……听明白了吗?这就是我,我本来就是邪恶的!……所有的女巫都是邪恶的……” <br/> 我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看,想从中看出一些了解她心灵的线索,却发现她的脸颊已经由异常的红润,开始发白发青,呼吸也变得急骤而短促,而那朵花却在逐渐开放。 <br/> 组成花的形状的光环,仿佛吸食她的生命一样,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起伏地颤动着。 <br/> 我叹了一口气,问道,“如果你真的是邪恶的,那为什么停下来,而不让它们继续爆发呢?你要知道,勉强摆布这些地下能量是很危险的,你自身的的能量会全部被吸入其中的!你不仅会衰竭而死,而且……你把它们凝聚成一朵花的形状,是根本不可能毁灭世界的!” <br/> “你别胡说了!” <br/> 她忽然大笑起来,整个身体也跟着那种狂笑而颤动着,那朵花在她颤抖的手中,流溢出众多萤火虫般的闪亮儿的光点儿,围绕着她的手指上下舞动。 <br/> “所谓的世界,不就是人们在混乱中假设的一种秩序吗?我从来就没相信过那种虚无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摧毁或是保护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呢?”她深吸了一口气,挣扎了一下,想站起来,但又仿佛不胜重负般瘫倒在地上。 <br/> “我之所以停下来,只是……”她接着说道,“只是因为不能杀死一棵,曾经挂过从我头上解下来的黄丝带的树。……这种事情我无伦如何也做不出来!……在你看来,可能很不可思议——挂着黄丝带等一个已经被自己杀死的人。但对我来说,那些关于星相的话,虽然是骗人的,可是日复一日,一直不停地那么说,时间长了,自己忽然间也就相信了,仿佛这个地方真的能够等到想见的人,真的能够给人予幸福!……我总是偷偷跑来和这棵树说话,事实上,它已经变成我梦想的一部分。对我来说,什么宇宙、什么世界,都是遥远而毫无意义的事,但是我、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摧毁、……自己梦想的地方!……” <br/> 那朵花在她手中微微颤动着,闪着银光的亮点越来越亮,终于完全开放了。 <br/> 颤动的花瓣仿佛不胜重负,边缘处流溢出晶莹的小光点儿,纯净的光芒将她的手指和手心照得通体透明。我从来也没见过如此流光四溢、美丽绝伦的东西。 <br/> 而她的身体象被抽走了什么一样,蜷曲在下过雨的污黑的泥地上,无法控制的抽搐起来。 <br/> “……其实,这个森林里蕴藏的力量,就象这棵森林火焰一样,它从来也没有想伤害任何人,它们只是想表达、想把自己的美丽和精华在消失之前,全部释放出来……。”她高高擎起手里东西,“……看见了吗?……听见了吗?……” <br/> 她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朦胧,瞳孔朝两边散去,她极力集中着自己的注意力,高声喊道,“这就是花开的声音!” <br/> “别说了——嘘!”我开始紧张起来,担心空气中有什么会马上碎掉。 <br/> 她的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无法控制地抽搐着,脸上肌肉也跟着抽动起来,看起来极为可怕。 <br/> 她摇摇头,“我要死了!这朵花一旦消失……。现在知道了?这个就是没有未来的感觉。……你不会要这种人做女朋友是不是?” <br/> 那朵开放的花的光芒变得更为璀灿、明亮,如同燃烧着的、即将蒸发的泉水一般纯净晶莹,散发出的无以伦比的透明的美,与她卑污沉重的躯体在同一画面中不停地闪动,这种情景使我恐惧得甚至说不出话来。 <br/> “……当我看着他入睡,搂着他的身体,窗外是无尽的黑暗,仿佛要把我吸入其中。他不安地翻动,他总是做恶梦,我必须不停地叫醒他。”她仿佛也被那光芒所吸引,用一种尖锐的声音持续说着。 <br/> “每次我搂着他,看着他重新入睡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进入了他恶梦的一部分,或者是那个恶梦通过我向宇宙的深处不停地延伸,并且再也不会停下来——直到永远。 <br/> “而最可怕的是,当我沉在他梦里,在我内心深处,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出来,只想一直就那么,陷在那种深深的绝望中……” <br/> “……我!”她忽然停了下来,声音象是用金属敲击一块晶莹光滑的玻璃,尖锐得似乎马上就会裂出碎纹。。 <br/> “我……”她接着说,胸口一起一伏的急促地呼吸着,声音也跟着震动起来。她手中的花开始不停闪动、跳跃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br/> 忽然间,我害怕起来,这种恐惧比森林要毁灭时更加可怕——她就要死了。 <br/> “别说了!”我下意识地喊道。 <br/> “我想,可能从来不是为了这个人,甚至于不是为了我自己,我……” <br/> 我想再次阻止她,可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了。 <br/> 她的手指猛地收拢,紧紧抓着我。 <br/> 在她手中的那朵花,象是散落的流星一般,从苍白的指缝间,散发出最后一缕银白色的光芒,一点儿一点儿光化而去,终于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br/> “……做这些事……”她的脸色越来越青,身体前后摇晃了两下,停止了可怕的抽搐,僵直的身体瞬间变软、变脆,仿佛只要轻轻碰到她,她就会灰飞烟灭。那曾经看起来似乎不可战胜的力量,在她体内,已经完全衰退,消失了。 <br/> “……只是为了我……绝望的……心!” <br/> 粘稠污秽的黑血从她嘴里溢了出来。 <br/> “谁说的?我是全世界最怕疼的人!……但是,同时、也是那种……可以为了红玫瑰的美而死的人!” <br/> 她一边高喊一边拿着红玫瑰朝远处跑去的身影,与森林里的火光重叠在一起,在我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来……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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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兽》
2002-10-26 14:13:37

<br/><br/> 张卓 <br/> <br/> 难道出事了?<br/> 从下午一点一直到现在,我始终在等,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br/> 为了不让店里的人怀疑,我一直躲在旁边的冷饮摊上吃刨冰。如果四点钟之前他还不来,那恐怕就很难避免天黑——天黑下来之后我们可就根本对付不了那家伙了!<br/> “怎么样了?”<br/> 三点二十八分,猎人幽灵般出现在身后,吓得我差点把嘴里的刨冰全吐到桌子上。<br/> “镇定!”他用冰凉的手指拍了拍(实际上是碰了碰)我的肩膀说,“情况怎么样?”<br/> “还……还好。可是你怎么这么晚呢?”<br/> “路上被那家伙袭击了。”他侧过脸,右颊有一块青紫色的擦伤。<br/> “它、它已经能够……”<br/> “是呀,没想到发展得那么快,再不行动恐怕就来不及了。”<br/> “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br/> 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但是那种仿佛骤然间苍老了一般的神情,却使我的手心顿时冒出冷汗来。<br/> “行了,快走吧。”他生硬地说道。<br/> 那是一间又破又旧、墙皮都剥落了的小屋子,门的上方用红漆油着:租赁VCD、DVD。<br/>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们走进屋门,猎人看见店主半躺半坐在椅子上正在打盹,立刻恼怒地向我质问道,“你不是说情况还好吗?他怎么睡着了?”<br/> “我怎么知道,刚刚还是醒着的。……我又不能拿个铃铛在他面前摇……”我小声嘟哝着,但是看到猎人脸上的表情立刻不敢再说话了。<br/> “……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他……”他想了想说。<br/> “可是,他不知道啊!”<br/> “不知道更好,如果他不知道的话,那家伙也不知道,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更容易抓住它!”<br/> “可这人会很危险吧?”<br/> “只要抓住那家伙,他就不危险了!”他有些生气地说。<br/> “……嗯……”不知道是因为猎人最后那句话声音过大了,还是店主的本能反应,他忽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哎!怎么睡着了,不好意思,睡过去了。”<br/> 店主伸个懒腰,站起身,温和地说道。<br/> “小心,一定要小心他!”他在我背后小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戒备和——恐惧。<br/>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可是,究竟要小心些什么呢?——这不过是个温和的刚睡醒的男人而已。<br/> “哎,租盘吧?”店主主动和我们搭话,没有丝毫的异常。<br/> “嗯!”他答应了一声,在小店里四处转着,装作一副翻找影碟的样子。<br/>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顺手拿起了一张盘看起来。<br/> “《惊声尖叫》。”他看着我手里的盘说道,“怎么,喜欢看恐怖片?这边儿都是——《鬼娃花子》、《猛鬼街》……”他一边说一边凑了过来。<br/> “对了,看这个吧,新到的!”他伸出去够放在架子上层的一张盘。<br/> “嗯,我随便看看。”我随口答道。<br/>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店主的脸。<br/> 虽然依然是那张中年的发胖的睡眼惺忪的脸,但是有些东西变了,使它看上去如同某个噩梦中怪物的脸,冷冷的散发着绿光。<br/> 放盘的那扇巨大的铁架子晃了两下,朝我倒了下来。<br/> “快闪开!”忽然间,站在我背后一直不说话的猎人猛地冲过来,一巴掌推开了我。<br/> 与此同时一个水桶一样大的玻璃缸砸在我刚刚所在的位置上,立刻摔得粉碎。<br/> 紧接着砰地一声,地板被随着倒下来的铁架子砸得山响。<br/> “我提醒过你,让你小心!”<br/> 我吓得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br/> “那、那是我儿子放在架子上面的,他……养鱼!”显然店主也像我一样被吓坏了,脸色铁青,结结巴巴地解释道。<br/> 我甩了甩被吓懵的头,这时才反应过来,看来是他够那张盘时不小心碰倒了铁架,而恰巧放在铁架最上层的鱼缸就在我头顶上方。<br/> “太、太玄了!差点就吃了官司,真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店主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我,一边去扶倒在地上的铁架。掉下来的影碟撒了一地。<br/> “恐怕不是什么巧合吧?”猎人在一旁冷冷地说道。<br/> “你、你什么意思?”店主顿时愣住了。<br/> “我的意思是说,铁架和鱼缸掉下来不是巧合。”<br/> “你难道想说我是故意想杀死她?”店主指了指我,气愤地反问道。<br/> “不,并不是你,确实有东西想杀死我们,但不是你。”<br/> “你到底什么意思?”<br/> “噩梦兽。”<br/> “你怎么说出来了?”我吃惊地望着他。<br/> “这件事情必须要得到他的帮助,不如开门见山。……你过来!”猎人把店主拉过来,神情严肃地说,“这、个、城、市、就、要、被、噩、梦、兽、占、领、了!”<br/> “什……什么?”<br/> “噩梦兽是一种外星怪兽,它和我们平行生活在另一个空间,以吸食人类的恐惧为生。它……”猎人看到店主吃惊得长大嘴的样子,换了一种口吻说,“这么说吧,《猛鬼街》你看过吧?就像那个情节一样,有个东西在创造并且吞食我们的梦,而且就是这家伙在梦里暗示你推倒这个铁架的。……而跟据我三年来的追踪,发现它就住在这里。”<br/> “这里?”店主本来半信半疑地听着,听他这么一说,马上露出完全不相信的神情。<br/> “不管你信不信,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猎人看了看表,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枪,“现在我们必须开始了,不然等到天黑就来不及了。”<br/> 店主被逼着关了店门。<br/> 我半躺在他刚刚坐的那张椅子上,接过猎人递给我的药片,吃了下去。<br/>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尽管被枪口威胁着,店主还是忍不住问道。<br/> “安眠药。”猎人不耐烦地解释道,“要想抓住它,我们就必须先得把它引出来,我们是不可能接触到它所藏身的那个空间的,但是当人们做梦的时候,它就会被引诱出来。特别是纯洁的少女的梦,它就像是古代的独角兽一样,只屈服于纯洁美丽的女孩子,当它被她的梦吸引的那一刻,我就可以用这个东西捉住它!”<br/> 他边说,边拿出了捕兽器。<br/> “就这么个像是……吸尘器一样的东西?”店主不相信地反问,然后又冲着我问道,“我说,小姑娘,这事儿怎么听着那么邪门呢?你是自愿的吗,是不是他威胁你来着?”<br/> “不,没人威胁我,是我自己愿意的!”我的药劲还没上来,所以清晰地回答道。他永远不会知道每天都被噩梦包围着有多么可怕。<br/> “你肯定不是迷幻剂什么的?”<br/> “不是。”我笑了,“因为这么紧张的情况我肯定睡不着,可是如果我睡不着就做不了梦,做不了梦就不能把那家伙引出来……”<br/> “即使真的如你们所说,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做诱饵的角色?”<br/> “我想……唔……我知道。”我已经开始感觉到有些困了。<br/> “行了,别打搅她了,没看见药劲上来了吗?”猎人用手枪捅了捅店主。<br/>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她是被安眠药弄得睡过去,那么,万一她想要醒过来或者说临时决定不想冒这么大危险了怎么办?”<br/>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已经完全睁不开了,但是耳朵依然能听见他们讲的话。<br/> “那么,她将没办法醒过来,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把这件事进行到底!”<br/> 猎人微弱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由于药劲上来了,我觉得他们仿佛和我隔了一层厚厚的围墙,但我想象着他说这话时冷酷的神情,顿时觉得汗毛孔都竖了起来。<br/> “……”他们又在争论着什么,可是那声音对我来说,越来越小,几乎完全听不清了。<br/>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和噩梦兽离得……那么近。”我努力挣扎着,听见猎人说。<br/> “那她不是……危险……”<br/> “我不会……让那家伙有机会……,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抓住它了。”<br/> “可是……”<br/> ……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有那些撒在地上的影碟的银白色的影子,在我眼前疯狂地摇晃着。一个念头划过眼前:我会死吗?<br/> 是的,你会!影碟们齐声答道。<br/> 不行,我不愿意、我反悔了!我宁愿天天做噩梦也不要死在这个倒霉的地方!<br/> 但是那些该死的金属并不想放过我:白痴,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进行到底!它们不停地尖叫着、摇晃着摇晃着,直到所有的银色消失、直到黑暗逐渐腐蚀过来。<br/> 不!不!放我走!<br/> 我想我在尖叫,但现在肯定没有人听得见了,因为黑暗已经彻底包围了这里,这么浓重的黑暗不可能有什么人穿越过来,除非是——那家伙……<br/> ……黑黑黑救我黑黑黑——暗……<br/> “……笨蛋,如果你不把它拿反了,我早就捉住它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仿佛穿过重重浓雾般透过来。<br/> 是猎人。<br/> “她在动!”这个声音是店主。<br/> “废话,药劲过了她当然醒了!哎!醒了就睁眼!”他粗鲁地拍了拍我的头。<br/> “抓住它了?”我睁开眼睛。<br/> “在那里。”店主指了指远处桌子上的捕兽器。<br/> “你总算醒了,我们可得睡觉去了!”猎人伸了伸懒腰说。<br/> “难道就没人想跟我说说过程吗?”<br/> “明天、明天吧!”店主疲倦地说,“实在太累了,必须得睡觉啊!”<br/> 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天早就已经黑了。我走出店门时,两个人都已经睡着了。<br/> 城市安静得有些可怕,似乎就连路边的猫咪都在沉睡着,看来大家都已被那只兽弄得疲惫不堪,没有噩梦的侵袭全部安心地睡过去了。<br/> 我回到家里,也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是一种隐隐的却使我恶心得想要呕吐的恐怖感,让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看来,做诱饵时的感觉虽然没能记住,但是潜意识里却并没有散去啊。<br/> 第二天,因为急着听他们讲昨天我睡着时发生的事情,我很早就走进那家小店,但是一进门,我顿时感到头皮有些发紧。<br/> 首先,门就像我昨天走的时候那样开着;其次,猎人和店主全部是昨晚上的睡姿,甚至连动都没动过一下。<br/> “嗨!”我大声叫道。没有回答。我用脚碰了碰猎人,又使劲捏捏了他的手臂,最后把手探到他鼻子跟前。<br/> 奇怪,有呼吸啊,可为什么叫不醒呢?<br/> 店主的情况也是一样。那一瞬间我真有点儿不知所措,难道说是那家伙搞的鬼?——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抓住它,而是、而是……受到了它的控制!<br/> 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整间屋子除了他们两个人一起一伏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我下意识地屏住气,一股凉气立刻顺着脊背冒上来。<br/>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么岂不是只有我和那家伙呆在这屋子里了吗?<br/> 我发疯一样朝门跑去——还好,门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被锁死,轻轻一推它就开了。<br/>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们会长睡不醒,而我却没有呢?我一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着,一边想。反正那间屋子我是不敢再回去了。<br/> 我猜可能是我的注意力过于集中的缘故,直到二十分钟后我才发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声音——声音都跑到哪儿去了呢?汽车喇叭、自行车铃、孩子们的叫闹、小学校里的广播体操声,都跑到哪儿去了呢?<br/> 马路上一个人没有。城市仿佛死了一样鸦雀无声。<br/> 看来,事实上,并不是只有他们长眠不醒,而是只有我一个人是醒着的。<br/> 这也是噩梦兽做的吗?可是,如果是它的话,为什么只有我醒着呢?难道我和大家有什么不同?……等一下,唯一不同的是我昨天晚上没有睡觉,也许……<br/> 不,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可就做了一件大错而特错的事了。<br/> 我飞快地跑回到租赁影碟的小店里。<br/> 我猜得果然没错:店主和猎人的脸上都露出一种天使般安详、沉静的表情,你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绝不会相信冷酷得如同猎人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呈现出这种表情。<br/> 一个做噩梦的人绝不会有这种神情,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做梦,使他们长眠的原因恰恰就在于此:没有可怕的东西刺激着,他们再也醒不过来了——正是噩梦每天早晨唤醒了我们的啊!<br/> 想让他们醒过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放走噩梦兽。<br/> 嗨!宝贝儿,我来救你了——你得负责叫醒他们,别让人们在没有疼痛的睡眠中死去。<br/> 我走到桌子跟前,那上面放着那只捕兽器。我把拴在外面的铜钮扣向左拧了三下,又向右拧了三下,然后用力按下去,可是却没有传来我预想中的捕兽器被打开的咔嗒声。<br/> 该死,他以前明明就是这么操作的呀?为什么打不开呢?难道说,这个东西像某些胶卷一样,是一次性的,用完之后就再也打不开了?<br/> 这种想法把我吓坏了,那种苍凉空旷的恐怖感迎面袭来。<br/> 不,我可不要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可怕的没有一点儿声音的死人世界里!等一下,对了,我不可能独自生活在这里,我总会坚持不住,总要睡觉,也就是说,我也……<br/> 令人窒息的沉默。<br/> 不!我不要独自死在没有梦的睡眠里——绝不!我宁愿在热闹的街市上被行驶的车子撞死,我宁愿在喧哗的餐厅里被食物噎死,也不要……——这该死的东西!<br/> 我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气得猛烈地拍动着它,忽然间我听见咔嗒一声,<br/> 我知道了,一定是什么地方被咔住了,经过刚才这么一拍,把它震开了。<br/> 盖子打开的一瞬间,我甚至有些后悔了,如果刚才在大家都睡觉时我拿走一些东西(比如那件三千块钱的连衣裙)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就在这个时候,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猛然袭来。我完全措手不及,立刻被它俘虏了,那种既想呕吐又忍不住沉迷其中的感觉紧紧地攫住了我。<br/> 我紧紧地抱着它,整个头都埋在它的胸前,它的毛发的阴影把我的整个身体都遮住了,也许你不相信,那阴影是那么逼真和有质感,以至于我都感觉到它的重量了。<br/> 忽然间,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我不会再被独自扔在没有声音的世界,不会再长眠不醒了,这些都没有问题了,而且现在也再没有任何装置可以阻止噩梦兽叫醒大家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么不安呢?<br/> 到底、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呢?<br/> 有重量的阴影越来越沉,我被压得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了。<br/> 一阵朦胧的睡意淹没过来,那种昏昏沉沉地感觉越来越严重,我想我一定是太累了,毕竟我有一夜没有睡觉了。<br/> 就在即将睡着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猎人说的那句话:<br/>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和噩梦兽离得那么近——任何一个!<br/>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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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儿不宜》
2002-10-26 15:26:17

<br/><br/> 张卓<br/> <br/> 嗨,克拉丽丝,羔羊停止尖叫了吗?<br/> 如果你的回答既肯定又否定,我是不会感到惊讶的。羔羊目前是不会再尖叫了。但是,克拉丽丝,你是以那地牢的种种标准来衡量自己的,可衡量自己不能太苛刻了;要获得神圣的宁静,你得一次又一次地去争取。因为鞭策你前进的是困苦,看到困苦,困苦就不会有尽头,永远也不会有尽头。<br/> ——《沉默的羔羊》<br/> <br/> 1<br/> <br/> “密码!”<br/> 对方是一个神情死板、面目呆滞的黑衣打手<br/> 看他口齿不清的样子,肯定是个没有身份的虚拟人。我掏出解码器,一般来讲,普通密码我的解码器都能在一分钟内解出来。<br/> “密码!”他催促道。<br/> “等一下,马上!”虽然明知道他只是个虚拟的程序,但我还是下意识地答道。<br/> “警告:三十秒内无密码输入,程序将会自动将你弹出!”<br/> 他体内的警报程序开始起作用了。<br/> 快点儿啊!<br/> 我眼巴巴地瞪着手里的解码器,你要是再解不出来,我可就被踢出去了。<br/> 解码器上的数字飞快地变化着。<br/> “十、九、八、七、六、五、四……”对方开始数秒了。<br/> “1-9-7-R-2-3-6-8-4!”<br/> 几乎就在最后一秒钟,解码器终于蹦出了我需要的数字。<br/> 没想到这里的保密码措施还挺完善。这是一个俱乐部性质的网站,进入的时候其实并不收费,本来我可以先注册再进入的,但是我懒得等待对方核查身份,就硬闯了进来。<br/> 我走进那扇门,眼前出现一个大厅,一个红头发的妖艳女人朝我走过来。<br/> 她一边走,一边开始脱衣服。先是摘下耳环和项链,然后是丝袜、长裙……<br/> 等她走到我面前时,身上只剩下腥红色的内衣了。<br/> “你好!我叫雪儿。”她冲我微微一笑,牙齿白得可以映出灯光,皮肤闪闪发光,身材完美得不可思议。我估计她可能不是真人,而是个虚拟人。<br/> “现在你所看到的是免费部分,如果希望继续请在右前方输入帐号密码并且点击N键,一个点数为一美元。”她保持着原来的微笑继续说道。<br/> 看来我猜得果然没错,她也是这个程序的一部分。<br/> 我不再理她,看了看右前方,那里果然出现了一片浅灰色的信息块,上面有光标在闪动。<br/> 这个输入口正是我要找的。<br/> 我在那个地方输入了事先准备好的链接地址,然后按N键,那个输入口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br/> 就在我还在担心病毒是否有效的时候,前方的地板忽然不停地闪烁起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里就出现了一个火红色的机器人。<br/> 看来又有一个人从什么地方链接到这里了。<br/> “你输入的?”他毫不犹豫地走到我面前,大声质问道。<br/> 有那么一瞬间,他那高大的足足有我两倍高的金属身躯还真把我吓了一跳。<br/> “是!”但我马上意识到这是虚拟网络,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可以把自己设计成人猿泰山。<br/> “这是你的网站吧?”我反问道。<br/> 这时,地板开始褪色,逐渐变成模糊的暗蓝色,并且轻微地摇动起来。看来我的病毒还是起作用了。<br/> “快点儿进入杀毒程序!”他朝身边的虚拟女郎大喊道。<br/> “来不及了,一分钟之后,这个地方就要被我炸毁了,我看你还是赶紧退出吧!”<br/> 我的话音未落,整个空间都开始晃动起来,虚拟美女身上的闪光肌肤开始变成一组一组暗蓝色的信息块,并且不断向下脱落着。<br/>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气得大叫。<br/> “同学,我警告过你,那篇作文再不完成,我就要采取措施了……”<br/> “你是……?”他惊讶地张大了嘴。<br/> “对,我是你老师,我想现在没有繁忙的‘工作’拖累着你,你总有时间写作业了吧?……<br/> 明天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br/> <br/> 2<br/> <br/> “可至少也应该有个少儿不宜的限制级吧?十二岁的孩子编黄色网站赚钱,这也太离谱了!”我恼怒地望着正在与我争辩,显然对我炸毁那个男孩儿网站的做法不屑一顾的另一个老师说。<br/> “现在的虚拟网络不是都核查身份吗?<br/> “可是防卫措施根本不够,对那些孩子来说造个假身份易如反掌。更何况,网上到处都贴满了黑客秘技,那种虚拟年龄的程序连做都不用做,只要花点儿时间下载一个就行……<br/> “不管怎么说,扮黑客炸学生的网站你不觉得说出去……”<br/> 她撇了撇嘴,表示不屑再说什么,拿起讲义夹,走出了办公室。<br/> 那个老师是个电脑白痴,亏她还懂得黑客这个词。我刚从另一个学校调到这里还不到两个星期,看起来,这儿和我们那儿不太一样。<br/> 我正要继续整理桌子上的讲义,忽然感觉到不太对劲,身后似乎有个黑影。<br/> 我猛地转过头,发现那个建黄色网站的孩子正站在门口。<br/> 他是一个建壮的男孩儿,唇红齿白的,长得很漂亮,但是却并不像其它孩子那样给人一种赏心悦目、天真可爱的感觉,似乎在他身体内部潜伏着什么东西,使得他的整个身体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给人一种极为戒备、警惕、紧张的感觉。<br/> 这孩子的个头也许并不是同龄人中最高的,但是眼神里流露出的阴霾和暴戾却使他显得比别的孩子要大得多。<br/> 他就那样一声不吭、神情阴郁地站在我背后。当我回过头时,他正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我。<br/> 学生恨老师是有可能的,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丝毫也不回避我的目光、更加不想掩示自己的想法。当他发现我看他的时候,眼神里甚至于更为明显地加进了憎恨和挑衅。<br/> 我扭过头,装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继续整理桌子上的讲义。估计在那儿站一会儿,可能会使他的情绪平稳一些。<br/> “为什么炸我的网站?”没想到他居然径直走到我跟前,站在桌子对面,愤怒地瞪着我,气呼呼地大声质问道。<br/> “这么说,你认为……不该炸?”我略微沉吟了一下,也直视着他的眼睛反问道。<br/> 他不说话,继续瞪着我,表情越来越恼怒。<br/> 我一动不动、尽量平静但却毫不动摇地望着他,如果这个时候把眼神挪开就永远也别想驯服这个孩子了。<br/> “我会再做的!”<br/> 隔了一会儿,他终于收回了目光,满脸仇恨地盯着墙角的那把扫帚说,愤怒得可以喷出火来的眼睛,似乎随时都准备把它烧得一点儿不剩。<br/> “好,我等着,你做一次我就毁一次!”我也生气了,他居然不但不认错,还敢说这种话。<br/>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说这话时,他脸上真的浮现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如果只是因为那篇作文的话,我明天就能弄到一篇最好的交给你!”<br/> “和你作对?你难道不知道你做的是错的吗?”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认为建黄色网站是非常正当的,他的价值观似乎与的我完全不一样。<br/> “父母不给你零花钱?”我尝试着与他沟通,“这样吧,明天把你父母请来,我想和他们谈谈。”<br/> “敢碰我父母,就杀了你!”听我提到他父母,男孩儿明显楞了一下,但马上就穷凶极恶地喊了起来。<br/> 我一下子怔住了。这真是天下奇闻了,老师请家长,居然被学生威胁恐吓。<br/> 不过他毕竟只有十二岁,就算再邪恶也是个孩子,与其说我是被吓住了,不如说我是被气得哭笑不得。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噔地一声推开门,跑远了。<br/> “他父母三年前出了车祸,双双瘫痪在床。”办公室最里面的一个座位上站起来一个人,走到我跟前小声说道。<br/> 这是一个一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文静乖巧的女人,但是我每次见到她就头疼不已。<br/> 因为,她是我的姐姐。<br/> 我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比我大三岁的姐姐跟妈妈去了另一个城市,我被判给了爸爸。爸爸一直情绪低靡,两年后的一天,他带我去C城找工作(离婚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固定工作),在一家酒吧门前把我给弄丢了。后来我被养父母收养了,从那儿之后,我与他们这些人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br/> 两星期前我从C城原来工作的地方调到这个学校进行那个实验,问路时遇见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br/>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进行那种不得人心的尝试,有一个亲人帮我当然是好事,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就习惯了我自己的生活方式,她又是那种极重感情的人,大量的眼泪和拥抱简直使我不知所措。可以说,后来我不得不躲着她走路。<br/>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疑惑地望着她问,她和我并不在一间办公室。<br/> “早就来了,一直坐在那儿帮王老师批卷子,她病了。”<br/> “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我想,反正她也听见了,不如跟她了解一些情况。<br/> “政府的救济金根本就不够他们一家人治病、吃饭的开销,车祸出了之后,亲戚们一个个立刻避得远远的,生怕被他们拖累了,法律又严厉规定不许雇佣童工,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你还能让他去做什么呢?”<br/>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早就知道他在做这个,但就是不管?”<br/> “总得给人家条活路吧?如果不是这孩子性格那么好强,这家人没准真的活不下去了。”<br/> “可是、可是那是不对的,不管怎么样,错的事情始终是错的,难道说有一天他因为贫穷而杀人放火,我们也要包庇他吗?至于说,家庭里有困难,学校可以募捐、社会可以帮助。”<br/> “可他不是没杀人放火吗?募捐我们不是没想过,可是那孩子自尊心非常强,差点儿为了这事儿而退学。而且,也并不是每一个教师都像你一样是电脑高手啊!”<br/> “心理问题可以慢慢输导,总之一个十二的孩子建黄色网站赚钱这种事情,绝不能姑息!”<br/> “你要知道,这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总是黑白分明的,在黑和白之间还有一个灰。你说得全都对,但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就是这样,你能改变整个外部环境吗?如果能够的话,只要孩子们能真的全部幸福的生活,我想即使老师们真的没有饭吃,大家也心甘情愿。问题是,你改变不了!如果不能改整体的环境,却一定要分出黑白,有时候所带来的反而是伤害和破坏。”<br/> 她摇摇头,满脸忧虑地望着我说。<br/> “你又想跟我说压缩知识输入的事是不是?”我厌烦地看着她,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她是话外有音。<br/> 事实上,我在原来的学校工作成绩一直很好,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这所小学是被选中的压缩知识输入的实验点儿。<br/> 其实早在几年前,一些私人医院就已经秘密地为有钱人家的孩子们做这种手术了。他们把那些需要死记硬背的或是孩子们不擅长的学科的知识,在考试之前直接输入到大脑沟回的记忆区里。<br/> 只要几个小时的时间,那些经过手术的孩子就能掌握需要用两三年时间来学习的知识。后来,某个医学天才利用激光技术使压输知识输入的手术甚至可以不用开颅,只要几十分钟就能完成全部的输入。<br/> 但是,不管这些手术在民间多么流行,它始终是私下的、见不得光的,因为手术费用昂贵,只有少数孩子才有可能进行,对那些家境一般,没有那么多钱的孩子来说,考试也就变得极不公平。因此,至少在表面上国家是禁止这种行为的。<br/> 可就像那些雨后春笋一般的盗版光盘一样,这种手术事实上早就无法禁止了。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教育局最终决定全国性的在各大院校里普及这项手术。<br/> 把那些需要死记硬背、不容易理解的知识统一输入到学生大脑里,只收取非常低廉的标准费用。<br/> 这种事情当然会受到各方面的阻力,特别是来自教师本身的,大家担心手术一旦普及起来,长久以往老师就会全部失业。<br/> 而这次实验活动的具体执行人就是我。这几年以来,我始终是这个计划最忠实的推广者。<br/> 我这次被调来这所小学,就是因为教育局选定这座学校作为第一个实验点儿。我们一共筹划了三所学校进行实验:大、中、小学各一所,但由于年龄越小越易于输入,而小孩子们又是最容易测试出输入结果的,所以事实上,只要这里成功了,这项计划也就算基本成功了。<br/> “哎!小心!”她正要跟我继续说什么,脸色忽然变了,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身后的玻璃窗。<br/> 紧接着,只听见砰地一声,玻璃窗被打碎了,一只崭新的足球径直朝我撞过来。<br/> 幸亏她喊得早,我闪身躲开了那只球,但是手臂和脖子仍然有些地方被飞溅的碎玻璃渣划伤了。<br/> “你这是何苦呢?做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要知道你自己也是老师啊!”<br/> 她一边拿来药箱帮我包扎,一边小声埋怨道。<br/> 足球是全新的,根本就没有踢过,我们打开窗子朝下看的时候,操场上也没有孩子在踢球。也就是说,显然是有人故意要把我的窗子砸碎。<br/> “我听说,教师协会那边对你很不满意,有些激进分子甚至要对你……”她继续说道。<br/>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坚决地普及这个手术吗?”我断然打断了她的话。<br/> “为什么?”<br/> “为了一双眼睛。<br/> “……那时,我还在原来那个学校教毕业班,我们班里有一个女孩子,功课虽然不是属一属二、脑子也不是最聪明的,但是却比所有人都用功,所以成绩始终都是中上等。可是忽然,就在期末考试前夕,她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而且上课的时候很明显地心不在焉。放学后,我把她找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br/> “她说:‘老师我前一阵子上网玩儿的时候发现了一项调查,调查里说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三十的孩子私下里接受过压缩知识输入的手术。还有,班里有些同学考试的时候故意不考好,他们偷偷地说只有毕业考试的时候才会显示真正的实力,不然的话就会被人看出来了。这些人显然也做过那种手术了。<br/> “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做不了那种手术。但我想不通的是,如果说只要花点儿钱就能买到,那我们毕业班整天吃不好睡不着地学习还有什么意义,简直就成了傻瓜!”<br/> “她一边说一边茫然地望着我,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沮丧。<br/> “如果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小孩子的眼睛和大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眼睛里总是闪着金黄色的光,纯净明亮、纤尘不染,只有这样的眼睛才能看见天堂!<br/> “那种闪光的可以通向天堂的东西,就在那一瞬间从她眼睛里消失了。<br/> “你知道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吗?——那是一双失去了希望和信任的眼睛!<br/> “那时候我就发誓,就为了这双眼睛,即使外部环境真的混乱不堪、事非不分,我也要至少在我能力允许的范围内,为她创造一个公平的、黑白分明的世界!”<br/> <br/> 3<br/> <br/> 我本来想以后有机会,再找那个建黄色网站的孩子谈谈,可是足球事件之后,教师协会对我的恶感越来越明显了,有一天,甚至有个家伙拿着体育课用的哑铃,明目张胆地声称要给我好看,虽然我并不怕他们,但也实在不想在正式输入前闹出事端。再加上,不知怎么回事,又蹦出了个保守派政客与支持这项举措的上层领导唱反调,在报纸上大肆宣扬我们要把儿童变成机器奴隶。<br/> 总之,这些日子,为了应付这些人,我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去找那个男孩儿。<br/> 六月十五日,期末考试的前夕,输入工作终于开始了。<br/> 头两天一切顺利,只是整个学校都被家长们包围了,当然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个手术了,家长不放心也是可以理解的。<br/> 输入的地点设在新建的大医务室里,教育局之所以选中这个学校,就是因为他们刚好就在最近新建了一个设施齐备、空间宽广的医务室。<br/> 第三天的中午,我看见了那个小女孩儿。她穿着一身简朴的白色长袖连衣裙,脚上套着厚厚的白色高筒尼龙袜,这也是我之所以注意到她的原因,这么热的天气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呢?<br/> 不过,也许这种装束穿在别的孩子身上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是穿在她那瘦弱、纤细,小巧得如同一只小鸟一样的身体上,反而是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br/> 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真的没有流出一滴汗——也许是因为体质纤弱、天生怕冷吧。<br/> 在我观察她的过程中,她一直都非常安静的独自一人呆在走廊的椅子上,可一发现我在注意她,立刻就低下了头,然后又马上露出兴奋的神情,蹦蹦跳跳地跑到旁边那群孩子身边玩了起来,眼睛却时不时地偷偷地从余光中窥视着我。<br/> 看来,是个十分敏感的孩子。<br/> 傍晚的时候,我从医务室里送一个刚刚手术过的孩子出来,听见前面有些孩子正大声叫闹着。<br/> 我走过去。<br/> 原来一个小女孩儿被一个高年级的孩子推倒,正在那里嘤嘤地哭泣着。<br/> 我赶散了在旁边起哄的孩子们,又说了那男孩子几句,正要回过头来安慰小女孩儿,忽然发现,她就是那个敏感的穿白连衣裙的女孩儿。<br/> 我蹲下来,把她抱进怀里,发现她混身发抖,连嘴唇都哆嗦起来。<br/> “怎么了?”我惊异地问,“你没摔着哪儿吧?”<br/> 她摇摇头,身体颤动着,无声地饮泣着。<br/> 我拍了拍她的头,肩膀用力,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br/> “别怕,告诉老师好吗?到底怎么了?”<br/> “我、我……我不要进去……”<br/> “进哪里?”<br/> “那个、那个门!”她因为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而激动得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br/> 但显然是受到了极为严厉的家庭教育,即使是痛苦的时候,也不敢轻易爆发出来,她哭的声音很小,但却为了极力克制住自己,哽咽得把脸都憋红了。<br/>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原来是医务室的那扇门。<br/> 医务室在走廊中间,离窗子很远,从这边明亮的地方望过去,的确显得黑漆漆的,有点儿吓人。<br/> “是不是怕黑?”<br/> 小女孩儿点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br/>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笑了,“这样吧,老师领着你过去好不好?你相不相信我?嗯?”<br/>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小心地看了看我,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br/> 我把她送进医务室,交给那位负责输入的医生,转身正要走,她忽然用力地握住了我的衣角,用一种本来不应该是她那么大的孩子应有的眼神注视着我,深黑色的眸子里充满了莫名的哀伤和恐惧。<br/> 那种眼神与其说是一个孩子或是一个人的,倒不如说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的更为准确。<br/> 她那双像是待宰的羊羔一样凄楚的眼睛,居然深深地震撼了我,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所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正确了。<br/> 她是那天最后一个接受输入程序的孩子,她出来之后时间就已经很晚了,家长孩子和医生都感到疲惫不堪了。人群像是散失的液体一样朝着出口汹涌而去,我也正要离开,忽然发现有个孩子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走廊上。<br/> 我歪着头仔细看了看,发现是那个羔羊般的小女孩儿,她呆呆地坐在那里,表情僵滞,脊背像是木板一样硬硬地挺着。<br/> “你怎么了?”我走过去小心地问道。<br/> 她茫然地看看我,忽然把手臂挡在胸前,用手指紧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br/> 我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头,刚一碰到她,她就尖叫起来,并且发疯似地推开我朝远处跑去。<br/> 我觉得她一定是被什么吓坏了,连忙追了过去。<br/> 可是一直追到走廊尽头,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我在教学楼里又找了两三圈,依然找不到她的踪影。<br/> <br/> 4<br/> <br/> ……有个孩子在很远的地方哭泣,我拼命想看清楚她的脸,但是离得太远了,怎么也够不到她。她是那么伤心,我多想告诉她,别再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保护你的!但是她和我离得太远了、太远了……<br/> 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梦中那隐隐的哭泣似乎还在室内兀自回荡着。<br/>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让我忽然联想起那个小女孩儿那羔羊般的眼神。<br/> 这种感觉让我感到越来越不安。<br/> 我独自一人住在这所学校新建的教师宿舍里。本来装修没有全部完成,宿舍楼还没有住人,但因为我刚到这里没有地方住,所以现在这座楼里只住着我一个人。<br/> 忽然间一道闪光猛地撕裂了房间里的黑暗,我心头一惊,连忙拧亮了床边的台灯。<br/> 原来是下雨了,窗外夜雨滂沱,轰隆隆的雷声紧接着也炸了过来。可能是我被自己的梦魇住了,居然连这么重的雨声都没注意到。<br/> 强烈的不安使我下意识地走出宿舍,朝教学楼走去。<br/> 不会的——那里肯定不会有什么的!去看看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已。<br/> 我在心里不停地宽慰着自己,但是心脏却不由自主地突突地猛跳起来。<br/> 我走进教学楼。<br/>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前面四层楼全部没有任何异常。<br/> 走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我朝着黑洞洞的走廊望了一眼,后背忽然感到一阵发凉。<br/> 不会、肯定不会有什么的!……不如、不如现在回去吧?<br/> 我正要往回走,忽然听见走廊深处传来咚的一声。我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声音又没了。<br/> 可能听错了吧?<br/> 正在这时,同一个地方又发出咚地一声响。——这次绝不会听错!<br/> 那个、那个走廊里一定有什么东西!<br/> 我蹑手蹑脚地朝那里走过去。<br/> 走到二年二班的时候,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古怪的嘶啦嘶啦的声音。<br/>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被一双利爪撕开。<br/>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想象的那种东西,那都是恐怖小说里编出来吓人的,你不能害怕、不可以害怕——必须勇敢!绝不能被它吓倒——绝不能! <br/> 我猛地推开门,一道闪电划过,如同探照灯般照亮了整间教室,那种景象顿时把我吓呆了。<br/> 我看见、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儿,正在把白色的纱帘一圈一圈地往自己身上裹,看来,刚才那个咚咚声是她在搬椅子企图站到窗前,而嘶啦嘶啦的声音,则是她在往下撕扯那扇窗帘。<br/> 她瘦弱的小脸在闪电中看上去是如此苍白。<br/> 你干什么呢?我在心里对她狂喊,可是嘴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br/> 我忽然想起来,我梦里那张孩子的脸不就是她吗?<br/> 我站在那里,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如果有一天,你也在这样的雨夜,看见自己恶梦中的形象出现眼前,你也会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br/> 她拼命地包裹着自己的身体,都包好了之后,又登上了那张椅子,然后费力地爬上窗台,推开窗子,从五层高的教学楼跳了下去。 <br/> 在我面前、我眼睁睁地看着、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br/> ——跳了下去。<br/> <br/> 5<br/> <br/> “我早就跟你说过,叫她进教会学校,可是你不听,看见了吗?这就是后果、这就是后果啊!”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站在那具小小的尸体旁,冲着旁边的女人咆哮着。<br/> “……惩罚——惩罚啊!……”女人看上去要年轻得多,但是双眼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应有的光泽,她像是疯了一样,嘴里不停地嘟哝着那两个字。<br/> “那孩子的父母是虔诚的教徒,本来要送她去教会学校的,可教会学校要求学生全部住宿,而且管理得又相当严格,这个孩子从小胆子就非常小,怎么也无法适应那里的生活。因此,最后没有办法,半年前父母才把她转到我们这里的。”<br/> 姐姐在旁边对我解释道。<br/> “她为什么会在那间教室里?难道你们的教室晚上不锁吗?”一个警察在另一边询问着校长。<br/> “不, 我们的教室每天都锁。”班主任老师听见了,连忙过去解释,“但是她是那天的值日生,一般来讲钥匙都是由值日生拿着的。”<br/> “哦,明白了。”那个警员点了点头,又转过头问校长,“你们的医务室和手术设备我们可以检查一下吧?”<br/> “不可能!我们的手术是不会出错的!”校长愤怒地辩解着,“她自杀肯定是出于心理问题,你们应该去问她的父母,我想你们也看见了他们的宗教信仰吧?这种虔诚对于一个小孩子的心理成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br/> “孩子的父母我们当然也会盘问,但是这孩子死在刚刚做完这个手术之后,我们必须得对她和她的父母负责呀!”对方虽然口吻客气,但是毫无妥协的意思。<br/> “让他们去吧!”我挥了挥手,指了指医务室所在大楼的方向。<br/> 之所以让他们进去,是因为只有我知道,那小女孩儿的的确确是在做完手术后才变得异常的。但我仍然不相信是手术出了什么问题,那可都是高薪聘请来的最权威的医师,而且自从激光技术出现以后,这种手术早就变得不再危险了,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自杀呢?<br/> <br/> 6<br/> <br/> “看来,这个东西我们现在还不能还给你们呀!”那个警员拿着一只银白色的金属匣子说。<br/> 那是输入过程中需要使用的存储知识信息的储存器,在医生们进行手术之前,我们就已经把需要输入的知识转化成数码信息输入其中了。<br/> “这东西怎么了?”我疑惑地望着他问。<br/> “从解剖的尸体来看,女孩儿的脑部并没有因为手术受到损伤,但是在检查过程中我们发现这里面装的却并不是小学课本里的东西。”<br/> “不是课本里的东西?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们给孩子们输入了超过他们理解范畴的高难度的知识了?”我说这话时,那人忽然用一种奇特我所不能理解的眼神望着我。<br/> “是超过了他们的理解范畴,但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br/> “那是什么意思?”<br/> “你可以自己看,我们已经把数码信息在电脑上转化成了图像。”<br/> “图像?可我们输入的基本上是文字啊?”我更加迷惑不解了。<br/>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了。<br/> 电脑被打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人正在沐浴,镜头从她脚踝一直摇到头部,然后门被推开,闯进来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br/>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也看不下去了。<br/> 那个警员关上电脑,神情冷漠地望着我,“就像你看到的,全是这种东西、色情电影,这就是——你——们——输——入——到——那——孩——子——脑——袋——里——的。”<br/> 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像是钉子一样一根一根楔进了我耳朵里。<br/> “这怎么可能呢?”<br/> “我们对在她前面做手术的其它孩子做了调查,发现他们一切正常,估计可能是有人在她手术之前偷换了储存器里的数码信息。还好她是那天的最后一个,而且紧接着就出事而手术也就停止了,不然的话,后果就无法想象了。”<br/> “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br/> “我们还在调查之中,不过,教师协会的人是不是曾经威胁过你?”<br/> “是的,他们曾放出口风说一定不会让这次输入顺利进行的。但是,他们毕竟是老师,总不至于……”<br/> “还有别的什么人威胁过你或是企图破坏这个输入计划吗?”<br/> “没有特别明显的,但是我知道有一股政治力量曾在暗中阻挠过这次输入,听说那个人控制着某个很秘密的组织。”<br/> “好吧,明天到警局来,把你说的做份笔录吧。”<br/> <br/> 7<br/> <br/> “搬到我家里去住吧,我早跟你说过咱们是姐妹,你一开始就应该住到我那儿,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单独住在学校里太不安全了!说不定那些人对你……”<br/> 从警局录完口供回到教师宿舍,她已经等在我房间里了。<br/> “我绝不走!他们敢来,我就要他们好看!”<br/> “为什么要这样呢?这不是自己和自己做对吗?”<br/> “你不要把我想成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儿,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空手道了。”<br/> “可你毕竟人单力孤啊!……咦,这是什么?”她拿起我桌子上的一瓶药,皱着眉问。<br/> “维生素。”我一把把药瓶抢了过来,“<br/> “安眠药那种东西……”她犹豫了一下说,“最好还是少吃。”<br/> “我从不吃安眠药!”<br/>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打开抽屉,把小瓶子放了进去。<br/> “你以为我会颓唐不起,躺在那里一个人暗暗的难过吗?不,只有弱者才会那样,我可不是小白兔或是美丽的花瓶!”我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花瓶,紧紧地握在手里,“我绝不会被这些人打败的!我要抓住他们、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抓住他们!”<br/> 她忧虑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咽了回去。<br/> 她走到门外,我以为她走了,可是三分钟之后,她又返了回来,手里拿着纱布和药水。<br/> 我迷惑不解地望着她。<br/> “你的手!”她指了指我握花瓶的手说。<br/>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手指由于过于用力已经把那只花瓶的瓶口弄碎了,深红色的血顺着瓶口滴滴嗒嗒地淌了下来。<br/> “……他就躲在你们学校新建的教室宿舍楼里,就是他偷换了程序,请你们立刻通知各班的同学不要到那边玩儿,最好是让他们全都呆在教学楼里,我们马上就要采取行动逮捕他了。……”<br/> 一个星期之后,我去找校长谈我回C城的事情,刚到门口却听见房间里传来警察的声音。<br/> 这么说,已经找到那个坏蛋了?<br/> 我抽回了正要敲门的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办公桌最后一层的抽屉。<br/> 一支乌黑的小手枪安静地躺在那里。<br/> 几年前,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买了这把枪。<br/> 我拿着手枪,从后门悄悄溜出去,抄近路走进了新健的教师宿舍楼。<br/> 我要比警察先一步找到那个换程序的人,我要让那个人——也尝尝恐惧的滋味。<br/> 这种人绝不可原谅!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那样对待一个小女孩儿,不,绝不只是几年监牢那么简单,我要、我要杀了他——这种人、连羔羊一样的小女孩儿都要伤害的人,就不应该活在世界上!<br/> 除了我所住的房间临时装修了一下之外,宿舍楼里其它房间都是空的,因为还没决定用什么地板,所以所有的地面全都裸露着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洋灰。踩在上面,有一种走进了下水道般潮湿、阴暗的感觉。<br/> 我在二楼的第三个房间里找到了他。<br/>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个硬纸夹盒子搭在一起,半躺半坐在里面,看上去,好像正在睡觉。由于正处于阴影之中,我看不清里面人的长相。<br/> 我掏出手枪,猛地掀开纸盒——我要杀了这个人!<br/> <br/> 8<br/> <br/>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使我完全失去了控制,拿枪的手像是遭到无形的重击一般垂了下来。居然是他,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但我马上意识到,事实上——只能是他。<br/> “对,就是我!谁让你炸了我的网站,我三个月的劳动成果,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维修管理,我要报仇!<br/> “我叫人把那小丫头推倒了,制造了混乱,然后就趁乱换了程序。我、我是天才,你们这帮笨蛋谁也抓不住我!<br/> “我才不怕你们呢!”<br/> 虽然他像暴怒的狮子一样乍着毛、疵着牙,眼看就要扑过来,但是白得吓人的小脸和举在空中握着水果刀颤抖的手指,依然暴露了他的软弱。<br/> 我猜,他是在用仇恨掩饰内心深处强烈的恐惧。<br/> “为什么?你只有十二岁啊?为什么?……就算你恨我,和那个小女孩儿又有什么关系?你知道吗?她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回家,她是死在学校里的,她临死都不敢回家。因为她父母是教徒、因为他们要求她纯洁,可是有种东西逼迫着她,使她再也无法纯洁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就是你、是你塞进她那可怜的小脑袋里的,可她却认为自己是坏人!”<br/>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边哭一边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br/>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吓吓你,只是想捣个乱,我没想杀人,我不想让她死!”他终于支持不住了,手里的刀子当地一声掉在地上,整个身体都颤抖着,抱着自己的脑袋痛哭起来。<br/> “不对、不对,我就是故意的!我才不怕你们这些人呢!”他昂起头,脸上呈现出痛苦挣扎、极为混乱的神情,两只眼睛失神地瞪着我。<br/> 我中学开始学空手道、十八岁就搬出来自己住、自己检修坏了的抽水马桶和排水管,一直以来我都为自己的坚强而自豪,可以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吓倒我,但是这双恐惧的、僵硬的,本来应该天使一般纯净无辜的眼睛,却彻底摧毁了我所有的信念。<br/> 如果说在我面前的是黑黝黝的手枪、是毒气弹、是集中营,我都绝不会退缩。<br/> 但是现在,这里既没有什么政客的秘密组织,也没有教师协会聘来的雇佣杀手,只有一个吓得发抖的十二岁的男孩儿。<br/> 而且,我就是他的——老师。<br/> <br/> 9<br/> <br/> 记不清哪本书里曾说过:巴比伦所有的废墟远不如人类思想的毁灭那样可怕。<br/> 那天起,我彻底崩溃了。<br/> 我回到C城的住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br/> 男孩儿后来被抓进了少管所,听说没过多久就放了出来。<br/> 事情发生以后,起初教育局和学校方面还掩饰着,但是时间一长,媒体终于介入了。首先是一家小报用半个版面报道了这件事,然后各家报纸、电台、电视台都竞相报道起来。<br/> 为了避开漫骂的电话,我拔了电话线。信箱就更不用说了,早就被攻击和恐吓性质的信件塞满了。<br/> 我尽量不出门,可即使仅仅倒个垃圾,邻居也会不停地窥视。<br/> 按说应该搬家的,但是我已经失去了搬家的力量,不要说搬家,我甚至连饭都懒得吃了。<br/> 我每天躺在床上,与睏意做着无休无止地斗争。<br/> 失眠袭击了我,越是疲倦,就越睡不着。<br/> 每天深夜的时候,我都要拧开水龙头,让水滴一滴一滴滴在脸盆上,那是唯一能使我安心的声音,我每天在水滴声中入睡,在尖叫中醒来。<br/> 那些梦、那些一直缠绕着我的噩梦变本加利地席卷而来。<br/> 事实上,所有那些漫骂和窥视,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过,真正让我做噩梦的是那幅白色的纱帘。<br/> 我把屋子里所有白色的床单、被单、甚至于白色的桌布全都烧了,唯独那扇纱帘我怎么也不敢碰它。<br/> 它就像是地狱一样横亘在那里。<br/> 每次走到窗子跟前,我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孩子。在那幅包裹着她小小的身体的白色纱帘面前,甚至连死亡都不如它触目惊心。<br/> 我想象着她恐惧、混乱的心情,那是一种怎样的残忍和冷酷啊?<br/> 而逼迫她的人正是我、是我亲手把她推进了那个房间、是我冷酷地挣开了她拽着我的手、是我把她独自一个人留在黑暗里。<br/> 一些人管我叫刽子手,他们哪里知道,像我这种人根本就不配用刽子手来形容。刽子手所残杀的仅仅是人的身体,而我所摧毁的却是一个小女孩儿的灵魂。<br/> “有人吗?你……在家吧?”<br/>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是那个女人——我姐姐。<br/> 之前她已经来过两次了,我都没给她开。<br/> “再不开门,我报警了!”她在门外大声喊道。<br/> 报警?真该死!难道还嫌我的麻烦还不够多吗?<br/> 我气忿地走过去,打开了门。<br/> “有事吗?”我挑衅地望着她,没好气地问。<br/> “你看,我们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你的……你的养父母也不在了。我们、我们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胆怯地望着我,结结巴巴地说。<br/> 见我不理她,她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br/> “看看,都快发霉了!”<br/> 她走过去拉着窗帘,并且企图打开那扇窗子。<br/> “不!”我几乎是尖叫着猛扑了过去,“不许你碰那个窗帘!”<br/> “啊?”她被我推得向后趔趄了一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怎么了?”<br/> 她看上去,又惊又怕,脸色苍白地望着我,小心翼翼地问,“窗帘怎么了?”<br/> “你永远不会知道窗帘怎么了,因为你就是那种没有脑子、什么也理解不了的人。”忽然间,莫名其妙地我对她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仇恨,虽然我也知道这样不公平,但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了。<br/> “不许你再呆在我的家里,你以为你是谁?你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那些让人恶心的拥抱我都快要吐了,别再打扰我!滚开!”<br/> 我一边大喊着,一边抄起了扫帚。<br/> “再不走,我就对你不客气了!”<br/> 她显然被我的举动吓着了,惊惶失措地朝门跑去,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刚走两步身体晃了两下,就摔倒在地。<br/> 当地一声,一个项链状的东西,顺着她倾斜的身体滑了出来。<br/> 看上去,那是一个时下中小学生们流行的信息项链,这种项链可以将三维的立体图形和声音存在链坠的盒盖上。一旦做成小盒子状的链坠被打开,之前存在里面的影像就会显示出来,但是时间很短,大概也就能使用一分钟左右。<br/> 她那只掉在地上的项链,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盒盖居然自动打开了。里面出现了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学生,她抱着一本书,对我露出了开心的笑容。<br/> “老师,你说得对,有的时候可能环境过于艰苦困难,但是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就没人能打倒我们。我现在考上了想要去的学校——多亏您的提醒呀!”<br/> 她说完,冲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随着影像慢慢地消失,链坠上的盒盖也啪地一声合上了。<br/> “她、她不是……”我瞪大眼睛望着那个东西,吃惊得都有些说不出来话来了。<br/> “对,她就是你当年的那个学生。”姐姐捡起项链站了起来,“前两天我去找了她,也许你自己都不记得当时对她说了什么,但是她却记住了!”<br/> “我不太会说话,但是你知道压缩输入与老师传授的知识有什么不同吗?<br/> “教师在传知识的同时,他(她)也在教给孩子们某些做人的方式和信念,这是电脑永远无法达到的。<br/> “也许这不是一个黑白分明世界,可如果孩子们连分辩是非的想法都不存在了,你想想,世界将会变得多么可怕?<br/> “正是你的责任感拯救了她啊!”<br/> “你错了!”我摇摇头,“我从来不是为了什么责任感,我那么做,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做噩梦。”<br/> “噩梦?”<br/> “从我七岁以来,我就一直梦见有个小女孩儿在梦中不停哭泣着,她是那么悲伤、难过,但是我却救不了她。”<br/> “你小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她迷惑不解地望着我。<br/> “那年爸爸把我在C城酒吧门前弄丢了,实际上并不是我自己走失的,而是有一个人,他抱走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哭,他就把我弄到了一辆汽车上,汽车里有一帮人,他们是一个团伙。在我座位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儿,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估计可能也是他们偷来的。<br/> “那些人把我们带到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屋子左面有一个暗门,那些人全走进了那扇门里,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只听见屋里噼噼噗噗地搬东西的声音。<br/> “过了一会儿,出来两个人,一个家伙向我走过来,我忽然害怕起来,猛地转身朝门跑去。门当然是锁着的,但是另外一个人已经抱起了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小女孩儿,他对追我的人说,算了,先抱她进去吧。<br/> “他们就把她抱了进去,起初我还听见她的尖叫声,后来不知道是他们捂住了她的嘴,还是用什么吓住了她,只能听见低低的、轻轻的饮泣声。<br/> “从那之后,那种哭声就不停地出现在我梦里。<br/> “几个小时之后,警察来了,把我救了出去,可我一直没再见过那个女孩儿、也不知道那扇暗门里到底隐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询问我爸爸的名字,我始终没有开口。后来,警察局里的一个中年警员收养了我,他们夫妇自从结婚以后就没有孩子。<br/> “其实,我一直记得爸爸的名字、那家酒吧的名字,我甚至记得我们住处房东的电话号码,但是我什么都没说。我说我忘了,全部都不记得了。因为我知道,如果回去的话,爸爸还会把我弄丢的。<br/> “再后来,我长大了问我的警察爸爸才知道,那些人是在拍色情电影。”<br/> 她夸张地看着我,起初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忽然间,鼻子开始抽动起来。<br/> “对不起,……那时候……我没能保护你!你……”<br/> 她哽咽得甚至说不出话了。<br/> 我惊异地瞪着她那张痛哭流涕的脸,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是相当镇定清晰、推理明确的,不明白是什么使她如此伤心痛苦。<br/> 然后我低下头,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哭了。<br/> <br/> 10<br/> <br/> 后来,我考虑了很久,最终放弃了当老师的工作,我认为那是一个对我来说过于沉重的职业了,而且可能也没有学校敢于再雇佣我了。<br/> 姐姐希望我快乐,所以推荐我去某个偏远城市做秘书,但是我还是不太适应。一年之后,我开始了写作生涯。<br/> 那次事件之后,人们对压缩知识的输入开始了长久的争论,最后的结论是:彻底取缔压缩知识输入的计划,依然全部采用人为教授。<br/> 表面看上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况,但是,自从发生了这次事件以后,很多家长再不敢冒然带孩子到私人诊所做那种手术了,毕竟孩子的生命比分数要来得重要。而且每次升学考试之前,进入考场的学生都要进行脑部描扫,确定他们是否做过手术,以保证考试结果的公平性。<br/> 做过手术的孩子一旦被查出,考试分数一律按零分计算,而且不许补考。同时,公安部门也开始大力打击、抓捕暗地为孩子们做手术的私人诊所。<br/> 我的第一本书的名字叫做《天使的眼睛》。<br/> 那天晚上,我终于写完了最后的一页,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br/> 当黎明的曙光透过白色纱帘照进来的时候,第一次,我从沉睡中醒来,没有听见羔羊的尖叫。<br/> 从那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剩余的夜晚里那个小女孩儿的哭泣声也渐渐地越来越小了。<br/> 我想,总有一天,它会完全的消失吧?<br/>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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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吗?》
2002-10-26 15:44:03

<br/><br/> 张卓<br/> 有人说,痛苦的正中央,总会有一个无论这个创伤有多么深,也无法触及的无风地带。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到达那个地方……<br/> ——《我心荡漾》<br/> <br/>它就像个红色的木偶。<br/> 去年我过生日时妈妈送给我的就是这种木偶,只不过它比那个木偶要大多了。它飞奔着朝我跑过来,身体向前倾,脖子左右甩动,样子非常可笑。我咯咯地笑起来,我猜没准这附近就有一个木偶剧团,爸爸曾经答应等我下次过生日时,一定带我去看木偶戏。<br/> 它越跑越近,我伸出双臂想要迎接它。<br/> “不!”她在后面猛然间尖叫起来,我从来没有听过她发出那么尖利的声音,我吓坏了。因为爸爸死的时候,妈妈就是这么尖叫的。<br/> 我本来和她一起靠在后面土坡上休息,看见一只红晴蜓我就追了过来。<br/> 我不知道她干嘛要这么叫,但是那个木偶朝我越跑越近,它身上有些东西让我感到不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忽然觉得它不那么可笑了。<br/> “快闪开!”她在后面大声喊道。<br/> 我扭过头,看见她正飞快地向我跑来。<br/> 等我扭回头时,木偶已经跑到跟前,站在我跟前的木偶不再像是木偶,有点儿像动画片里的僵尸,它的身体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br/> 我想它是想要杀死我,我开始往回跑,可是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看到它已经举起了手臂。<br/>“不许碰她!”<br/> 我转过身,她迎面飞奔而来,一边喊着一边将我扑到在地。<br/> “木偶”举起的手臂不停地向我们射击着,那些黄色光束擦着我的耳朵、头皮飞快地呼啸而过。<br/> 她紧紧地抱着我,在草地上不停地翻滚着,靠近小山坡时,猛地把推到树丛里,自己却腾空跃起。<br/> 不知道她手中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枪,一枪就把“木偶”打倒了。<br/> “白痴!它是敌人的机器人!”她恶狠狠地冲我说道,然后手里的枪当地一声掉到脚下,身体朝后栽了过去。<br/> 我看见鲜红的血,从她肩头淌了下来。<br/> 我是她从孤儿院“领”出来的。<br/> 那天,我正在午睡,一只手推醒了我。因为还没到起床时间,屋子里静极了,所有的小朋友都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只有我一个人被推醒。<br/> 推醒我的人把我带到了院长办公室。<br/>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她正用一只枪顶着院长的脑袋。<br/>“你、你会受到军事处罚的!” 院长额头上满是汗珠,连说话都结巴了,“这、这就等于叛变,你知道后果吗?”<br/>“知道。”<br/>“那你还……,难道你想当叛徒吗?”<br/>“跟你这么说吧,如果一个人在天堂你还可以威胁把她下放到人间,可如果她就呆在地狱里,你认为你的威胁还有用吗?”<br/>“你……真的这么想要这、这孩子?这种事情你可得想好。” <br/>“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br/> 我听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们说的好像是我,我猜一定是有人来接我了。可是为什么她要举着枪才能领我走呢?<br/>我真想知道她是谁,她和妈妈长得很像,说不定是妈妈的姐姐或妹妹,可是我一句话也不敢问。那个领我来的人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br/>“把枪放下!”他突然拽住了我的胳膊,用一把很大的枪抵着我的额头。<br/>她转过身,皱了一下眉,生气地说:“别碰那孩子!”<br/>“再不放下枪,我就把她的脑袋打穿!”抓着我的人大声向她威胁道。<br/>“好吧!”她挑了一下眉毛,几乎微笑着随手扔了那把枪,“我可以不用枪。”<br/>她一边微笑着,一边高举起双手安静地朝我们走过来。<br/>“不,别动手,听她的!”院长在后面大叫起来,“她是部队从小特殊培养的杀手,你不可能……”<br/>那个警卫人员听见他这么喊,本来就冰凉的手指,变得更凉了。我觉得他似乎想放开我,因为他掐着我脖子的手指已经不那么用力了。<br/>但是还没等院长的话喊完,她已经来到了我们面前。<br/>那个动作就像是她轻轻地在他脸上抚摸了一下,她的手就那么迅速地一挥,那只扼着我胳膊的手立刻就松了,手里的枪也当地一声掉在地上。<br/>我抬起头,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她的手臂从空中垂下来,放在身体右侧。她的指甲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样,是深黑色的,像铁片一样坚硬,闪着寒光的尖端染上了一小缕不易察觉的红色。<br/>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前额,我抬头一看,是那个抓着我的人在流血。<br/> 他的喉咙前方裂开了一个小口儿,血就是从那里渗出来的。他用手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看样子像是要说话,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br/> 他喉咙上的血越涌越多,最后几乎是喷了出来。他奋力地挣扎了几下,然后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br/>“我警告过你,别碰我的小女孩儿!”她把我拉到自己身边,冷冷地望着那个人说。<br/>“你、你这个叛徒,居然杀自己人!”院长忿恨地说,“你知道今后与你为敌的是谁吗?——是所有人,即使是敌人也不会收容叛徒,你再也没有退路了!”<br/>“你也想拦我们吗?”她皱了一下眉。院长立刻不敢再说话了。<br/> “走吧!”她拉着我的手腕,紧紧地拽着我,用那只长着黑指甲的、带血的手,把我从孤儿院的大铁门里带了出去。<br/> “嗨,别哭,我的小女孩儿可不是爱哭鬼!你看,它已经不流了。”她用绷带包好了肩膀上的伤口。<br/>她一直管我叫小女孩儿,受伤之前,一遇到不好走的路她就背着我,生怕我跌倒。虽然她不爱说话,总是阴着脸,还有、还有像铁片一样坚硬的手指甲,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很喜欢我。<br/> 她的伤看上去并不很重,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上路了。傍晚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家小旅店。<br/>“来,过来。”她躺在床上,朝我挥了挥手, 那个动作让我想起了妈妈。以前每次一到晚上,妈妈就这样叫我:“快来看电视,加菲猫开始了!”然后,她就搂着我一起看电视。<br/>我试探性地走近她,但是不敢靠得更近了,我悄悄地坐在了床边。<br/>“你……”她犹豫了一下,笨拙地看着我,似乎很想和我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br/>“你要喝水吗?”我小声问道。<br/>“啊?”她明显地愣了一下。<br/>“我妈妈说生病的人得多喝水……”<br/>她呆呆地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br/>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说真的,我猜可能是因为旅馆里的那盏桔黄色的灯的缘故,她的脸庞和翘起的嘴角,真的很像妈妈。<br/>“你妈妈是个非常好的人吧?”她问。<br/>“嗯!我妈妈会唱歌,还会用木偶讲故事。”<br/>“木偶?”<br/>“过生日时,她送给我一个木偶,后来就一直用那个木偶给我讲故事。”<br/>“过生日?你几岁了?”<br/>“六岁。”<br/>“你们一家人是怎么过生日的?”她的兴致一下高起来,我甚至觉得她的声音都有点儿抖了。看上去,她好像很喜欢听别人讲过生日的事情。<br/>“和大家一样啊,蛋糕、我喜欢吃巧克力的,然后还要六根蜡烛、再然后就可以许愿了。”<br/>“许愿?”<br/>“过生日的时候要吹蜡烛,吹之前都要许愿的!你从来没许过愿吗?”<br/>“嗯……”她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br/>“你是哪天的生日?”<br/>“我的生日、它……它给弄丢了……”<br/>“生日也可以丢吗?”<br/>“……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替我许!”<br/>她说着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露出恬静安然的笑容。<br/>“好的。”我答应道。她一笑,我就想起妈妈来,我喜欢让她笑。<br/> “再说说你妈妈的事情。”她催促道。<br/> “嗯,妈妈、妈妈……”我低下头。<br/> “怎么了?嗨,你怎么哭了?”<br/> “妈妈——死了。”<br/> “你说什么?”她提高了声音。<br/> “她死在营地里了。”<br/> “你亲眼看见她死的?”她几乎尖叫着问道。<br/> “没有。但是我看见了墓地,他们我带去的,他们说看见了吧你妈妈死了,如果不听话的话,你也会死的!”<br/> “那你爸爸、爸爸呢?他在哪里?他不管吗?”<br/> “爸爸没去营地之前就被杀了。”<br/> “为什么?谁杀的他?”<br/> “那些人、他们说要带我走,爸爸不让,他们就……”<br/> “你亲眼看见他被他们杀死的?”<br/> 我心里难过极了,不想再说话,可是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攥得我的手指生疼。<br/> “嗯。”我点点头。<br/> 我以为她会抱我,人们总是会抱那些难过的小孩子的,可是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好像在她手心里握着的不是我的手,而是一堆让人讨厌的东西。有种东西变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肯定有什么我不理解的东西发生了变化,整间屋子的温度都跟着变冷了。<br/>她恼怒地瞪着我,仿佛我是一头可怕的怪物,然后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猛地搡了我一下,害得我差点摔倒在地。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是在害怕我。<br/>“他们说我有特殊的、特殊的因基,所以要带我走……”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br/> “不是因基,是基因。”她烦躁地更正着,“这么说,你是被他们抢走的?是因为你、因为他们要抢走你,所以才杀死了你爸爸和妈妈?”<br/> “不是!”我再也受不了了,冲她大喊起来,“你胡说!”<br/> “够了,你该睡了!”<br/>她指了指旁边的床,然后马上背转过身,脸冲着墙,再也不看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恨。<br/> 深夜,我开始做梦。<br/> 我梦见一个黑影站在我床头,我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隐隐隐约约地看见那人整个脸都沉在阴影里,只有乌黑的指甲闪着寒光。<br/> 我害怕极了,赶快重新闭上了眼睛。<br/> 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梦啊!妈妈告诉我做噩梦的时候,只要使劲眨眼睛就能够很快地醒过来。<br/> 我拼命地眨啊眨啊,可就是醒不过来。<br/> 那只手缓缓地、缓缓地放在了我脖子上,它似乎在那里犹疑着,不知道应不应该用力扼下去,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却能听见她粗重的喘息声。<br/> “唉……”她忽然叹了一口气,似乎做了某个决定,冰凉的手指在我脖子上动了一动。<br/> 快醒啊!快醒啊!我吓得都快哭出来了,我担心、担心如果再不醒的话,也许就真的会被梦里面的人掐死了。<br/>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随着那声巨响,窗子外面的天空就像节日里放的焰火一样,立刻全被染成了红彤彤的颜色,黑烟加杂着难闻的、东西被烧焦的气味,紧接着也顺着窗子的缝隙飘了进来。<br/> “爆炸!”<br/>梦中站在我床边的人大喊道,那只冰凉的手也跟着离开了我的脖子。<br/> 那是她的声音——好逼真的梦啊!<br/> 灯亮了,她站在床边,身体挡在我胸前,紧紧地搂着我。<br/> “你没事吧?”她看着我的眼睛问道。<br/> “没有。”我摇摇头,她那种担心的神情又让我想起了妈妈,每次我做噩梦,妈妈都是那样抱着我。可是,我妈妈可没有那样冰凉的手指和黑指甲。<br/> “你在这等着,我去那边看看。记住了,谁来都不要开门!”她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门。<br/> 我呆呆地躺在那里,正琢磨着这到底是个梦,还是真的,门被推开了。<br/> 她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走了进来。她把那人放到床上,拍了拍他的脸,又试了试脉搏。<br/> “见鬼——死了!”她摊开手站了一会儿,扒开那人的衣服取出一支圆珠笔。<br/> 虽然说是圆珠笔,但是那个东西上面却有盏红色的灯,一直在不停地闪动。<br/> “储存器已损坏,数据即将流失!数据即将流失!”紧接着,那支“笔”居然怪里怪气地尖叫起来,吓得我直往后跑。<br/> “……到哪儿去找呢?……”她手里拿着那支笔,一边焦急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哝着。<br/> 忽然间,她像是饿狼看见小白兔一样,死死地盯着我。<br/>“你要干什么?”她的眼神越来越让我害怕。<br/>“你看,现在的事情是这样的,我是个叛徒,自从我决定抢你走的那一天起,我就变成了所有人的叛徒。你知道吗?这种背叛让人憎恨,而且无法回头,所以它必须彻底。但是现在、现在,我没有背叛到底的意志力了,你懂吗?”<br/> “不……懂。”<br/> “不懂才是你的幸福。……过来!”她没有费力,一把就把我拎了起来。<br/> 她的手指伸向了我的脖子……<br/> 在我的记忆里只有那只冰凉的手触碰到我皮肤的感觉,紧接着,我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就什么也不记得了。<br/> <br/> 咔嗒!<br/> 起初我先是听见耳边轻轻响了一声,然后,我看见了光亮。<br/> 我从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这是一间墙壁上全是闪光的电视屏幕的宽敞的房子。<br/> “能听见我说话吗?”她站在一扇“电视墙壁”前向我问道。<br/> “这是什么地方?”我挣扎了一下,企图站起来,可是刚一动,脑袋里就像装了一根拉动着的锯条一样,钻心地痛了起来。<br/> “敌人的基地。“她回答。<br/> “敌——人?”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刚一动,头又疼起来,“哎哟,我的头好疼!”<br/> “这是必然的反应,你的脑容量没有那么大。”<br/> “什么?”<br/> “你不懂,别问了。”她阴沉着脸,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屏幕,手在桌子上不停地敲那些按键,一边不耐烦地说。<br/> “我要回去!”<br/> “你说什么?”<br/> “我要回孤儿院,我不喜欢和你呆在一起。”<br/> “嗯?”她终于停下来转过头,仿佛没听懂我说的话,迷惑不解地望着我。<br/> “我讨厌你!”<br/> 我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想起她手上的黑指甲。可是,我再也受不了这个有着我妈妈一样笑容的人,做这些坏事情。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我敢肯定,她做的不对!<br/> “咦,原来我的小女孩儿还这么倔强?”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好吧,我尽量用你懂的词给你解释一下,不过你可能还是明白不了。事情是这样的:敌人有一个数据库,可以控制所有机器人,而进入这个地方的唯一通道就是一条光波传输带,只要找到传输带的位置我们就可以进到这个地方——就是咱们现在所呆的地方。记得昨天我扶进来的那个人吗?他是我们的间谍,好不容易偷出了传输带的所在位置,跑来交给我——当然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叛变了,交给我之后他就死了。而摧毁这个数据库本来就是我的任务,所以、所以我们就到了这里,你明白了吗”<br/>“……嗯,明白了。”我用力点点头,肯定地答道,但我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可是,敌人是什么?”<br/> “……哈哈……”她爽朗地笑起来,“看来,我的小女孩儿还小呢!”她蹲下身,忽然间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br/> “但愿你永远也别知道敌人是什么!”<br/>她轻轻拍着我问,“头还疼吗?”<br/> “好……一些了。”其实她搂得那么用力,把我的肩膀都疼了,可是我好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br/> “听着,小女孩儿!”她的手臂放松了一些,声音依旧那么轻柔,但是却失去了力量,像是汽球一样飘了起来,“……有些事情,如果你不能摧毁它、那就只能让它摧毁你。而我不够坚强,至少不像我自己想的那么坚强,所以、所以只能让它毁了我,懂吗?”<br/>她放开了我,站起身,默默走到了一边。<br/> 我想了想说:“有一点儿。”其实我不懂,可是她的神情看上去那么悲伤,我不想再问了。<br/> “等我把这个病毒程序输进去,我就带你走,带你到能给我们做记忆输入的地方去,到那个时候,你就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了!”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第一次完全自然地看着我,坚定地说。<br/> 然后她又开始忙着去按那些按钮了。<br/> “该死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就在她按按钮的时候,忽然间,从屋子的四角冒出绿色的烟雾。她用手猛击了桌子一下,沮丧地说。<br/> “怎么了?”我问。<br/> “毒气,进这个门需要基因密码,我的基因核对不上,它就开始……放毒气了。”<br/> “我们要死了吗?”<br/> “不,不是我们,是我。你不会死的。”<br/> “为什么?”<br/> “因为毒气对你不起作用。”<br/> “为什么?”我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次。<br/> “因为……”她忽然停了一下,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br/> “特级入侵警报!”<br/>监控员一边对着通话器大喊道,一边按响了最左边的红色按钮。<br/>“怎么了?”老参谋长从睡梦中被惊醒,神色不安地赶到指挥室,向年轻的指挥官询问道。<br/>“有人闯进了机器人数据控制库。”<br/>“什么?怎么可能呢?就算有人闯进去,如果基因密码不对,打开系统的时候也会被毒死的呀?”<br/>“那个人是会在系统打开之前被毒死,但是她带着的机器人却不会。” <br/>“机器人?”<br/>“那间屋子安了监控装置,这是刚才扫描下来的他们的身体图示。”监控员指着屏幕接着说道。<br/>“这是什么?”参谋长吃惊地问。<br/>“这是那个小女孩儿身体内部的扫描图,它的各个部件都是在实验室里培养的人类组织构成的,但它并不是人类,看这里,它的大脑只是一个储存器。”<br/>“这种东西底是……干什么用的?”<br/>“根据我们的资料,据说敌方在二十年前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研制了这个叫做记忆玩偶的东西,把拥有特殊基因的六、七岁的小孩子记忆全部摘除,存储在这些人造玩偶里,然后把他们培养成一流的杀手,许诺只要战争一结束就还给他们记忆。<br/>“我们扫描了她的大脑,发现里面除了一个六岁小女孩儿的记忆之外,还存入了一种病毒程序,足以毁坏我们控制机器人的整个数据库。”<br/>“现在数据库还能进去吗?”<br/>“不行,传输带被他们破坏了,现在谁也进不去。”<br/>“没有别的入口?”<br/>“就是为了防止敌人入侵,除了传输带之外根本就没有其它入口。”<br/> “切断整个基地的电源不行吗?”<br/> “正在进行,所有电源将会在十分钟内全部被切断。但问题是,数据库本身设有备用的电源,如果停电半小时以上,备用电源就会自动开启。”<br/> <br/> 灯开始一下一下地闪动,就像那天我过生日时妈妈买回来的五彩灯。<br/> “我没有时间了,等这个电脑打开的时候,我恐怕已经……,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做到!在、在这里……”她断断续续地说道,紧紧地拽住我的手指,强迫我去触摸自己脑袋后面的一个东西。<br/>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害怕起来了,我拼命地挣扎着,不想去碰那个地方,可是她的手是那么有力,我的手指被强行拽了过去。<br/> 我一边摸着那两个小洞,一边哭了起来。<br/> 就在我脖子后面有两个仿佛电视插头一样的小洞,我把手指头插进去,发现小孔里面全是金属制成的,又凉又硬。<br/> “这个是输入口,这个是输出,你一定要记清,绝不能弄混!等门一打开,你就把我输进你存储器里的程序输入到那个电脑里面,明白吗?……昨天那场爆炸炸坏了储存病毒程序的‘笔’,我当时找不到其他东西,只能把它存进你大脑的储存器里。但是你必须记住,一定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因为你的存储器太小了,那个程序是在超载状态中输入的,如果超过了时间你会爆炸的!”她的伤口似乎由于过于用力又开始流血了,她一边粗重地喘息着,一边说道。<br/> 她的手刚一放松,我立刻抽出自己的手指,远远地跑开了。<br/> 我一边哭,一边跑到房间另一头,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了——我恨她!<br/> “怎么了?……不,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想追过来,但动了一动,又瘫在了地上,生硬地盯着我,忽然间闭上了眼睛,“听着,你不是个孩子……即使你真是个孩子,如果没有利用价值,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要你!”<br/>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整个身体都颤抖着,“对,从来就没有人要你,我也不要……也不要!因为你毫无用处、毫无用处!”<br/> 我远远地看着她,不再理她。<br/>过了一会儿,她闭上眼睛,头歪在了一边,呼吸声变得越来越重。<br/>“哎,我后悔了,我要你,……你不要走,回来好吗?”她开始说胡话,我害怕起来,走到她跟前。妈妈临死之前就说胡话。<br/> “我并不是真的要你走,我只是、只是很难受……,我以为、以为我会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我一直想我一定有一个最好的记忆,因为其他事情都太讨厌了,你都想象不到那些事情有多么讨厌,所以我一直以为我会有一个最美好的童年,我把它当成故事想来着。所以,对你那么坏,但那并不说明我不要你——我要你,永远都要你!”<br/> 她抓住了我的手,我没把手抽回来,因为她总是让我想起妈妈。<br/> “你是我妈妈的妹妹吗?”我知道她不是,但还是忍不住问道。<br/> “不,我不是。……对不起!”<br/> “那你是谁?我、我到底又是谁?”<br/> “我——是个背叛者,而你、你是我,是我的记忆。……你知道记忆是什么?<br/> “记忆就是爸爸被杀死时妈妈尖利的叫声;妈妈死去之后冰冷的墓碑上的花纹;还有独自一个人在黑暗里做噩梦时听到的那些尖叫;可是、可是它还是出生时第一次被拥抱皮肤温暖的感觉;过生日时一边吹蜡烛一边许下的那些愿望;还有、还有木偶和故事、还有很多对不对,肯定还有一些是我不知道也没有感觉过的对不对?……还有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开始的时候我害怕,不敢把它们输回到我自己脑袋里面,可是现在、现在再也没有时间了,你告诉我,告诉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好不好?”<br/> 她的眼角渗出混浊的泪珠,这时我才发现,她不仅笑起来像妈妈,哭的时候也像。我用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但是手上却沾满了血,她的鼻子开始出血,紧接着嘴角也渗出血丝。<br/> 我拼命用手去堵那些血,但是怎么也挡不住,它们顺着我手指缝不断地淌下来。<br/> 她的眼睛随着血的涌出,变得越来越混浊,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光泽。<br/> “嗨,小女孩儿,怎么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听见了我的哭声,清醒了一些。<br/> “你在、在流血!”<br/> “……没、没关系,别害怕。一切都会停下来的,相信我,我、我一定会保护、保护……”<br/> 她说了一半,猛地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整座房子都黑了下来,那些像是萤火虫一般闪亮的五彩灯再也不见了。<br/> 灯灭了之后,她再也没有开口和我说过一句话,漆黑的屋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一直握着她的手。<br/> 可是,渐渐地,那只手像是冰块一样凉了下来。在这种冰凉的黑暗里面,我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手——真的好冷哦!<br/>我又想起那天过生日,我一口气把所有的蜡烛都吹灭了,爸爸还亲了我一下,要是、要是当时能留下一根——就是那支桔红色的——该多好啊!<br/> “炸毁基地!” <br/> “你说什么?”年老的参谋长吃惊地瞪着只有四十岁的年轻指挥官。<br/> “基地在建成之前就按了自毁装置……”<br/>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前面说什么?”老参谋长断然打断了他的话,可能因为指挥官曾经是他的学生的缘故,老参谋长始终没能真正把他当成长官来敬畏。<br/> “必须得炸毁这个基地,我们的一半以上的兵力都是机器人,如果失去了它们,这场战争必输无疑!但如果炸毁了基地,保住数据库的话,至少我们还有其它四个基地可以利用,或许还有赢的可能!”<br/>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br/> “没有。”<br/> 老参谋长还想说什么,但是年轻指挥官脸上坚定的神情,却使他闭上了嘴。从指挥官十几岁,他和他已经相处了快三十年了,他还从来没见他这么认真过。<br/> 老参谋长意识到,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指挥官已经决定了。<br/> “对方说话了!”通讯员突然大叫起来。<br/> “快接过来!”指挥官吩咐道。<br/> 由监视器传输过来的影像反射在墙壁上的液晶屏幕里,顿时,指挥室的四面墙壁全部都呈现出记忆玩偶那张埋在黑暗中的脸,它张开嘴,开始说话。<br/> 该死,怎么没有声音了?<br/> 玩偶张嘴的同时,老参谋长发现自己的耳朵又失灵了。那是他两个星期前新装的人造耳廓,他的耳朵被敌人打掉了。可能是因为还不太适应,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东西时不时地总会出点儿问题。<br/> 也许恰恰是因为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老参谋长的眼睛忽然间变得异常敏锐。他看到指挥官准备按自毁按钮的那只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还看见基地里所有军官脸上的表情全部僵硬了一下,像是电影里的定格一样,大家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br/> “快点儿告诉我,它到底说了什么?”老参谋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耳廓,终于听见了声音,朝通讯员大声问道。<br/> <br/>“它、她说:黑,妈妈我害怕。”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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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敏》
2003-02-22 17:50:11

<br/><br/> <br/> 1<br/> 他的喉咙被抓出一条一条的血印,西服上衣、领带被甩在地上,衬衣的纽扣也被撕掉了,看上去,他把他前胸能撕的东西全都撕烂了。<br/> 但是那仍然救不了他。<br/>他惊恐地圆睁着双眼,仿佛眼前正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朝他走来,嘴唇变成了青紫色,手指扭曲地抓着前胸。<br/>死了。<br/> <br/> 2<br/> 完全是一个偶然的因素使我目睹了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因为钟表慢了十分钟,也许我永远也不会了解事情的真相。然而,就是这十分钟的时间,却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br/> 那天下午,我和朋友约好了两点钟去白金酒吧谈事情。<br/> 就在准备出门的时候,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刚带上的手表,才发现原来屋子里的挂钟慢了十分钟。如果不快点走,恐怕就要迟到了。<br/> 谁料到,就在这时电话铃忽然响了。<br/>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重又走回房间里,提起电话问道:“喂,哪位?”<br/> “我是……苏凝。”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对方似乎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br/>阿凝五年前曾经有一阵子做过我女朋友,那时候我们两个都刚从学校毕业,她因为早安鸟的事情而留在了那个海岛,而我则正在一家报社里做实习记者。<br/> 可能是我天性疏懒,我和很多女孩儿交往过,但从来没有像些人那样不顾一切或是伤心欲绝过。<br/> 对于阿凝的感情也是如此,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注意她很可能是因为那件著名的早安鸟事件。<br/>阿凝和我一样是个生性淡泊的人,她不喜欢说话,放在人群里并不显眼。可由于早安鸟的缘故,学校里几乎没有不知道她的人。不过可能是长期独自呆在海岛的缘故,她性格有些孤僻,不像我虽然没有至交死党但和谁倒还都和得来。<br/> 这次她打电话是想邀请我去早安岛坐客。<br/>那是一座很小的海岛,每次上岛参观的人不准许超过十个,因为早安鸟喜欢安静,过度的喧闹有可能会影响它们的情绪。<br/> 本来我并不是很想接受这次邀请,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五年前去过早安岛之后,那个海<br/>岛就让我感到非常不安。那种奇异的安宁里面总似乎隐藏、潜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象是一只充满了气的汽球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爆炸。<br/> 可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与我联络。<br/>五年前我陪阿凝地去过一次早安岛,当时我们的感情非常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从那儿返回C城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给她打电话、写信、发E-mail统统都石沉大海,而早安岛又不是一个什么人都可以随便上去的地方,没有她的带领,我根本上不去。莫名其妙地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br/>虽然我不太相信小说里过于戏剧化的爱情,那全是胡扯,但是这件事情的确太奇怪了。我举着电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我猜,那座岛上肯定隐藏了不少秘密。<br/> 两个星期之后,我按照电话里约定的时间到达了F国毗邻早安岛的G市,在那里换乘了小型直升飞机。<br/> 因为早安岛是一座受到联合国保护的特殊岛屿,不允许任何船只停靠,只有坐直升飞机才能抵达。<br/> 3<br/> “他不是一直有心脏病吗?看来这次是复发了,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了!”阿凝偏着头,尽量不去看那具形状凄惨可怕的尸体,小声地安慰着尸体的夫人罗西媚。<br/> 我到了早安岛之后,发现那里已经来了两个客人,一位是近年来房地产业新近崛起的大亨万科,据说他目前的产业已经高达几十亿,另一位则是他的夫人罗西媚。近一年来,他们夫妇为早安岛上的科研项目捐了不少钱,所以也经常来岛上参观。<br/> 这对夫妇虽然态度和气,但无论从气质还是外貌,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超人之处,至少万科是如此,和我印象里的亿万富翁相差甚远。<br/> 至于她的夫人罗西媚事实上长得并不漂亮,但是却显得很斯文,而且打扮得体,年龄也要比万科小上很多,但如果说这两个人谁更能够成功,我倒宁愿相信是这个女人。只有跟她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你才能发现,她有一双隐藏着某种锋芒的眼睛。锐利的眼神很多人都有,但既有那样的目光,又不使其锋芒毕露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br/> 而罗西媚就是这种人。<br/> 而且,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很眼熟。可据她自己说,她从没上过电视或是杂志封面。<br/> 我是中午到达早安岛的,和大家一起吃了午饭。午饭之后,万科一个人去沙滩上散步,可是直到傍晚时分,他也没有回来。她的夫人显得有些担心,于是阿凝和我答案应陪着她去沙滩上找找。<br/> 然后,就找到了这具尸体。<br/> “可是,他还不到四十呢,怎么会……”罗西媚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看上去,仿佛马上就要晕过去了。<br/> “人有旦夕祸福,罗夫人,咱们先回屋打电话吧。”阿凝朝我使了一个眼神,我连忙也走过去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同阿凝一起挽着她,朝研究所的方向走。<br/> 可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一个阴影浮了上来:即使是非常痛苦,心脏病人会是那种死状吗?——衣服全被扒开,身上充满了抓伤。还有他那种恐怖的神情,他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呢?<br/> 难道说,是谋杀?<br/>像万科这种亿万富翁,有个把仇人还真不新鲜。可问题是看上去,他身上又的确没有足以致命的外伤,即使是那些抓痕也确确实实是他自己抓的,因为我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有隐隐的血迹。<br/> 这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沙滩上。<br/> “啊!”<br/>早安岛是椭圆形的,岛上的房子全部建在小岛的中央,而沙滩则在房子的后面,从万科死的地方到研究所也就是十分钟的路。刚看见研究所的大门,罗西媚忽然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br/>“怎么了?”我忙把她和阿凝挡在身后问道。<br/>“那、那个……”她指着大门右面的花坛战战兢兢地说道。<br/>那里有一个东西在花丛的掩映下一闪一闪的发出青绿色的光。<br/>“那是早安!不用害怕,你们看,太阳不是正在落山吗?早安鸟就是在这个时候换色的。”阿凝连忙解释道。<br/>“真、真是可怕的动物!”罗西媚忽然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br/> 阿凝和我知道她此时情绪不对,都没敢说话。<br/> 走到研究所的大门前,我仔细一看,果然是一只羽毛正在换色的早安鸟。<br/> 其实早安鸟虽然长得像鸟,但却并不是鸟类,它不具备地球上任何一种已知生物的特征。它们从不呼吸,也没有五脏六腹,只有一身无比华丽的羽毛,羽毛里面包裹着一个可以随意扩充或缩小的气囊一样的身体。当然有些科学家并不承认那是它的身体,他们认为那身羽毛才是早安鸟真正的躯体。<br/> 早安鸟的羽毛异常美丽,并且以太阳的升落为标准,白天是纯白色的,到了晚上则会变换成例如天蓝、橙红、深紫等等各种颜色,并且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芒。十几只展开羽毛的早安鸟午夜时分站在一起的话,远远看去,就如同节日里的烟火一般绚烂美丽。<br/>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它们是什么,据说,这种动物百分九十以上的可能是一种外星物种。但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br/> 它们吸食这个岛屿上的空气,虽然地球上的空气对我们来说全部都一样,但是这种鸟只吸食这里的,到了别的地方就会死掉。目前还没有人能查出是为什么。它们偶尔也吃一些小岛上特有的海泥,一些研究人员估计那是为了羽毛的成长。<br/> 也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只知道有一个早晨(大概二十年前吧)昏迷不醒的阿凝<br/>在太平洋的一个无名荒岛上被一只早安鸟叫醒。那时,她只有五岁,和父母外出旅游,飞机在太平洋上失事,所有的旅客(包括阿凝的父母)全部遇难丧生,只有她一个人奇迹般地生还,并且除了一些并不严重的外伤之外,她的身体居然毫发无损。<br/> 几个星期之后,救援人员发现了她和那种鸟。而后来又有一些人声称曾在小岛附近见过UFO,所以,人们便推测早安鸟很可能是一种外星动物。<br/> 至于早安鸟这个名字的由来,则是因为当研究人员抵达小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小小的苏凝拥着一群如同燃烧的太阳一般五彩斑斓的早安鸟,像是神话里的天使一样对他们说:“早上好!”<br/> 因为那个时候是凌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br/> 所有的研究人员都被那个情景所折服了,因此把这种鸟命名为早安鸟,而这个不知名的小岛也就被叫做早安岛了。<br/> 从那之后,早安岛就变成了一个研究机构,那时很多国家的学者对早安鸟都相当感兴趣。因为阿凝失去了父母,而且也没有别的亲人,再加上早安鸟和她之间似乎有一种本能的默契,(不管那些鸟类学家或是动物学家多么努力,始终没有办法使早安鸟像对阿凝那样亲近他们)因此在得到了我国的允许之后,阿凝被留在了那个岛上。<br/> 虽然到了上学的年龄她又回到了中国,但是每次假期她都会返回早安岛,从来不肯在城市里逗留。<br/> 换句话说,事实上阿凝是与那些鸟儿一起长大的。<br/> 4<br/> “阿凝,你真的认为万科是心脏病吗?”<br/> 我们把歇斯底里的罗西媚送到她的房间,并且给她服了适量的镇定剂,等她终于睡着了,才悄悄地退了出来。<br/> 我在走廊上,叫住了苏凝。<br/> “怎么?你认为……不是吗?”她欲言又止地说。<br/> “我也不知道,但这座岛始终让我感到非常不安,从我第一次来,就觉得这个表面安宁平静的地方,始终潜伏着某种看不见的危机。”<br/> “你的感觉……没错。”阿凝沉吟了一下说,“事实上,如果不尽快想出办法的话,这个危机早晚会毁了整个早安岛。”<br/> “那是什么?”<br/> “偷猎者。”<br/> “偷猎者?”我想了想问,“是不是为了那个‘霓裳羽衣’?”<br/>“你的消息到真是灵通!”她无奈地点点头。<br/> “做记者的嘛!”<br/> ‘霓裳羽衣’是一种利用早安鸟的羽毛做成的衣服。由于早安鸟的羽毛冬暖夏凉、而且即使制成衣服,到了夜晚依然也会发出各种颜色的绚丽的光,再加上它又是地上唯一的外星动物,一些非法商人就出高价雇佣狩猎者猎杀早安鸟以偷取羽毛,做成所谓的霓裳羽衣。虽然各国政府对此都严令禁止,但越是这样,这种衣服的价值就变得越昂贵。一时之间,一件霓裳羽衣甚至可以换两三袋黄金和钻石。在上流社会,这已经变成了一种时尚,很多富翁都以拥有一件霓裳羽衣为荣。所以虽然是非法的,但是仍然有很多亡命之徒会想出各种办法,来捕杀生活在这个海岛上的早安鸟。<br/> “要真是这样的话,危险的不只是早安鸟吧?那些偷猎者恐怕都是相当危险的人物!”<br/> “怎么办呢?社会问题。这就是生活啊!”她可能是想表现得成熟一点儿,但眼神却显得有些茫然。她自己不知道,那其实是一种很无助的神情。<br/>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我身旁走过,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br/> “你,还好吗?”我跟了进去,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坐在了沙发上。<br/> 她站在门边有些犹豫,看上去好像是不想请我出去。<br/> “还好。”她终于关上了门。<br/>因为我一直在观察她,就在关门的一瞬间,我看见她脸上流露出一种倦怠、忧虑甚至于戒备的神色,那是只有处在深度恐惧中的人才有的神情,看起来,那些偷猎者不仅仅是让她感到无奈而已。<br/> “咦,你生病了?”电话就放在沙发旁边的小书桌上,旁边记录电话号码的本子是敞开着的。<br/> “啊?没有啊?”<br/> “那这里怎么有袁大夫的号码,它可是著名的皮肤科专家。”<br/> “噢,那个呀!……前一阵,我脸上长了一些东西……,你怎么会认识他?”<br/> “你忘了我对猫毛过敏?后来找他咨询过。”自从上岛以后,我始终没有机会提五年前的事情。<br/> “忘了?”她愣了一下,“……是呀,好多事都记不清了。”<br/> “真的……全都记不清了吗?”<br/> “你的——工作怎么样?”<br/> 我看了看她,“还好。在做一个有关汽车的专栏。”<br/>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纠缠的人,既然她不想说,我也就随着她转移了话题。<br/>“还是那家报社?”<br/>“早换了。实习期都没过。可能是这个岛让我水土不服,五年前呆在这里我就觉得不太舒服,那次回去之后就病了,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再回报社的上班的时候位子就没了。”<br/>“一个月?”她又愣了一下,“——这么……久啊!”<br/>我直视着她,想从那个凝滞的神情里面看出对我的留恋,但她马上恢复了正常的神情,笑了笑对我说,“不过和五年比起来,一个月可就太短了。”<br/> 我看着她的眼睛,就在那一刻我甚至敢确定,肯定有一些东西存在并且生长在那里,就在那双眸子里,隐藏着那么多如同潮水般汹涌、湖蓝色的忧郁。<br/> “我真的有些……累了,你可不可以……”没等我有所表示,她马上说道。<br/>如果她不是用那么疲倦的口吻,也许我真的不会离开。<br/> 5<br/>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始终打不出去,阿凝怀疑可能是海风吹断了电话线。<br/> 第二天早晨,大家一起在餐厅里吃早饭的时候,她对我们说了这件事情。<br/>罗西媚的精神丝毫没有好转,事实上,从脸色上看,应该说是更糟了。她的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得可怕,虽然昨夜睡前给她吃了镇静剂,但是两只眼睛里仍然布满了血丝。<br/> “什么?电话打不出去了?”她一听到电话线断了神情立刻紧张起来,“那我们岂不是和外界失去联系了?”<br/> “不会的,我们这里有供运输用的直升机,只不过昨天开出去购买食物和一些生活用具了,明天一早他们就能回来。”<br/> “明天?你是说我得守着我丈夫的尸体,还得在这个倒霉的地方住上整整一天?”罗西媚气急败坏地大叫着站了起来。<br/> 紧接着,她忽然眼睛紧盯着门外,尖声大叫起来。<br/> 我的位置背对着玻璃门。我转过身,发现原来是一只站在门外的早安鸟,可能是它的叫声吓了她一跳。早安鸟其实并不鸣叫,只是在收宿气囊的时候,气囊受到摩擦才会发出这种尖利的声音。<br/> “这些该死的怪物、该死的鸟!”她张开双手,气势汹汹地朝大门口冲了过去。<br/> “我去、我去!”阿凝连忙站起身拦住她,自己跑到门口,赶走了那只早安鸟。<br/>阿凝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像罗西媚一样苍白,不住地向我使眼色。<br/> “怎么了?”我们假装去厨房端牛奶,避开了罗西媚,我悄悄地问道。<br/> “我好像看见、看见一个……,算了,也许是我看错了。”<br/> “阿凝,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偷猎者?”<br/> “隐隐约约的,有个人影,我也没太看清楚。……不行,。我看我最好还是出去看看,那些早安鸟太不安全了……”她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安,把牛奶放在我手里,转身就朝门外跑。<br/> 不行,她一个人太危险了!<br/>我回到餐厅,放下牛奶,也追了出去。<br/> “电话真的是风吹断的吗?电话线会架在可能被海风吹断的地方吗?”追上她之后,我问道。<br/> “其实……前一阵子,我们的电话线也断过两次,后来发现都是被人剪的。”<br/> “又是偷猎者?警察不管吗?”<br/> “唉。”她叹了一口气,“好像杂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怎么抓也没有用,比黄金、钻石还贵重的羽毛,谁会放弃呢?”<br/>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黝黝的东西。<br/> “手枪?你会用这个东西?”我惊异地望着她,在我印象里的阿凝即使不是柔弱的,至少也不该拿这种东西。<br/> “我们被允许配枪,总不能专门弄一个连的警察守卫这里吧?研究项目和封闭小岛已经花了太多的经费。我们……”<br/> “那是什么?”阿凝的话还没说完,我忽然看见一个橙红色的东西在前面树林深处晃了一下。<br/> “帽子——偷猎者!”阿凝一边喊着一边战战兢兢地举起枪,看样子是要开一枪吓吓那人,但是等她好不容易控制住发抖的手指,闭紧了双眼,用力扣动扳机的时候,我却看见手枪上的保险根本就没打开。<br/> 我笑着摇摇头:“早跑了!”<br/> 我们走进那片树林,还没走近,我就远远地看见一棵一人多高的树桩上顶着那顶红色的贝雷帽。如果从后面看过去,再加上其它树木的掩映,还真像一个人的背影。<br/>看着那棵滑稽的树桩,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忽然袭上了我的心头。<br/> 糟了,罗西媚现在可是一个人呆在研究所里!<br/> “阿凝,快走!”我拉着苏凝就往回跑。<br/> “怎么了?”她问。<br/> “……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些东西不对头。”<br/> “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的话没说完,我们已经跑到了研究所大门前。<br/> 大门是敞开着的,罗西媚瘫在门前的台阶上,她的上衣也被撕破了,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脖子,脸色铁青,已经死了。<br/> 和万科一模一样的死状!<br/> <br/> 6<br/> <br/>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阿凝害怕地望着我,声音都有些发颤了。<br/>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禁不住毛骨悚然了,“要不然,咱们先回屋吧。”<br/> 我扶着阿凝绕过尸体,走进研究所,她的胳膊在发抖。<br/> “别担心,明天直升机来了,我们就能叫警察了!”我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如果说万科和罗西媚都是被那个不知藏身何处的猎偷者杀死的,那么再杀两个对他来说,岂不是易如反掌吗?<br/> “阿凝,你没事吧?”我握着她手的时候,她抖的厉害。<br/> “没、没有。”她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却楚楚可怜。<br/> 在我想把她揽进怀里的时候,她却忽然大惊失色,像是遭到追击的小动物一样拼命地躲开了。<br/> “怎么了?”我问。<br/> “我……”她刚说了一个字,又不说话了。<br/> “为什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五年来你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忽然间一个电话就把我叫来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呢?”<br/> “我、我——”她在我的逼视下不敢抬头,脸胀得通红。<br/> “——我要去洗手间!”<br/> 天哪!<br/> 我差点晕倒。<br/> 她像是小鹿一样飞快地跑进了洗手间。<br/> 这到底是个隐藏着什么秘密的小岛呢?我越来越感到早安岛上充满了诡异的气氛。<br/> 阿凝很久没出来,我坐在沙上发换了一个姿势。<br/> 咦,这是什么?<br/> 沙发垫由于我的挪动翘起了一个角,我把它下面放着的东西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本书。<br/> 书名叫《过敏性反应大全》。<br/> 又是过敏?<br/>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个电话号码,袁大夫不就是过敏症的专家吗?<br/> 我本能地翻开了书的第一页。目录很长,我随手翻看着。<br/> 翻到第三页时,我发现目录上有一个地方画了一个古怪的记号。<br/> 心脏荨麻疹 ………………………………………… 181页<br/> 我翻开那一页,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砰砰地跳起来。<br/> 难道说,这本书上的东西就是秘密所在吗?<br/> 181页详细介绍了那种叫做心脏荨麻疹的病:<br/> 由于皮肤和粘膜的毛细血管快速扩张,导致血管的通透性迅速增强,血管里血清大量渗出,表皮形成局部水肿。而这种渗透出的血清对皮肤的末梢神经具有强烈的刺激,使患者感到瘙痒。随着血清渗出的增加,患者会越来越痒。由于心脏抗过敏功能比较弱,因此会产生类似皮肤的过敏反应:血清大量渗出到心肌间质,引起心脏水肿。这种水肿严重干扰心脏的传导系统,心脏被迫做出强烈反应,造成胸闷心悸,气喘不停、脸色惨白、大汗淋漓,严重的可造成死亡。<br/> 我放下书,万科和罗西媚不就是这种症状吗? <br/> 这本书里怎么会有他们死时的症状呢?还有,五年前我来的时候,这里至少有十几个研究人员,怎么这次一个都不在呢?而且,所谓的杀人的偷猎者事实上并没有真的出现过,我只是从阿凝那儿听到而已。难道说……?<br/> “你在——”阿凝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br/> 我抬起头,她的话没说完就住了口,呆呆地看着我手里的书。<br/> 如果说之前只是我的胡思乱想的话,那么就在这一瞬间,她脸上的神情使我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br/> “——你在干什么呢?”她接着问道。<br/> “那不是心脏病,是谋杀对不对?”<br/> “什么?”<br/>“是你……杀死了他们!”<br/> 7<br/> “我?”她神情惊异地望着我,“可偷猎者……”<br/>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偷猎者,也许以前偷猎者们的确来过,但这次却只是一个树桩而已。”我直视着她,肯定地说道。<br/> 她沉默了,然后抬起头。<br/> “那你倒说说看,我干嘛要杀他们?<br/> “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连苏凝都会杀人的话,那么她只可能为了一件事!”<br/> “什么?”<br/> “早安鸟。”<br/>“可是万科夫妇一直在资助这个项目,这个研究所如果没有他们的资助,说不定早就倒闭了。杀了他们对早安鸟又有什么好处?”<br/>“本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那个电话号码和这本书却让我忽然明白了,你杀死他们是为了制止偷猎者!<br/>“我曾经听说过一个象牙的故事。一群大象因为贵重的象牙遭到了狩猎人的袭击,大象们奋力抵抗,但是死伤惨重、数目越来越少。眼看大象就要灭绝了,政府终于下令严禁狩猎,但是禁令仍然抵挡不住象牙的诱惑,象群最终还是灭绝了。当有关人员下来寻找的时候,发现只有一只又老又残的象残留了下来,没有遭到屠杀。<br/>“因为它的象牙已经脱落了,于是,这只象反而保住了性命。<br/>“比黄金还昂贵的衣服,即使是拼了命,人们也不会放过。想要保护早安鸟就得让它们的羽毛变得毫无价值。可是早安鸟又不能像脱掉象牙的大象一样没有羽毛,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们的羽毛变得比毒药还危险。这种羽毛将引起一种叫做心脏荨麻疹的过敏性反应,而此种过繁反应严重的可以在几分钟内猝死。外星鸟的栖息地、百万富翁猝死,这肯定会引起轰动性的效应,到时候,全世界都会知道早安鸟的羽毛对人类的心脏,将会引起致命的过敏反应。”<br/>“再美、再实用、再有收藏价值的衣服,如果碰了就会死,就是白送给他们,恐怕也没有人敢要。”<br/>“过敏!——这就是你杀死万科夫妇的真正目的。你可能是在他们的饭里提前放了安眠药或镇定剂,然后趁他们熟睡的时候,给他们注射了一碰到早安鸟的羽毛就会引起过敏反应的药物。所以,万科在沙滩上散步时死了,因为那里有早安鸟飞过。而罗西媚则是死在大门外,吃早餐的时候她已经要去轰那些鸟了,但被你拦住了。我们走了之后,她肯定是又看见了让她害怕的早安鸟,于是自己冲出来想要轰走它们,碰到鸟毛时,她的过敏反应也就被引发了。这样,当警察验尸时,肯定就能得出鸟毛过敏引起心脏荨麻疹而猝死的结论了。……阿凝,看着我,我说的对吗?”<br/>“没想到……”她终于抬起头,额前的一缕头发垂下来,“……你还是那么聪明。我父母死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笔遗产和一所房子,我变卖了房子再加上遗产里剩下的钱,用他们聘请了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医学天才。他答应帮我制作使人类一碰到早安鸟的羽毛就会过敏的药物,两星期前,他终于成功了。”<br/> “这么说,是真的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难道就真的没有其它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吗?”<br/>虽然已经猜出了真相,但她的平静却让我感到害怕。<br/> “……没有。”她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然,但马上又重新振奋起来,略有些激动地说说,“人类有几十亿,可早安鸟却越来越少,甚至不到几百只,这样下去的话,它们迟早会灭绝的。如果只是牺牲几十亿中的几个人来挽救这些连整个物种都要毁绝的动物,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更何况那两个人本来就是罪魁祸首!”<br/> “罪魁祸首?”<br/>“对,罪魁祸首!这也是他们俩人脸上的神情为什么那么恐怖的原因,因为是他们派人杀死了那些早安鸟,偷走了它们的羽毛。他们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但他们知道,那些鸟儿、那些他们曾经残杀过的鸟儿,要来向他们复仇了!”<br/>“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制造霓裳羽衣的幕后黑手?”我诧异地问。<br/>“其实你以前见过罗西媚。你忘了五年前你上岛来玩,回去的时候,有一个助理研究员也要离开这里,于是你们俩人乘同一架直升机离开早安岛,飞到了G市。”<br/>“怪不得那么眼熟,原来是她,不过她的变化可真够大的。”<br/>“那天,走的不仅是你们俩,还有一只已经死了的早安鸟。她临走时杀死了一只早安鸟,并且带走了它的羽毛。<br/>“她回到城市里面,说服了当时已经在房地产业小有名气、略有资产的万科,让他拿出钱来投资制造了第一件霓裳羽衣。然后又找来偷猎者、买通一些政府官员,开始专门销售霓裳羽衣,并且赚了大钱。最后,她成功地使万科娶了她。”<br/>“怪不得他们几年间就赚了那么多钱。可是……,他们近一年不停地给早安岛的科研所捐钱,是不是有赎罪的意思呢?”<br/>“赎罪?你别幼稚了!他们是想研究出来早安鸟的繁殖方法,像是养鸡或猪那样,把它们变成家养的,然后大批生产霓裳羽衣。可据我所知,早安鸟根本就没有什么繁殖方法,它们似乎只有那些,死了就再也没有办法增加了。<br/> “以前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全都被排挤出了研究所,现在这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再过两三天就会有一批新的科研人员来主管这个研究所,而那些人事实上早就被万科买通了。一旦他们来了,交接成功,这里就不再是早安岛,而是一座——彻头彻尾的屠宰场了。<br/> “怪不得我们三个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工作没有。剩下的那几个人又‘刚好’去买东西了,是不是?”<br/> “本来有一个留守的,但是有人给他发了一份母病危的电报……”<br/> “可你是怎么知道是罗西媚杀死的第一只早安鸟呢?”<br/>“那个女人可以说真是机关算尽,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假意敷衍我,可是有一点她却没有算到。”<br/> “什么?”<br/> “我和早安鸟之间的联系。”<br/> “你们之间的联系?”<br/> “发生空难的那年,我掉进大海里,起初并没有看到早安岛,就在马上就要死掉尸沉海底的时候,昏迷之中我听到一个声音叫我,那个声音仿佛有股强大的力量,不仅唤醒了我,似乎还指引着海流,把我托上了小岛。”<br/> “你是说,你可以同早安鸟心灵沟通?”<br/> “对。但是这件事情我和谁都没有说,科研所的人也不知道。那些活着的早安鸟告诉我,它们亲眼看见那个女人杀死了自己的同伴。”<br/> “那它们为什么不阻止她呢?难道它们没有这个力量,以它们那么庞大的身躯,两三只一起至少可以抵挡罗西媚,更何况是那么一大群。”<br/> “在早安鸟的智慧里没有攻击这个词,它们那里甚至没有生和死,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早安鸟的内心世界,我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里至少是一个非常温暖、安全、博大的地方。”<br/>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随着它们走呢?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如果早安鸟真如你所说的是那么一种智慧生物,那么它们出现在这里、甚至于遇到这些杀死它们的人,说不定都在它们的预料之中呢?也许任事情自然发展,才是早安鸟真正所需要的呢?”<br/> “可问题在于——我、只、是、一、个、人、而、已!”她极为悲伤地望着我,“你忘了我和它们不一样,我并不是一只真的早安鸟。作为一个人,你能眼睁睁地看别人杀死你的亲人朋友、父母兄弟,催毁你的家园,夺走唯一给你温暖的东西吗?——我不能!<br/> “还记得昨晚你问我是否还记得你对怕猫的事情吗?事实上,就是因为你对猫毛的过敏反应提醒了我。……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我怀里的小猫把你吓得那个样子,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有恐猫症,后来……”她停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br/>“最后一个——这件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我也一起叫来?”不知道是不是所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我感到有些头昏,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br/>“因为想要把霓裳羽衣顺利地卖出去,还需要一个宣传手段,可是这种事情又不能做广告。如果放弃用外星鸟羽毛做材料的说法,只说是普通的材料,又失去了收藏价值和轰动效应,要怎么样才能既让富翁们相信霓裳羽衣的确是外星鸟的羽毛制造的,又不触犯法律呢?”<br/>“怎么样?”<br/>“写一篇冒似环保的文章批判这种行为。”<br/>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扔到我面前。我伸出手接,纸却掉到了地上。我低头俯身去捡,再抬头屋顶开始旋转,我猛地晃了晃自己的头,屋顶终于停了下来。<br/>是五年前的剪报。<br/>标题是:“用外星鸟的身体制成的霓裳羽衣”。<br/>……早安岛的羽毛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资源,它所制成的衣服不仅……<br/>我大略看了几行,发现这根本不是新闻报道,而是变向的广告。<br/>我还想往下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屋顶刚刚停止了旋转,那张剪报上的黑字又开始在我眼前跳舞。<br/>“……那天离岛的时候,你们是坐直升机一起走的,于是她买通了你,”她继续在一旁说道,“让你在报纸上披露了早安鸟的事情,外星鸟毛做的霓裳羽衣,多有格调、多有情趣,又有权威报纸作证,怎么会卖得不好?”<br/>我忽然明白了,她弄错了一件事情,她以为那篇文章是我写的。我感到毛骨悚然,但却丝毫也动弹不了了。<br/> 不,你弄错——弄错了!我在心里对她狂喊,那篇文章——<br/> ……可是我却说什么也发不出声音了,一股凉气掠过我的后脊梁,浸透了全身,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下滑、瘫软,却无法控制……<br/> ——不是我写的!<br/> 头越来越沉,我也越来越想睡,就在即将进入彻底的黑暗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来——早餐是她准备的…… <br/> 8<br/> “我知道不是你写的。”我醒过来,她站我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支用过的针筒。<br/> “你知道?”<br/> “你不是说,从早安岛一回去就住了一个月的院,一个住院的人是不可能发稿的,肯定是当时代替你的人用你的名字写的。”<br/> “可我难道就不会骗你吗?”<br/> “那时你还并不知道我要杀你们,没有必要骗我。”<br/> “即使我不知道你要杀我,但是我为了和你合好也可以编造那种谎言。”<br/> “神情!”<br/> “什么?”<br/> “和你的理由一样。你说谎的时候,也不是那种神情。而且……我给报社打了电话,也证实了你的话。”<br/> “电话线是你切的,所以你当然可以再接上。……那篇文章的确不是我写的。”<br/> “不幸的是,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一点。”<br/> “所以,为了灭口,你还是得给我注射那东西。”<br/> “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要死。”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走到了窗前,胳膊猛地用力,窗子像是地狱的门一样,砰地一声,被打开了。<br/> 她站在窗前,抬起头,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温柔的光。我猜,她是在与早安鸟进行心灵沟通。<br/> 成群结队的早安鸟飞到了窗前。<br/> 我立刻感到呼吸困难,我想我要死了。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看见了她的脸,她的脸又呈现出那种让我心碎的哀婉的神色。<br/> 她一边看着我,却一边微笑起来——如此哀恸却又如此美丽动人的笑容。<br/>我瞪着桌子上的那支针筒,忽然明白了,“不是我,你给你自己……”<br/> “在这个世界上,”她打断了我的话,再次仰起脸,从窗外掉进来的阳光仿佛珍珠一般洒在她的脸上,“我只爱过两样东西!”<br/>一只早安鸟从她面前飞过,她像是要抚摸它一下举起双手,却又按在了自己的胸前。她的嘴角翘起,看上去像是想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但是眉毛就像是受到隐形外力的压迫,不由自主地蹙在一起。<br/>她开始呈现出痛苦的神情。<br/> “——早、早……”她按着前胸的手指,紧紧地揪住衣服的前襟,额头上溢满了虚汗,“……早安鸟和——……”<br/> 她倒在了地上,挣扎了一上,想说什么,但嘴唇的颜色变得越来越青。她用手抓着自己的脖子,努力地喘息着。<br/> 我快步走过去。早安鸟被我惊动,扑愣一声全部飞了起来,它们伸展开雪白的羽毛,迎着阳光闪闪发光。<br/> 我俯下身,把她抱在了怀里,替她说道:<br/> “和我。”<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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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一样傻》
2003-05-07 21:01:38

<br/><br/> 张卓<br/>你别为我呐喊别为我哭/别让我明亮的眼睛模糊/你别给我幸福别给我苦/别让我知道了回家的路……<br/> ——《其实我没有想法》<br/> <br/> 傻瓜<br/> “带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br/> 他说话的时候,用脚踢了像是一团烂抹布一样蜷在地上的阿甘一下,还踩着了他的手指。阿甘连忙把被踩的手指头塞进嘴里,用力地吸吮起来。<br/> 其实阿甘自己也不知道像这样去舔一根粘着鞋印的手指,究竟是不是一个傻瓜的正常行为,因为那东西今天早晨才刚刚植入他体内,现在恐怕还没来得及完全发作。<br/> 不过他觉得,至少这怎么也该是一个接近傻瓜的行为吧?<br/> 他就是在刚换上那东西之后,遇见这帮人的。开始他还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可后来他马上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是个傻瓜了,一个傻瓜是不会思考这一类的问题的,于是他也就真的不再想了。<br/> “什么?你想带这个笨蛋去?”那群人里穿红色超短裙的女孩子生气了,她一生气就爱用舌头舔嘴唇。<br/> 阿甘喜欢厚嘴唇的女孩,或者也许应该说他以前喜欢,至于现在是不是还会喜欢下去就不由得阿甘自己做主了。不过他希望那东西能够让他保留这个习惯,因为,厚嘴唇的女孩儿就是他妈的好看。<br/> 其他人也开始纷纷跟着反对起来,显然他们也不喜欢像是抹布一样的白痴跟在后面。<br/> 看来袖子(因为那个男人衬衣的袖子上别了一条经过泡制的三脚蛇的尸体,所以阿甘私下里管他叫袖子——阿甘觉得傻瓜应该是这样给陌生东西起名字的)是执意想要带阿甘一起走,他挥了一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并且用胳膊搂住了厚嘴唇的女孩儿。她不开心地扭动了一下,但还是被他搂住了。<br/> “伙计们,咱们费劲从那个有毒的‘蘑菇城’赶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些人安静下来,看上去袖子似乎在他们中间还是很有号召力的,他一边搂着裙子(因为那个厚嘴唇的女孩裙子短得简直就像是什么都没穿,所以阿甘决定不叫她红唇而叫裙子)一边问。<br/> “为了开个傻瓜福利院!”女孩儿仍然和他别扭着,虽然没有挣开他的手,但嘴里却小声嘟哝着。<br/> “为——了——”他没理她,拉长声音喊道,那些人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他一起嚷起来,“爽!”<br/> “那么,还有什么比带着一个白痴闯进外号叫做铜墙铁壁的实验中心更爽的事?”<br/> 火花<br/> <br/> 可能是能源正在逐渐减少的缘故,傍晚的时候,大街上的电磁攻击球比早晨稀了一些,但同时天也黑了下来,所以躲避那些带着强大电流足以把人烧焦的、源源不断从空中落下的电磁球,反而显得更加困难了。<br/> 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到处都是被焚毁的建筑物和烧得残缺不全的房物,以及远处不停闪现的火光。偶尔有两个高速运行的电磁球相互碰撞,就会有明亮的火花在昏暗的暮色中四处飞溅。<br/> 这是一个被电磁球包围,正在燃烧着的空城。<br/> 吸引这帮嬉皮士们来这个城市的原因,也正是这些电磁球。<br/> “这个、这个!”<br/> “快、快,别让它跑了!”<br/> “笨,你不会使点劲儿?”<br/> 阿甘尽量显得傻头傻脑地跟在他们后面,那些人一边尖叫着,一边举着粗大的木头棒子追打半空中还没有完全落下的电磁球。<br/> 阿甘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这种防护服又大又笨,头盔还有点儿遮挡视线,弄得他挺不舒服的。<br/> “看球!”<br/>一个家伙把电磁球拨到另一个家伙的脑袋上,球被绝缘的头盔弹到一边,撞在另一个球上,立刻擦起一团火花。<br/>两个电磁球几乎就在他脸的正前方爆炸,把阿甘吓了一跳。<br/>“有种别跑!”<br/>“打过来啊……”<br/>所有人都开始朝别的人击打电磁球。<br/> 阿甘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他们,心想,我要不是个傻子,没准和他们一块玩吧?要不就看也不看他们就走——这也太傻了吧?<br/>比我还傻!<br/>“你说我能打中那个眼镜蛇吗?”裙子因为阿甘的缘故,一路上一直不理袖子。阿甘注意到袖子凑过去想要跟她说话,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前面有个家伙耳朵上挂着一只风干的眼镜蛇的头。<br/> “不能!”裙子说。<br/> 袖子抡起木棒,电磁球立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人的左耳朵,然后被防护头盔弹开,掉在了地上。<br/> 他转过头来看裙子。<br/> “看球吧你!”没想到她也挥起棒子把一只球朝他击过来,袖子来不及躲,打了个正着。<br/> “哈、哈……”裙子笑着跑了。<br/> “你等着!”袖子追过去,从后面抱住裙子的腰。<br/>裙子一边笑一边挣扎着,不知道是防护服连接头盔的带子松了,还是她太用力,她向前猛地一冲,头盔居然一下子掉到了地上。<br/>一个电磁球刚好飘到她袋脑上方,裙子连叫都来不及叫,球就朝她的脸砸过来。<br/>肯定烧焦了!阿甘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最不愿意看见美女被毁容了。<br/>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裙子已经在袖子怀里了。阿甘估计,不是他帮她挡开了那颗球,就是他及时地把她拉了过来。<br/>袖子抬起手,阿甘以为他一定是想帮她把头盔重新带上,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一下子把自己的头盔也摘了下来。<br/>两个人立时全部暴露在电磁球的攻击中了。<br/>其它人一边尖叫着一边围拢过来,不过阿甘马上发现,这些人尖叫,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由于兴奋。<br/>袖子开始和裙子接吻。<br/>这些人显然曾经玩过这种游戏,并且深谙此道,站在一旁的人纷纷举起木棒击落企图砸在他们头上的电磁球,而其中一个人甚至于数着数、计算起时间来。<br/>“七、八、九……”所有人全都一起叫嚷着。<br/>闪光的电磁球像是华丽的子弹一样,在他们两个身前、身后,不断的落下。忽然间,一颗被遗漏的电磁球再次朝着裙子那张漂亮的小脸飞过去,阿甘这次没闭眼——他已经看呆了。<br/>“小心!”他忍不住站了起来。<br/>袖子像是毫不在意地抬了一下穿着防护服的手臂,就把那个球挡到了别处。<br/> 真他妈的疯狂!<br/> 阿甘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想,这些家伙是不是全都疯了啊?<br/>不过,他马上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衬着四周由于电磁球相互撞击而溅起的火花,暮色中的裙子不仅嘴长得好看,其实哪儿都挺好看的。<br/>简直就跟那些该死的煽情的电影镜头似的!<br/> 奇怪的是,裙子的超短裙虽然很短,但是上衣却包得严严实实的,特别是那个像围巾一样严实的领子,把她的脖子整个都藏了起来。<br/> <br/> 铜墙中心<br/> 一路上不知道击碎了多少电磁球,等他们到达铜墙中心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br/> 城市里的高级建筑全部安了自动防火装置,铜墙中心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它在那些电磁球的攻击中完整地保存了下来。<br/> “怎么会这么简单呢?”闯进中心的资料库时,鼻子上纹了一只蝙蝠的家伙说,每次闯进这种防范森严的地方,都是他来拆除警报装置的。据说,他很久以前当过兵,不过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本事是怎么来的了。<br/>他们进第一道门时,这家伙把它炸开了花。以他们以往的经验来看,城市里面一些重要的地方虽然已经没有人了,但是警报系统却因为是由电脑控制的往往还起着作用,所以,每次他们都要要费很大力气找到主电脑砸了它才行。像铜墙中心这样重要的地方,必然也是这样的,所以来之前他们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到没想到是居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br/> 屋子里很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大家摸索着寻找电源开关,找了半天,也没把灯弄开,最后有个家伙站在那儿喊了一声“开灯”,居然立刻就亮了。<br/> “全自动的?”纹蝙蝠的家伙皱了皱眉,“看来电脑没坏,可是怎么会没有警报呢?……这种地方不应该啊?”<br/> 他一个人在那儿咕哝着,别的人则在屋子里四处乱翻起来。<br/> “嘿,伙计们,是这个吧?”一个矮个儿女孩儿站在保险柜旁,举着一张信息盘喊道。这女孩儿以前曾经参加过一个团伙,学会了开保险柜的全套本事。<br/> 信息盘是一种像名片大小可以储存影音资料的专用磁盘,据说战争结束之前,它的需求量非常大。不过现在不大见得到了,还好她学开保险柜时,接触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道怎么使。<br/> 女孩儿在盘底摸了摸,手指用力一按,就把它给打开了。<br/> “您现在启动的是N公司闪电牌模板资料库中的A617-11号模板……”信息盘上微缩的三维全息画面居然并不像他们所想的是个横眉立目的军人或是个带着口罩僵尸一样的科学家,而是一个漂亮的、穿着泳装、三围标准的女模特。<br/> 她拿腔作调地说道,仿佛这些模板不是战争期间的军事物资,反而是在某个娱乐节目的间歇做的广告一样。<br/> “该模板的优点是植入的速度快,几乎在几小时之内就能产生作用,可以彻底覆盖以前的思维方式,不会残留一点儿痕迹。而且价格比同档位的产品低百分之三十四到四到。唯一的副作用是:可能会对某些人产生过敏反应,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会有抑郁、烦燥、神经质等特征,严重的会在几个小时内神志模糊。但绝无生命危险,而且所有症状二十四小时之后,则会自行消失。”<br/> 她继续说道。<br/> “现在请看植入模板的实例演示……”<br/> 女模特消失了,画面上出现一个裸着肩膀的头发很短的女人。<br/> “如果头发很长的话,首先要把它们用发带全部拢起来,系在头顶,以免发丝影响植入过程。”那个女模特的画外音继续说道。<br/> 画面上出现一只手,从装着信息盘的袋子里取出一个像拇指大甲虫形状、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被特写镜头拉近,可以看见在它的下方有一根非常尖锐的钢针。那只手取下针上的封套,对着那个短发女人裸露出来的脊椎骨用力一按,“那只甲虫”立刻就贴在了她的皮肤上。<br/> “……植入过程就是这么简单,十分钟之后,您就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了!”画外音兴高彩列地说话的同时,一种难听的舞曲节秦的音乐也跟着响了起来。<br/> “就是它!”没等演示完,信息盘就被一个家伙抢走。其它人立刻追过去,哄抢成一团。<br/> 这些人之所以来这个城市,除了因为想看看传说中的电磁球攻球,还因为在别处听人说这里居然还保存着战争时期间谍们用过的老式“刑具”。<br/> 据说在战争结束之前,市面上曾经流行着一种可以植入人类大脑,迫使俘虏立刻转变成己方士兵的迷幻剂。但是谁也没想到,这种“迷幻剂”居然是这样的。<br/> “找个人先试试吧。”带蛇头耳环的家伙说。<br/> 乱糟糟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br/> “我吧!”袖子露出兴奋的神情,似乎他生来就是为了冒险。<br/>他一边说一边脱下了防护服。<br/> “别!”裙子不安地说,一进这个房间,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掉进了一个令人恶心的、黑洞洞的陷阱。<br/> “没事儿。”<br/> “不行……”裙子紧张地看着他,一把抢过了那东西。<br/> “那么谁来试呢?我们不就是为这个才来的吗?”袖子耸了耸肩反问。<br/>“这不是现成的吗?”这帮人互相看了看,找到模板的矮个女孩儿忽然发现了阿甘。<br/>“有道理,反正他也是个傻子!”<br/>“对,没准还能给他治好呢。”<br/>其他人纷纷赞同。<br/>“听着小子,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完全可以说不,我们不会强迫你的!”袖子看了看阿<br/>甘,把他拽过来,语气严肃地说。<br/> 阿甘不知道一个傻子这时候应该答应还是不答应,不过他觉得反正答应了也无所谓,因为那东西根本不可能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所以就点了点头。<br/> 那些人立刻拥上去,七手八脚的把他按在椅子上,仿佛他是个芭比娃娃一样,将阿甘的防护服和外套全都扒了下来。这回,他可算是真正找着当傻子的感觉了。<br/> “是插在这儿吧?”一个家伙在他后背上用圆珠笔画了个点。<br/> “差不多吧?”另外一家伙取下模板上的封套,用手在那里比划着,却不敢扎。<br/> “快点儿啊!”<br/> “又不是绣花!”<br/> “哎,别碰,别碰!”<br/> “歪了吧……”<br/> 又凑过来几只手,互相一抢,也不知道是谁一用力,那根针就刺了进去。<br/>黑色的“小甲虫”像是能吸人血一样攀附在他的脊椎骨上,转眼间居然变红了。<br/> “不会……真的弄歪了吧?”大家看见那只像是因为吸了人血而变活了的红色“甲虫”都有点儿害怕了。<br/> “没有,没有。”又是那个矮个女孩儿,“这两个东西好象是连着的,”她指着那张信息盘说,“看,这上面正读取数据呢,还有一分钟,马上就准备就绪了。”<br/> 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阿甘和那张信息盘。<br/> 大约一分钟之后,信息盘里传来一个与女模特完全不同的嗡声嗡气的声音:<br/> “数据读取完毕,准备清理、输出旧的模板样式……”<br/>忽然间,那呆板机械地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信息盘也像是着了火一样发出报警的闪闪红光。<br/> “警告、警告!数据被锁住,无法输出、无法输出!”<br/> “拔、拔下来,能不能把那东西拔下来啊?”有个人企图走上去把甲虫从阿甘身上拽下来,可是另外一个人立刻喊道,“哎,别乱动!和他连着呢,搞不好要瘫痪地!”<br/> 那人立刻不敢动了。<br/>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br/> “模板自动退出、模板自动退出!”信息盘自己运行了一阵,又发出了正常的声音,那只“小甲虫”也应声自己掉了下来。<br/> “你没事儿吧?”裙子担心地看着一直闭着眼睛的阿甘问。<br/> “呵呵!”阿甘睁开眼睛看见裙子的脸,立刻笑了起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坐在椅子上转了转脖子,像是真正的傻瓜一样,一边傻笑着,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br/> “他没事!”<br/>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放松下来。<br/> “看来这东西没有任何作用!”裙子松了一口气。<br/> “是吗?”袖子一边捡起那只“甲虫”放在手心里玩弄着,一边对裙子说。<br/> “咱们走吧!”裙子不舒服地皱了皱眉。<br/> “急什么?”<br/> “你不走我自己走了!”<br/>裙子一般不相信预兆啊心灵感应这种东西,但是有时候又下意识地会感到害怕。<br/>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让她越来越讨厌。特别是刚才看见那只甲虫在阿甘背上变成红色的时候,她几乎想要吐出来了。<br/>袖子想伸手去拉她,却忘了手里的东西,手心立刻被“甲虫”锋利的针尖扎出了血。<br/>“你没事儿吧?”裙子紧张地问。<br/>“血型检测程序开始运行……”袖子还没答腔,那张信息盘却抢先“说话”了。<br/>“怎么回事?”裙子越来越紧张,恐惧地瞪着那张信息盘,仿佛它随时会蹿起来狠狠地咬她一口似的。<br/>“可能是自动运行的前期检测,针上一旦占有人的血液,就会自动测试人体与这张模板是否相排斥。”其他人看见这边发生的情况,也都纷纷凑过来,矮个女孩儿说。<br/>信息盘上又出现那个漂亮女郎的脸。<br/>“通过检测,您的身体非常适合这张模板。只需要按照演示,插入模板,你就可以重新获得全新的生命了!”她一边抛着媚眼,一边说道。<br/> “好吧,听美女的。”<br/> 袖子开玩笑般把手绕到背后,将那只“甲虫”放在脊椎骨上。<br/> “不!”如果是平常,裙子肯定能看出来袖子是故意在逗她,但这会儿,她被已经被这屋子里某种莫名的东西吓坏了,连想都没想,就惊叫起来,“别那么做!”<br/> 不知道是因为被裙子的喊声吓了他一跳手指不知不觉地抖了一下,还是那只吸血的“甲虫”真的成了精,那根针居然准确无误地扎了进去。<br/> “数据读取完毕,准备清理输出旧的模板……”程序启动了,那张盘又要传来那种嗡声嗡气的声音。<br/> “怎么办?”裙子惊恐地望着周围的人。<br/> “没事儿,没事儿,刚才不是就自动停止了吗?先别动他,肯定一会儿就好了。”矮个女孩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说。<br/> 袖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紧闭着眼睛。<br/> 但这次事情却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信息盘嗡嗡响了两声之后,开始正常运转起来。<br/> “旧模板正在输出,三分钟二十秒之后,新模板将被植入,预计将在十分钟之内完成植入过程。”<br/> “怎么这样?不是说会退出来吗?”裙子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不行,得让它停下来!”<br/> “你别急,我看看能不能停……”矮个儿女孩儿把信息盘底下仅有的几个按钮全都按了过来,模板居然真的停了下来。<br/> 但还没过一分钟,那个嗡声嗡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br/> “模板正在运行中,无法停止。”<br/> 所有人全都傻了。<br/> 微笑<br/> 五分钟之后,警报响了起来。<br/> “怎、怎么了?”<br/> “这是怎么回事啊?”<br/> 所有人都慌张地望着带眼镜蛇头了耳环的男人。<br/> “肯定是电脑不知道哪儿出了毛病,现在才发现有入侵者。我就说,这样的地方不可能一点儿防卫手段没有嘛!”他懊恼地解释着。<br/> “毒气准备释放中,开始倒计时,六十、五十九……”整个房间都在红色警报器中一明一灭地闪着。<br/> “看来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来不及拆了,快跑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挥手,率先朝门口跑去。<br/> “可是、可是他怎么办啊?”袖子此时还处于“甲虫”的控制中,双眼紧闭着,呆立在那里。<br/> “来不及了,别管那么多,把他架走吧!”<br/> 从铜墙中心里跑出来之后,不知道是因为逃跑的时候撞坏了哪里,还是由于模板的作用,袖子开始昏迷不醒。<br/> 而且,当他们跑出来的时候,还发生另一件事——电磁球停了。有人猜想,可能是所有的能源全都用完了,于是大家一致决定离开这里,去另外一个城市。据说,前面有一个城里充满了琉璜和被丢弃的机械士兵,说不定还有能动的呢。<br/> 这些原本就从不同地方聚集而来嬉皮们,转眼间便作鸟兽散了。几个小时之后,只剩裙子守着神志还不太清醒的袖子和阿甘没有走。<br/> 他们呆在一间装了防火装置的旧房子里。<br/> 阿甘本来也想离开这里的,因为这个城市除了那些设置隔离防护层的高级建筑,几乎完全被电磁球焚毁了,很难找到食物。但他反过来一想,自己是个傻子,留在哪儿不一样,反正身上还留在压缩食品,这会儿还不会被饿死。<br/> 到了晚上的时候,袖子终于完全清醒了。<br/> “还……认识我吗?”裙子紧张地问。<br/> 袖子茫然地望着她,仿佛痴呆了一般。裙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谁知道冷不防,他猛地伸出手臂,一把就把她拉进了怀里。<br/> 裙子终于放心了,只要还能认识她就行。<br/> 但好景不长,袖子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安静,不爱说话,也不肯离开那个座位,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钉子钉死在那儿。<br/>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就像是烧红了的炭被放进冰块里逐渐变冷一样,迅速地失去了原来那种张扬的活力,却经常如同冰雕一般沉思着。<br/> 而裙子则越来越不安,她不断地问他要不要去追那些人,还是去别的城市玩?可他每次都推说身体还没好,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br/> 袖子一直那么沉思着,直到第二天早晨阿甘醒来,发现他居然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来那个位置上。<br/> 裙子也醒了,走过去又问他什么时候离开这里。<br/>忽然间,他抬起手,猛地给了她一巴掌。裙子惊呆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br/> “别和我凑那么近,我跟你说过我讨厌你身上的香水味儿!”他恶狠狠地看着她,怒气冲冲地嚷道。可是裙子根本就没搽香水。<br/>紧接着他又跑到阿甘跟前,说是要用皮带狠狠地抽他这个笨蛋。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没事儿人一样温柔问裙子,要不要和他一起看那本书。还让阿甘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衣服脱下来盖上,否则会着凉的。谁知道气氛刚缓和一些,他又暴躁起来,骂阿甘是白痴,举起拳头说裙子的香水让他想吐。<br/> 裙子也急了,举起旁边的一把椅子说,“你再动我一个手指头看看?”<br/> 袖子的脸色变得铁青,虽然暂时放下了拳头,嘴里却嘟嘟哝哝地说,“你别想回那个破烂中心再把那东西拿回来……”<br/> 声音虽然小,裙子却清楚地听见了。她愣了一下,忽然放下椅子,转变了态度。无论他再说什么,她都忍气吞声,好言好语地向他解释、安抚他。只是在他要动手的时候,她才会像机灵地小兔子一样,敏捷地跑开。由于她的警惕性很高,他居然一次也没能碰到她。<br/> 这就使他更加暴躁了。<br/> 他抓不住她,又开始重新找阿甘的碴儿,直到裙子趁他不注意,把阿甘领到另外一个房里,阿甘才没有被他打死。<br/> “躲在这里,别出去,相信我,只要一晚上,他就会重新回来的!”<br/> 她就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br/> 只要一晚上?<br/> 尽管阿甘知道自己是个傻瓜,而傻瓜是不应该想复杂的问题的,但他还是忍不住猜测:今天晚上,肯定有什么事要发生!<br/> “毒气!”午夜的时候,他悄悄地溜回去,躲在暗处,看见她蹑声蹑脚地朝门外走,还是忍不住提醒道。<br/> “啊?”她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犹疑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回铜墙中心?”<br/> “哦……”阿甘愣住了,这是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要知道他可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啊。好在这时睡在里面的袖子忽然不安地翻了几个身,裙子立刻吓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说话。她一边用手跟阿甘比划着,一边拽着他赶紧往外走。<br/> “你知道吗?我们来之前,其实还听见一种传闻。”到了门外,她小声说道,“说是那个东西,就是那个什么模板,可以转换人的思维方式,就像是、像是把你脑袋里的想法偷出去,然后又把别人的放进去,你明白吗?……我猜你不明白,其实我们根本不相信——根本不可能嘛!可是,他真的不像他自己了,你看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所以我得把那东西找回来,就是那只‘甲虫’,你还记得吗?那东西曾经说过——”她学着电脑那种嗡声嗡气的声音说道,“——准备清理输出旧的模板……”<br/> “你觉得,”她看了看阿甘说,“如果那种传闻是真的的话,那么,那个被清理出去的旧模板会不会……”她顿了一下说,“会不会是原来的他啊?”<br/> 阿甘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很想告诉她,原来的他,其实也不是他。但他是个傻子,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br/> “无论如何,”裙子下定决心说,“我得先把那东西找回来再说!”<br/> “可是……”<br/> “没关系,之前我们曾经去过一个像毒蘑菇一样整个都被毒气包住的城市玩儿,但那些毒气对我们根本不管用,所以我估计这些毒气一定全都已经失效了。再说都过这么长时间了,那个地方肯定已没危险了!你帮我看住这家伙,明天早晨我就回来!”她指了指房门的方向,然后居然抱了抱阿甘,并且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口。<br/> 阿甘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到要跟她一起去。可是他马上想起来,自己是个傻子,傻子是不可能想到这个的。<br/> 尽管如此,看到她瘦长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心里有点儿难受。<br/> “终于走了!”<br/> 身后猛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既不粗鲁也不残暴,甚至还略带着一种安抚人的催眠感,但阿甘的心还是一下就冷了半截。<br/> 他回过头,袖子站在他身后。<br/> 他平静而安然地望着他,脸上再没有白天那种暴戾疯狂的神色,眼睛在茫茫的夜色中显得清澈而明亮。<br/> “我知道她肯定会回去找那个模板。”他微笑着说,“要不,……咱们也去看看吧。”<br/> 他边说,边亲昵地抬起手,想要拍阿甘的肩膀。<br/> 阿甘的大脑虽然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却本能地像是想要甩掉一条恶心的毒蛇一样,飞快地闪开了。他那种友好而镇定自若的微笑,让阿甘连头发丝都立起来了。<br/> “怎么?不想去?”他的手在半空中略停了一下,便重又自然而然地垂在了身体的两侧。“可是你这样一个‘聪明而特殊’的傻子,我又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下呢?为什么以你的智慧居然能想到她会半夜里偷偷跑去铜墙中心,为什么那个模板能输入我体内,但是却不能进入你的身体呢?——不,我看你还是跟我一块走的好!”<br/> 他仍然微笑着说,阿甘却害怕了。即使在白天,他也没能让他这么害怕。<br/> 去就去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我是傻子,我怕谁?阿甘一边跟着他在夜色中摸黑走着,一边安慰着自己。<br/> <br/> 思维模板<br/> “走吧!”袖子推了推阿甘说。<br/> 阿甘迷惑不解地望着他,被他一路拽着走进了铜墙中心。<br/>半小时前他们一直跟在裙子后面,等她进到中心里面的时候,他们躲在一扇被烧焦了的墙后面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裙子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出来了。阿甘猜那东西肯定就是“以前的袖子”,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现在的袖子”不仅仅没有过去把那东西抢过来,反而一直目送着裙子走远,一路推着他居然朝铜墙中心走过去。<br/>阿甘想来想去也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后来他想起来自己反正是个傻子,索兴不管那么多,放开大步跟着袖子走进了上次去过的那间资料室。<br/> “就是这个!”袖子在敞开的保险柜里取出了一张信息盘,正准备打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他看了看阿甘。<br/> “你先出去!”<br/> 阿甘本来想跟他争辩,是你非让我来的,现在又让我走,可他知道自己是傻子,傻子是从来也不争辩的。<br/> 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想看那个东西。<br/> 阿甘站在门口的时候有些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走开,还是在这里等着。他懊恼地发现一个傻子可能省去为了许多无聊的事烦心,但如果他们对每件事都毫不在乎的话,那么面对事情的时候,他们又应该怎么样去选择和反应呢?<br/> 他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开始数地板上的木纹。阿甘决定数到最后如果是双数就走,单数就留下来。<br/> 数到第八百七十一块的时候,他想走也走不了了。<br/> 一个穿着红色超短裙、厚嘴唇的漂亮女孩儿端着一把枪站在她面前。<br/> “他在哪儿?”裙子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却充满了熊熊的怒火。<br/> 阿甘指了指关着的门。<br/> 裙子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br/> 袖子看见她进来,立刻关上了信息盘,冷静地望着她问。<br/> “干什么?”他神色平常地问。<br/> 裙子被他这种镇定地态度完全激怒了,端起枪正对着他问,“你来这儿干什么?”<br/> “找一些资料。”<br/> “半夜?在我刚走之后?”<br/> 袖子耸了耸肩,不再说话。<br/> “我不知道你在找什么?但是,我回去之后,就发现你们不见了。而且,我打开那张信息盘时,发现上面说,一张模板只能够用一次,那只甲虫用过之后,根本就没用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对不对?”<br/> “对。”袖子坦白地承认道。<br/>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在白天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说‘我别想再回这个破烂中心把它找回去?”<br/> “为什么?”他反问道。<br/> “因为你想逼我来这里,就连今天一天奇怪而粗暴的态度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装出来的。你想回来找你现在正在找的资料,可又不知道毒气有没有散,所以想让我先来试试,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就说明你可以安全地进来了。”<br/> “对,就是这么回事。”他仍然坦然地承认,而且,嘴角居然露出一丝笑意,“你终于想到了。”<br/> “你、你……”裙子真的气坏了,扣着扳机的手指颤抖着,但却没有办法按下去。“你……你根就不是他!——都是这些东西,都是它们搞的鬼——把他还给我!”她掉转了枪口,把保存着思维模板的其中一个保险柜打得稀巴烂。<br/>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如果我死了的话,恐怕这件事就没有人知道了。”袖子看了一眼被打坏的保险柜,仍然平静地说。<br/> “什么?”<br/> “一件你这辈子也不想知道的事。”<br/> “到底是什么?”<br/> “既然你并不想打死我,那么不如把这个放下。”袖子朝裙子走过去,推开她拿枪的手。“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看着她,手指慢慢地放在了她脖子上。<br/> “什……么?”裙子被他的眼神迷惑了,她以前从来没看见他露出过这种眼神。<br/> “这是,什么?”<br/>他猛地张开手指,一把撕开了她的领口。<br/>门被裙子踹开之后,就没有再关上。阿甘站在门口看着所发生的一切,他完全没有料到袖子会那么做,然而让他更意料不到的是,裙子的脖子上居然有那么深的一道伤疤。那道疤不仅深而且很长,像是一条蛇一样环绕着她的颈部延深下来。<br/>原来,她穿那种衣服为是了挡住这个东西。阿甘想。<br/>“你干什么?”裙子表现出超乎常态的惊慌,手里的枪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眼睛惊恐地张大了,仿佛那不是一道伤疤,而一条真的眼镜蛇。<br/>“这是怎么弄的?”袖子追问道。<br/> “我、我不记得了……”<br/> “对,你当然不记得。但我知道它是怎么来的……”<br/> “你怎么会知道?它、它是怎么来的?”<br/> “那是你前一个模板做的,是它给你留下了这个,而换上新模板的你,当然不记得这个了。”<br/> “你什么意思?”<br/> “我的意思是,你和我,我们大家,全都是些人型模子。”<br/> <br/> 人形模子<br/> “这是第38组的A3号实验。”一个神情抑郁穿着军装的秃头男人说。<br/> “这一组带有背叛、懦弱和贪婪的模板,成功地抵消了对方之前植入的忠诚、勇敢和无私,使得被抓住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敌方间谍都投向了我方。而且,模板并不会损伤他们的记忆,所以,我们得到了他们脑子里的所有数据。我们的模板技术可以说是第一流的,但真正的问题似乎并不在于此,因为敌人的模板制造技术也并不在我们之下。<br/> “所以,真正的问题在于:每个士兵都是一个‘人形模子’,可以随便改变他们思维模式来控制他们的行动。因此,在我们改变对方间谍的时候,他们也在改变我们的,而我们改变过的对方的实际上已经变成我们的间谍,当他们再次被派回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又完全可能被改回去,反之亦然。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混乱不堪。如今,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情报了,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不再相信,因为我不知道,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我睡觉时已经偷换了我的模板。我们找遍了全世界,只找到了两个不会被模板改变的可以相信的自然人,但他们都已经是一百岁以上卧病在床的老人了。……”<br/>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袖子那张关上了信息盘。<br/> “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明白。”裙子迷惑地望着他。<br/> “不久前,曾经有过一场战争,而我们是战争的幸存者对吗?”袖子问。<br/> “对。”<br/> “那么,你听到他最后一句了吗?——‘我们找遍了全世界,只找到了两个不会被模板改变的可以相信的自然人,但他们都已经是一百岁以上卧病在床的老人了。’——他用了自然人这三个字……”<br/> “这说明什么?——难道说,他们因为那场战争而把所有人全都变成了、变成了某种非自然的人?”<br/> “至少是可以输进模板程序的那种,这东西显然不是什么迷幻剂。”袖子指了指被放在袋子里的一只“甲虫”说。<br/> “你是说,我们全是某种……机器人?”<br/>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他刚才不是用了‘人形模子’这个词吗?我想我们可能就是这个东西。”<br/> “可那又是什么呢?”<br/> “我也想知道,所以在查,而你拿着枪闯进来,把它们打烂了。”袖子指了指被裙子打烂的那只保险柜说。<br/> 裙子愣住了,事情远远超乎了她的想像,但当她看见地上的东西时,再次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br/> “好吧,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可刚才他也说,被改变的只是思维方式,类似于忠诚、狡猾之类的东西,但是记忆是不会被损伤、改变的!也就是说你依然记得我们在一起日子,对不对?”<br/> “你用错了个词,不是改变‘人’的思维方式,而是人形模子的。你别忘了他刚才说过……”<br/> “一样的意思,重点不在那儿。”<br/> “不一样。而且,我所说的比你所问的要重要得多。”<br/> “可即使思维方式改变了,记忆仍然不会改变,这一点本身肯定就说明了某些问题,而且,一定是非常……”裙子又激动起来,连说出来的话也不太连惯了,“非常重要的问题!”<br/> “那好,我们就讨论你说的问题。假如记忆是从来不会改变的,那么,你为什么不记得脖子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呢?连最本能的疼痛都能模糊了的记忆,你真的认为它是可以并且值得相信的东西吗?从一点就可以证明,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倒或是超越模板,所有记忆的保存都是以适应新模板的思维方式为前提的。为了适应模板的需要,我们的大脑会自动放弃一切没有用的东西,只有与新模板相适应的记忆才有可能一直保留下去,而其它的——那些垃圾,早晚会被消化淘汰。”<br/> “可那仅仅是个伤疤,也许是我小时候……”<br/> “好!不提那个伤疤。”袖子举起手制止了她后面要说的话,“我问你,你还记得你从哪里来?又要去干什么吗?”<br/> 裙子愣了一下,眯起眼睛,仔细回忆起来。<br/> ……“吃饭前要洗手!”那个是妈妈。……“这是这个月最后一次考试了!”那是讨厌的数学老师,2+2=4、贝多芬是个聋子、第二条街道旁边就是那个最好的理发店……所有的这些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甚至在某个偏远的角落还残留着温柔的抚摸、甜蜜的亲吻、某个令她心醉的笑容。<br/>但仅仅是如此,其它的,她就再也想不起来了。<br/> 所有的记忆全是断裂和被分割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干什么?她能记得的完整记忆只是他们这帮人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去每一个危险的地方,去跳舞、去尖叫、去开心,有时在有人的地方偷一点儿东西,但绝大多数时候,他的们所到的城市像这里一样是空的。<br/> 以前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些问题,她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以为她天生就是那种快乐不知愁的人。只有偶尔看见脖子上的伤疤,她才会隐约感到有些害怕,她的确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遭受那么大的伤害。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留下这样的伤疤,然后再次把它忘记,直到她的身体像是倒塌的楼房一样崩裂、倾圮。<br/>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却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模板,一定是它,那曾经植入她体内的小“甲虫”才是关键。它指挥她去奔跑、亲吻、撕杀,甚至于走向死亡,然后再把唯一与她息息相关的记忆像是刮鱼鳞一样,一点儿一点儿、一块一块在不知不觉中,全部剔除、摘走了。只留下那些,有用的、适合的。<br/> “……可、可是……”事实上裙子已经完全被打倒了,但她仍然挣扎着对他说,“可是我现在记得的是你,只有,你,一个人!”<br/> 这样的话,恐怕连她自己也无法被说服。袖子却突然间让这最后一句话击中了,他坐在那里,开始回忆起来。事实上,自从更换了新模板之后,除了思索模板的事情,他的确没有好好的检查过自己的记忆。<br/> 很多事情扑面而来,而且,居然比他想的还要强烈顽固。有些东西,甚至让他清晰地感到了痛苦和疼痛。<br/> 他坐着那里看着那只被打坏的保险柜,露出极为茫然的神色,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了。不知道是还不太适应新模板,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觉得有点儿头疼。<br/> 阿甘呆呆在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坐着。<br/> 过了一会儿,袖子动了一下,他晃了晃自己的头,终于重新露出一抹微笑,但那微笑却充满了讽刺和不屑一顾。<br/> “我们不过是些,人形模子……”<br/> 他小声说道。<br/> 然后,他像是她根本就不存在一样,绕过她,开始重新检查、翻阅那些还没看过的信息盘。那是一个很大的资料库,留下了太多的信息,他不能肯定哪些有用,而哪些没用,所以每一张盘都得查看。<br/> 过了一会儿,裙子也开始站起来帮他。<br/> 不管怎么样,他们两个都想知道这件事情确切的答案,哪怕只是朝那个答案靠近那么一点儿也是好的。<br/> 阿甘则找到了一个地下储藏室,那里放满了食物。有些已经坏了,但有些压缩的食品却还能吃。<br/> 直到第二天早晨,仍然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保险柜里的信息盘大部分储存的都是模板公司以及他们的产品的简介和广告。吃早饭的时候,裙子想了想问,“可如果是战争改变了我们,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做广告的公司呢?这看上去可不像是战争期间的东西?” “这也是我迷惑不解的地方。”袖子咬了一口压缩饼干说,“也许他们想故意迷惑敌人,所以弄成了这样?”<br/> “迷惑敌人?我觉得简直就是在迷惑我们!”裙子用力地咬了一口饼干来表示她的不满,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等一下,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也许他们真的只是在迷惑我们?”<br/> “什么意思?”<br/>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怎么可能做到在战争来临之前,把每个人都改变成那个、那个什么模子呢?哪有那么大的力量?说不定,被改变的只有我们,而战争也并没有结束,我们只是他们的实验品。他们想观察我们处理各种情况的反应,而实际上这些人则在后面正监视……”裙子说着说着,忽然紧张地朝四下看了看,“……正监视着我们,所、所以,所有的事情才那么奇怪!”<br/> 袖子愣住了,他低头考虑了一会儿,蹙着眉说,“你最好……别往那个方向想。”<br/> “为什么?我说的不对吗?”<br/> “问题不在于错对,问题在于你的这个断论根本不可能被证明——我们身在其中。如果照这么想下去的话,只能发疯。”<br/> 那个东西<br/> 吃过早饭大家都觉得有点儿累了,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发现袖子走了。<br/> 裙子倒没有什么,仿佛已经预感到他会走。但是,阿甘却有些不安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在他走之前,把那个东西给他看看才对。<br/> “哦……”阿甘走过去,他想至少应该尽快告诉裙子,事实上,那东西就在他手里。<br/> “别和我说话,求你了,先别和我说话。”裙子把脸藏在手臂下面,整个身体蜷在一块儿。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即使仅仅是她身体弯成的那个形状,也足以说明她的心情了。<br/> 他走开了。<br/> 裙子留在铜墙中心没有走,她继续查找剩下的那些信息盘里的资料,希望能再找出一些什么。<br/> 到了午夜的时候,她开始打磕睡,并且做了噩梦,尖叫着醒来。她梦见有人在解剖她的身体,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始终是活着的。<br/> 阿甘听到喊声也醒了,他再次企图把那个秘密告诉她,让她别再害怕。但忽然间,有一种东西挡住了他,确切地说,不是挡住了他,而是挡住了他的思维。阿甘觉得自己脑袋里像突然被重重大雾罩住了一样,变得一片模糊。<br/>就在这时,裙子从房间那边爬过来,她紧紧地抱着他,身体在发抖,并且颤抖着用嘴唇寻找着他的嘴唇。<br/> 阿甘在这种颤抖着忘记了他要告诉她的那个东西,也忘记了那层企图把他和一切隔开的大雾。<br/> 他最后一次企图告诉她关于那个东西的事情是在他们醒来的早晨,他看见即使在睡梦中她依然紧蹙着双眉,不安地将双臂抱在胸前,蜷缩着身体。心想,看来,她已经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完全没有路可以走了,是应该把那个东西给她的时候了。<br/> 他把她推醒,张开嘴准备把所有的秘密在那一刻向她揭示出来,但忽然间,他停住了,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br/>他忘了。<br/> 他居然忘了——那东西是什么?<br/> 那层大雾越来越浓,紧紧地把他缠在了里面。<br/> 那到底是什么呢?足以拯救她,让她不再绝望、哭泣、害怕,让她像小鸟一样自由快乐的很重要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br/> 他躺在那儿想啊想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br/> 到了第二天,连大雾都不再出现了,那层大雾包裹着里面所有的东西,像裂散的冰块一样,朝不同方向飞快地逃逸、消散了。<br/> 他脸上越来越明显地露出那种,只有智商在80以下的人才会露出的真正快乐而轻松、略显呆滞的笑容。<br/> 他不再想起那个东西,也不再和她说话,后来,他甚至忘了自己给她起的名字。<br/> 女孩儿不再有名字,她的名字已经被某个不可抵抗的东西偷走了。半夜她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看见墙角有个人在奇怪地盯着她看,那人既不是阿甘,也不是袖子,那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br/> 他们——实验室的人!<br/> 女孩儿马上就意识到了他的身份。她立刻大声威胁起来,她要求他这就放她走,不许再这样关着她。然后她又开始哀求他,请求他把她放出去,她甚至于挥起拳头想要攻击他。最后,女孩儿才猛地明白过来,那儿什么都没有。<br/> 那是她的幻觉。<br/> 女孩儿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危险的边缘了。<br/>她慢慢地坐了起来,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强烈地希望,她希望自己从来也没来过这个中心,那么也许现在她仍旧和什么人在电磁场或是其它什么该死的东西里,正像疯子一样自由地接吻呢。<br/>必须得离开了——彻底地离开!她想,这地方是个陷阱,任何人掉进去都会粉身碎骨的。她的目光再次移到那些标着模板资料的保险柜上。<br/>但走这前,必须得把它换掉。<br/>她希望自己的记忆会尽快被新模板的运行方式消化掉,这样她就不用被有人在天外边监视她的想法逼疯了。——肯定是会失去某些东西,但至少现在还有得选。<br/>她走到保险柜旁,拉开抽屉,决定为自己选一块相对来说还能让现在的她稍感满意的思维模板。<br/>“可爱、散漫、无组织的”、“易怒而多疑的”、“敏感而多情的”、“高贵、虚荣的”、“粗暴而豪爽的”、“天真而轻信的”……所有的资料上都贴着只有在夜晚才会闪闪发光的荧光标签。<br/>她轻蔑地把看过的那几张模板全都扔在了地上,她不喜欢它们——很不喜欢。<br/>地板上被扔掉的模板越来越多,让她感到不安的是:以现在主宰着她的这个模板的思维方式来挑选取代它的模板,是否永远也不可能找到满意的呢?这就好象一把锁想要打开自己一样不可思议。<br/>……等一下,这是什么?<br/>手里的模板使她忽然停顿了一下。<br/>“有秩序、具有逻辑性、充满信仰的”。<br/>秩序?逻辑?信仰?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捏了那张盘一下,仿佛那里面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br/>这会儿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她睁着眼睛站在那里,意识忽然间又开始变得散乱而模糊起来。<br/>以往的记忆碎片,猛地冲破了禁锢它们的障碍,朝着她迎面而来。<br/>是的,如果说完全忘记了那肯定是假的,那份合同上说得没错,记忆还是被保留了下来,但却是用另一种方式。<br/>过了一会儿,她动了一下,手里的信息盘使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害怕,并且越来越害怕,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想改变。但宁静的黑暗不仅包围着她,也包裹着所有的恐惧,她渐渐平静下来。<br/>这是无可避免的,她已经在这里了,并且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br/>她确定,在自己生命中的确有美好的时光曾经存在过,即使是在那已经遭到淘汰、处理、改变的记忆碎片里,也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些东西——不,并不是不值得坚持,只是已经,不能再坚持了。<br/>当你坚持一种逻辑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背叛了其它的,所有的选择都是背叛。信仰从来都是存在的,但它肯定不是可以用来选择的。<br/>逻辑和信仰?<br/>她再次看了看那个标签,手指轻轻一动,签着“信仰、秩序和逻辑”标签的那块模板就和“可爱的”和“天真而轻信的”以及其它所有那些模板一起扔在了地板上。<br/>这是不是个玩笑呢?她的手指接着翻动着剩下的模板,脑袋里却突然出现了这种想法。<br/>在思维方式都不能确定的大脑里,却要植入装载着秩序、逻辑甚至信仰的思维模板?<br/>是的,制作这东西的人一定是笑着做的。<br/>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最后,她笑得捂着肚子、弯着腰倒在了地板上。地上刚刚扔出去的那些模板被撞得到处乱飞,“信仰”刚好砸在了阿甘的脚背上。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又睡了过去。<br/>这样都不会醒?女孩儿真的开始羡慕他了。<br/>她走到他旁边,俯下腰,想把“信仰”捡起来,忽然见,她看见了那东西。<br/>它就挂在他的脖子上,以前她和他睡在一起时,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它,但她却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串古怪的项链,从来也没有发现,其实它是一只形状古怪的信息盘。即使是现在,如果不是它的荧光标签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话,她也依然不会注意到它。<br/>她爬到他身边,轻轻吻着他的肩胛骨,他果然如她所料地把身体翻转过来,一个人即使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但他某些细小的身体习惯却永远也不会变。<br/>她把那张盘从他翻过来的身体上取下来,并且打开了它。<br/> 船<br/> 一个穿着简单、面目模糊的家伙出现了,可能是由于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他的脸。他手里举着一个奇怪的黑色东西。<br/> “我曾经像你一样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发生了什么、又应该到哪里去?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发现了这个。”那家伙开口说道,并且指了指手里的东西,女孩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一个笔记本。<br/> “不过,在我告诉你上面的内容之前,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不是完全走投无路,那么请不要再继续看下去。特别是你,如果生活幸福、心灵充实那么就千万不要看这个东西,我不是损人听闻,我向你发誓,那的确对你没有任何好处。”<br/> “若干年前,”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人们对于通过改变婴儿的基因来控制他们成年以后的发展方向,已经越来越感到不安。比如说,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他的同学,就因为那个同学踩了他的脚,当时有两三名身强力壮的男老师上前阻拦,但全被他打倒。而这个少年之所以能够如此,是因为他有钱的父亲是一个业余拳击爱好者,想把培养成一个拳王,他的基因是被改造过的,他天生就具有超于常人十倍的攻击性。少年罪犯的犯罪率越来越高、年龄却越来越低。科学家们认为如果再不对此情况加以制止,那么整个社会制度也许就会变成了仅仅由一些基因超群的人统治的暴民制度。<br/>“一些人提出这样的见意:与其控制婴儿们身体上的基因,不如控制他们大脑的思维方式。这个见意最终被采纳,所有新出生的婴儿,都被强制性的做一个手术,他们脑神经的一部分被切掉了,换上了输入了驯化程序的人造神经纤维。<br/>“但随着这一代婴儿的成长,新的问题又来了,到了他们的青春期,这些被驯化了的孩子们的犯罪率的确下降得不可思议,但同时,他们的创造力和想像力也被牢牢地锁住了,没有闹事的孩子,但也没有天才,所有人的成绩全都是中上等,甚至于连性格都相差无几。整个世界都变得死气沉沉。<br/>“领导者们惊呆了,没有创造力和想象力的世界是可怕的。但孩子们此时已经到了青春期,即使对以后的婴儿停止这种手术,这个年龄段的断层也是无法弥补的。<br/>“这时,模板产生了。一些科学家们研究出来一种带有创造性的思维模板尝试着植入那些人造纤维神经中,经过多次的实验他们居然成功了。那些被改造的性格平庸的孩子一下子变得活跃而思路开阔。<br/>“于是,模板公司也随之产生了。<br/>“越来越多的人想让他们的孩子变得聪明可爱,不仅如此,这些有钱人还对自己的孩子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要求,他们希望他们谦逊或勇敢,天真或圆滑,高贵或踏实……等等,甚至于有一个人提出想要为自己的孩子输入和嘉宝一样的品质和性格。总之,既然各种各样的需要出现了,那么各种各样的模板也就出现了。一开始的时候,这些模板公司全部是地下的,但后来,政府发现这些公司根本就是无法取缔的,而且孩子们千篇一律的性格,也的确是他们的错误才造成的,于是也就同意把模板公司正式搬到了地上。<br/>“后来,由于一个著名演员使用模板的事情被揭露之后,除了青少年,成年人频繁地更换模板也变成了一种时尚。原来那个演员演茶花女的时候便植入了放纵、深情和温柔,演迈克白夫人的时候则植入了贪婪、罪恶和恐惧的模板,于是她大获成功。<br/>“随后,战争就爆发了。开始的时候人们似乎还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战斗,但随着模板不停地变幻,人们不断地忘掉自己的初衷,最后只为了打仗而打了。而且,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说是不会损伤的记忆的模板,事实上,在不知不觉中,随着性格和思维方式的变化,逐渐,他们早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br/>“战争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害怕模板这种东西,因为你的模板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偷换,于是你也就会随时背叛甚至于伤害你的国家、亲人和爱人。<br/>“这场稀里糊涂的战争终于结束了,科学家们开始寻找一种可以永久性植入的模板。这种模板一旦植入体内,将被牢牢锁住,直到变成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任何其它模板可以取代它。但他们发现,根本就没有这种无懈可击的模板,不管防卫多么森严,其它人总可以在这个程序上找到破绽,破解这个模板。就在所有的人全都绝望的时候,记这个笔记的人,却发现,只要人的智商保持在80(也就是弱智的水平)以下,就可以找到一种相应的永远不会被破解的模板。<br/>“于是,最后一个选择来临了:你是想当一个永恒的傻子,还是聪明的背叛者呢?”<br/>那人晃了晃手里的本子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根据这个本子上写的,制造出了那个傻瓜模板,我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因为还没尝试。但我现在就要植入了,在植入之前,把这一切的经过存在这张盘里,希望你能看到。……啊,对了,当你输入完毕之后,如果发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请不要着急。这绝不是模板出现了错误,而是为了使模板彻底有效地与你溶为一体,输入的工作将会比其它类型的思维模板缓慢许多。但同时,也安全稳定了许多,绝不会突然出现情绪反常、精神惚恍、食欲不振或是脾气暴躁等低级错误,你将会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儿,逐渐转变成一个幸福的傻瓜。<br/> 盘上的内容播完了,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就像是从来也没存过一样消失了,与此同时,一阵陌生的旋律响了起来。那张盘开始播放一首,女孩儿从来也没听过的歌。<br/> 不知什么时候,阿甘也醒了过来,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那张盘,似乎也在听那首歌。<br/>他还记得它!——看来,在更换模板之前,他一定把这张盘看了很多遍。女孩儿想。<br/>这是一首旋律平淡简单的歌曲,但是在黑暗中听上去,却出乎意料地有种神奇美妙的宁静感。歌词大意是:<br/> 请你别在我的船里放火<br/> 也别让它冻成一块冰<br/> 我只想在风和日丽的海面上<br/> 像一条船一样的航行……<br/> 女孩儿用两根手指夹住附在那张盘上的“甲虫”,轻轻一扽,它就脱离主体,掉进了她的手心。然后她小心地取下了模板上的封套,举着它把手绕到脑后用力一按,那根针就悄无声息地扎了进她的脊椎里。<br/>“你对我真好,谢谢!”<br/>她抬起头,望着他的方向,小声说道。<br/>“模板更换程序启动。第一步:输出……<br/> 歌声像是退去的潮水一般猛地被那个尖锐的声音取代了,夜晚的房间重新变得暗淡无光,伴随着随后汹涌而来的寂静,女孩儿感到一股电流,像是飞快下降的水银柱一样,顺着她的脊椎骨朝一个异常遥远的地方滑去。<br/>那是一个充满了冰凉的金属味道和坚硬的防护壳的陌生地方。<br/> 尽管她从那些想不起来的伤疤上已经确定,自己至少曾经做过一次以上这种植入,应该不会产生什么过敏排斥反应,但就在电流流过的一刹那,那种冰凉的感觉,还是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br/>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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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
2003-06-12 20:51:11

<br/><br/> 张卓<br/> 东北站在入口处,手里拿着那张海底世界旅游指南里附赠的地形图,闷头看着,俨然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事实上,眼角的余光却不停地透过那张图右上角被他“不小心”撕开的一个小口子,窥视着迎面走过来的那位小姐的身材。<br/> 真是标准呀!他暗暗感叹到,就是不知道脸长得如何。<br/> 有时候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情:身材一极棒,脸长得却像猪头。<br/> “先生?”<br/> 那个女子走过来的时候,东北还在走神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来到自己身边,惊慌之余,难免手忙脚乱,地形图从手里掉到了地上。<br/> 难道说她知道了我在偷看她,东北暗自纳闷,不过声音倒蛮好听的。<br/> “你……”<br/> 东北抬起头,本来还想说几句漂亮话挽回刚才惊慌失措的难堪形象,没想到刚一接触<br/>人家的视线,立刻说不出来话了。<br/> 简直太美了!<br/> 可以说这个女孩儿是他辈子所见过最美好的形象了。<br/>妩媚饱满但又不失少女的清纯柔美,整个人看上就象波提切利画里出水的维纳斯般纯洁优美、楚楚动人。<br/> “请问您是东北先生吧?我是来接您的!”小姐帮他捡起了那张图。<br/> “东北?……啊,我就是!”东北愣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到这个美如天仙的少女居然是来接他的,一时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br/> “我是‘透明海底世界’负责来接您的导游,请跟我进入海底电梯吧。”<br/> 女孩儿的声音婉若清泉般悦耳动听,东北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进了前面不远处的一扇小门。<br/> “我们由水下电梯进入,十分钟之内就可以抵达海底世界了。”<br/> “这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东北虽然是个极大胆的人,但是一走进那个完全封闭的像是小盒子一样的房间,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br/> “您放心吧!这座海底电梯已经顺利搭乘一万多人了!”<br/> 一万多人?难道就不会有所磨损吗?——我可是不会游泳呀!<br/> “怎、怎么了?”海底电梯平缓地运行着,使人都察觉到它在下沉,可是忽然间整个机舱都猛烈地晃动起来,然后发出一声巨大的金属受到摩擦的卡啦声。<br/> 本来平稳得像个小房间的电梯,忽然间变得向右倾斜起来,东北努力站稳,立刻不安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像停下来了吧?”<br/> “不知道。可能是电梯的传输带某个地方卡住了吧?”<br/> “什么?卡住了?”<br/> “不用担心!”“透明”小姐看见东北吓白了的脸,连忙安慰道,“这里是装着监视器的,我们所发生的情况,海底世界的维修部门都可以看到。”<br/> 小姐一边说拉开了墙壁上的一个小门,取出通话器,向维修部报告了所发生的情况。<br/> “没关系,只是有个地方卡住了,小毛病,我们已经派人去抢修了!”对方轻松地回答道。<br/> 过了一会儿,通话器又响了,这次看上去好象是正在抢修的工人:“可能电梯会有一些晃动,不过马上就会好。……而且需要你们帮忙按一下紧急刹车键,这样电梯就会恢复平<br/>稳了。”<br/> “您只要抬一下手就可以,就在您的右上方——那个红色的按键。”小姐指了指东北身后的墙壁,由于电梯的倾斜状态,她此时很难走过来。<br/> 东北回头一看,果然发现了一红一绿两个按钮,他抬起手臂正准备按下去,可是忽然间电梯猛地晃了一下,东北的手指立刻也跟着抖了一下。等他发现时,手指已经按到了绿键上。<br/> “啊!”两个人同时尖叫起来,东北的手指按到绿键的一瞬间,本来倾斜度只有30度角的电梯,立刻变成了60 度。<br/> 东北由于毫无准备,飞快地滑了下去,身体重重地撞在电梯门上。<br/> “那是、那是加速钮啊!”“透明”小姐由于及时抓住了墙壁上的一个突出物,没有滑倒。<br/> “那现在怎么办啊?”东北声音颤抖地问道。他想,这下完了。<br/> “我想我也许能走过去。”“透明”小姐小心地扶着墙壁,慢慢地爬到了设有按钮的那扇墙壁跟前。<br/> 她举起手臂,可是由于电梯是倾斜着,高度不够,手指尖只差一点儿,偏偏碰不到那个按钮。<br/> 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扬着手,猛地跳起。<br/> 红色按键被按了下去,电梯立刻平稳了。<br/> “你怎么样?”按键被按下的同时,东北听见卡地一声,他从电梯门旁站起身,连忙问道。<br/>女孩儿尖尖的如同月牙儿般粉白的手指甲顿时应声而断,鲜血一点儿一点儿从指甲缝里渗出来。<br/>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一点儿擦伤。”女孩儿虽然痛得直吸气,但是仍然尽量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br/> “都是我不好!”东北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头。<br/> “不,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惊慌失措的,您做得已经很好了!”<br/> 女孩儿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包在手指上,一边微笑着。<br/> “幸亏您镇定自若,才使我们得以脱险呀,如果遇到乱哭乱闹的胆小的女顾客,结果可就很难说了!”<br/> 虽然东北明知道脱险不是自己的功劳,但听见她这么说,心里还是感到热乎乎的。<br/> 看起来故障并不严重,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电梯就修好了。<br/> “透明”海底世界是一个各种设施都非常齐全的地方,购物中心、酒店、咖啡馆、健身房,所有陆地上渡假村里应有的设施,这里都有。<br/> 而且,这里与其他海底渡假村最大的不同就是:客人可以随意使用淡水洗澡。<br/> 因为近年来,各种海底旅游区越建越多,所以海底环境保护条例也紧跟着出炉了。<br/> 条例上明确规定:不准任何企业使用蒸馏海水的方法制造淡水,因为随着游客的增多,长久以往,很可能会破坏海水的水质。<br/> 所以,每个海底渡假村都是从陆地上一点儿一点儿往下运送淡水的,这就使得淡水这种东西在海底变得非常昂贵了。<br/> 几乎所有的渡假村的淡水都限量供应,基本上只提供饮用水,如果有特殊需要(比如淡水浴)就必须增加费用。而最近刚刚开业不久的“透明海底世界”居然打出了“淡水随意使用,绝不加价”的广告,使得人们纷纷涌向了这个地方。<br/> 与其说大家是为了随意使用淡水,不如说是因为对这种亏本的做法感到十分好奇而来到了这里。<br/> 东北进入海底世界之后,被安置在水晶宫酒店。<br/> 本来出来的时候就不早了,再加上在电梯上遇险又耽搁了一些时间,到达海底世界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透明”小姐把东北安排在酒店并给了他一份明天的日程安排,请他好好休息,不要太疲劳,免得明天没有游玩的体力了。<br/>东北答应着,乖乖地躺下休息了,但是小姐一走出去,他立刻飞快地爬起来,悄悄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br/>他在海底世界里东走走、西逛逛,碰到管理人员就装成兴奋的游客,说等不急明天,今天晚上就想看鱼群。<br/>就这样三逛两逛,就逛到了淡水储存房。<br/>他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噌地一声蹿了进去。<br/>东北在淡水房里左查右看,但始终查不出任何违例的地方。<br/> 原来,他这次来到这里,可绝不仅仅是来参观鱼群的,东北事实上是N公司所雇佣的私家侦探。<br/> N公司两年前就开了一家海底渡假村,对于最近顾客纷纷流入“透明海底世界”深感懊恼,因此聘请东北来这里调查他们是否违例制造了淡水。<br/> 看样子,这里的确没有违反任何一条环保条例。可是,谁又会把违例的设备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呢?<br/> 东北眼珠一转,立刻朝电脑控制室跑去。<br/> 这是一个全自动式的海底渡假村,不管多隐蔽的设备,总得由电脑控制吧?<br/> 值班人员不在,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电脑控制室锁着的门,很快破解了密码,侵入了主机系统。<br/> 可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东北在电脑里面仍然没有找到任何破绽。<br/> 难道说,这个地方真的没有违例的地方?可是,如果那样使用淡水的话,加上运输费肯定是亏本的做法呀?<br/> 东北越想越觉得奇怪,可就是查不出破绽来,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他打开了记载着顾客用水量的页面。<br/> 这个页面终于解决了他心中的疑问:那些顾客每天的用水量并不比N公司的海底渡假村要多,有些顾客的用水量居然还大大低于N公司的。<br/> 这就是为什么“透明海底世界”没有违例的原因了,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可是第二个疑问紧接着又产生了:既然广告上允诺了,为什么顾客反而自动不去使用呢?<br/> 东北带着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br/> 他走进浴室脱光衣服,准备洗澡。<br/> 东北脱了衣服之后才发现这个浴室倒有些特别,浴室内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设置水龙头,反而是在墙壁上设置了一个白色按钮,旁边写着:洗浴请按这里,机器人将给您放水、按摩。<br/> 果然是高级地方,居然还有机器仆人!东北暗自笑道。<br/> 他轻轻按了一下按钮,只见左面的一扇墙壁立时像是柜子一样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br/> “你!……”东北首先惊慌失措地用浴巾遮掩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才想起来什么,吃惊地张大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美女,“你是——机器人?”<br/>机器人居然是那个带他来的“透明”小姐。<br/> “我是负责照顾您这次旅游的仿真X43型机器人,去年夏天,由A公司出产。”小姐——不,应该是机器人——仍然用那种优美动听的声音回答道。<br/>“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你流血了呀?”<br/> “那是人造血液,为了增强仿真型机器人的逼真感,公司在两年前就使用了。”<br/> “那么,请……请放水吧。”东北仍然感到有些难堪,下意识地用手遮着自己的身体,指了指浴盆说。<br/> “好的,先生。”机器人没有走到浴盆跟前,反而径直走近了他,“请您输入指纹。”<br/> “指纹?”<br/> “对,为防止被坏人利用,每个机器人只服务于某个顾客。因为淡水比较珍贵,所以只有核对了指纹之后,才可以给顾客使用。”<br/> 东北按照她指导的按了一下设在她脖子的按钮。<br/> 手指刚一按下去,“女孩儿”(东北不管怎么看,始终觉得她更像个女孩子)脸上立刻呈现出极为痛苦的神情,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睛里仿佛拧开了水笼头般涌了出来,掉进浴盆里。<br/> “等一下,你这是干什么?”东北不解地问。<br/> “为您放水啊!为了防止淡水被偷,我们的眼睛就是出水口,直接与体内储水系统相连。……啊,您放心,这不是咸咸的泪水,只是普通的水而已。”<br/> “可是,如果只是水的话,为什么你的脸上会出现那么痛苦的神情呢?”<br/> “那是因为痛感神经的关系。这样更加逼真,每个仿真型机器人都安装了痛感神经,只有感到疼痛的时候才会流泪!”<br/> 东北这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的电脑资料上显示顾客的用水量是那么低。<br/> “其实我们也明白这是公司为了减少淡水使用量的手段,但是既然广告上应允了,就应该做到,这是顾客的权利呀!所以,请您不要管我,继续使用吧。”小姐神情凄楚地说道。<br/> 我才会不上当呢!这样就想让我认输吗?我可是硬汉型男人!东北暗自想道。<br/> 他鼓足了勇气不再说话,但是却不敢再看“透明”小姐那双痛苦的眼睛。他把视线移向下方,眼角却偏偏看见了小姐的手指——这可真是致命的一瞥呀!<br/> 那只手指仿佛在述说着委屈一般,裹着耀眼的白色纱布,纱布上还隐隐透出淡淡的血红色。<br/> 东北立刻垮掉了。<br/> “不用了,其实有水喝就可以了,在海底还要洗什么盆浴实在是太浪费了!”他收回了前面发出的指令,讪讪地说。<br/> “您肯定吗?这可是不额外加费的服务!”小姐询问道。<br/> “肯……定!”东北软软地回答道。<br/> 等“透明”小姐走出房门时,东北才回过神来,他望着空落落的房间忽然想起来,会不会就连海底电梯上发生的那场事故也是一种表演呢?<br/>[align=right][color=#000066][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6-12 20:53:42编辑过][/color][/align] <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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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 - 逃跑森林作品 6字1楼 桃花仙 2002-10-26 13:54:41
81128 ◆ - 《死 亡 QQ 》 29909字2楼 桃花仙 2002-10-26 14: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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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26 ◆ - 《花开的声音》 34312字4楼 桃花仙 2002-10-26 14:10:59
79121 ◆ - 《噩梦兽》 10964字5楼 桃花仙 2002-10-26 14:13:37
17111 ◆ - 《少儿不宜》 31558字6楼 桃花仙 2002-10-26 15:26:17
57121 ◆ - 《天亮了吗?》 18604字7楼 桃花仙 2002-10-26 15:44:03
53134 ◆ - 《过敏》 23764字8楼 桃花仙 2003-02-22 17:50:11
13121 ◆ - 《像我一样傻》 38331字9楼 桃花仙 2003-05-07 21:01:38
127108 ◆ - 《泪水》 8742字10楼 按程序接吻 2003-06-12 20:5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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