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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豚作品
2003-02-22 18:07:27

<br/>[em12]<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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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薇安》——德拉日记
2003-02-22 18:08:33

<br/><br/>写作时间:2001-11-04 23:46~2002-12-28 12:07<br/>作者:阿豚<br/>蝴蝶云是柯里安星球最美丽的风景,每年播种季节的时候,大片大片的蝴蝶云就从淡绿色的天空背景划过,仿佛海洋里成群结队的帆船贸易者。正是这淡绿色的天空使得海洋那么美丽,8岁的德拉这样想着——尽管老师说,因为海洋把阳光反射到天上,所以天空是淡绿色的。 <br/>德拉踢着路上的石头,一直走到码头,回到她自己的屋子里,然后把日记本摊开:<br/>第一天,天气晴朗。<br/>今天我在码头等爹回家。因为妈说,爹是出海去了,很快就会回来,而且会带着好看的鱼骨头和海里的贝壳。 <br/>我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听见爹把我叫醒:“德拉,德拉,你再睡下去,就要掉进海里了。”所以我就醒了,结果被爹拧了一下耳朵。不过爹给了我一根用吞鲸刺打磨成的佩剑,妈反对女孩子带佩剑,她用高高尖尖的嗓门说:“女人!女孩!只能拿着针线!佩剑!哼哼,佩剑!”<br/>不过,爹要我带着,我知道他其实是希望我是一个男孩,这样他打鱼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吞鲸是一种大的吓人的鲸鱼,它们喜欢把嘴巴张的很大在海面上游来游去,把一切比它们嘴小的东西吞进肚子里,管他消化不消化。<br/>第二天,天气晴朗。<br/>爹今天还是出海,昨天他趁我睡着以后把一大堆晒干的鱼骨头放到我的书包里,还以为我不知道,爹真笨。(其实,是我家的狗露茜闻到了鱼骨头味,冲着我书包叫我才发现的) <br/>所以我打算明天偷偷爬到爹的船上,看看他是怎么把那么一大堆鱼抓到的,妈说过,做一件事之前把要做的理由写上,所以我这样写了:因为爹很笨,他找不到我。 <br/>今天被妈拧了耳朵,她居然在我写日记的时候从后面偷看,下次我一定在她做饭的时候……<br/>第三天,只有一个太阳露出来。<br/>我这么说是因为:柯里安星球有两个太阳,大人们管大的那个叫“泰洛斯”,小的那个叫“薇安”,薇安发出的光是银白色的,泰洛斯则像一个喷着怒火的大球,我之所以要把这么单调无聊的事情记录下来,就是因为我喜欢薇安,她太安静了。于是,我竟然答应了铁安——他就是经常租赁我家的码头屋的人,听妈说,铁安是城里人,他愿意每个月交40银贝的房租,渔村里谁也没他有钱——的要求,就是每天写日记,因为铁安说:写日记是很安静的,你可以和薇安说话一样的写。<br/>老实说,我现在还觉得写这个挺没劲的,我想出海打鱼,或者在码头屋那里钓鱼,可是铁安不让,他说他交了房租,连我去那里钓鱼都不可以。<br/>刚才说到薇安,今天没有出现,村里人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因为薇安的光那么微弱,只有泰洛斯离开天空的时候,她才能勉强帮人们照明。<br/>我决定:明天开始停止写日记这么无聊的事情,就算铁安给我饼干吃也不写,并且我下午去把我的零花钱:11个铜贝给他,我要在码头屋靠海的地方钓鱼,如果他不肯,我就哭,撒野,乱吐口水,直到他答应为止!<br/>第四天,今天依旧是泰洛斯当家。<br/>昨天我连口水都吐完了,但是铁安还是不答应,他把我那些摸的发亮的铜贝用一个漂亮的小猪罐子装起来还给我,他还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br/>他这样说:“德拉,你要记录下来你看的一切。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是总得记录下来点什么。比如,今天你回去以后,就把在我这里看到的东西记下来,把我的样子记下来。”<br/>我压根不知道他说什么。但是我告诉他(其实我想这样把他气跑):“村里人都说,你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br/>铁安又皱皱眉头,但是没有说什么。他还给我一个半新的银贝,要我对家里什么都别说,甚至他最后要求在我的日记里也不要提他的样子,连他的那些奇怪玩意也不要提。我说只要我妈没有偷看我的日记,那就成,她要是看到我日记里记下了铁安屋子里那些弯弯曲曲、怪模怪样的东西,一定会提高房租,那样铁安就没钱买饼干给我吃了。<br/>(说心里话,铁安长的很好看,比我天天看见的渔夫和水手好看的多,那些人个个黑糊糊的,因为长期在海上,满身的肌肉已经变形了,他们上岸时候走路就象螃蟹。)<br/>今天,因为薇安又没有出现,村里已经有人跑到码头来散布消息,说城里的天象台由卫兵把守,白胡子的老头和沉默的工匠们进进出出,像大树一样的望远镜每天都跟随着泰洛斯的运行而转动,但是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薇安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阳,没人会因为夜里看不见薇安而吓的不敢出门。<br/>可是我喜欢薇安,没有薇安我觉得浑身燥热,没有薇安我晚上睡不着觉怎么办?<br/>铁安也谈到这个事情,他一谈到天上的太阳,星星就好象成了一个国王:“那些星星们,唉。”<br/>可是他只说这个,我想再问问薇安什么时候出来,可是看见他好象很不开心我就回家了。<br/>第五天,没有薇安。<br/>爹今天回来了,他看起来累的不成,他说:“老天爷!吁,老天爷。”他捶着自己的腰眼下了船,我妈过去拎鱼篓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她立刻嚷嚷开了(这个罗嗦的女人!):“老天爷!你打算让俺们娘儿俩饿死?鱼呢?”<br/>爹疲惫的说:“我们遇到了冲鲨群。”我妈立刻闭嘴了。冲鲨群是海洋里最可怕的生物,它们一群一群的生活,个个像一艘小艇,脑袋前面有着坚硬的冲角,比村里最好的铁匠打造的犁头还要结实,锋利,我六岁时候见过一个被取下来的冲角,那是爹年轻时候打死的一只落单的冲鲨的角,冲角在他的大腿上结结实实的留下了一个大疤,爹说就是那时侯他狠命把猎刀从冲鲨背上扎进去的,直戳到心脏,那家伙就没再动了,可是我爹也差点成了跛子。现在那角还放在我家的书柜上,我管那玩意叫大角。<br/>我跑去看爹的船,他的搭档:小伙子凯恩,兰克还有老头邓卓还在修补船舱,我看见海水正在贪婪的往舱里灌。<br/>“我来舀水!把水舀出去!”我跳进船舱里。<br/>“德拉,这是男人的活。”老爷子邓卓说,他粗砺的大手正在修补渔网,看起来手指灵活的就像小鸟在飞。<br/>“有多少冲鲨?”我问兰克,他有着蓝色的眼睛,最温和。<br/>“六十条,或者,六百条。”他开玩笑的说,“把命捡回来要紧,我顾不上数他们的角。”<br/>我扭过脸不理他:“凯恩!”<br/>凯恩说:“约莫一百二十条。”接着就走过来,把眼睛睁的很大,“虽然你只是个小女孩儿,可是……”他把我抱着放到码头上,我死命的踢腿。“……可是女人是不能上船的,姑娘。”<br/>我朝他吐了口唾沫,这个哭丧脸的家伙像中了魔法一样跳进海水里:“老天爷!求求你!”接着他把脸别到老爷子那儿:“老爷子!我明天不出海了!我被女人吐了口水,真他妈的!”<br/>老爷子一动不动,只顾着手指翻飞。<br/>我决定:下午去铁安那里玩,去把昨天没有吃光的水果饼干解决掉,可是我回家之后就被妈打了几下屁股,她警告我不能上船的,更不能冲出海的男人吐口水。<br/>结果就是:我下午没能出门,被妈锁在我的房间,还好能从窗子看出去,海洋很大,安静的就像一块火炉边的毛毯。我听见爹和妈在外面说着什么,不一会,传来渔船起锚的号角,我趴在窗台上使劲把身体探出来,足以把妈吓倒。<br/>我看见渔船荡漾着波浪,男人们:爹,老爷子,兰克和凯恩在船上。我猜凯恩是没有办法才要出海的,因为他急着准备成家,要多挣钱。忽然,凯恩好象看见了我,于是发出了可怕的叫声。<br/>这个胆小鬼,死掉才好呢,我真想不出有那个姑娘愿意嫁给他。<br/>第六天,我梦见了薇安。<br/>昨天夜里我醒了,因为口干舌燥。<br/>我象被什么控制了一样,跑出屋子,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往常,有薇安的话,那么我可以看见银色的大海在微微起伏,远处的海上的山峦象神话里的山,是银贝磨成的粉末堆积成的。<br/>可是今晚我只看见一点火光,那是码头屋,从铁安的窗口出现的。我轻手轻脚的走向码头屋,尽量不吵醒沉睡的露茜,我看见铁安的窗子已经拉上了窗帘,但依旧有光,温馨的黄色灯光。<br/>我已经走到了他窗台底下。忽然,窗帘被拉开了。<br/>我蹲下来,窗子投影出去的光在码头木板地上形成一个长方的亮斑,但是,不是黄色的温暖灯光了,是薇安的光芒!银白色的,薇安的光芒!<br/>铁安的影子在亮斑中间,他的影子那么一动不动的,总有五分钟时间。接着窗帘又被拉上,我赶紧一溜小跑的回到我的卧室,心还在怦怦的跳。我跳到我温暖的床上,听着海浪在不远的地方咆哮,好象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我小小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猜疑:<br/>是铁安偷走了薇安!他偷走了柯里安星球的第二个太阳!他把薇安囚禁在他的码头屋!<br/>第七天,侦察。<br/>早晨醒来的时候,妈说我发烧了,她给我熬了一碗热腾腾、差点烫破了我嘴唇的鲷鱼汤,我的喉咙发干发紧,我想说是铁安偷走了薇安,可是我看见妈的眼睛红红的。<br/>“怎么了,妈?”<br/>“可怜的凯恩!”她表现出乡村女人的善良,“昨天晚上,他死了。”<br/>我听见码头上送丧的队伍过来了,女人们低低的哭声象蔓延的杂草一样生长起来,最后把海浪的声音也掩盖了。<br/>可怜的凯恩,他不是真的被我“诅咒”死了吧?我没有想诅咒他,我只是冲他吐了口唾沫。<br/>薇安。一切都因为没有了薇安,所以瘟疫将会蔓延,人们像野兽一样互相吞吃……天,那会多么可怕!<br/>不能等了,得让铁安把薇安交出来,让夜晚也有她细腻的银色光芒照耀……不然……<br/>但是,我估摸着只有我才行,除了我别人进不了铁安的屋子,所以下午的时候,我去了码头屋。<br/>铁安看起来好象头发长了,或许是突然瘦了,而且精神不太好。<br/>“铁安!你把薇安交出来!”我壮着胆子对他说。我可不怕他,我靴子里有老爷子去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一把剥皮刀。<br/>他楞楞的看着我,忽然肩膀抽动着,脑袋也沉了下去,他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我那时侯有点慌,所以我站在门口,向送丧的队伍求援,他们扑通扑通的跑过来,大皮靴把木板踏的嘎吱嘎吱响。之后我被爹暖和的大手抱起来,人声嘈杂,我已经听不见铁安的声音,码头屋的橡木门被人拆了下来!<br/>“铁安!”我朝那里喊,没人搭理我,但是我听见铁安不再哭了,因为他抱着一个大箱子从靠海的窗口跳了下去,人群发出了整齐的喊叫,有几个男人也跳下去,我紧张的注视着熟悉的海面,气泡在不停的冒上来,接着冒出来的是男人们,他们脸色阴郁,咬牙切齿的说:“妈的!给他跑了!”<br/>直到现在,我在写日记的时候,男人们还在寻找他,因为他们在码头屋发现了很多图纸,上面画着很多薇安的图,还有一些见鬼的曲线,村里的头头认定是铁安偷走了第二个太阳,所以傍晚时候,三十四条渔船开始出海寻找,村里的邮递员汗流浃背的骑着马前往城市,通知他们薇安消失的原因,我想要不了多久,追捕铁安的人会从各个地方出发,用他们的方式找到那个看起来文静的年轻人,把他吊死在城里的刑场。我想,他或许会死的。<br/>码头依旧热闹,村里来的警察把码头屋用黄绳子围起来,禁止任何人接近,包括我家的人也是,他们甚至不让露茜靠近,露茜很不喜欢这些横行霸道的家伙,冲着海水狂吠。我示威性的在码头屋的黄绳子外围转悠,最后累了就坐在延伸到海里的阶梯上,把脚泡进水中。<br/>忽然,我的脚上一紧!我差点就叫出来了,但是我看见铁安湿淋淋的脑袋冒出来,他向我求助!<br/>警察没有向这边看,他们一个个笨的像木头。铁安把脸从水中浮出来,轻轻的呼吸着,接着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山峦,然后又指指上面,码头屋,最后他用轻的象鹅毛一样的声音说:“晚上三点。”我不知道自己是勇敢还是被吓傻了,只见他又慢慢沉向水中,年轻的面庞像被水晶折射一样荡漾着绚丽的光彩,最后沉入无尽的黑暗中。<br/>第七天(B)<br/>夜晚,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警察只有一个,睡眼朦胧的在码头屋里打瞌睡。<br/>安静总是孕育着躁动的前兆,半夜开始,远处的山峦就闪起光来,我被人们在木地板上噔噔的跑动声惊醒才看见,海中的山峦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并不像以前那样是稳定的光芒流转,而是一闪,然后熄灭,再一闪,再熄灭。我们都知道,只有薇安的光,才能让远处的山峦出现这样的光,所以,很快所有人就明白了一件事:薇安被藏在了那些山峦里。<br/>疲惫的渔民和警察,还有他们的猎犬只得重新开动,人们如同黑夜里寻路的蚂蚁,源源不绝的向那里游动。银色的山峦仿佛渴睡巨人的眼,在无边的黑暗里眨动。爹也去了,妈则赶去村里,因为那里有一些老人要照顾。我披着小毯子顶着发木的脑袋坐在码头边上,直到远处城里巨大的钟声远远的传来“当!当!当!”的报时声才扭头看了码头屋一眼:<br/>那里亮起了银白色的灯光。<br/>我发疯一样摔掉身上的毛毯,跌跌撞撞的冲向码头屋,露茜用一种痛苦的哀号声请我不要这样,它还紧紧扯我的裤子,但是被我挣脱了。铁安,铁安一定在里面!<br/>“砰”的一声我撞开虚掩的门,铁安带着奇怪的笑容坐在床上,他面前的空中悬浮着一轮银白色的光球!薇安!薇安!薇安!!<br/>我发出惊喜的叫声,可是铁安不要我去碰薇安,他说:<br/>“我现在还不能完全保证,接触薇安是否会造成伤害。”他说的很慢,但是很清楚。<br/>“其实所有的人都被骗了,天上并没有一个薇安太阳。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人造的球。我在这片大陆上行走了很多年,走了很远很久,我经过所有的城市和村庄,看见人们的思想被看不见的物质所缠绕,没有人进行创新,工匠们延续很多年以来使用的工具和技巧,贵族学校里的老师们永远使用同一个教材,我们对未来和没有去过的地方失去了好奇心,但是我是一个例外。”<br/>“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特殊,究竟会带来什么?不仅是对我自己的人生,更重要的是对我们这个世界。于是,我开始探索,我偷偷进入了天文台,在那里保存了前人留下的东西,那些奇妙的工具和物体告诉我,实际上以前我们不是这个样子的……”铁安喘口气,他从床上拿起一个扁平的小箱子,把它打开。<br/>我再也不能忘记箱子里的东西,那是一面镜子,但是镜子亮起来,出现了图画。<br/>柯里安,我们美丽的行星,起先是蓝色,我真不敢相信。云彩是各种各样的,白色的,它们懒洋洋的飘来飘去。然后是触目惊心的战争开始了,火焰象是从地狱里迸发出来,浓浓的黑烟和火蛇在无数的城市里舞动,千百万的生命埋葬在这个蓝色的星球,随后我看见数百个会飞翔的船离开地面,送他们离开的人们流着泪水在地面上挥动他们的手臂,直到越来越远。<br/>忽然我看见了薇安。<br/>“那不是。”铁安解释说,“以前那个,叫月亮。前人们走了,他们带走了月亮,只留下一个虚假的薇安。”<br/>我看见,月亮上忽然破开了一个洞,幽幽的蓝色光芒从那里喷出,随后,月亮也飞走了!<br/>最后一个离开星球的飞船抛洒下一朵银色的云,在我们星球的外面忽然像雨伞一样张开,银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br/>“这就是真实的情况,”铁安说,“薇安只是他们为了什么目的而留下的,月亮的化身。”他有点懊恼,“我自己还以为薇安隐藏着什么秘密……可是,只是一个替代品。前几天,薇安忽然消失了,我知道,每个薇安都有使用期限的,大约是三百年左右,按照天文台的秘密工作,他们会偷偷的再发射一个‘月亮’上去,这事连所有城市的市长都不知道,只有天文台的人是前人遗留下来的,但他们也只会简单的进行操作,不懂得为什么。”<br/>“但是,下一个薇安被我偷出来了,”铁安得意的笑,“为了防止天上出现两个月亮,薇安是由大机器自动分配的,当上一个薇安毁掉,它的信号就会消失,大机器才会给出下一个薇安。现在他们没有薇安了。”<br/>“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终于忍不住问,“没有薇安,我晚上睡觉都不塌实,你看,所有的人都不安心,人们害怕黑暗的夜晚。”<br/>铁安的眼睛放出了光彩:“是的!我就是要这样,薇安比古代的月亮亮,所以白天也能看见,晚上也很亮,人们的思想就这么被禁锢起来。我不知道,前人离开我们已经有几千年或者几万年了,柯里安的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是绿色,云彩也只有蝴蝶云,这些都是为什么?我要知道他们,就得打破这个平衡的世界!你看见了吗?德拉,古代的人们晚上没有月亮的时候,他们也有被称为‘电’的东西,可是,我们没有!天文台也许有,可是我们不会制造那些大机器。看看面前浮在空中的薇安,它也许是我一辈子都不能理解的物质,我一直怀疑,薇安在照耀我们的同时,把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塞满了我们的脑袋,让我们永远这样停步不前的生活,我甚至怀疑,那些古人还要回来,可是他怕我们在这里发展的太好了,所以用一个遥远的薇安管理我们的意志,束缚我们的思想……可是我是一个例外,德拉,所以我要你记录下一切!用你孩子的笔触把真实记录下来,我,已经被薇安伤害了,可能活不了多久,所以……”<br/>这时候,杂乱的脚步声从码头的木板上传来,还有狼狗的吠声。<br/>第八天,铁安被带走了,还有薇安。<br/>今天早晨,城里的一个人来村子里探亲的时候说,城市已经开始了暴动,那里的人们开始研究新的武器,还有让人们省力气的工具。<br/>可是我一点心思也没有,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到现在我依然不愿意回忆。可是铁安最后的眼神告诉我,鼓励我:把真实记录下来。<br/>那时侯,门被踢开了,晃动的人们把铁安按倒在地上,一个城里的老头(我估摸他是天文台的)用一个黑箱子把薇安装进去了。铁安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一个人用棍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血流了出来,他在晕倒前瞄了我一眼。<br/>没有人注意我,我只有8岁。<br/>我不愿再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因为那个城里来的人说,铁安已经被吊死了。虽然我猜到了这个结局,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br/>傍晚的时候,薇安,美丽的,银色的薇安重新出现在天空,可是我觉得恶心,恶心极了。<br/>第九天,天气晴朗。<br/>听说,昨天晚上开始,城里的暴动也停止了,那些人们对着圣洁,光亮的薇安泪流满面,乞求着宽恕和原谅,他们被有被处死,只是被判劳动惩罚。<br/>铁安,立刻就被遗忘了,只有我还牢牢的记着他,记着他说的话“……德拉,所以我要你记录下一切!用你孩子的笔触把真实记录下来……”<br/>我会的,铁安,我已经开始把日记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而且,我决心要上学,尽管那些教材是千百年来重复着的;我要想办法寻找和你我一样对这个世界敢于怀疑的人,暗中团结起他们……<br/>薇安已经不能对我起什么作用了,今夜开始,我已经告别了薇安。<br/>铁安,我也要暂时和你告别了……<br/>第十天,天气晴朗。<br/>今天我在码头等爹回家。因为妈说,爹是出海去了,很快就会回来,而且会带着好看的鱼骨头和海里的贝壳。 <br/>我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听见爹把我叫醒:“德拉,德拉,你再睡下去,就要掉进海里了。”所以我就醒了,结果被爹拧了一下耳朵。不过爹给了我一根用吞鲸刺打磨成的佩剑,妈反对女孩子带佩剑,她用高高尖尖的嗓门说:“女人!女孩!只能拿着针线!佩剑!哼哼,佩剑!”<br/>不过,爹要我带着,我知道他其实是希望我是一个男孩,这样他打鱼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吞鲸是一种大的吓人的鲸鱼,它们喜欢把嘴巴张的很大在海面上游来游去,把一切比它们嘴小的东西吞进肚子里,管他消化不消化。<br/>[全文完]<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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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和火焰》
2003-02-22 18:22:03

<br/><br/>Seawater and Flame<br/>作者:阿豚<br/>坠落<br/>经过空间折叠,莫莉在9分钟后从12个光年外抵达目标星球的外层空间。她的茉莉花号探险型飞船停留在同步轨道上,距地面50742公里。<br/>这也是一颗蓝色星球。<br/>莫莉打开通讯器,向基地报告说。<br/>对于一个年方双十的女猎手,勘探过11颗行星应该是引以为豪的事。然而她曾对媒体抱怨说:“你们根本不懂我有多无聊!”事实上她的工作不是无聊,而是太富于冒险和刺激。莫莉想:我会死在这颗星上吗?不会。12是我的幸运数字。<br/>基地发出了警告:12号注意,你附近出现可能危险的物体……<br/>莫莉扬起尖削优美的下巴,满头褐绿色的卷发在失重下轻轻飘动。她几乎想痛骂基地那群白痴一顿:废话。我用眼睛也看见了。<br/>她看见了一个梦魇般的奇迹:一个足可以装得下整个纽约的太空浮城!芝麻的的小飞碟在外面盘旋飞舞。<br/>莫莉的心怦然而动,主电脑却在边上罗嗦:<br/>“要准备登陆了吗?船长……”<br/>她一巴掌把探头打的滴溜溜转:<br/>“白痴……这里没有陆地。”<br/>的确,这里没有陆地。12号星球只有天与海,蓝色的天,蓝色的海,连一片白云都没有。<br/>茉莉花号本想到近地轨道上以便勘察,但发动机突然停车,备用的也不济事。飞船象课桌上跌落的铅笔盒,只差没把莫莉像铅笔一样甩出来。<br/>见鬼!她一边开启救生舱,同时紧急呼叫基地:“一号!一号!我是茉莉花……”然而终端里只传出黑夜般的寂静,通讯被什么切断了。<br/>没时间了。<br/>救生舱可以使用。一闪一闪的黄灯敦促着女猎手的决心。她还要把飞船的数据库传到救生舱里——这个手续耗费了宝贵的2秒钟。之后救生舱按照“乘客安全第一优先权法则”自动脱离茉莉花号。后者像断线的风筝,在大气里打了几个转儿,一头扎进大海,冒出了一小朵雪白的浪花。而蛋形救生舱同时从它外壳上的三万六千多个微孔迅速喷出泡沫,它们在空气里膨胀,约1.2秒后凝结,旨在减少与星面接触时的冲击力。<br/>于是,此时如果在远方观看的话,只见一粒爆米花般的小东西轻飘飘地下落了三万多公里,然后啪的砸在海面上,激荡起几圈细弱的波纹。<br/>莫莉醒了。<br/>为了防止乘客在危机下心理失常而释放的镇静性气体已经消散,但莫莉脖子还有点酸软无力。她靠在椅背上,下意识的抬头望去。<br/>她不禁吓了一跳:头顶是正在不断变浓变厚的蓝色。她向脚下望去,是无底的深邃的蓝色深渊。救生艇仍在不停的下沉之中。<br/>猎手本能的感觉像触须般伸展出去,莫莉察觉到了一股扰动。<br/>电脑说:是次声……<br/>次声?女猎手的记忆里,次声是一些巨型动物的语言载体,它们笨重的身体难以发出高频波……可是它在哪儿呢?<br/>她急切的询问电脑,但电脑回答不出。屏幕上扫描的图象在一帧帧的替换着,除了水什么也没有,但莫莉闭上眼睛也感觉得到它在接近!<br/>50米,30米,15米,来了……<br/>突然,砰的一下震动从脚底上传,救生艇停止了下沉,飞快的上升,好象踏上了骤然开动运作的电梯。<br/>莫莉明白了:对方是从救生艇正下方升上来的,那儿正是扫描的盲区。<br/>头顶的海水不断变浅。莫莉居然轻松了许多……救生艇冲出水面,停了下来。12号星球的两颗太阳正依次升起,橘红的光透过玻璃舱壁射进来,莫莉安心了一些。<br/>这时候,左舷窗外的海水里升起了小山般的,黑黝黝又带着蓝色金属光泽的庞然大物:一只变种海龟!<br/>莫莉想:好呀,终于有人露面了。<br/>[center]OR[/center]<br/>世界网络联盟(WINA)在四年前通过了一项法令:禁止人以网络生命形式永久性存在于网络之中。<br/>这主要是冲着MUD来的。<br/>MUD在22世纪后半叶进入了全新的境界,成为人类创造的伊甸乐园。比如当现实中的宇航业还因为蛀洞的后期技术支持而停滞不前的时候,MUD里空间折叠已成为普遍应用的宇航技巧。<br/>在MUD世界的百万颗星球上都住了人,其中40%属于法律禁止的“永久性居民”。这意味着他们的身躯每天有10个小时以上呆在个人电脑前,脑后的神经接口插在主机板上……这部分人绝大多数是吃着社会福利,在现实中不满,只能到MUD里发泄的年轻人。<br/>他们在MUD里为所欲为,做出正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以释放心中的魔鬼——只要不伤及别人,是没人会管的。起初他们以戏弄NPC为乐子,但很快丧失了兴趣。后来,这部分人分化成了两种:<br/>一种追求死亡。他们往往是不死之身,却以死亡为荣。最令现实世界为之悚然的是驾驶巨型飞船冲入太阳,导致个人帐号死亡,系统崩溃。听一些“死”过的人讲,死亡瞬间给人的刺激感是顶峰造极无可比拟的。也有人采取一种恶心的死法:在真空中扭动着脱去全身的宇航服,而且比谁能在死亡之前脱的多。令人呕吐的死状成为新披头族津津乐道的话题。<br/>这些人WINA是不管的。<br/>但另一种人不同,他们也追求死亡。不同的是,他们追求别人的死亡。<br/>“自杀”后虽然系统崩溃,但对于那些老虫子们根本不算回事。而杀人狂们杀的人98%当场真正死亡,2%成为永久性痴呆。他们自称OR杀手集团,据说OR的意思是“living OR death”。<br/>WINA派出了一千名志愿者,他们被称之为“猎手”,莫莉就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女猎手之一。<br/>三年后,恐怖杀人事件减少了90%,这是以456名猎手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换来的。<br/>OR销声匿迹了几个月,但黑暗没有被光明驱散。当年九月份,虚拟火星社区发生了一起令人窒息的报复性屠杀。莫莉去的比同伴迟了些,她只看到火红的大地上鲜血淹没了20厘米高的悬浮路面,被肢解的尸体撒满了半个火星平原,其中有十几名猎手。莫莉能做的只是和剩下的战友在风中默哀。<br/>WINA感到了被当众强奸的侮辱,这次OR留下了尾巴,WINA追查到了OR的老巢。于是通知距离该星最近的茉莉花号:<br/>这也许是最后的一战。OR老巢的地址在……你的任务是先行侦察,等候支援。<br/>上帝保佑你,就看这一次了。<br/>海龟很和善的看着她。莫莉打开了求救信号通知战友们。<br/>“没用的,任何信号都穿不透杂种们的屏蔽。”<br/>莫莉吃了一惊:海龟的声音轻易地突破了舱壁。她记得MUD的天神们声称救生艇实际上是复联智能结构的防火墙,任何非法入侵行为都要花上两百年才能成功。竟然这样不堪一击!<br/>“海里是我们的世界,”海龟用真挚的口吻说,“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自由战士。”<br/>莫莉点点头。她听说过这名字,是民间反恐怖组织。海龟好象知道她想什么,说:“你还有帮手来吗?来干掉OR那帮杂种……”<br/>莫莉说:“是啊。对了,OR怎么不来攻击你们呢?”正说话间,莫莉感到天空中有什么遮住了阳光!她向上望去,一只肋生双翅的金色猴子闪电般俯冲下来,翅膀掀起了滔天的巨浪。<br/>变种海龟不慌不忙地把救生舱按到海水里。莫莉眼看着猴子冲过来的时候海水合拢了,而它刚粘上海水,那湛蓝清凉的海水立刻变成了火焰!<br/>莫莉听到猴子的尖叫声传入耳鼓,不禁想:那帮吹牛的天神们……再度浮上海面后,那猴子正一路哀嚎着扑打着翅膀逃向空中浮城,身后拖着浓浓的黑烟。<br/>“你看见了吧……数据海洋是无人可越的藩篱。当然,正义的人可以自由来往,OR杂种想都别想!”海龟说,“刚才那个OR杂种运气好,再往下两厘米,它就别想回去了……”<br/>然后,海龟意味深长的说:“你得小心。”<br/>莫莉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好。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个问题很重要,却一时想不起来。<br/>海龟自顾自的说:“……我们和杂种较量了一辈子……到这儿来的自由战士没有一个是孬种!”他忽然激动起来:“OR杂种想拿到密钥,不,永远拿不到!”<br/>莫莉像被惊醒一般:“什么密钥?”<br/>海龟沉默了几秒种,向下潜去。海水翻腾,一股暗流将救生舱拖向了海底深渊。<br/>[center]墓碑[/center]<br/>眼前越来越暗。<br/>莫莉不怕黑暗,只是黑暗勾起了她对太空生活的回忆。救生舱下沉了很久,超过了一万米,最后终于碰到了地面。<br/>莫莉打开应急灯,突然,像是起了什么强烈的化学反应,从四周向外飞快的弥漫开了灯的海洋!各种各样的水母、魟鱼、电鳗、电鳐……通体发光透明。数以亿计的手指长的小鱼遍体银光闪闪,成群川流不息。转眼间,周遭的海水抖动起来,所有的光亮被折射后五光十色犹如异宝出匣。莫莉眼花缭乱,不禁轻叹:“天哪……”<br/>这时候,她看见了那根柱子。笔直、浑圆、细长的黑色柱子顶天立地。她近前望去,柱身有海碗口粗,非金非石,幽幽放光。上面密密麻麻似乎有字……但看不清楚。<br/>放光的水母一抽一缩的游过来,仿佛几十盏台灯,照亮了基座上的一行字。这回莫莉看清楚了:<br/>“请记住所有这些为反抗网络恐怖主义而牺牲的人们”<br/>莫莉一下子明白柱子上刻着的是什么了!<br/>“我们的一名敢死队员曾经跟进了OR的老巢,下载了OR关于永久性电子生命的核心技术细节,并把它发送到我们手中。他则留在那儿毁掉了OR的资料。”<br/>“他就是我的父亲,也是第一个牺牲在OR手里的自由战士。被OR发现后,20秒内他离开了MUD和人世,面目全非,支离破碎。我们明白:对手是野兽,不是人。从那时起我就萌生了一个念头,要为所有的人立一座墓碑。父亲是第一个被刻上名字的人。”<br/>“然后我们开始研制数据海洋。OR核心机密的芯片被压在墓碑底部,杂种们趁着海洋还没造好就来偷袭……”<br/>海龟停下了漫长的诉说,好象在深思,在回忆,回忆那一刻……莫莉说:“你怎么了?别是什么病毒发作了吧?”<br/>突然,她看见海龟的眼泪了!从他多皱的眼角边流出了一颗颗鸽子蛋大的泪珠,到后来,泪珠渐渐变成了血红色,那些发光的小鱼们聚拢过来,照亮了这一带,照亮了满地散乱的白色骸骨,还维持着战斗的姿势。<br/>莫莉啊的一声:尽管海龟一口一个“我们”,实际上只剩了他一个幸存者!<br/>他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荡的一万两千米水中。<br/>基地失去茉莉花号的讯息已经超过24小时,毫无疑问,她已经牺牲了。这个消息迅速传给了她的战友们,他们怀着沉痛而愤怒的心踏上了征途。此外还带着基地最后的杀手锏——<br/>——很久以前,面对猖獗的病毒,有一个最原始最无奈也最有效的办法:低级格式化。就像亚历山大挥剑斩断戈尔迪结,用暴力击败技巧。<br/>猎手们接过了这柄利剑。<br/>在12号星球周围10个立方光年内的空间将被低级格式化。网管封锁了交通,并将正常社区的人们搬迁到15光年以外。<br/>在程序操作前,猎手们请求最后努力一次。<br/>基地代表WINA惇惇告诫说:<br/>“我相信你们。但不希望看到玉石俱焚——剿灭OR后,MUD需要你们这些网络精英。”<br/>“但是,一旦发现你们之中有被感染的迹象,低级格式化程序将自爆。为了MUD,为了人类,我们不得已而为之。”<br/>——这才是最重要的!<br/>[center]没有结束的尾声[/center]<br/>最先倒在血泊里的是我们的老师,当时他正对我们进行反病毒的基础教育。警报响起,尖厉的哨声撕碎了宁静,人们在火光中来回奔波。我们这些孩子被关进了防毒舱,透过玻璃,我看见亲人朋友一个个被MT病毒杀害……每个人都是战士,没有人想要逃走。虽然有战斗力的自由战士只占人口的46%,但我们没有丝毫惧意。<br/>血在流。我们听不到他们的呐喊,只能看见MT病毒和OR杀手的狰狞面孔。MT病毒中的3号变种能使人心智模糊而倒戈相向……格利大叔被感染了,他疯狂的砍了自己人几刀,又跳到防毒舱门口,想冲进来杀掉我们。<br/>在我们绝望的抱头大哭的时候,我看见格利大叔的眼中闪过了最后一丝理智,他大叫一声,一头撞死在舱壁上,脑浆迸裂,死后他还用身体挡住了门。<br/>屠杀在继续,血慢慢淹到了人们的膝盖。自由战士们唱着歌,紧紧地围在运算数据海洋地巨型电脑周围。手挽手,肩并肩。每个人的脸上只有宁静的悲穆,他们唱道:<br/>[face=楷体_GB2312]主啊 请倾听我最后的赞美<br/>只因我们即将升入洁白的天国<br/>当世界充斥了黑暗的时候<br/>谁还能聆听您的教诲……<br/>主啊 不要宽恕罪人<br/>我们请求您的赐予<br/>以此为我们的后代祝福……[/face]<br/>在歌声中即将诞生万能的数据海洋,然而我看见妈妈倒了下去,她脸上带着欣然的笑容。我想:她大概看见了我去世的爸爸了……<br/>[face=楷体_GB2312]赐给我吧,主……<br/>那愤怒的海水和火焰![/face]<br/>空气中亿万吨海水从天而降,数据海洋大功告成。一刹那,MT病毒和OR杀手浑身上下燃起了炽热的烈火,水中火光熊熊。<br/>我们跌跌撞撞地走出防毒舱,垂死挣扎的OR杀手向我们扑了过来……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br/>此后我每天都要把人名刻在墓碑上,一共是二十五万七千四百八十一人——连我在内。<br/>基地里正进行着一场秘密对话:<br/>“你怎么可以允许猎手去救莫莉?!他们要么会全军覆没在12号星球上,要么会带着病毒回来!”<br/>“哈哈,放心吧。我根本就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br/>“那OR怎么办?还有谁能对付他们?”<br/>“程序啊。还有3分钟低级格式化程序将自爆……要知道,猎手们的技术已经超出基地若干年水平,如果不利用这个机会,恐怕以后会诞生另一种网络恐怖主义,另一种OR……”<br/>为首的人俯视着这颗蓝色水球,说:“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莫莉没有死!”<br/>猎手们纷纷表示同意,有一个惊叫道:“天哪!真的……瞧,她在海面上留下了一个标记,是用发光鱼类组成的:‘I`m here’……”<br/>“快报告基地!不能使用低级格式化程序!”<br/>阳光温暖、灿烂,斜斜照进基地办公室。<br/>将军和他的首席参谋注视着定时器。当航空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秒针轻摆,走过了最后一格。<br/>[center]2000/07-24一稿<br/>2000/07-25定稿[/center]<br/>[IMG]http://photos.gznet.com/photos/1056673/1056673-knOiBaIqgZJ!fotEGJpdtz5S4vKRvc.jpg[/IMG]<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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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年鏖战》
2003-04-22 16:34:24

<br/><br/>(一稿于2003年04月11日00:39)<br/>作者:阿豚<br/>一,消失的地图<br/>午饭时候的S中学食堂永远是人满为患,邓非穿越排队的人肉森林,找了个看上去起码一百年没有擦过的桌子,在尽量安慰自己把馒头咽下去的时候,肩膀上被一只胖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不但把馒头拍了出来,还差点把他拍到桌子底下去。<br/>“谁啊!干吗啊!”邓非愤怒地扭过头,看见一张鸡蛋大饼模样的阔脸,是同班的肇事者,等等,你看他这名字取的——他原本叫赵世哲,可是因为常常鬼魅一样出现在你背后,所以大家顺着他的名字叫他肇事者了。此时赵世哲的脸仿佛一张被拎起来的油汪汪的鸡蛋大饼,直往下滴着油汗,他喜气洋洋地说:“邓非,甭啃馒头了,走,我请客——这次模拟考试我物理考了85分!吃完饭咱们再去图书馆,我呀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br/>一提图书馆,邓非就后背发凉,上次给他讲一道热力学题目,嘴都说成三片儿了,那张饼子脸依旧没有烙熟的迹象。但是邓非是一个很负责的人,一帮一的助学对子是人家慕名来找我的,那就不能让人家说坏话。所以上次天摸黑的时候,邓非好不容易把饼烙熟了。无巧不成书,这次模拟考试的压轴大题就是他讲的那道,于是赵世哲愈加把邓非视若神明。<br/>邓非想到以后的苦日子,就立刻放慢了吃饭速度,用尖牙细细地撕着整碗菜里唯一一块发育不良的瘦肉,说:“哎呀,我饭菜都打好了,你自己先去吧啊?”<br/>赵世哲诚恳地说:“不行不行,班上——不,全校就你物理最好了!再说,谁不知道你是出名的热心肠哇。”两句直白的马屁呛的邓非满脸通红,眼泪直打滚儿,那块瘦肉也乘机从筷子间逃脱,搞的邓非面对一碗清水菜毫无食欲,所以只好和赵世哲出去,他请吃牛肉拉面。<br/>走在路上,邓非想:世界上唯一可怕的只有一种人,就是认真的人。<br/>S中学图书馆历史颇久,1943年一个日本商人安室兼仁在S县办了一个仁和书舍,藏书丰富,在省里都小有名气,不过那时兵荒马乱,只有少数有钱人才会经常去。安室兼仁的书舍也做古董生意,后来书舍规模渐大,竟盖起了一所学堂,每年都免费让若干孩童读书,这就是后来的S中学。文革期间,这里几乎要被全部砸烂,但当地造反派头头是个颇有眼力之人,料得文革总会过去,于是瞒天过海转移重点去狠斗S县的几个老军人,居然把个书舍连同学校保存的七七八八算是完整。<br/>改革开放后,安室兼仁的家属专程从日本飞到中国查看安室兼仁当年心血,发现书舍无恙后连叫“呦西”,拨了两百万资金把S中学修缮得富丽堂皇,书舍添了五十万册藏书,俨然成为省内最气派的中学图书馆了。<br/>这段话是邓非看的烂熟的,出自于《S县志·教育篇》,那书上还说,安室兼仁1964年病逝于S中学,照片上中年时候的安室兼仁和电影里目露凶光的鬼子不一样,他慈眉善目,看久了你甚至会觉得他有点仙风道骨哩。<br/>“那,你看,滑杆在下滑的过程中,同时在重力场、磁场和电场中运动,你先把这几个场的力求出来,还有摩擦力……”邓非一口气给他派制了一堆任务,然后慢慢溜到附近的书架上找书看。这里是二楼,都是理科资料集,没什么意思,不料一个转身,碰掉了一本厚厚的《S县地图册》,奇怪呀,这个不属于理科资料,怎么在这里呢?看来管理的老头老糊涂了。<br/>邓非把书拣起来,里面飘出一张纸,边角上印着鲜红的一个印章,有指甲大小,邓非以前学刻章时候认识了不少小篆,这印章上就是。他仔细一读,不由大吃一惊:竟然是“安室私藏”的字样!<br/>安室兼仁当年收藏了大量的珍本、孤本或绝版古籍,至不济也是名匠编制的善本,这些书里都夹有“安室私藏”的印记,但是解放后政府就把这些珍贵的书籍放进了不公开的储书室,像《S县地图册》这种破书怎么会夹有这样的印记呢?<br/>邓非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印记,只是从资料里知道有这么回事。于是就把这张纸摊开阅读,原来有一根细线把纸缝在书上,纸质很怪异,薄而坚韧,也不透光,更怪异的是:纸上什么也没有。<br/>玩什么花样?邓非用拇指擦擦那个鲜红的印章,因为觉得好象是最近才盖上的,不料这一下,仿佛是擦了阿拉丁的神灯,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一定是大脑缺氧了:老天爷,我不是走进了哈里·波特的世界了吧?因为这分明是一张——<br/>活点地图!<br/>黑色和蓝色的细线显现出来,勾勒出精确的S中学平面图,无数的绿色小点一闪一闪地在上面移动,只有一个略大的红点一动不动,那正是邓非站的地方!<br/>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邓非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捧着这个诡异的玩意儿……他很想叫出来,但是由于紧张,喉头只发出类似母鸡下蛋时候的咯咯声,但是到底叫出来了,因为一眨眼间,地图像一束烟一样消失了,其实就是变成了一束烟,因为它融化了,挥发了,空气里只留下一股子烤糊的大蒜味。<br/>“啊!——”<br/>在杀猪般的叫声后,管理图书馆的老头子和沉迷与于电磁场的赵世哲都跑过来。老头子暴戾地盯着邓非和皱巴巴的《S县地图册》,说:“你这个同学!叫什么叫?啊?”<br/>邓非眨眨眼:“老鼠……”<br/>他们狼狈地在老头子的怒视中逃下楼去,赵世哲说,那我们到一楼看看吧。邓非心里还在琢磨活点地图的事儿,所以就被他拉进了一楼,直到邓非在一楼最隐秘的杂志架子上看见了一本厚厚的《S县地图册》才明白:我是被什么纠缠上了,那好,我就再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br/>这本《S县地图册》出版于1964年,他翻到关于S中学的部分,页首印着“S县卫红中学地图详解”。<br/>邓非认真的阅读,同时对照着脑海里整个学校现在的地形,几十年来,S中学不断扩建翻新,可是邓非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特殊来,最后翻到了关于图书馆的那一页……<br/>在一楼西首的地方,现在是厕所,可是1964年时候是一间会议室,在地图上,不知道被谁画了一个小小的十字。<br/>活点地图、1964、十字、厕所……安室兼仁!<br/>邓非决定下午放学以后去一楼厕所看看,他预感到其中有一个天大的机密,天大的隐情,天大的……<br/>肩膀上被狠狠地拍了一下,邓非呲牙咧嘴的转过头去,看见肇事者兴高采烈地说:“该去吃饭了!请你吃烧烤!”<br/>邓非只有叹息一声,合上地图册,悻悻地走开。<br/>下午六点,邓非晃进图书馆,在看了一堆无聊的杂志之后,时间已经是6点43分,还有17分钟就要闭馆下班,于是他溜进一楼西头的厕所,躲在其中一个格子里一动不动。<br/>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少,最后只有管理员的脚步声和一大串钥匙晃动的哗啦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然后不久,大门轧轧地关上了,再也没有任何声响。邓非从厕所里探出头来,阴暗的走廊空空荡荡。<br/>他回到厕所,蹲下去把书包打开,从里面掏出手电筒和防身的小猎刀,他用嘴巴叼着手电筒,专心致志地整理包里的东西,忽然一只手轻轻捏住了他的脖子。<br/>邓非面无人色,张口狂叫一声,手电筒落在地上滴溜溜地转动。<br/>肇事者在身后笑嘻嘻地说:“奇怪!使劲打你你也叫,轻轻捏你也要叫……”<br/>邓非火冒三丈:“赵世哲!你有病啊!躲在厕所里干什么?!”他拣起电筒,照在那笑的一朵花一样的大脸上,赵世哲旁若无人地说:“邓非……我还没问你呢,你在这里躲着干什么?”<br/>“干你屁事!”<br/>赵世哲突然不笑了,严肃地说:“小声点!过来!”他伸出可以抓住篮球的手掌,一把把邓非拉进另一个格子,连同地上的书包。邓非哭笑不得:“你干什么啊——”接着嘴巴就被赵世哲捂住了,对方低声说:“闭嘴,他们来了。”<br/>厕所外的走道上传来了脚步声。<br/>邓非第一次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他想叫也不敢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是皮靴,整齐得好象一个人一样。邓非手脚冰凉,“他们”是什么?是人?还是……<br/>忽然他觉得手臂上被针刺了一下,冰冷入骨,接着他觉得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连喉咙都像被棉花堵住。妈的,赵世哲这个混蛋,一定和“他们”是一伙的!<br/>皮靴声音陆续走进厕所,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也许他们在等什么。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说起话来,令邓非毛骨悚然。<br/>“八格牙鲁!有奸细混进来的干活!拉出来死啦死啦的!”<br/>接着是整齐划一的拉枪栓声,邓非几乎停跳的心脏急剧地跳起来,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一口气上不来,顿时昏了过去。<br/>二,观察者<br/>赵世哲慢悠悠地推开格子门,懒洋洋的说:“犬田君,何必这样神经紧张呢?”<br/>厕所里,十名日军士兵的头灯明晃晃地照在赵世哲脸上,他并不生气,笑嘻嘻地掏出一副墨镜戴上。这时候要是邓非醒着就会看见犬田就是图书馆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头。<br/>犬田挥挥手,士兵们把枪放下,然后犬田啪得敬了个礼,说:“少爷,刚才是我们冒犯了!请少爷训导!”<br/>赵世哲点点头,说:“你,过来。”犬田上前一步,立刻挨了一个大耳刮子,余音绕梁。<br/>也就这时候,我们坐在马桶上的主人公邓非悠悠醒来,很聪明的继续装昏,眯着眼睛观察。<br/>赵世哲厉声责骂犬田:“奸细是如何混进我等秘密所在?你身为此处负责之人竟然毫不知情……”<br/>老头辩解说:“不是啊少爷,白天您也看见了,不知道谁把我们联络用的纸质电脑地图放在很明显的地方,结果被这个人看见……”<br/>赵世哲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放的?要不是我跟踪他到这里,并把他制服,你们一个个都会泄露我们的机密!都是死罪!”<br/>犬田灰头土脸气急败坏地拔出东洋刀走向邓非,举刀过顶,大吼了一声“马基给给”,刀带着风劈了下去,邓非心如死灰,闭目等死,然而啪的一声,赵世哲一手抓住犬田的手腕,那刀停在空中,离邓非脑门只有几厘米。<br/>邓非松了口气,全身都麻痹了,脖子后面汗象溪水般流下来,裤裆也湿了少许。<br/>赵世哲骂道:“蠢材!这个奸细还有很多利用价值,我还没有审问清楚你就想杀了他,是不是你想灭口?免得泄露你什么秘密?”<br/>犬田满头大汗,不知道怎么解释,赵世哲又冷笑一声,道:“正好我也要进去,那就一起去吧。把这个少年带上,不能伤了他!”<br/>两个日本兵把“昏迷”的邓非从格子间里抬出来,邓非歪着头看见犬田把厕所洗手池的水龙头反向拧了两圈,墙上滑开一个小洞,然后老头从他腰带上那一大串钥匙里掏出一把插进小洞,邓非惊讶地看着水池在低沉的轰鸣中沉了下去,展开一个走向地下的甬道。<br/>日本兵鱼贯而入,最后是被抬进去的邓非。<br/>甬道漫长,顶部每隔十米左右有一盏小灯,邓非数着到了二十八盏,人们停了下来,他被放在地上。<br/>在人群前面,竖起了镜子一样的水墙,幽蓝的水纹在水墙上湍急地流动。赵世哲走过去,伸出一只手。<br/>水墙上的花纹变化的愈加激烈,最后终于形成旋涡,邓非甚至能听见那呼啸的声音。旋涡渐大,赵世哲带着人们走了进去。<br/>脸朝上被抬进去的邓非看见黑色的甬道忽然变成了无穷深远的蓝色空间,没有天和地,也没有上和下,他们似乎都被装进了一个极为扁平的玻璃盒子,比如做医学实验用的切片……<br/>邓非不知道,他们正处于二维空间中。简单的解释一下吧,读者您所在的是三维空间,通俗的说就是任何物体都有长宽高,而二维空间里的东西只有长和宽,没有高。<br/>邓非张开眼睛,他估计没有人看见他醒了,实际上他被发现了。因为如果你我在二维空间,无论躲在哪里也没有用,三维空间的观察者都可以一眼看见我们在什么地方。<br/>观察者思考了很久,大约有0.4秒,决定暂时不说出这个事实,因为对它来说,这些人的争斗和两团蚂蚁之间的鏖战没有什么分别,它不关心这个,况且现在还不是极端环境。随后它保持着沉默,并使它的人间代言人出现在二维世界里。<br/>邓非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远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模糊小点,邓非眨眨眼的工夫,黑点在零时间里抵达人群前方,凝成一个人型。不会错了,是仙风道骨的安室兼仁。<br/>邓非每次走进图书馆大厅,都会看见S中学十年前为纪念安室兼仁而塑的半身铜像,基座上刻着:一衣带水,中日情深;先生德惠,当铸永存。<br/>眼前正是早已去世的安室兼仁,和那些画像、塑像不同的是,安室兼仁真人面色阴郁,眼光如同攫食的兀鹫。他身穿笔挺的军服,戴着白色手套,拄着很长的东洋刀,他用流利的汉语说:<br/>“我大日本帝国虽含冤败于列强之手,但武士道精神与天照大神同在!我,当初在S县苦心经营教育机构,就是因为支那人不懂教育,偏又装作很重视教育。多年来,因为支那的政治环境,我一直没看好下手的机会,但是我们的机会就要到了,现在,我们请天照大神的使者——尊使,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br/>安室兼仁带头鼓掌,于是日本兵们也整齐划一的鼓起掌来,邓非在心里暗骂:无耻!<br/>“尊使啊,自从您挑选了我,我就一直在您的指示下努力奋斗,二十年来,在您为我营造的二元世界中,已经有了一百万士兵,愿意为大日本帝国的复兴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是,我们接下来应该怎样做?请尊使告诉我们吧……”<br/>我不能告诉你。观察者思揣着。大规模的把二维平面人转化为三维立体人,这不单是个技术活,更要命的是个体力活,我喜欢思考,可讨厌出力。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尊使大人每次只能转化相当少的几个人穿梭于二维和三维,仅此消耗的能量就足以把整个太阳系的所有行星粉碎。你这个低级简单的生命啊,你不会理解。<br/>尊使开始说话了,它的声音在整个二维空间里回荡,直到无穷远处。一百万木偶般的士兵呆呆地听着,他们从远方向这里走来。<br/>尊使说:“作为一个观察者,把观察对象放置在一个极端环境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不认为它有意义,但是一定很有趣。因为意义只存在于低级生命的情感中,对于我,事实就是事实,不存在意义的说法。事实上,我尚有一丝羞愧,为我观察你们而产生的兴奋感而羞愧。我猜这也是二十亿年来我还没有达到最高级文明的原因之一。”<br/>“安室兼仁,你的名字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但是对中国人有意义;中国人对我没有意义,但又对你意义非凡,因为你恨他们,而他们还以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使者。记住,我是一个超然的观察者,观察原始单纯的行为,比如杀戮,性交等,或许能够启发一些我关于生命进化的灵感,但对我来说,你们之间一切有意义的东西最终是不存在的。”<br/>“在之前短暂的几十年里我帮助你建立了一百万的二维平面人士兵,你记得你要他们做什么吗?”尊使提问说。<br/>安室兼仁没有丝毫迟疑的回答说:<br/>“让这一百万士兵通过不占用空间的方式抵达支那的各个政治、经济命脉,然后转化为三维的真实士兵!让从天而降的神风武士切断整个支那的命脉!尊使,当初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甘心被您输送进这个空间,并不遗余力的寻找更多的日本青年肩负上光复帝国的历史使命!几十年来我终于拥有了一百万的大军,而且他们现在已经被您的神力清洗掉了所有的恐惧、猥琐和安逸的思想,他们现在就是一台台不会退缩的杀人机器!”<br/>“正确。”观察者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那时侯你只有一个人,你是处于极端环境的,你是具有被观察资格的,所以我帮助了你。”<br/>声音突然停止了,远处,各个方向都出现了一条浓厚的黑色烟条,缓慢的滚动着卷来,隐约还有雷声。<br/>“尊使!你要抛弃我吗?抛弃这一百万忠心耿耿的士兵吗?”安室兼仁声嘶力竭地仰天大吼。<br/>没有回答。<br/>虽然尊使的声音响起来,但明显是自言自语了:<br/>“不久以前,几千年前吧——我对短暂的时间总是记不清楚。我帮助一个中国人建立了人类史上第一个二维平面场,那是在一条奔腾汹涌的江边。他是我见过的最具有智力的人类,可惜他被时代所限制,最后只活了几十年就死了。他补充了我的单纯平面场概念,加入了分隔、交错、连环等奇异而有规律的构思,他说不是他发明的,而是从祖先留下的著作演化而成。”<br/>“我帮他设置了一百万士兵,守在代表二维的石柱森林中,他说他在那里等一个夙敌经过时,让这百万虚兵狙杀他于阵中。我不知道他等到了没有,因为他不愿意我让他永远活在平面场中,他说人生下就是为了要死去,化为安静的尘土。这个思想我现在依旧没有明白……”<br/>“不!”安室兼仁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尊使的话,“你不能放弃我们。的确,我和这百万士兵终将死去,但是我们要完成身为武士的意义之后才能去死,死的才有价值!”<br/>“意义?价值?”尊使嘲讽的说,“我提醒过你的,和我谈这个没有意义。”<br/>“猪猡……哪个该死的支那猪这样愚蠢!把平面士兵局限在一个固定的场所,还宣扬愚蠢的支那思想!安静的生活就是支那灭亡的原因!”<br/>“呵。”观察者笑起来。邓非看见安室兼仁的脸上现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一定没有听过尊使会笑。<br/>远处的黑色烟条拉近了,邓非看见潮水般涌动的黑色人头,闪亮的刺刀,黄军装,大皮靴。即使是统一规划的脚步节奏,但声音在空间的四周不断反射,干涉,叠加,脚步声震人心魄。<br/>无形中,一只巨手把邓非扶起来,这下子,正在发呆的安室兼仁看见了。<br/>“八格!这个人是谁?谁带进来的?”<br/>“我。”很久没有开口的赵世哲说,“带他来玩玩。”<br/>安室兼仁的老脸上几乎要炸开了,他似乎已经明白游戏快要结束了,于是不顾一切的掏出手枪向赵世哲连开六枪。邓非心头一震,却见六颗子弹如同陷进淤泥的钻头,尽管尖啸着旋转推进,最后还是无法进入赵世哲身前半米,子弹一颗颗地落在地上。<br/>“咦?你们在做什么?没有我的批准,武器是无效的。”观察者仿佛从梦中醒来,“我想起关于他的事情了,那个中国人名字叫诸葛亮,有时候他也被称做孔明。他的话我思考了两千多年,今天才明白他独到的中国式智慧的精妙,他把百万虚兵安置在日夜奔腾不息,流动不止的江水边,正是用动来掩盖虚兵的静啊。二十亿年来我追求着永生,这也是所有最高级文明所已经达到的事实。来地球之前,我在一个荒凉的星系中心遇见一个最高级文明的个体,我虔诚的问它:究竟怎样才能进入最高级文明?我在亿万光年中奔波了二十亿年,访问了无数高级或者低级的生命,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请问你,答案是什么?”<br/>“接下来,我在它身边等它回答,一万年过去了,它没有回答,十万年过去了,它依旧没有回答。在一百万年后,我闷闷不乐地离开它,因为它还是没有告诉我怎样抵达文明的终点。于是我到了地球,却意外地得到了答案——”<br/>“静。”邓非插嘴说,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br/>“正确。”尊使感慨的说,“目前包括这个宇宙以内的十二万五千个宇宙都在熵增,这是无法扭转的事实。所以要永生,就要减慢熵增,也就是要‘静’。那个最高级文明的个体用一百万年的沉默告诉我这个字,可是我竟然愚笨到一百万年没有领悟仅仅一个字。这就像中国古代的那个故事:一个求道者问高僧什么是禅?高僧沉默不语。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不再是禅了。”<br/>安室兼仁抽搐着倒了下去,他多少年的苦心经营,却只是观察者的一个游戏,一个求道的过程。<br/>“我要走了。”观察者说,“去遥远的地方完成我的蜕变。”<br/>“等等!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邓非大喊。<br/>“你可以问三个。”<br/>邓非走到似笑非笑的赵世哲面前,突然用力拉了拉那张熟悉的鸡蛋大饼脸:“这家伙,是人是鬼?”<br/>“哈哈,”观察者开心地笑了,“他是我在地球上收养的一个孤儿,有时候一些事情他能比我处理的好。我走的时候会把他带走。第一个问题结束了。”<br/>“你准备拿这一百万士兵和安室兼仁怎么办?”<br/>“第二个问题。我会关闭这个空间的出口,他们自然会被永久封存在里面,直到大约100亿年后宇宙重新组织维度,他们就会因为维度的更替而消失。”<br/>“那么,”邓非艰难地说,其实他不说也料到了观察者的回答,但是还抱有一丝的侥幸心理,“我呢?”<br/>“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观察者说,“现在的极端环境下你是主角,你明白吗?也就是你将在这个无限但是封闭的二维空间里迎战一百万零一个日本军人。我不知道你们谁会赢,谁会死,因为我也将给你一个不死之身,可是你会体会到痛苦。”<br/>“邓非,你会在这里拥有一百万年的寿命,不需要食物、水、睡眠和卫生间,你拥有的只有不停的战斗,因为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静’这样简单的修行就可以达到宇宙中最高级文明的境界,所以我们用一百万年的时间来打个赌吧,怎么样?我会在一个偏远的荒凉地带静修百万年,你将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不停的动上百万年,我之所以相信不停运动也会成功,因为中国还有一个唯一的例证,就是一个变异猴子和其它外星人饲养的变异宠物战斗的故事,后来这个猴子被称为斗战胜佛。”<br/>“一百万年,每年杀掉一个对手不是问题吧?”<br/>邓非木然地听着这个声音,观察者刚才的风趣再次告诉他一个血淋淋的事实:<br/>对于强者,快乐是一种强加的权利;对于弱者,快乐是一种承受的义务。<br/>瘫坐在地上的安室兼仁突然来了精神,一跃而起,狂笑着挥动着东洋刀冲上来。<br/>三,百万年鏖战<br/>当然,安室兼仁被一条比较粗的腿踢开了。观察者用一种不满的口气说:“我们不要干涉邓非和他们之间的战斗,我们要走了。”<br/>“不,”我的爱肇事的朋友说,“我要留下来。让我在这里明白一些道理吧。”<br/>“我只能带一个人走。”观察者说,它突然又笑起来,浑厚的笑声中,从十米外到远的不知道有多远的地方,黑压压的是静谧的人的森林,刀的森林,牙齿的森林。“我实在没有想到,这里会出现一个嵌套的极端环境,就是你们之中只能有一个离开这里,另一个要在这里进行百万年鏖战。我不会干涉你们的抉择,但是你们只能有一个留在这里,我要先走了,你们中留下的那一个,会自动拥有我刚才说的漫长的寿命。”<br/>“为什么!”邓非喃喃地说,“对你来说很有趣么?”<br/>“这是第四个问题了,我不会回答的。我只想重复几句话,刚才说过的……”观察者的声音渐渐飘散,“记住,我是一个超然的观察者,观察原始单纯的行为,比如杀戮,性交等,或许能够启发一些我关于生命进化的灵感,但对我来说,你们之间一切有意义的东西最终是不存在的。”随后,这个声音就永远不再说话了,虽然它可能还在看着。<br/>赵世哲向空中挥了挥手,说:“它已经走啦,你也走吧,只有几十秒了。”他指指邓非身后,二十米外的地方一个白色的矩形门正在闪烁。<br/>他笑了笑,邓非这才发现他其实牙齿很白,他把这个发现告诉赵世哲,后者满不在乎地晃晃脑袋,说你赶紧走吧,磨磨蹭蹭的叫人心烦,对了,以后不能和你一起泡图书馆了。<br/>邓非鼻子酸酸的,拍拍赵世哲的肩膀,胡乱诌了句打油诗送别:“来世再做好兄弟,免费辅导物理题。”说完依依不舍的往白色门走去,彼时四周的日军已经快要阻断他前往出口的路了,邓非也不在乎,还是慢慢的走。孰知变生肘腋,赵世哲冲过来骂道:“美死你了!我才不想在这里死哩。让我出去——”他真的追了过来,邓非魂飞魄散,心想自己要是没能出去又死不了,那日子岂不生不如死?一边痛骂观察者和赵世哲,一边怒火都化了脚力,拼命往出口奔去,可是离门还有两步的时候已经有三个鬼子横在前面截住去路,而后面的赵世哲也牢牢抓住了邓非的腰带……<br/>邓非只觉得身体一下子轻了,当他闭上眼又睁开眼,只看见黑暗,赵世哲这一下扔的力气大了,邓非一边骂着混蛋用那么大力气扔干吗?又不是扔铅球铁饼,一边再也抑制不住的,轻轻哭了起来。<br/>在那一刹那,幸好,我没有回头去看。邓非想。<br/>七月的时候,高考结束了,邓非考上了外地一所九流大学,因为他说这个大学的图书馆好烂,让人一点想泡的意愿都没有。<br/>十一月,邓非和女友在街上吃烤肉,正在他专心致志对付一块牛筋的时候,背上狠狠地挨了一掌,不但把半熟的牛筋吐了出来,还差点把邓非拍到烤肉摊子底下去。两人转头去看时,又一个人没有了。等到结帐,老板才神秘兮兮地说:“同、同学……刚、刚才你的包啊包、被、被人划啊划——了……”,女友大骂老板蠢材,没有钱还付他个屁帐啊。<br/>“那人长什么样?”邓非急冲冲地问。<br/>老板一脸委屈地说:“他的脸、脸啊,好象一张大啊大啊大啊饼唉……一脸的油、油汗!”<br/>邓非站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女友关心地说:“眼里进沙子了?可是今天没有风啊。”<br/>是的,今天没有风,太阳暖暖的,可是为什么他的眼泪流下来了呢?<br/>[全文完]<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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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天空不下雨》
2003-06-24 18:19:54

<br/>【科幻小说】<br/>《远处的天空不下雨》<br/>□ 阿豚<br/>  阮宁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才拿到去雨神星的机票。此刻他穿着藏青色的休闲服,在侯机大厅里缓缓的来回走动,以便欣赏着墙壁上梦幻般的激光全息广告,看上去他和普通的游客一样轻松,但是阮宁凭着记者敏锐的直觉,觉察到不远处的“尾巴”还在盯着自己,不由得烦躁的在墙壁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br/>  阮宁是在三个小时前抵达这个星际中转站的,飞往雨神星的客运飞船每个月只有一班,根据政府的说法,雨神星是“一个完全被现代文明遗弃的蛮荒之地”,而一些电视报道说,那里还残留有食人习性的古老部落,善于夸张渲染的simvj(虚拟主持人)这样说: <br/>  “……上帝如何能平等的对待他所有的子民呢?这个星球就是最好的反例:当星际旅行已经成为中产阶级家庭不算奢侈的度假方式时,这里还有用树叶和兽皮遮掩私处的原始部落。吾主怜悯,使我们进步先于他们若干个万年,是为了要我们保护他们,以为主扬名;还是狡猾的上帝为自己留下了一个除却人类以外的备用世界主宰?尽管他们目前还是那么的低级,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再此我们呼吁:不要让人类过多的去惊吓他们,要让人类成为他们顶礼膜拜的神迹,而不是摩肩接踵的商贾之徒。” <br/>  在收看这个通篇渎神的广播时,阮宁只是微微一笑。他明白,这篇悲天悯人的广播一定是被某个看不见的黑手所操控着,目的很明显是阻止人们踏上雨神星。所以去雨神星的客运航班的班次不断缩水,这在星际旅游事业中是相当反常的事件——因为在这个时代,商业利益高于一切,看来那双黑手很可能来自于高等政府机构,否则不会这样半公开的阻止。 <br/>  阮宁还闻听一些网络上的小道消息说:雨神星上秘密驻扎了相当数量的精锐作战单位,定期在雨神星上搜捕非法进入人员。由于那股隐形势力尚不能完全公开的阻止(很可能有见不得光的勾当,阮宁想),所以旅游公司也是据理力争地不肯放弃这条航线,然而,前往雨神星的成本因此升高,机票贵出别的航线两倍多。 <br/>  阮宁估计跟踪自己的人很有可能是隐形黑手的爪牙,那帮人渣视记者如洪水猛兽,所以,尚未在正式记者名单中的阮宁被派遣调查此事时,还侥幸的认为对方不会察觉自己这个毛头小子,但是现在看来,那双黑手的防备是滴水不漏的。 <br/>  阮宁借助几个微小的动作,摸摸自己领口袖口的微型采访机,还有腰侧坚硬冰冷的激光枪。 <br/>  这时候,大厅墙壁上色彩绚烂的影象全部消失了,通明的墙壁外,银白色的客运飞船正在接入港口的引桥,一个女性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br/>  “开往雨神星的Rc-071次航班已经进港,请搭乘Rc-071次的旅客准备上船……” <br/>  阮宁快步走向入口,“尾巴”也象鬼魅般的混在他身后的几个旅客中间。阮宁心底抽紧了,他看着为数不多的人在透明的引桥中走向飞船,它如同一只怪兽,在等着这些小点心自动的走进他的嘴中。 <br/>  在离开报社的时候,总编曾经这样说过: <br/>  “我们原本也可以先找一些去过雨神星的游客采访,但是绝大多数没有什么采访价值,而经过调查我们发现——大约1000名游客里总会失踪那么一两个。” <br/>  主编用他粗短的食指敲敲桌面:“问题就在这里,那些失踪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br/>  阮宁已经走到了飞船的舷梯上,他用一种年轻人的冲动瞪了一眼那个鬼鬼祟祟的尾随者,然后走进了飞船。 <br/>  飞船在5分钟后脱离了引桥,向雨神星方向飞去。阮宁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轻轻的说:“姐姐……” <br/>  姐姐阮宝是在十年前踏上雨神星的,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br/>  父亲阮世平是一名地面勘测队员,他所在的勘测队发现了雨神星,后来不久,在地球上的阮家姐弟就收到了一份干巴巴的死亡通知书,和分十年交付的抚恤金,靠着这份父亲的血汗钱和姐姐的打工收入,他们过了几年。阮宝二十岁的时候离开了地球,前往雨神星。 <br/>  阮宁记得很清楚,那时侯他只有十五岁,姐姐摸着他的头顶,仔细交代了家里收入的情况,嘱咐他要好好学习。姐姐说:“雨神星总是在下着雨,和地球不一样。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下雨了,姐姐去只是想知道,远处的天空下不下雨。” <br/>  然后她乘坐飞船绝尘而去,第一年还来了信,信里说: <br/>  “弟弟: <br/>  这里的天空真的一直在下着雨。山上,平原,沼泽,到处都被细雨笼罩着,好象那雨从几百万年前就开始下着,一直下到现在。 <br/>  我没有找到父亲的遗体,他们单位的人说已经埋了。弟弟,我找到了爸爸的坟墓,在一座山的脚下,墓碑上已经长满了水生植物,它们都开了花。” <br/>  阮宁察觉到自己鼻腔里一阵酸楚,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br/>  从那以后,姐姐就没有再来过信,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她从遥远的异星寄来一个包裹,里面是父亲用过的勘探背包。 <br/>  现在,阮宁手里拎着的就是那个破旧的背包,他决心在踏上雨神星的时候背上它。 <br/>  旅程中间,“尾巴”没有来打搅自己,阮宁睡了一个足足的好觉,梦里他看见白色的小花开遍了整个原野,姐姐穿着绿色的野外勘探服,笑吟吟的来接他…… <br/>  阮宁醒来的时候,看见绿色的雨神星出现在舷窗上空,Rc-071号正在接入轨道,半小时后,一阵咝咝的声音传来,气密门打开,导游解说是因为雨神星的原始大气和地球成分相差无几,经过十几年的人工干预以后,普通人无须任何防护措施就可以在雨神星生存。 <br/>  “那为什么不把地球人口往这里迁移呢?”游客中有人发出了疑问。 <br/>  导游面带职业性的笑容,解释说,雨神星还有少量的土著居民,有碍于星际间的通用规则,其他星球的人无权移民到这里。 <br/>  一定有问题。 <br/>  然而,阮宁在雨神星看见了奇妙的各种水生植物,看见了裸体的原始土著居民和他们的树屋,可就是没有看见雨。 <br/>  地球方面在这里建立的简易生活区面积不大,设施也相当的落后,可以说是非常单调。阮宁转了两天,已经把这里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但是当他按照十年前姐姐留下的地址去找人时,对方的资料里已经查不到“阮宝”这个人了,阮宁非常奇怪,对方解释说:在大约五年前,发生了土著袭击地球基地的事件,很多人失踪了。 <br/>  “也许,你姐姐在那时侯被杀害了,或者被掳到了土著部落。”戴着眼镜的人说。 <br/>  阮宁在第三天早晨要求到土著部落去游览,但是这里的管理单位拒绝了这个要求,他们说,土著非常危险,所以,严厉禁止任何人离开地球基地附近的范围。 <br/>  阮宁在走回自己住宿的旅馆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和他搭讪。那是一个中年妇女,身材臃肿,也长的非常平庸。 <br/>阮宁停下脚步,这几天“尾巴”突然消失了,阮宁认为是对方已经觉得他没有危险了,所以撤消了探子。但是,这个人又是谁呢? <br/>  中年妇女和他到了公园里一个僻静的地方,那女人看看周围,才小心翼翼的说:“小伙子,你是不是叫阮宁?” <br/>  阮宁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br/>  她叹了口气,说:“我叫曾玉,是你姐姐以前的同事。” <br/>  阮宁很惊讶,他急切的问:“我姐姐呢?” <br/>  曾玉从长椅上站起来,幽幽的说:“她已经死了差不多五年了。” <br/>  阮宁突然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警惕,他站起来厉声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说我姐姐死了?” <br/>  曾玉没有辩解,反而凄然一笑:“那时侯,我和你姐姐在一个单位工作,情同姐妹。她一直念叨着地球上留着一个年幼的弟弟不能放心,后来她找到了父亲的遗物,就是你身上背着的勘探包。”接着她又从脖子上解下一条水晶项链,递给阮宁。 <br/>  阮宁颤抖着接过那条项链,一点没错,是当初父亲勘探时候的附属战利品,送给了姐姐,她一直挂着。 <br/>  “我姐姐……她是怎么死的?”阮宁颓然的倒在椅子上,问。 <br/>  曾玉点燃了一支烟,用痛苦的神色说:“当时我们有一个任务是稽查非法潜入人员……” <br/>  “等等!”阮宁急切的插话,“到底为什么不让人们随便进入雨神星?这里有什么秘密?” <br/>  曾玉的神色严肃起来:“这本来是一个秘密——雨神星的雨林里,生长着一种浆果,我们称之为‘雨神果’。它的浆汁经过提炼后,是高纯度的生物毒品。” <br/>  阮宁大惊,原来是这样!他说:“地球政府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要封锁消息?” <br/>  “不错。这种毒品的毒性和人对它的依赖性都远胜目前人类已知的毒品,所以,我们自愿来雨神星的人们都终生不能回地球。当然,我们在地球上的家人都可以得到相当丰厚的一笔款子。” <br/>  阮宁泪如雨下,这些年他大多依靠姐姐在银行里留下的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生活的,没想到姐姐却再也看不见自己了。 <br/>  曾玉也陷入了那种回忆旧事的伤感中:“在一次稽查中,我们发现已经有地球上的毒品组织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的人在雨神星密密的雨林中采集了数量巨大的浆果,并已经开始提炼。我和你姐姐被他们发现了,你姐姐为了掩护我,当场就……” <br/>  曾玉把那条水晶项链系在阮宁的脖子上,说:“你姐姐以前就说过,万一哪天她回不去了,就让我把这项链交给你。现在,我终于了却了这个心愿。” <br/>  阮宁喉头梗塞,说不出话来。曾玉拖着蹒跚的步子离开,她走了两步,回头说:“其实我就住在你的隔壁,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我。记住,这个秘密决不可以泄露,否则……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br/>  深夜,阮宁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通讯工具,准备把这个惊天秘密发送回地球,在已经写好稿子的情况下,他静静地的坐了一会,把稿子加密后储存,但是没有发送。 <br/>  阮宁总觉得,事情的真相居然会这么轻易的显露出来,一定有问题。他关了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在这时候,房门上响起了几下敲击声。 <br/>  阮宁蓦地警觉起来,他翻身下床,走到阳台上,利用窗帘遮挡自己,但是他立即意识到这样是无路可逃的,于是轻巧无声的躲在沙发背后。 <br/>  门开了,一个魁梧的身影走进屋子,阮宁从他的身法看出这是一个专业的杀手,杀手斜斜的端平手臂,描向阮宁刚才睡的床褥,一阵轻微的扑扑声,是无声手枪! <br/>  但是杀手很快发觉人不在床上,所以他端着枪开始搜索,房间不大,很快他就向沙发走过来,阮宁屏住了呼吸。 <br/>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走廊里忽然警铃大作,有人开始跑动喊叫:“起火了!起火了!”。杀手敏捷的收起枪,从容的走出房间,消失了。 <br/>  第二天,阮宁和曾玉谈起这件事情,曾玉非常紧张的告诉他,这可能是毒品组织的杀手。她忧心忡忡的说:“早知道我就不该告诉你这件事情,但是,你姐姐坚持要我告诉你实情。”阮宁觉得这件事使他非常疲劳,于是他告诉曾玉,打算花高价乘坐私人飞船立即返回地球。曾玉很赞同。 <br/>  实际上,阮宁并不打算这么就离开,父母已经去世多年,唯一的姐姐也魂逝此地,阮宁已经无视生死,他把昨天记录的资料复制了几份,藏在若干个地点。他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武器和装备的时候冷笑着想:曾玉这个人一定有什么秘密,否则,她早已死在杀手的枪下。 <br/>  一个半小时后,地球驻地飞回地球的补给飞船升空离开,阮宁在机舱里用可视电话和曾玉联系,画面上阮宁正在系着宇航服的搭口,他笑着对曾玉说:“谢谢曾姐姐告诉了我这些事情,还有姐姐的遗物。我回去以后会给姐姐好好安葬的,虽然只能是衣冠冢。” <br/>  曾玉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笑道别。阮宁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神色的细微变化,不由得觉得自己的把握又大了一分。 <br/>  20分钟后,穿着满是机油味的维修服的阮宁从一个机房中走出来,黑色护目镜后的脸平静异常,他在曾经住过的客房里故意留下了一张磁盘,上面涂有微小的放射性黑点,借助这个,他可以追踪到拿磁盘者(极有可能是曾玉)的走向。 <br/>  手腕上的表发出轻微的震动,阮宁明白:对方已经拿到磁盘了!他看看表盘,猎物正走向北方。 <br/>  那是茂密的雨林,在基地外二十公里外的雨林,生活着雨神星的原始居民,猎物去那里作什么?“它”应该走向基地才对。阮宁就深深吸了口气,抽出激光枪紧紧握在手中,跟随目标而去。 <br/>  树木的干也是绿色的,阮宁捏了一把才发觉是厚厚的青苔,在他的手指缝间挣扎着流动,冒出青涩的汁液,在他的手掌旁边,有过另一个人的指痕,是女人手。 <br/>  阮宁扒下护目镜,谨慎的把它塞进一堆乱草,由于小步的快跑了半小时,他觉得呼吸急促起来,也许雨神星的大气中含氧偏低?他自个儿琢磨着,不对,这么多植物,为什么含氧量这么低呢?他抬头看看天空,班驳绿色间的天空阴暗低沉,似乎会随时下雨,可是没有,这真是一个名不副实的星球,他又想起地球,这个名字也是名不副实。 <br/>  手表的屏幕上,表示猎物的黄点在前方几百米处,阮宁愈加谨慎,他曾经接受过短暂的军事训练,于是半匍匐的缓缓前进,生怕惊动了什么。过了几十分钟,他就看见了那栋房子。 <br/>  房子是木头的,很粗糙,超过一半的面积已经被旺盛的水生植物覆盖,在雨林里到处都有沼泽,水生植物主要由类似水葫芦的东西构成,它们会缠绕在所有能够依附的东西上面,阮宁刚来时候导游曾经半开玩笑的警告他们:不要踏进雨林,除非你想成为一个被水葫芦包裹的骨架。  阮宁想起这话,不由得回头看看他的小腿,由于泡在水中有了一段时间,他觉得小腿略微有点肿胀,阮宁干脆用军刀划开裤子,于是他看见发白的小腿上,有一个米粒大的肿块,阮宁拿拇指按按,不疼。 <br/>  他摇摇头,继续前进,离房子只有五六米了,草丛和灌木不能再遮掩他的身体,于是他站起来,怀着侥幸的心理靠近。 <br/>  没有声音,没有人发现他。 <br/>  过了漫长的一分钟,阮宁贴在门口左侧,他才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响动,接着他听见了曾玉的声音: <br/>  “磁碟拿到了。我们用不着和这个人认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记者。” <br/>  一个中年人嘿嘿的笑起来:“曾姐,谁说要杀他了?我们只是吓唬吓唬他。叫他知道,不是什么都能玩的。” <br/>  接着是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声音:“曾姐,那货呢?我们还要办正事呢。” <br/>  曾玉说:“货在我身上。不过,往常不都是老千来接货么?还轮不到你们出来主持吧?” <br/>  中年男子说:“老千生病了,所以我和小雷出来。曾姐难道信不过?” <br/>  曾玉说:“你们的事和我没关系,只要货银两讫,管你娘的谁是老大。” <br/>  那两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曾姐才能从基地那里拿到精炼的雨神果油,我们只是混饭的……” <br/>  阮宁不觉眼眶发酸,脑子里一片混响。他虽然猜到了曾玉有蹊跷,可是没想到自己差点死在他们手里,不过,曾玉是怎么拿到姐姐的项链的? <br/>  杀了她。 <br/>  一定是曾玉杀了她! <br/>  阮宁仰天看去,云还是那样的低沉阴暗,他摸出激光枪,把功率调到最大,能量匣微微发热。 <br/>  屋子里却还在说话:“曾姐,怎么不拿货出来?” <br/>  曾玉说:“你们这次把价码压的太低了,老千不会给我这么低的价。” <br/>  中年男子又嘿嘿笑起来:“小雷,你说我们怎么说?” <br/>  那名叫小雷的男子说:“老兔子,你又让我说。” <br/>  老兔子继续笑:“你年轻么。” <br/>  小雷说:“曾姐,听说你打算这票做完就不干了,回地球养老?” <br/>  曾玉说:“关你妈的屁事。你到底做不做生意?” <br/>  小雷继续说:“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哥俩可不想饿死。所以呢,你最好别走了。” <br/>  曾玉说:“怎么?你想养个娘?” <br/>  老兔子忽然说:“我们也不卖关子了,曾姐,我知道你以前在基地做过,所以有关系拿到精炼的油,所以你也就不能走,或者,只好你不存在了,我们继续维持你以前的关系。” <br/>  小雷说:“只要你还活着,你回去以后会砸我们的饭碗。曾姐,今天天气不错,正好送你上路。” <br/>  阮宁本来正要冲进去,听他们起了内讧,就打算通知基地的人员,他事先和基地警察联系过。 <br/>  曾玉说:“要杀就杀,就怕你们杀不了。”然后屋内一阵打斗声音,桌椅翻倒。曾玉气喘吁吁的说:“狗娘养的!想怎么样!” <br/>  小雷笑嘻嘻地说:“曾姐皮白肉嫩的,杀了多糟蹋自然资源?” <br/>  那老兔子已经在脱衣服,说:“曾姐,雨神星上连头母猪都没有,你就奉献一下吧,让我们哥俩快活以后再死。”随后屋子里传出一阵响动。 <br/>  阮宁轻轻地爬到稍微远的地方,打开通讯器:“李警司,是我,阮宁……” <br/>  一滴雨水落在阮宁年轻的脖子上,他缩了缩脑袋,天空竟然下雨了。随后阮宁察觉到小腿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伸手摸去——就在他刚才偷听的时候,小腿上那个肿块终于发芽了,是生命力旺盛的水葫芦,这时候,小腿已经一片青色,嫩绿的叶片和鲜红的花骨朵在小腿上蜿蜒游走,仿佛有生命的灵蛇。 <br/>  阮宁知道这并不可怕,他已经做了早就应该做的事情,接下来,他只要活到这件事情了结。一阵风刮起来,是警方的直升飞机,闪耀的灯光和震慑的警笛在整个雨林里咆哮。 <br/>  阮宁出院的时候,公审刚刚结束,他只来得及看见曾玉和那两个男子被塞进警车,车子呜呜地叫着,奔向西方,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深坑,这里处决走私贩、毒品商人都是在那边。 <br/>  阮宁看见李警司,这个严肃的老头拍拍阮宁的肩膀:“小伙子不错,你们报社的老汪没有看错人。” <br/>  阮宁说:“我从小听姐姐说,雨神星一直在下雨,为什么我来这里很少见到?” <br/>  李警司点点头说:“是的,自从这里大量采摘雨神果以后,雨水就少了,我们猜测是影响了生物链。” <br/>  阮宁又说:“曾玉交代什么没有?我怀疑她杀了我姐姐。曾玉还说,地球方面控制了雨神星的毒品,那么这些毒品到底做什么用了?” <br/>  李警司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年轻人,少问一些问题,可以保持你的健康。” <br/>  阮宁知道不可能从李警司那里再得到什么消息了,也许,李警司只是利用自己扫除了一个商业对手。 <br/>  阮宁拿起包裹,他要离开雨神星了,这里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没有永远下着的雨,也没有姐姐。 <br/>  他离开的时候,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饶有兴趣的看警方刚刚贴出的布告: <br/>          处决公告 <br/>  经警方查证,曾玉、雷小风、洪铸三人贩卖违禁毒品,数额巨大,罪行严重,现经法院一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br/>  曾玉,原名阮宝,于2059-2064年间在雨神星生物科学研究所提炼室工作,后因土著暴乱事件被雷、洪二人所在的贩毒集团得到,之后该犯利用以前的关系,多次从提炼室获取精炼雨神果油…… <br/>  阮宝手里的背包缓慢的落在地上,远处的天空依然布满了厚重的阴云,但是迟迟没有下雨,阮宁看着远方,绿色的雨林在风中摇动,或许真的会下一场雨呢? <br/>  三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如同一连串的霹雳,但是阮宁固执的相信,不会下雨的,远处的天空不下雨。 <br/>起笔于:2003/01-28 <br/>收笔于:2003/06-13<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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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格巷81号笔记之二:祸母》
2003-06-25 07:49:26

<br/>杏格巷81号笔记之二:祸母<br/>□ 阿豚<br/>           绪论 <br/>我是一个心理医师,在R市的杏格巷81号居住,这是一个简单的平房,有一个小的不够猫打转的跨院,油漆剥落的木门上挂着一块黝黑的铁牌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仅限狂人入内。这并不是我弄上去的,事实上它可能是我的未婚妻的杰作。 <br/>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清早,我被清脆有力的钢铁碰撞声惊醒,我看见她穿着睡衣,正在门口用力的敲那块铁牌子。 <br/>于是我说你好,她说打扰,然后丢下锤子,闭着眼睛回到她的卧室。 <br/>我这才知道,她是有梦游症的。从此以后的大多数夜晚,我都在洗衣机里度过,也有少数晴朗微风的深夜,我睁开眼,看着星空在旋转,风吹过衣架,身上的水总会干。 <br/>           一,黑袍远游客 <br/>四月的最后两天,我没有营业,因为要飨这两天难得的阳光,R市阴霾多雨,难得有连续几天晴朗的天气,不过若非这里的雨,我恐怕也不会在这里定居。 <br/>世事难料,我关上大门后转身回来,看见黑袍远游客,他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 <br/>“你好。”我说,“今天不营业。” <br/>“唔,打扰。”客人动了动身子,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其实我也并非是要来求诊的,只是发呆中无意到了这里。” <br/>我并不讨厌那些来找我聊天的人,况且今天河东狮不在家中,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便进屋子取出香烟来,褐黄的烟标引得远游客眼睛一亮。我递给他一支,他伸出刀削般的细手指拈去,塞入嘴巴,那手指又仙鹤似的缩回,探入黑袍内摸索。 <br/>“火,这里有的。”我晃动银光闪烁的打火机。这时候下起了细雨,还好我们在葡萄架下,偶尔有水珠滑落下来,我看见有一两点落向远游客,半空中就隐秘的蒸发了。 <br/>“火,我是有的。”他掏出来的,正是火机大小的一具人偶,那孩子黑发黄肤,恬静地微笑。 <br/>“用这个罢。”他虽说得热情,脸却依旧隐在阔大的衣领后。 <br/>干柴似的手直直伸来,啪的一声脆响,那孩子便折断了颈子,洞开的喉管处,一束血红的光喷出。 <br/>我静静地看那孩子的脸,依旧在强笑着,头发和脸在渐渐地发白。黑袍远游客大约是等的不耐烦了,手极快地一缩,凝滞了半秒后,又一伸,僵直地举在我面前,我就着这血色火光燃着了烟卷,那火苗低低地送了口气,只剩下几声嘶嘶的废气啸叫。 <br/>远游客将断气的孩子纳入袖中,嘴角慢慢吐出一口烟来,然而全身不动,只自顾自阴影里说话: <br/>“这也是祸母阿。呵呵……” <br/>病人总会自己说的。我安静的抽烟,红亮的烟头闪动,烟草的香气以外,混杂着一股虽淡犹醇的血腥气,格外鲜美。 <br/>“旧时有文人林语堂者,谓‘烟士披里纯’。今有你我闲人,吸之甘若霖,谈之悬若河:河水湯湯,不废长江;烟气袅袅,不觉春晓——”远游客话锋一转,猛然逼问道:“听说过祸母没有?” <br/>我没有,只好摇头。 <br/>他从衣领后投出眼中的精光,微微颌首:“也难怪。祸母自蚩尤、刑天、伏羲、大禹以后,已经走失怕有三五千年了罢。见过的虽不少,认识的却不多。” <br/>我知道他要开始讲他的故事,于是入房捧了笔记本出来,钢笔吸饱了墨水。此时雨过天晴,阳光透过斑驳的葡萄枝叶,散碎如金屑撒在我们身上,黑袍远游客焦黄的面皮隐约可见。 <br/>方欲动笔之时,我问了他姓名,他道:“我,九摇方①。” <br/>           二,回罗国 <br/>太阳升到三竹竿高的时候,九摇方才走到回罗国②朝东的大门,他坐到路边一块石头上休息,并把潮湿的草鞋脱下来放在石头上烤干。回罗国方圆三千三百三十三丈,九摇方摸摸左边脸颊青色的肿块,又回忆一下,是这个数字没错。前几个礼拜他为了核实,绕着回罗国四方的边境走,结果被戍守的卫兵揍了几顿,使得半边脸高出了两分,所幸的是,回罗士兵并未从九摇方的身上搜出长刀、长剑、短刀、短剑,或者淬了毒的匕首,不然就可加以违犯《回罗国管制刀具管理办法》的罪名乱棍打死,须知回罗人民最擅长就是乱棍打死一个人,他们有祖传秘方、飞天阉人、民间格格、辫子大盗,什么都不怕,虽说起先他们也爱使用刀剑,后来却罗嗦起来,说刀剑不好,非君子所佩之物——熟悉内情的人知道,祖宗传下的刀剑后来发现都是空心的,空心的东西在回罗国永远不受欢迎,除了竹子——回罗人民有说法,说是虚心的表达,所以竹子不能作为兵器,只有要饭的才用来打狗。满街人现在用的都是短棍,大约一尺来长,你在这里住上个把月就能学会从短棍上看出持有人的来历。 <br/>譬如说,你看见这条短棍是一尺二寸的洋槐木,两头包精钢,那多半持有者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前面说过,回罗人民善于乱棍杀人,所以他们个个都说自己有功夫,既然有功夫,兵器也要轻巧、坚固,杀人不见血,棍头一点红,精钢包头要的就是击中要害时候把对方的关节打个粉碎。这样的短棍几乎不花钱,洋槐是家家种的,包头的那点铁,朝廷有计划供给。然而由于回罗国安静地很,大约似乎可能安静了五千多年,所以渐渐地朝廷也就不再计划供给精钢包头,新生下来的年轻人只好继承祖先流传的“遗棍”,用晒干的鱼皮蒙住钢头,免得生锈,温良恭谦的儒教信徒还把每代长子的名字、表字、别号、封号(如果有的话)刻在棍子一周,然而这样又派生的问题是:棍子乃是圆的,刻上名字难分长幼先后次序,这可是回罗习俗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聪明的就把棍子截成两半,留下一半供养在祠堂,红漆雕花了名字在上面,待这代人死去,下一代人再把棍子截成两半,如法炮制,不用替他们担心棍子被用完那一天,因为有上古先哲早就言语过:“一尺之槌,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何况一尺二寸? <br/>妇女通常不上街,就算上街,拿的短棍也是临时用擀面杖制作而成,两头包了放置三个月以上的干窝窝头,足可以把狗砸个趔趄。 <br/>九摇方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他走进城门的时候,恰好看见一个妙龄女子,拿着擀面杖在撵一条偷吃的猫,可恨那猫衔了鱼跑的飞快,女子便使出绝招,将窝窝头嘿的一声掷出,先中一枚,那猫的功夫也甚好,砰一声被砸中腰背,如击败革,又掷一只,那猫踩五行步躲开,正中其后的九摇方面门。 <br/>九摇方大惊失色,伸手去摸肋下柔软的布包,里面细长坚硬的东西还在,微微发热,于是安稳了心,定睛再看,女子已经不知踪影。 <br/>九摇方不敢再进,站在城门洞里观看。他看见青色、灰色、褐色、牙黄的长衫洪水一般涌动,也有少年穿缀满鸡毛和抛光铜钱的两件头短装,甩着手在人堆里忽隐忽现,如同捕食的驼鸟。九摇方看看人群,又看看自己,只有他穿着黑袍,仿佛海边乱石穿空的一块黑礁石。 <br/>太阳照到正上方,泥濯的土路坚实发烫,尘土飞扬。风往城门洞里吹,九摇方闻到一股刺鼻的大蒜混合臭豆腐的味儿,他眯起眼睛向上风头看去,只见附近的一所大屋的房顶聚集了数百人。只要下雨,回罗国就雨水充沛,因此屋顶皆是平的,于是有人就在自家的房顶种了不少椰子树、凤尾蕉、芦苇和仙人掌,也有人种茶花或者夜来香——那得在屋顶再加一层茅草棚才成,乃是有钱人家的专利。另外一些人却什么也不种,单是推了小车在屋顶叫卖,九摇方去的时候,正流行用蒜泥掺臭豆腐泥拌饭,或者拿去做面膜,敷在脸上并不洗掉,说是可以预防流感。 <br/>九摇方耷拉着脑袋向前走去,他很后悔穿了黑衣前来,然而这是规矩不能更改。阳光猛烈,转眼间他浑身发热冒汗,汗毛都变了钢针刺挠着,灰尘又飞扬的满城都是,萤火虫般覆盖了脖颈,不一会就有半寸多厚。 <br/>男人、女人、小孩、老太婆……大凡城里的人物似乎都没有看见他,这也是回罗人民克敌制胜的法宝,蔑视外界的秘诀——管它是什么,你就当看不见好了。九摇方要维持着使者的身份,维持着矜持继续走,总得要看见回罗皇帝啊! <br/>忽然二十尺外的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声: <br/>“……好!” <br/>他的背上像挨了一棍,于是勇猛地抬起头,大步还没有迈出,脸上又着了一下,这次撞来的物事并不坚硬,然而炸裂了,臭烘烘的汤汁如乌贼的喷墨,将他头脸全部包住,油花随着豆腐渣缓缓流下,滴入尘土。 <br/>九摇方慌忙举起衣袖来抹,但耳中已经听见乱作一团的狗叫声,他只好弯下腰佯装摸石头吓狗先——摸来摸去只有灰土。 <br/>好不容易擦净了脸,他看到满街鸦雀无声,人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稍为沉静了片刻,一阵咳嗽声传开,这也是回罗国人民的一个法宝,外番的专家曾经细细考究过,然而得到“不足与外人道也”的答复,外番专家看到回罗人民在尴尬时候咳嗽,于是记录下来;看到他们得意时候为了故意收敛,也要咳嗽,于是记录下来;看到他们为了表示自己存在而咳嗽,外番专家又以为先前记录的谬误了,便再涂写;又看到他们为了让别人安静而咳嗽;为了让别人害怕而咳嗽;为了表示自己生病而咳嗽;为了表示病已经好了而轻微的咳嗽。 <br/>及至后来写了千余页的记录,却被地方一位官员知道了,那官员也不说话,用食指在外番专家的笔记本上用力点了一点,然后咳嗽一声,便走了。外番专家心领神会,连夜逃走,果然半夜时分原先的驿站就起了火。这是题外话不提。 <br/>九摇方暗自冷笑:好啊,很好。回罗国的确应该被降临灾祸了,人总是在追求一个繁荣平安的社会,天下繁荣平安之地只有回罗国了,然而他们却不珍惜:藐视外人,糟践粮食,纵容少年…… <br/>人群中出来一老者③,作揖道:“先生从哪里来?” <br/>九摇方回礼道:“我来自不来之地,前来拜谒此间的帝王。” <br/>老者笑道:“适才小儿无礼,冲撞了先生,请先生海涵!”言毕举袖替九摇方拭面。 <br/>九摇方道:“看来贵国甚是富饶,连顽童嬉闹都用粮食,不见五百里之外的扶余国④正陷于饥荒之中,民不聊生,白骨遍野,豺狼当道,虎豹横行么?” <br/>老者将双手抄拢,眯起眼睛,摩着小腹道:“先生高见。”干笑两声又道:“我国得此太平,天赐也,不可悖,民生而又死,子孙无所穷匮,想我回罗国众,当不作先生之杞人之忧也……” <br/>九摇方正要回嘴,老者摇晃了身子继续道:“……况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荣华富贵眼前影,月貌花容镜里光……” <br/>九摇方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惊胆寒,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然而围观者人山人海,九摇方想,这大约也是回罗恶习,他觉得脸上冷汗涔涔,耳朵里已经开始嗡嗡发声,老者还在滔滔不绝:“……先生所来,无非慕我回罗昌盛而已,为扶余做说客,讨得我等解囊,救扶余于水火……然扶余此次饥馑之灾,非天意乎?若天意,我国自当不可干扰,若非天意,则必为人祸,更应静观变化,以测后动,天地万物,皆为刍狗,君子行事,临危不惧,可先命扶余国宣传部下派演员各地义演,以振民心,再令各部长官,亲驻民宅,体察下情,不可怡怠……” <br/>九摇方只觉头眼昏花,烦躁不安,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我拷!”,一脚将老者揣出半丈远。 <br/>“……好!”周围的人群依旧爆出喝彩声,连那老者的儿子在内。 <br/>九摇方长吐一口气,脱下黑袍搭在肩上,向回罗国宫殿方向走去,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乌鸦一阵阵从城市上空飞过,刮刮直叫。 <br/>左丞相申叔十⑤早晨没有来得及刷牙就被皇帝召见,申叔十起先不很相信,因为回罗国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紧急的召见大臣,送信的人就给左丞相看他的后脑勺,申叔十摸摸那里的火漆羽毛,阳光下确乎是鲜红色,便只好嚼着槟榔赶往天和殿。 <br/>金黄色的宫殿,朱红的大门上金色的铆钉黯淡无光,申叔十站在大门口踌躇了一下,因为门上沾满了蜘蛛网,他瞪着一只褐色的大肚子罗蛛看,看到它都不好意思了,守卫才把偏门打开,申叔十就急忙跑进去,沿着长长的阶梯走到尽头,看见了九摇方,看见了皇帝。 <br/>“这位是不来之地的使者,”皇帝说道,“左丞相,你来和他说——寡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br/>就这样,申叔十遇见九摇方。 <br/>两个人呆呆立在青石的地板上,阳光从狭长的窗子投射进来,光柱一排排扎进地面,一只青蝇在九摇方头顶飞过,倏忽又出现在申叔十的肩膀,翘起后腿慢条斯理地摩擦,翅膀几乎是透明的。 <br/>“我来回罗,是为了想知道:你们知道‘祸’是什么?” <br/>“祸?” <br/>“祸。” <br/>申叔十忽然觉得头顶热的要冒汗了,他十岁时候已经继承了父亲的左丞相职位,然而却一直没有事情可以做。 <br/>“我回罗……” <br/>青蝇在申叔十肩膀上一动不动,良久,才嗡的一声飞快地跑了,申叔十却恨不得那蝇子过来钉在自己鼻尖上……从小接受的教育,从小背熟的礼仪,从小安逸在这一国里的套子,被九摇方这冷冷的一柄单刀插入,立刻腐朽破坏。 <br/>忽然他又有了勇气:“我回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想来必定是有‘祸’的,我即刻命各地寻找,必可以回答尊使的问题。” <br/>九摇方疲惫地看着他们,他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任务还没有完成:“不,回罗没有‘祸’,不用寻找……我来这里,就是想把‘祸’卖给你们。” <br/>他不待对方反应,就径直把衣襟解开,伸手去摸索肋下的布包,那物事却死活不愿意出来,扭曲如蛇,猛然间还咬了九摇方的手一口,使得他冷不丁跳起一条腿来:“唉呦!你这祸事……” <br/>大殿上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九摇方把布包掏了出来,是灰色的小包裹,系着血红的丝带。 <br/>“呈上来!”忽然响起皇帝低沉的声音。 <br/>就有阉人毕恭毕敬地取了那布包上去,九摇方冷冷看着。 <br/>包裹打开,一根针跳动着在银盘子里,发出银铃般的声音。 <br/>“这是什么?” <br/>“祸。”殿堂上立着的人简短地说。 <br/>“哈哈哈哈哈哈!!”皇帝抓着扶手在笑,否则很容易落下去,众所周知,回罗国的王座都很高,倘若不小心,便会跌下去死掉,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虽说回罗国没有政变篡位的事情发生,但作君主的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因为手下人最擅长的并不是挖空你的座位,而是把它填的比山还高,这样自然一不小心就会摔死。 <br/>“价值几钱?” <br/>“无价。可送给大王。” <br/>皇帝,阉人们,申叔十以及掌灯宫女、添香宫女、递茶宫女、提炉宫女、摇扇宫女、卷帘宫女、扫尘宫女……(名字虽一大堆,实际的功能只是陪大王上床耳……这也是回罗文化精髓之一)都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一个老阉人斗胆说道:“吾皇,圣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人形貌猥琐,况以奇技淫巧献媚于君侧,其心计必深不可测,其目的必不可告人,微臣之见,还是速速逐出我国为好。” <br/>九摇方只觉乏味至极,但还是坚持说道:“此物乃无价之宝,可招惹祸事。大王果真不要么?” <br/>“呣呣……”皇帝打了个哈欠,因为最近新换了几个力气大的宫女陪寝,所以白天没有什么精神,“先贤教导过,不拿别人一针一线,所以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我看……你小有才干,不如在我手下做个阉人吧,他们最近在学习一个文件《四十二章经》⑥,他们学习之后纷纷表示要为我回罗鞠躬尽瘁,最近还有部分单位的公公带头献血,义务劳动什么的……” <br/>然而九摇方已经开始在往外走,阉人们就很不高兴,挑唆皇帝抓他回来斩首,可是皇帝连续打了三个哈欠以后就睡着了,一堆宫女便轰然上去把皇帝抬回后宫之中。 <br/>那针还在银盘子里跳着,先前的老阉人走来一把抓去,塞进申叔十手中,道:“烦劳左丞相把这小玩意儿丢给那使者。” <br/>申叔十捏着针,只觉得动来动去在手里很不舒服,只好快步去追九摇方。没几步就赶上,九摇方低着头,接过递还的“祸”,只叹了口气。 <br/>“先生快点走吧,”申叔十道,“那些太监不会放过你。回罗国已经不是你安全的地方了。” <br/>九摇方缓缓道:“究竟如何……也罢……明日离开……若要找我……扶余。” <br/>申叔十看着他迤逦而去,黑袍在地上慢慢拖出一条痕迹来,拉的越来越远,越来越长。 <br/>           三,扶余国 <br/>虽距离回罗国五百里,但第二日的正午时分,九摇方已经在扶余国城门口,昨日夜间,“授命者”告诉九摇方,回罗国君主和平民没有什么不同,该国民风之中,另有一项“好外来之物”的隐秘习俗没有告知九摇方,因此“授命者”也就没有责怪九摇方,密授了他机宜以后,便把他移送到扶余国城门去了。 <br/>九摇方揣着“祸”,走向城门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一下,这一个犹豫救了他的命。 <br/>天色蒙蒙亮,一只公鸡睡眼朦胧地踱上高处,刚打了鸣,九摇方猛然听到一阵尖利的嚎叫声:“a…………!!!” <br/>他浑身一阵哆嗦,只见一个女人出现在城门顶端,手里挥舞着一杆长竹竿,疯子般跑动,立刻炸起乌黑的一片鸟影,却是无数的乌鸦在飞,刮刮叫着散开。然后整座城市响起潮水价的铜锣声、爆竹声、铁鼓声……转眼一支军队冲出城门,九摇方大骇,缩了身子贴在墙边,原来军队竟然都是孩童,人人穿了绿色军装,个个绷紧了面皮,沉静如水,目光里却迥然塞满杀气。 <br/>军队出城不远,就停住了,缨枪林立,只有风声呼啸,不闻有人说话。 <br/>队中出来一个年纪较长的男子,站在队首,面向东方道:“祝皇上——” <br/>“万岁万岁万万岁……”人的森林呼啸道。 <br/>“祝兵马大元帅——” <br/>“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人的森林摇曳着回答,一两个杂音在里面呻吟,立刻被背了出来,原来是两个妙龄少女,因为过分激动就昏了,迷糊中还在低声呼喝:“万岁……健康!” <br/>九摇方目眩神驰,靠墙而立,企图将身躯俨如青苔般贴在砖上,可惜不成功,立马有小将出列,将九摇方按在地上,喝问道:“口令!” <br/>九摇方战战兢兢:“高举旌旗!反斗回罗!”这是昨夜,“授命者”教给他记牢的口令,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br/>那小将甚是疑心,但口令正确,又不便说什么,于是请了指导员过来。指导员英眉剑目,上下打量一番对方,然后叉着腰道:“你是……哪个单位的?” <br/>九摇方道:“我……”他掏出一封介绍信,自然也是“授命者”所予的准备,指导员展开一看: <br/>×××红卫团,团长同志: <br/>兹有我部门革命同志方咬九前往你部门,执行秘密任务,请你部门全力配合,为完成我国鸿图大业,解救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人的至高责任而努力,皇上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早晚”,我们一定要密切团结在皇上和兵马大元帅的周围,高举精神大旗,早日实现因特纳兄奈尔。 <br/>恭祝: <br/>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br/>兵马大元帅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br/>扶余国保密局 <br/>××(签名) <br/>(附注:因为保密的关系,所以本部长不再盖章,但有我亲笔签名为证,请×××红卫团的团长同志密切配合) <br/>那团长阅毕,先是对九摇方鞠了一躬,然后将介绍信小心妥帖地放进内衣口袋,道:“原来是同志,这边请。”随后叫了过路的一辆马车,车夫刚要喊句口号,就被一员小将拖下马来,握手道:“同志,我代表扶余国群众征用你的马车一天,谢谢你为反回罗事业作出的贡献和努力——”于是九摇方就在懵懂之中上车,征尘阵阵,马车隆隆,转眼间已至城中,如气球被按入深海,满城呐喊,叨叨如雷。 <br/>破落的马车也是马车,所以到达皇宫并未花费多久,九摇方事先稍为了解了一下扶余国现在的官场形势——据说,皇上的第四个妃子因为吃荔枝的事情闹小性儿,于是全国就有两派,一派是文斗,一派是武斗——其实大家都在武斗,偷偷武斗,台面上还是遵循了“四大”的原则: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说这样不伤了和气。 <br/>九摇方在马车行驶时从窗子望出去,长安街两边的屋顶上是连绵不绝的高音喇叭,奈何该国适逢饥荒,所以喇叭也是瘦的没有人样,这么说是因为:电喇叭自然是没有的,所以就找了当街十大恶妇叉腰站在铁皮卷出的喇叭后叫喊,说起着十大恶妇的确赫赫有名,乃是每年各地选送的妇女,基本条件如下: <br/>已婚; <br/>有一子以上; <br/>又红又专; <br/>丈夫惧内; <br/>会用中文和西洋文书写:妇女能当半边天; <br/>平胸; <br/>大脚; <br/>各地选出此类女子后,还要进一步调教,请了烤鸭店喂食师傅专饲以:川贝、枇杷、桔梗、蜂蜜、西瓜霜、胖大海、金银花等物,每日上街喊叫之前,还要挑选懦弱男子数十名,挑逗恶妇火气。 <br/>然而由于多日饥馑,所以恶妇们皆有气无力,喊声只是一根朽烂的棉线,连蚂蚁也勒不死,九摇方因此侥幸逃脱耳狱之灾。 <br/>忽然一阵狂风渐起,腥臭无比,九摇方拿袖子掩了口鼻,依然胸闷难耐,幸好此时远处飞来一件物事,啪嗒一声搭在窗子上面,抵住了外界臭气。 <br/>九摇方松了口气,抬头却看见那物事乃是一张牛皮厚纸,顶栏六个大字:“反回无罪!!”你道为何说是六个大字,只因那两个“!”写的遒劲有力,穿金裂石,不得不也算两个大字,下面又是一排红色标语云云。九摇方看久了不禁也跟着念出来: <br/>打到一切反对的祖力!! <br/>打到一切造反的敌人!! <br/>打到一切…… <br/>  九摇方猛然发觉其中有若干错字,想是因为书者文化程度所限,况且“祖力”深有涵义,颇有妙处。 <br/>原来大字报盛行,衍生了不少相关职业,比如这大字报飞来就是所谓投报手的技术,一报飞去,如乳燕归巢,倦鸟投林,只有没写好的大字报,没有投不出的大字报。功力深厚的,可以飞花摘叶,伤人无形,何况大字报个个重达四两,投去比之回罗国的飞窝窝头强劲多了,飞窝窝头只是把狗砸个趔趄,大字报若是投在狗身上,转眼就是一盘凉拌生狗肉片,据说千年之后,扶桑国有生鱼片美味,乃是当年扶余国一投报手传人在扶桑面临大海,忽有所悟,哈哈一笑,创下了这“鱼生”的美味。 <br/>九摇方正要继续往下念,忽然窗框呷呷直响,原来木窗框禁不起那投报手蕴涵的内力,已然碎裂,还好大字报去力已竭,软绵绵落下飘走了,这时候窗外歌声也就进来。 <br/>于是九摇方就探头出去望,看见十米外一块高台,上有两人,峨冠博带,仙风道骨,唇舌如枪,滔滔不绝。 <br/>九摇方侧耳听了几句,甚是难懂,只听懂几句: <br/>甲:“……!” <br/>乙:“……!!” <br/>甲:“……!!!” <br/>乙:“……!!!!” <br/>双方似乎说的都差不多的意思,大概只是比较谁的语气强烈,感叹号代表了一切,压倒了一切,不过也太无聊。忽然甲后跳一步,捏了鼻子,原来乙大约是疲惫了,或者搞生化战,竟然打了一个哈欠,那过路的风都变了惨绿色,想是已经被污染,九摇方恍然大悟:原来适才的一阵腥风就是这个! <br/>待要看甲怎样反驳,车子却已经驶入禁城,红墙如山,马车如舟,山回水转,看不见了。 <br/>在禁城的第二道门,马车被拦截下来,守卫拿眼睫毛藐视着九摇方等人,说是此车档次太低,然后又拿眼睫毛指指那些昂然入内的名车道:“要想进去,脸面上也不能这么差啊,你看人家——”九摇方等就顺着那守卫的眼睫毛看去,一辆黑漆马车前头挂着一块金字小牌,上书:扶余国专车。又有一行蝌蚪文字,仔细看竟是高手将“扶余”二字翻译成西洋文字,“余”本指“我”,可以意译,“扶”字则被音译为“Fool”,那行蝌蚪文便是“Mad in FoolMe”⑦,众人皆叹服。 <br/>九摇方计无可出之时,那车夫上前低声同守卫耳语一番,不知何故,就放了众人进去,走的远了车夫又向九摇方索要了几枚铜钱,原来适才送了点“人事”,守卫方肯放行。 <br/>觐见扶余国皇帝之后,九摇方得遂原先的计划,就是在菜市口摆设了一个摊子,每天可以去经营,不必摊派税务和杂项费用,此处按下不表,盖因诸君明白FoolMe国的mad奇妙,无须书者赘言。 <br/>           四,申叔十(A) <br/>物换星移,一个月后的中午,申叔十在院子里练太极的时候,皇上又来召见,于是匆匆进了宫,却见皇上面黄肌瘦,原来那些宫女力气也忒大了,搞得皇帝吃苦不住,不过倒是引发了灵感。 <br/>“爱卿,可记得月前,有个不来国使者九摇方?他说什么是祸,寡人原先不懂,如今明白了,就是要整日和那些猪般的女子在一起厮混。唉唉,果然是祸事啊。” <br/>“……” <br/>“爱卿为何不语?” <br/>“子不语怪力乱神。臣不语未知之事。” <br/>“咳,那也不必如此,我已经让宦官们出去了,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可以畅所欲言。” <br/>“皇上的意思是?” <br/>“我回罗,实在生活得乏味……且不说每天看的报纸,都是今年经济又增长了16%,或者各地在歌颂寡人的功德,一派升平之相,就说阉人们,整天也是无精打采,据说是最近电视剧拍的太多,连内务府九十六岁的海公公,也一个月要跑三个场子,寡人实在不明白,我回罗百姓,真的那么喜欢看时装剧么?” <br/>“皇上不必牵挂。臣的想法,百姓喜欢看,那就让他们看好了,喜欢就是好事了,若不是这样,那么他们每天晚上做什么?做爱的话,还要提防生育,虽说最近引进了洋人的阳具套,商标曰‘肚累死’者,戴上还是不爽呀~所以让百姓看看电视剧,也是很好的。” <br/>“爱卿见识极是。怪不得最近电视广告如此之多,大多又是关于补脑补肾的——想来,戴着阳具套做爱,男女精气不能阴阳交融,当然于肾很是损伤,看电视吧,频道又那么多,光是我回罗官方电视台FMTV者,就有多达十二个频道,适才文部官员上折子说,要在今年国庆开通付费频道,寡人同意了,只是多加叮咛,引进洋人的片子时候,要统统把露话儿的画面‘喀嚓’了……” <br/>“皇上高瞻远瞩。” <br/>“这帮刁民,万万不可让他们尝到甜头。本来寡人很是担心,他们看了洋人——尤其可恨的是东洋人,拍的动画片真***好,真该抓了那几个:宫崎俊、庵野秀明、押井守、大友克洋等——的东西,会影响我回罗国的电视台收视率,还好文部的几个官员,老子到底没有白白养活他们,帮朕出了一个高招。” <br/>“哦?微臣倒不知道这个。” <br/>“既然那帮刁民的小兔崽子知道这些东洋人的动画片好看,寡人就让文部的人引进了他们,前年不是引进了一个叫《新世纪福音战士》的么?” <br/>“微臣向来不看动画片的,然而听着名字,似乎是宣扬暴力的?” <br/>“他奶奶的,老子看了很爽,但是不能给老百姓看。妈的,所以寡人就剪了里面做爱和杀戮的画面,又找了一帮嗲声嗲气的三流配音给配了回罗官话,哈哈!” <br/>“皇上圣明。这样一来,大大倒了那帮只听说,没看过原版的刁民的胃口,从此觉得东洋人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幌子。” <br/>“哼哼,何况,寡人将那片子命名为《天鹰战士》,只此一举,就使得那些刁民一个个哭丧了脸,在街头的公共留言板张贴,发誓以后终生不看东洋人的片子。” <br/>“皇上因势利导,通而不堵,功绩比得上禹了。” <br/>“虽说如此,寡人还是想知道,倘若回罗有了‘祸’,会是怎样。” <br/>“恕臣愚钝……皇上,到底什么是‘祸’?皇上您似乎……似乎知道什么是祸。” <br/>“那是当然。”皇帝舒展他满是皱纹的脸,“我知道,所以我装作不知道九摇方在说什么,我只是不知道,回罗有了祸会怎样。” <br/>三天后,九十匹烈马张大了鼻孔在骄阳下排队,申叔十穿着竹黄的袍子,跨上为首的黄骠马,挥剑道:“吾皇旨意!各路快马飞报寻找,月前来我回罗的黑袍远游客,先找到者,赐奖状及一等功章!” <br/>八十九名骑手将身体紧贴马背,绷紧了嘴唇,鼻梁铁一般发亮,马声嘶嘶,四散如烟花,绝尘而去。 <br/>申叔十等到校场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才懒洋洋地从腰间摸出御赐的信鸽,写了一张便条:“扶余国外交部启:我乃申叔十,请把九摇方召至贵国的外国驿馆,我这就到。” <br/>           五,祸母(A)及申叔十(B)及回罗皇帝 <br/>远游客的家乡,栀子花开的时候。他遇见了授命者。 <br/>那是在不来之地的狼山峡谷,射电鸟群从峡谷上空飞过,爆裂的电流声在山的墙壁上反射,九摇方被一群狼围住。 <br/>忽然背后响起一个人的呼吸声。 <br/>黑袍人的脸在斗篷的遮掩下,只能看见他干枯的嘴唇皴裂,说:“给我一碗水吧。” <br/>九摇方解下腰间的羊皮水袋,递给他。他一口饮尽,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说:“呵,好。” <br/>狼群在他们周围,齿缝里透出碎针磨动的声音,接着就凶狠地扑了上来。黑袍人把皮袋递给九摇方,他动了一下袖子。 <br/>只动了一下袖子。 <br/>九摇方无法描述他看到的景象,只看见淡蓝的光扇动如蝴蝶翅膀,狼群凝滞不动,随即身体变幻无数颜色,如春花灿烂,秋月拂晓,烟火绽放,最后一阵炫目的光华后,散碎成遍地的银。 <br/>“银子!”九摇方道。 <br/>“是纯银,”黑袍人说,“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br/>九摇方弯下腰,捡起一块银碎片,确乎是纯银,而上面狼的毛发根根清晰,历历可数。 <br/>“跟我走罢,外面是很好的世界。” <br/>于是,九摇方就随着他,消失在荒芜的山谷中。 <br/>午后的风暖洋洋的吹过,扶余国里依旧喧嚣,九摇方在驿馆门外,等待申叔十到来。 <br/>俄顷,人马齐至,申叔十跑过来拉着他的手道:“先生原来在这里,可让我们一番好找!” <br/>九摇方冷冷道:“先生何人?” <br/>申叔十道:“我,申叔十呀!不记得了?” <br/>九摇方道:“在下方咬九,并不认识申叔十。先生有何事?” <br/>申叔十鼻尖微微冒汗,道:“咳,先生还是在生我的气呀……” <br/>九摇方道:“先生严重了,不认识,怎会生气?我是生意人,先生若是买东西请说话。” <br/>申叔十道:“那好那好,我们不说这个——吾皇差我前来,是要买先生之祸。” <br/>九摇方摇头道:“祸?我没有。” <br/>申叔十轻轻搓了一下手,道:“价钱可以好说……若是不要钱,吾皇也可以裂土封侯与你——只要把祸拿来!” <br/>九摇方继续摇头道:“祸,我的确没有。”申叔十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九摇方又道:“然而,我有祸母。我听说九摇方献祸于汝皇,分文不取,反被朝堂众人奚落。今我卖祸母,自然不能轻贱了价格,免得辱了自己。就算我能辱得自己,私自降价,被物价部门知道了,也要告我个扰乱市场秩序啊。” <br/>申叔十笑道:“只要有,钱么,好解决。多少钱?” <br/>“金一千万斗。” <br/>“好。祸母在哪里?” <br/>“请丞相随我来。” <br/>屋子狭小但是明亮,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家具,仅中央有一立柱,拿铁链锁了一头猪,那猪长鼻肥耳,见人来了,就咩咩地叫了两声。 <br/>九摇方道:“这便是祸母了,请查看。” <br/>申叔十道:“很好很好,长得颇可爱。”又道:“此物吃什么?” <br/>九摇方道:“每日食钢针一斗而已,其余无他,很是好养。” <br/>申叔十道:“那好,我便牵走了——来人,将祸母带回我国,重兵把守。”随后就要走开,九摇方道:“丞相还没给钱呢。” <br/>申叔十冷笑道:“千万之资,先生如何带?”两边带刀侍卫已经围上来,讲起打架,回罗人向来很热中,况且“带刀侍卫”这样的狠角色,一直是辫子戏的重要人物。 <br/>九摇方微微一笑,道:“想来你们也没有支票可以签。”然后一伸手,露出袖管,“那就拿金子来放,我只要一袖筒。” <br/>申叔十犹豫,心道也不必大动干戈,就命人取金来,先取半升倒进,如沉沙入水,激不起半点涟漪,于是再取数升,更是浮萍随波,不知所踪。申叔十大奇,发狠道:“取十斗来!”九摇方接道:“甚好,只是我袖口狭窄,十斗要倒上很久。待我先捋捋袖子。”于是且倒且捋,袖口渐大,及至后来,两名带刀侍卫站在袖口,另有数十民工络绎不绝搬运金子入内,渐渐春去秋来,一个寡妇谋得扶贫指标,在袖口进去三丈远处开了一家饭馆,名曰:“袖三丈酒楼”,专门接待民工,后来大约是古人说的“饱暖思淫欲”,又有卖笑女子来此,先是站街拉客,后来在“袖三丈酒楼”往里一寸建了一家青楼,名曰:“再进去一寸”,生意很是红火,所以满城的民工都愿意来这里搬金子,很快就搬完了,其时大约已经是冬天,申叔十又来例行看进度的时候,发现从回罗运来的一千万斗金子已经搬完,不止如此,连带刀侍卫(两名),民工(近千名),“袖三丈酒楼”和“再进去一寸”两家也都消失,没有人看见九摇方什么时候走的,或者怎么走的,总之一个屋子里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木桩——还好,那头咩咩叫的猪还在,瞪着眼睛看他。 <br/>申叔十用力揉揉自己的脑袋,牵着猪往回去的方向走,天寒地冻,申叔十很不高兴,猪也很不高兴,一人一猪在雪地里走,冻得直哆嗦,加上手机电池可能是假冒的,不但没电还烧坏了机子,导致申叔十迷了路,半年后才靠要饭回到了回罗国,而且在城门口连人带猪被守卫打了一顿,理由是他们长得太丑。 <br/>回罗皇帝正在与宫女狎戏,刚刚输了一局,打算脱裤子的时候有探子来报,说一年前走失的左丞相申叔十回来了。 <br/>“哦?宣他进来。” <br/>“嗻。” <br/>不得许久的时间,申叔十就走进来,确确实实把皇帝吓了一跳:眼前站着的,乃是遍体乌黑的一个人,除却遮蔽下体的粗布外,就是全身的肌肉袒程着,条条发亮凸起,原先圆且肥的脸,如今长方,瘦削如刀锋刮过。 <br/>“好身材呀!”皇帝道,“申叔十,你这一年去哪里了?健身塑形?” <br/>申叔十叹了口气。 <br/>“爱卿,一年前你去扶余国买祸,寡人后来才发现你居然动用了国库一千万斗金,还有,你买的祸呢?” <br/>申叔十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雪地里走到春天和夏天,看着柳树的枯枝萌芽,嫩绿的叶子香气扑鼻,一个人越是起先滔滔不绝,后来更容易发现沉默的愉悦。申叔十发觉自己的嘴不想说话,可是有些话你不得不说。 <br/>“皇上还很健康,很好。”踌躇了一下,申叔十接着说,“皇上把我斩首吧。” <br/>皇帝嘿嘿的笑起来,说道:“怎么?你把那些金子贪污了?” <br/>申叔十只求速死,不再说话,可是金殿上却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皇上斩不得!斩不得!” <br/>众人大奇,声音自左丞相身上发出,却不见申叔十开口,想是遇见海外异人,学了腹语之术,然而申叔十黝黑的身躯如同铁板,不见震动,众人听风辨位,方觉那声音自申叔十胯间传出,不禁更加大奇,心道申叔十竟然可令阳具开口说话,那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了。 <br/>申叔十无奈,只好道:“皇上当真还要‘祸’么?此非祸,乃‘祸母’也,得之不祥。” <br/>皇帝挥挥手,命所有闲杂人等退下,众人便很失望,尤其几个宫女,但君命难违,只得擦了口水退出,阉人们倒是高兴。 <br/>大殿空旷,申叔十脱下衣服,那物事也就无处可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就是一根针。 <br/>“咿?寡人似乎见过。” <br/>“是,不来之地使者九摇方曾经带它来过,皇上没有要。” <br/>“有什么好玩?会说话?” <br/>那针在地上跳动,道:“我乃西域奇物,皇上欲见我本相,先取一斗针饲我!申叔十忒可恶,饿我半年,又在城门被人痛殴,方成此状!” <br/>皇帝笑道:“好,来人!取针来!”就有宫女一边瞄着申叔十胯下,很快地跑来,回罗国本就不重视针,总爱把针和不好的词汇混用,譬如骂小偷就是“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搞得好像盗贼入门技术就是偷针一般(城里的盗贼行会很是为此不平,在媒体上厉声疾呼要摈弃这个观念,因为这是对盗贼的侮辱),又如咒偷窥狂长“针眼”,所以长了针眼的人都不好意思见人,再如说一些微小物事是“针头线脑”,再如说一些认真的人是“拿着棒槌当针纫”,回罗国本来认真的人就很难得,再加以本国人的打击,更是罕见。 <br/>不多时候,一斗针已经搜集好,放在地上一个大箱里,那祸母一声呼哨,跳进其中,再也分别不出,皇帝便召集所有人上殿,但无人靠近箱子,申叔十在一旁落落寡欢,如米开朗基罗的塑像屹立不动。 <br/>只见箱口涌出银光流转,微微有吱吱声响,如千万精灵在森林中私语,忽而转为铿锵刀剑,铁骑沓沓,踩破银瓶,那些私语化作了悲吟,直将整个大殿中群臣听得毛骨悚然,还好这悲声停止,静寂了片刻。 <br/>最后响起的,是一片轻微的唰唰声,仿佛火舌舐噬着纸板,这声音结束以后,就一片安静。 <br/>一个胆子最大的侏儒跑过去看,喊叫了一声,把满宫殿的人吓了一跳: <br/>“猪啊!~~” <br/>人们哗一声围上,箱中赫然是一头肥猪,它听见人声,就很不耐烦的抬起头,翻着眼睛看看周围,继而咩咩叫了一声。 <br/>“So 卡哇咿~”一个贵妇人叫道,同时要将扇子打开遮脸。 <br/>“卡哇咿卡哇咿。”众人附和着说,这是新听闻的扶桑语,甚是流行,但大家依然觉得比不上贵妇人的是不能把红毛番语混合了扶桑语。 <br/>“咳咳。”皇帝说,“那么,每天就取一斗针饲之……来人,听封!” <br/>于是皇帝便封那侏儒为“饲祸大学士”,要每日观察祸母的行状,并成立一个“祸母研究院”,侏儒便兼任了CTO,职责是分年、月、日递交报告,指出祸母对于国家GDP指数的作用,以及祸母对艺术、科技、教育等的影响。 <br/>贵妇人被封为“祸母对外推广交流司”CEO,专司和扶桑人、红毛食人番交流,要不停宣传我回罗拥有世界上唯一的祸母,以此扬我国威。 <br/>至于其余围过去的诸人,则个个成了“募针员”,务必每天要上交出一斗针来,众人便哗然,皇帝又补充道:“嗯,可由财部给你们补贴么……每根针补贴一两银子如何?”众人又哗然,这次却是欢呼。 <br/>略过那些人不说,申叔十没有得到什么赏赐,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站立不动,宛如铜浇铁铸的塑像,直到所有人散去,皇帝才走到他面前,说道:“左丞相?” <br/>申叔十长长的、长长的出了口气:“我要走了。” <br/>“嗯?” <br/>“回罗已经不能容忍我。” <br/>“其实,寡人可以留下你。” <br/>“我要去找九摇方。” <br/>“我走过很多地方,”皇帝没有理他,“我遇见过和九摇方一样的人。你真的以为我是一个皇帝?或者,我是一个喜欢回罗的皇帝?” <br/>  申叔十这才看着回罗国君。摇头。 <br/>老皇帝和气地看着他,说:“那时候我父亲还在位,我在城里憋的够了,就私自出城,到远处去玩。” <br/>“我遇见了一个人,黑色的袍子,布鞋,他口称来自不来之地,彼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称那里是另一个位元世界,与我们相差的不是位置而是时间。他说诸个位元世界已经有了偏差,他是授命者,要消灭这偏差。” <br/>“于是我就问他怎么消灭,他便出示了祸母——一根针。我就笑起来,说一根针怎么可能……他却冷峻地说,可以。我没有再问,只是问了他,这次要去消灭哪里,他道回罗,我就很吃惊,说不要啊英雄,我还没当过皇帝哪,让我当几年好么?他原先和我谈的甚是投机,听我这样说,就道:也罢,我要消灭的很多,回罗目前不是最需要消灭的,我可以转道先去别的位元世界。然而他又看着我说:其实,我猜你自己都会对回罗腻歪的,你信不信?我摇头,狠命地摇头。” <br/>皇帝走到宝座上,慢慢坐下,接着说:“现在我明白了,我真的对回罗很腻歪,***腻歪死了,我只有每天和宫女厮混,其余竟然无事可做。申叔十,大概你会成为九摇方以后的授命者,因为当时那个人对我说,授命者必须每消灭一个位元偏差后寻找继承人更换,既然九摇方是来毁灭回罗的,那么,他的上一任是毁灭了另一个位元世界的人了……我遇见授命者的时候,是二十二岁,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年,授命者也不知道更换了几代……”老头子说着说着,犯了瞌睡,渐渐在宝座上打起了呼噜声。 <br/>申叔十赤身裸体的怔在那里,祸母已经被牵走了,大殿上空无一人,他从嘴里掏出一枚黄色胶囊,轻轻拧开。 <br/>一道淡蓝的光闪过,他已经披上黑色长袍,斗篷下一张脸岩石般宁静,他走出了大殿。 <br/>           六,祸母(B) <br/>“回罗诸民!注意注意!天赐我回罗祸母,兆平安喜乐,各家各户,出针供养,不得有误,每户人家,按人头数,日缴十枚,怡怠者,先罚家产,后蹲监牢,注意啦……回罗诸民!注意注意!天赐我……”敲锣的老者在每个街道里走动,潇潇风雨在空荡的城市里肆虐。 <br/>一匹马飞驰过来,黄的泥浆溅满老者一身。 <br/>“唉呀,年轻人,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回罗向来敬老尊贤——”话,只说了这些,然后弯刀的闪光亮起,在没有雷电的雨水中,亮如闪电。 <br/>血是红的,只要你是个生命,人家说血浓于水,但血在水中又能怎样?于是也就很快淡了,淡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老人就在那里睡着了,铜锣随他一起沉默。 <br/>年轻人意气风发,后面的军队还没有跟上来,他自己已经忍不住驰骋:“呸,你妈妈的!回罗完蛋了,老头子们的世界算个狗屁世界?我扶余早就算到你们会完蛋……”他不在乎雨水把衣服湿透,毕竟,扶余国缺水,他们早就渴望一场颠覆一切的大雨,然而这次的进攻,雨水还不够大。 <br/>城市是空的,回罗国民早就跑得差不多了,祸母在回罗三年,三年就毁了她这样一个老帝国,年轻人信马由缰,来到一间府邸,正是“臭名昭著”的饲祸院。以前这里每天出动三千人,穿红衣到各个宅院聚敛钢针;这里颁布了著名的《缴针法》,共三十四条六十八款,有源头,有道理,有根据,有理由,这本是回罗的强项。针对缴针,有十二项税目,如铸针税、运针税、用针税、缴针税等,百姓在过去三年里,说的最多的一句俗话是:“针要命”。 <br/>远处的乌云吹起号角,是集合的声音,年轻人拨转马头,奔回去,路上又路过刚才死去的老者,马蹄踩到铜锣,发出了回罗国最后一声绝响。 <br/>军队,黑压压,绿油油,是庄稼才这样壮实,他们却举着镰刀。 <br/>收割的目标,是国王,皇帝,独裁者。然而却没有人冲进皇宫。 <br/>倒不是怕皇帝,怕的是祸母。 <br/>皇帝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怕,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能叫人觉得可怕,没有武器的军队,没有性欲的强奸犯,没有生命的恶人,还有什么可怕?叫人觉得可怕的人往往内心很得意,可人们怕的,大多是他们持有的,而不是他们本身。 <br/>祸母和皇帝还在屋子里,据说,还有宫女的声音:“皇上,祸母今天的胃口真好,吃了三斗针哎。” <br/>老皇帝嘿嘿地笑。外面的风雨飘摇,庄稼们的镰刀高举,铜枝铁干般纹丝不动。总算有人忍耐不住,拿缨枪冲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br/>僵持了一天一夜,风消雨歇,扶余国的智谋团消耗了八斤燕窝和鱼翅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火烧金銮殿。 <br/>火就这样烧起来,呼啦啦是成长的声音,你遏制不住成长,哪怕你付出生命,该成长的,总是要成长,哪怕你诅咒,揪自己的头发,还是要成长,成长的不止是生命,还有制度——成长就是制度,铁一样的制度。 <br/>城是荒了,可还有房子,街道,亭台楼榭,几千年的光阴,本来象蝉蜕一样轻,积累起来,却也厉害。云也帮忙,没有下雨,火就在大殿燃烧,烧掉一切旧的,换成扶余国新的,不知道这些毁灭者是否明白,他们的新,也会旧?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落伍,本身就是落伍。 <br/>最终烧到了寝宫,却听不见有哭号,有挣扎,火安静地烧,也太安静了点。后队的人马,伸着脖子张望,看不见人,只看见烟火冲天,忽然前队的人恐惧地叫起来。 <br/>祸母来了。 <br/>后队的人终于也能看见,乃是封豕⑧大的巨兽,如小山般的梦魇,样子么,还是猪形,每踏出一步,地面也为它震动,还是有勇猛的军士,挽弓搭弦,大约个个以为自己是后羿了,羽箭仿佛一群蜂子,或者倾泻的雨水,叮叮当当络绎不绝射中祸母,个个折断、弯曲,还有已经恐惧到丧失理智的人,挥舞着大刀片子冲过去,断折的,就不再是刀,还有腿、腰、背、臂、头。 <br/>“火烧!!”有人喊。于是西域出产的猛火油从城墙上的水车抛出,落在祸母身上,将它银白色的皮肤弄得很脏,白一块黑一块,仿佛熊猫。 <br/>“脏——”它竟然说。声音可不小,连远处的云彩也跟着轰隆隆回声。 <br/>人声鼎沸:一个会说话的,刀枪不入的怪物,如果不怕火呢? <br/>却还有人说话:“乖……”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出来了,就在祸母脚边,穿着盛大节日的皇服,金光耀眼,旁边还站着一个提灯宫女。 <br/>祸母果然就乖了,站在那里不动,四十万扶余军人在禁城周围的城墙上,团团围住这里,他们现在也只能这样而已。 <br/>军中的首领举起手,只要他的手落下,四十万支火箭就会飞向这中央,彻底成为火海。他还在犹豫,因为这里,是皇宫啊,多少奇珍异宝还没来得及抢,多少珍贵典籍还没有得到……大约是身边的幕僚有心无心,撞了他一下。 <br/>手放下,弓举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br/>首领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一个疯狂国度的领导者,是唯一不疯狂的人啊,但是有时他也做不了什么。 <br/>值得庆幸的是:他看见那个提灯宫女失手打碎了手里的琉璃灯,火熊熊而起——在密密的火箭落下之前。 <br/>不是我做的。他想。 <br/>城中央,祸母在那里,不是坐,不是站,它就是一座山。宫女惊惶地看着皇帝,等着责骂,老头儿微笑着说了他最后一句话:“没关系。” <br/>火!火!火! <br/>这个炼狱里,很快只有两具黑焦的骷髅站立,一直维持了很久,直到风起云涌,风的手把它们拍碎成粉末飘扬在空气中。 <br/>祸母的身体很快就通红透明,它似乎还在忍耐,还能忍耐,等到羽箭稀少,天空变暗,它在这里住了三年,它知道什么要来了。 <br/>它仰起头,喊叫道:“热啊——” <br/>申叔十在空中看见这一切,那时候他就要离开这里了,九摇方只给他几分钟的时间,然后他就要到另一个地方去,接替九摇方的工作。 <br/>他看见,祸母的身体再度膨胀了十倍,像一块烧得正旺的煤球,很快冲破了禁城,再冲破了回罗国的疆域,它不会死,也不会停止,它将在这个世界滚动一千年,一万年,或者更久。它将席卷这个世界的所有财富,生命,自大,无知和疯狂,它告诉人们:当心,我随时会滚到你的面前,焚毁你的一切。 <br/>           七,事件结语 <br/>和上次听取最后一个杏格人的故事的代价一样,我们很快抽完了这包烟,因为河东狮的规定,我每个月只有十包烟的配额,所以我就没有继续再给九摇方拿烟,这使得他很不高兴。 <br/>我只好冲了杯咖啡给他,他一口喝干,我才想起一个问题: <br/>“你说你是九摇方?” <br/>他点点头。 <br/>“那你怎么知道申叔十的事情?” <br/>他咂咂嘴:“咖啡不错。”然后他站起来,雨已经停歇,远处只有隐约的雷声,他说:“我该走了……” <br/>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了,这个谜底只能我自己猜测,所以我紧紧握握他的手,说:“路上小心。” <br/>他点点头,我还是没有看见他长什么样子,只依稀看见嘴角边有条坚硬的刀疤。 <br/>他离开以后,我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正好老婆大人回来,又呵斥了我一顿,诸如不要随便招待外边人之类:“你不知道SARS现在闹的凶么?啊?怎么没记性?要是能把我的记性倒进你脑壳里就好了!” <br/>是的,授命者也许就是这样,也许所有的授命者只是一个人,一个永生不死的人,他累积了所有继承这个职业的人的记忆,他既可以是九摇方,也可以是申叔十,甚至十一、十二的继续下去,直到永远…… <br/>远处的雷声近了,我似乎听见了祸母的脚步声,还有鼻孔中的喘息,它一定就在我们这个世界,就在我们身边。 <br/>           【完】 <br/>【附录】: <br/>※注释 <br/>①,九摇方取自《列子·说符》,相马者九方皋的变化; <br/>②,回罗国取“回”字字形,含封闭之意,这是一个虚构的国家,请不要对号入座; <br/>③,老者取自潘海天《大角,快跑!》中索要大角的银小刀的儒者形象(唉,忘记那是什么高塔了,死大角赶紧来打补丁); <br/>④,扶余国取自《兴唐传》,为风尘三侠之一所建立的小国,疑为虬髯客所建,但恐怕有出入,“扶余”发音类“富裕”; <br/>⑤,申叔十取自《左传·宣公十一年》,楚国大夫申叔时的变化; <br/>⑥,《四十二章经》取自《鹿鼎记》,为阉人至上宝物,因为其职业关系,读此书可为阉人首领。 <br/>⑦,关于“扶余国”英文译法,原作“Fuck Me”,但狗说俗气了,所以作“Fool Me”,为“愚我”之意;Mad in FoolMe 原作 Made in FoolMe ,后取 mad 的“疯狂”之意。 <br/>⑧,封豕是上古神话中巨兽,为后羿所杀。 <br/>※参考书籍: <br/>1,《醒世姻缘传》 <br/>2,《聊斋志异》(二十四卷抄本) <br/>3,《旧杂譬喻经》(卷上) <br/>起笔:2003/04-26 22:05 <br/>收笔:2003/06-01 23:33<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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