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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袋老李作品
2002-10-26 14:20:13

<br/>[em28]<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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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亲家庭》
2003-05-11 08:16:10

<br/><br/>李忆仁<br/>(一) 深井世界<br/>“这个工作非常辛苦不说,而且非常危险。”人事部主任强调着,垂下已经全秃了的大脑袋,眼睛藏在厚厚的树脂眼睛片下,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对面的女人,说道:“跟你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你有思想准备么?你的培训成绩虽然是甲等,可是......可是你是个......”<br/>“我是个女人。”方颖回答,“您放心,男人能做的工作我也一样可以做。”<br/>“那就好。”主任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就此放心而叹息呢,还是纤弱的脖子不堪负重庞大的头颅导致气管憋胀泄出来一丝浊气。他仰坐到靠背椅上,盯着屏幕上方颖的简历,又问:“你以前确实搞过攀岩?”<br/>方颖点头说:“是的,大学的时候我是校攀岩队的主力选手。”<br/>“嗯?”主任惊异的抬起头:“你上过大学?”<br/>“是的,简历上写着的。”<br/>“哦,是的,我没注意,霍逸诚文化学院,文学专业,研究生。你的档案都写着呢,果然,校攀岩队选手,市运动会第二名。呵呵。”主任抬起头,重新审视方颖:“是个好学校,你家里一定很有钱才能让你上私立学院。啊,对不起,如果我说话冒失而冒犯了你请原谅。”<br/>“不必道歉。”方颖坦率的回答:“我父亲是光芒谷一位有名的地产投资商,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好时光了。他的背上也吃了艰难时世的鞭子,沙尘毁了他的投资项目,让他负债累累最终病死他乡。我是父亲死后才上的大学--------用我的体育奖学金。”<br/>“对不起。”主任再一次凝视她,又迅速低下头看简历,说:“哦,你在图书馆工作过,后来是秘书。在百货公司也工作过?咦?你还修理过汽车!获得技师证书;干过园丁;在空天飞机上当过服务员......”他惊叹道:“女士,你真是身经百战。”<br/>方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br/>主任迅速浏览简历,忽然猛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你有孩子!女士”<br/>“是的,”方颖犹豫了一下,回答:“一个男孩。”<br/>主任“嗯”了一声,紧接着问:“他的父亲做什么工作?”<br/>方颖深吸了一口气,说:“说实话我不知道,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就消失了,也许去了火星,或者去了太空城,我有十四年没有见过他了,也许已经死了也未可知。”<br/>主任摇晃着秃脑袋,显出很遗憾的样子:“女士,我们不能雇用你。因为你是个单身母亲,有法令规定:不能雇用单身母亲从事类似我们这种危险行业的工作。万一出了问题那个孩子就成了孤儿,也许会造成我们想不到的社会问题。很遗憾,可是有明文规定。实在抱歉,我无能为力。”<br/>方颖霍然站起,双拳支桌伏身过去,摆出一个很有压迫力的姿势,严肃的说:“尊敬的先生,我必须得到这份工作。我的儿子,今年快十五岁了,是学校的优等生,他的光脑已经用了五年------没有人机接口的那种老式光脑--------每天晚上用来设计分形模型。不过很快他连这个也用不了了,因为我失业好久,已经快没钱交电费了。下个月是他的生日,市长的女儿可以去‘大都会剧院’享用比一号风车还要大的蛋糕,我的儿子却要在奶油厂打工补贴家用。先生,我的儿子很聪明也很懂事,他跟那些街上的野孩子不一样,而我!为了儿子,必须得到这份工作!”<br/>主任静静的看着她,似乎被她的气势镇住了,又似乎被她带入某种苍凉的沉思中,目光变得和方颖一样严肃而略带伤感,轻柔的叹息道:“我有一个女儿,很优秀,在艺术学校学习古典舞,最大的梦想是能到大都会剧院去演出。”<br/>方颖直起身,深吸了几口气,就不那么激动了。主任又唉声叹气了好半天,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小的银质铭牌,扔到方颖面前,说:“下周一正式上班,有人带你去一组的,这是身份牌,他们会发给你全套的装备和工具。”<br/>方颖接过铭牌,揣进上衣口袋,微微鞠躬致礼:“谢谢您,先生,我保证您不会为您的决定而后悔的。”<br/>“但愿吧。”主任又低头藏身在光脑屏幕后,淡淡的回答:“给你儿子换台好光脑,装最好的分级软件,这个时代呀,好孩子是越来越少啦。”<br/>方颖默默无言的离开办公室,轻轻关上门,径直从“安保户外清洁公司”出来。此时天已经黑了,她搭乘城市四号空轨线回家。在脏乱的车厢中,一个警察正在清除醉汉,他目光炯炯的盯了一眼方颖,似乎在确定这个衣着整洁态度沉静的女人应否出现在三等车厢中。不过他无暇旁顾,隔壁车厢发生了一场小骚乱,有人在大声叫嚷着被偷了,就匆匆赶了过去处理。<br/>今天晚上是个好日子,没有预报的沙尘。城市燃满灯火,照亮了夜空,新鲜而怪异的夜之声与夜之味飘荡在空气中。<br/>空轨车在摩天大厦形成的狭长山谷中缓慢行驶着。无数飞艇、箭鳍漂行器、双翼船“嗖嗖”的飞过,在天桥、拱门、塔楼和摩天大楼之间穿梭,如同一只只袖珍的透明蜂鸟,穿过五颜六色、晶光闪耀的巨大玻璃丛林。霓虹和车灯串成无数横竖交叉的长长光链,仿佛城市车轮的链条,带动这个像深井一样的世界粼粼运转。<br/>四号城市空轨车紧跟车流,蠕动前进,仿佛穿行于狂欢夜晚的过山车,流动的夜景倏然晃过,如梦如幻,浮光掠影,宛如行驶在一片没有实体的光之海中。<br/>空轨车忽然遭遇到一股高空气流,剧烈颠簸起来,造成了车厢中人们一阵不小的骚动。列车广播及时告知只是一股普通气流。果然过了几秒钟,车子就重新平稳了,惊慌的人们才算安静下来。<br/>转过一个拐角,巨大的一号风车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是这个城市的标志。它高高矗立在“巴比伦大厦”顶层,仿佛天穹中一块横空出世的,专门标定时间和纪年的巨大华表,闪闪发光的叶片在无风的夜晚显得有些没生气。在旁边同样巨大的广告霓虹照耀下,可以看见几个黑色的小斑点正在叶片周围飘浮来去,如同背光处的小小飞虫。方颖知道那些是她的同行------城市高空清洁工们正在晚间作业。而下周,她也将成为这些暗夜飞虫中的一员了。<br/>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抬起头,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气色很不好,穿一件肮脏的军衣,脸长而消瘦,留着硬梆梆的像耶稣一样的胡子,挥舞着细长的手臂,把车厢当成了演讲台。<br/>“我从西部来。我以前有个牧场,有三个孩子,我妈妈活了90多岁,依在廊柱上晒着西部的大太阳时死的,一点痛苦也没有。我养了5000头牛。都是好样的牛。后来它们都死了。我现在靠卖血维生,去年我的一个孩子被酸雨烧伤了脸,前年一个孩子吸毒发了疯从巴比伦大厦跳下去了。最后的孩子跑了,不知去向,也许现在得了绝症,正躺在那个地下铁的地洞里等死呢。你们见过这样的事么?世界历史上还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儿!老天爷啊!你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br/>车厢里没人理他,都别过脸看窗外。长脸越说越激动,他举着一张白纸,上面画着那孩子的脸,给每一个乘客看,但是还是没人理他。<br/>他开始捶胸顿足的哭闹,咒骂他所在的世界,唠唠叨叨的讲他的孩子,凭想象给孩子勾勒了一副凄惨无比的肖像画:孩子是死定了,也许被人杀掉了,或者吸毒,死了也没人收尸,烂在地洞中,警察也不管,谁也不在乎。所有人都捅刀子,种大麻,贪污公款,无恶不作,建起一个巨大的城市再毁了它!男盗女娼,杀妻弑子,恶贯满盈。。。。。。他滔滔不绝的咒骂着,发昏的脑袋变异出惊人的想象力,像害了热病的病人似的,说了好大一堆人,能联系到的都联系到了,然后把这些人活灵活现的拧成了一幅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绘画。<br/>乘客脸上都露出厌恶的表情,长脸还是自顾自说的口沫横飞,乘警闻讯跑来硬把他架走了。<br/>方颖转过头,低低叹了口气,心情忽然变坏。这个时候却起了大风,四号空轨线紧急关闭,所有乘客在最近的站台下车,在大厦内部转乘公交车,去向各自的方向。方颖没有去搭车,她觉得坐公交车在一栋又一栋大厦内部绕来绕去实在是浪费时间,就决定步行回家,幸好路并不算远。<br/>楼中公路的一个拐角处,一块巨大的玻璃幕墙展示了外面世界的变化,沙尘突如其来,瞬间将城市淹没在黄沙风暴中,呼啸声尖利而狂躁,沙粒打在幕墙上,如同午夜时分扣门的恶魔的鬼爪子。外面已全然变成黄沙世界,仅在沙雾中透出几线微弱的光,那是空中灯塔给来不及找到泊口的飞行船发出的信号。方颖不由自主被吸引了,呆呆的站在玻璃墙前,天地突变的大威力不禁使她悚然自危,虽然明知玻璃不会被击碎,可是还是连连退后,转身快步离开。<br/>(二) 母子俩<br/>方颖到家时,只见儿子房间的灯亮着,桔色的光让她终于感到了一丝温暖。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br/>“进来。”<br/>走进房间,儿子正坐在桌前,一大摊光脑零件摊了一桌子,少年皱着眉,抬起头,苦恼的说:“见鬼,又坏了,这次我没辙了。”<br/>这是个14,5岁的少年,相当英俊了,穿着长裤背心,肋骨就像沙滩上褐色的波纹,有一双分的很开的眼睛,额头宽阔,却愁眉苦脸的。<br/>“没关系,傻小子,”方颖拍拍他的脑袋:“别发愁,过些天我们买新的。这老家伙也该退休了。”<br/>少年惊异的抬起头,目光一闪:“你找到工作了?”<br/>“聪明!”方颖一屁股坐在儿子床上,脱掉鞋子,“妈的!这狗屁鞋子紧死了,勒脚!”<br/>少年一笑,问:“什么工作?”<br/>“一家高级英国餐厅的服务员,”方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路上想好的谎话说出来:“就是那种喝杯矿泉水也要提前两天订座,餐巾比毛巾还厚,服务员必须说地道英国英语的地方。呵呵,你知道这种地方是不使用机器人的,也算赶巧了!他们一见我有硕士学历,没费什么话就雇了我。儿子,这机会千载难逢!要知道去那里的人都是体面人。”<br/>“我们就不体面么?”儿子淡淡的回答,又转过头去修他的光脑。<br/>方颖笑了,四顾儿子的房间,这个世界末日最后的小小安乐窝,被儿子收拾的整整齐齐。一本本纸质书籍和一张张光盘软盘安静的躺在书架上,桌子上摊开一大摊零件、装配工具、说明书和五颜六色的小灯。床铺略显零乱,被子也没有叠,不过那又有什么呢?男孩子的房间本来就要乱一点嘛。太整齐倒显得不太正常了。听着窗外狂暴世界呼啸的沙尘暴,方颖感到了安全,仰躺在儿子的床上,不禁有点困乏。<br/>儿子忽然停了手头工作,却没回头,犹豫了好半天才说:“有一所大学要提前录取我,答应给我全奖。”<br/>方颖霍然坐起,这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她激动的连连问:“真的么?!太好啦!那一所大学?什么专业?你怎么想?!”<br/>儿子淡淡的报出了那所著名大学的名字,让方颖激动的不能自已。儿子又说:“他们让我自己挑专业,我想学工程或者建筑,还没决定,我是很想去的。”<br/>“当然!!为什么不去?!干吗不去?!方小秧啊!方小秧!你真能沉的住气!提前一点风声也不露,是不是要给妈妈一个惊喜啊?哈哈哈,天大的好事儿,咱们一定要大大庆祝一番!”当下不由分说,拉起儿子的手跑出房间!一边跑一边喊叫:“想吃什么?!来顿大餐!还要喝点酒!哈哈!”方颖欢喜的有点失常,一边在厨房跑进跑出,一边拨电话要外卖。<br/>方小秧站在小客厅里,倚着廊柱,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却没笑,说:“还有件事儿要跟你说。”<br/>方颖一头扎进冰箱:“还有什么事儿啊!”<br/>“我找了一个兼职,妈妈。”<br/>方颖停下动作,仿佛僵住,慢慢回转头,沉声说:“儿子,你不用工作,妈妈能养活你。”<br/>“妈妈。。。。。。”<br/>“你看,妈妈不是又找到工作了吗?”方颖又笑了,说:“放心,薪水很不错,养活你没问题,你不必找什么工作。你上次那个工作差点要了你的命,锅炉爆炸,是闹着玩的吗?要不是碰巧你出去送货,你的小命就没了。”<br/>“妈妈,这个工作没有危险。你听我说,我在一个体面人家找到一份家政服务的工作,不用每天都去,那家人很有钱,报酬也高,实际活儿却不多。”方小秧有点着急的说。<br/>“家政服务?什么样的人家?可靠么?”方颖想到刚刚给自己的工作编的谎话,半信半疑起来。<br/>“放心好了!说出来你不信,就是那个大‘知本家’吴肇楚,说家政服务,主要是让我辅导他的孩子功课。”<br/>方颖还是犹豫,方小秧又劝说道:“妈妈,我知道你能养活我,可是我认为我也能帮你养活我。你18岁的时候生了我,还不是一边上学一边工作把我养大。”<br/>“可是你还不到15岁呢。”<br/>方小秧淡淡一笑,说:“可是你15岁的时候也还没上大学嘛。”<br/>方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你个混小子,我是说不过你。不过你要千万小心,外面很乱,坏人多,骗子也多。。。。。。”<br/>“好了,好了,知道了,真罗嗦。”方小秧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br/>(三) 蜘蛛人的一天<br/>周一早上,两天前开始的沙尘暴渐渐停止了咆哮,方颖离家的时候方小秧已经去基础学校了,留了一张条子在餐桌上,说早饭已经热好在微波炉内云云。方颖一笑,也没顾上吃饭就离家赶去公司大楼。<br/>公司直接有人带她去了“高空清洁一组”。穿过迷宫一样的走廊,露天中庭和内部花园,她来到一组工作间。一组组长预先接到了通知出来迎接她。那是一个身高体壮,表情严肃的北方男人,灰眼睛透出坚毅果敢的目光。<br/>工作间地方宽敞,中央空地停了一架电力磁浮飞机,地上散落着废旧马达、磁力线圈和各种奇形怪状的机械。成员们早听说了有新人加盟,此刻都停下手头工作,好奇的盯着她,这些大家伙们无不肌肉发达,表情散漫。看到是个女人,都兴奋的叽叽喳喳起来,几个年轻人还不怀好意的冲她叽咕眼,吹口哨。<br/>“你们他妈的都给我站好!”组长大喝一声,回头抱歉的一笑:“对不起,这个组出名的难带,不过他们都是好小伙子,就是有点流气。”<br/>“没关系。”方颖含笑点头,故作镇定,见那些大块头们吊儿郎当的走过来列队站好,晃着肩头,叼着烟蒂,嘿嘿怪笑,不禁还是有点手心冒汗。组长给他介绍每一个人:“这是黄毛,机械技师;这是四鬼,驾驶员;这是阿畜;这是高贵;这是。。。。。”一一介绍完后,组长大声对他们说:“伙计们,这是新来的同事,方颖!她的培训成绩是公司所有新手的第一名,你们这群二流子学着点!大家互相都认识了吗?”<br/>“认识了!”一阵起哄夹杂着怪笑声。<br/>组长脸红了红:“你们这群猴崽子给我听清楚了,谁也不许给我惹麻烦,谁他妈的惹麻烦我就让他好看!行了!发动引擎,该干活了!”<br/>“得令!”又是一阵哄笑,队员解散,发动引擎,清点人数,检查工具,瞧他们自由散漫,可是干起活来却又利索又熟练井然有序一丝不苟。<br/>几分钟一切准备就绪,方颖跟随队员们坐上电力磁浮飞机,面前的巨大玻璃拉门缓缓滑开,飞机微颤着慢慢浮起,引擎点火,“轰”的一声,冲出大厦,飞入玻璃丛林中。<br/>今天是好日子,虽然沙尘还是满天飞舞,但是风小多了,飞机在气流中行驶的也不那么颠簸。方颖挤在一群大男人中间,正思量着怎么跟他们说话,却发现这一群刚才还流里流气的大块头们忽然都没了声息,反而显得有些紧张,脸红脖子粗的,抽筋似的搓着手指,眼睛飞来飞去的到处乱瞟,却绝对不在她身上停留半秒钟。更有人脸上都沁出了汗珠。<br/>哈哈。方颖几乎忍不住笑起来,这群家伙原来是在害羞呐!组长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大声说:“怎么啦?刚才的威风都哪儿去了?放哑屁吗?”<br/>众人面面相觑,尴尬的笑,互相递眼神,阿畜第一个凑过来,坐到了方颖旁边:“伙计,你是个女的。”<br/>“那又怎样?”方颖扬扬眉,挑战似的看着他。<br/>“这事儿有点蹊跷。”阿畜搔搔头发说:“从来没有女人干这个,你为什么要干这工作?你这小胳膊小腿那么斯文,该去念礼仪学校,当个秘书什么的,坐在写字间里,听着沙尘呼啸,看我们这群蜘蛛人上窜下跳才对嘛,你干吗来干这个?”<br/>方颖微笑回答:“因为我儿子今年要上大学了,我要给他攒足学费。”<br/>阿畜一愣,其他人也面面相觑,静了也就几秒钟,猛地又爆发出一阵暴笑,阿畜面红耳赤,搓弄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众人笑的更欢了,组长呵呵笑着扯了他一把:“你给我坐下吧!丢人现眼!”<br/>方颖也笑了,坚毅高挑的鼻子微微皱起,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涟漪一样展开,那笑容如同一朵朴实而经历过沧桑的花朵在机舱中绽开,愣头青们看的都是一愣,赶紧转开了目光。<br/>组长点点头,从座位底下拿出方颖的装备递给她:“喏,这里面有最新型的防护服,新技术!把铝分子舔进碳化硼分子中间,造出的又柔软又坚硬的陶瓷衣服;这是清洁桶;这是喷头;这是蜘蛛丝!拿好了!”<br/>方颖接过细如头发的保护索,不禁愣了愣,说:“我们就用这个吊下去?”<br/>“嘿嘿,”机械技师黄毛凑过来,卖弄了一番专业知识:“别小看这家伙。我们取出蜘蛛的产丝腺体,查看他们制造蜘蛛丝的蛋白质代码,在破译的基础上制成人工合成基因。将这种人造基因移植至酵母或细菌中,便生长出一种球状材料。将这种蛋白质溶解在一种溶剂中,利用类似于蜘蛛吐丝的纺织技术制成纤维。这种新型纤维比所有同类产品强度都高,更具弹性和耐磨性,强度可挡住子弹,还可降解,名副其实的‘生物钢’。我们是蜘蛛人,当然要有自己吐的丝啦。”<br/>方颖“嗯”了一声,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br/>飞机在不平稳的气流中飞过城市,不久到达了目的地-------位于“云景大厦”半截腰处的城市第“4652号风车”。近处看,那风车虽然没有一号风车那么壮观恢弘,但也庞大的吓人。如同城市半空中横空出世的魔鬼的绞盘一般,钢架扣嵌,巧夺天工,粗大的钢铁桁臂上或生满斑驳铁锈,或积满黄土。从这种角度向下望去,只见脚下一片灯光形成的光之深渊,而无数的飞行器就好像光渊中涌动的微小细菌。再抬头上看,灰黄天空被摩天大厦分割为一线,那里的飞行器盘旋、飞驰、急转,下降,就仿佛没头没脑的急于寻找光亮的大群飞蛾。<br/>方颖来不及感慨,迅速穿好防护服,紧紧系好“生物钢丝”,带齐工具,准备下去清洗大风轮。可是组长止住她,阿畜、黄毛、四鬼、高贵等人纷纷跳出机舱,落在风轮的钢铁桁臂上。<br/>组长说:“我知道你受过公司培训,而且成绩是甲等,但是你经验不足,你最好先看看,别看这群家伙念书不行,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考试成绩和经验是不一样的!”<br/>方颖蠕动了一下嘴唇,终于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聚精会神的看着熟练工们行动。只见他们手脚灵活,配合默契,在支离纵横的钢架间攀登,靠近虎虎风响的大风轮,敏捷如长臂猿。风轮吸入的狂风吹的他们头发四散飘扬,脸上肌肉不停抽搐,可是他们还是坚韧不不挠的缓缓爬近风轮,找到适当地点落脚,戴好防酸面具,将酸性清洁液喷进风轮中。<br/>这些特殊的强酸液体能分解铁锈,却不伤害风轮的叶片和机枢,也能在水压作用下,冲开黄沙淤塞的孔道,保持风轮正常运作。<br/>组长给方颖介绍说:“机器人做不了这工作,他们没这么灵敏,也不会随机处理危险,他们只会擦擦大厦玻璃什么的。原来有一个公司想用机器人来干,后来失败了。因为危险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去年我们有个伙计就因为一不小心卷进了风轮中。。。。。。”<br/>他的表情黯淡了一下,似乎回忆起那惨不忍睹的往事,继续说道:“谁也不知道大风沙什么时候到来,天气预报都不准。要是风来了我们的伙计还在外面,那就惨了!黄沙会把他一股脑卷进风轮中去,绞成一锅肉酱。还有酸雨,谁知道什么时候下酸雨,我宁愿信命也不信天气预报。得过且过,找个工作不容易,哪怕再难也要干下去,可是!可是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br/>“可是只能人来干。”方颖回答,“你也说过机器人不行的。没办法,城市每天要照常运转,几十万架风车就要照常工作,给城市提供电力。这是风的城市,没有大沙暴天气,风车就不能给我们提供足够的电用。可是沙暴毁了城市的花草树木,还让咱们都变成老鼠生活在洞里,白天也要消耗大量的电。真是个矛盾的城市啊!”方颖不禁感慨起来。<br/>组长问:“你说这鬼天气什么时候能停住呢?我是说沙暴。”<br/>“我不知道,”方颖幽幽的说,“我都记不清它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开始?怎样开始的?我只知道它大概永远也不想结束。”<br/>组长沉默了,过了半天又说:“听说整个西部都变成沙漠了。电视新闻不保险,他们只会说好听的,我是听一个西部来的难民兄弟说的。”<br/>方颖没有说话,只是沉思着出神。组长叹了一口气,总结了此次发言:“行了,说再多也没用,风反正不听咱们的,它只听老天爷!赶紧干活吧!”<br/>这一天下来总共清洁了35座大风轮,方颖在第三次清洗工作时主动请撄,组长终于同意让她跟同伴一起在室外高空作业。<br/>大学时代培养的攀岩技巧确实发挥了作用,她干的甚至比阿畜那样的老手都出色,期间发生了几次危险也都体现出女性特有的冷静与精细,处理的尽善尽美。愣头青们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她臂上隆起的褐色肌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再也不敢轻视这个严肃削瘦的女人,他们互递眼神,默认了方颖的加入。<br/>晚上,大沙尘暴又袭来,一组紧急停泊,结束一天工作。全组人全都去了工会酒吧喝酒,来请方颖的小伙子口吻颇不客气,但说不了两句脸就红了,落荒而逃。方颖为了能跟亲近团体,消除隔阂,也就跟他去了工会酒吧。一群人又喝又闹,最后除方颖以外全都喝醉了,阿畜满嘴酒气,搭着方颖的肩头,叫他“方姐”,这个半正式的名字很快传开了。<br/>那天晚上回家时,方颖心情出奇的愉快,一路都哼着歌。出乎她意料的是:儿子还没回来。她不禁担心起来,转念一想,原来儿子今天要做兼职的,看看时间并不算晚,也就不做无味的担心,此时酒劲上涌,就回房间倒头大睡了。<br/>(四) 童话女孩<br/>方小秧参加的基础考试最后一门的成绩下来了,不出所料得了A。他提前两年结束基础教育,随时准备跨进大学校门。课后,方小秧收拾东西正要离校,一只手搭上肩头。他回头一看,三个人站在面前,领头一个叫丁域,城市供电部主任的儿子,天天有“宝马”飞车接送,司机黑制服白手套,带着夹鼻眼睛。<br/>方小秧皱皱鼻子:“你要干吗?”<br/>“没什么啊,”丁域跟另两个人眨眨眼,“要进大学啦?祝贺你呀。”<br/>方小秧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也没理他们,低头去收拾书包。丁域说:“得啦得啦,小子,我俩打的架还少吗?咱们也该握握手啦,你进大学我们祝贺你,你干吗像吃了鼻屎似的没好脸色?”<br/>方小秧淡淡的说:“谢谢你啦。”<br/>丁域笑嘻嘻的凑过来,大惊小怪的叫唤:“哟!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嘛,书包都换新的了,是你那个老爹给买的呀?”<br/>方小秧停下动作,抬头紧盯着他。<br/>“哟!哟!干吗呀?数不清啦?”<br/>方小秧却出奇的没有爆发,而是嘿嘿一笑,回答:“你的书包天天换新的,原来你天天换老爹啊,真有意思。”<br/>丁域勃然变色,冲上来攥紧拳头:“你他妈还真是找揍!”<br/>一只大手横过来隔开了他们:“怎么着?姓丁的!想打架?我奉陪!”站在他们中间的是一混血儿,皮肤黝黑,身形魁梧,比周围人高出足足一个头。<br/>“贝比!”丁域立刻气馁,干笑着说:“我们祝贺秧子上大学呢。谁要打架呢?谁啊?谁啊?”<br/>“你小心点!”贝比气势汹汹的瞪了他一眼,被方小秧拉着走开了。<br/>贝比和方小秧一个街区长大的,父亲是黑人,却不知道是谁,母亲是黄种人,靠领救济金一手带大他。贝比因为家庭原因自幼就与方小秧情同手足,却不像方小秧一样喜欢念书,整日在街上游荡:打架、聚赌、种大麻,拉帮结派。。。。。。是他们那个街区有名的小霸王,多次惹祸都是方颖去警察局保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漂流翼一级运动员,学校校队主力,学校早就开除他了。<br/>“你过来干吗?”方小秧抱怨道,“你不过来我早就揍的他满脸流鼻血了。”<br/>“跟他质什么气?不值得!单身妈妈都是很神圣的,他懂个屁!”贝比有一种黑人特有的简洁有力的诗性,“单身妈妈都像非洲大草原上的猎豹,所有的小豹子生出来都是单亲,靠猎豹妈妈养大,变成草原上最强壮,也最漂亮的动物。我的祖先就是非洲的豹子!”<br/>方小秧嘿嘿一笑,不再说话,收拾好东西向外走去。“干什么去?”贝比追问他。<br/>“去打工!”方小秧回头一笑,说;“我可没有地下赌博的分红当零花钱。”说完也不理贝比,扭头就走了。<br/>方小秧从学校出来,搭乘公交赶去兼职。磁悬浮车在无数大厦和天桥内部飞速滑行,不久就到了城市中心,一条玻璃大厦形成的狭长山谷街区,车子在“牛角谷----站”停了,方小秧下了车。穿过几条长长的内部街,就站在了一户奇特别致的人家门前了。<br/>这户乳白色的建筑采取曲度均匀、质地轻巧的“薄壳结构”,模仿有壳动物壳体在外力作用下,内力都沿着整个表面扩散和分布的力学特征,外观曲线流畅、轻快、形态优雅,一眼可以看出主人的品位来。方小秧小心翼翼的按了门铃,出来开门的竟不是机器人,而是地地道道的英国管家。听了他的来意后,管家客气的请他进去。一路走来,方小秧发现既没有砖墙,也没有板墙,而是用一种活的植物将房间隔开,成为一种能生长的“绿色墙”。<br/>据说古代斯堪的纳维亚人为了防寒,把草种在树枝编成的屋顶上,形成厚厚的一层御寒屋顶,以保持住房的温暖。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原著民,从淤涸的河床上切下带草的整块泥土,砌墙铺屋顶,草生长起来,根茎相接,使建筑物连成一体,增加了强度,又能隔热御寒美化环境。没想到这家主人独出心裁,采用经过规整的活树木来作梁、柱和墙体。或利用树木自然弯曲刻出缺口,再使它长合;或把伤破的二枝条接合,用人工方法形成“连理枝”,造出许许多多构思巧妙、造型新奇、妙趣横生的拱廊、曲桥、屏风、围墙等,使得房子内部变成了一座奇花异草的大花园,只见绿叶葱翠、百花艳丽、果实累累,方小秧不禁心旷神怡、神清气爽,一路走来都痴痴讷讷,目瞪口呆,如同进了魔境的艾丽丝。这时,前方道路一转,他们来到一间古意盎然的大客厅中。一个染了银色头发,看起来很气派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方小秧知道这就是这里的主人-----吴肇楚先生了。他在《知本家》杂志的封面见过这头银发。<br/>吴肇楚呵呵笑着,说:“你好我的小客人,欢迎欢迎。”<br/>“您好。”方小秧略显局促,不过片刻就从容了,接过杯子喝水,吴肇楚似乎很欣赏他的从容,又仔细打量他朴素的衣着,见他丝毫没有在自己锐利的目光下气馁,满意的点点头:“方小秧,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吧?你是来应征家政工作的,你知道我要你来做什么吗?”<br/>方小秧老老实实的摇摇头,吴肇楚摸挲着自己的手指,说:“是这样。我有一个女儿,她没有上过基础学校,请家庭教师来补习的。她今年15岁了,几乎没有离开过家,也没有小伙伴,她很寂寞,我想给她找一个。。。。。。找一个。。。。。。”<br/>“找一个朋友?”方小秧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接过话头说,“可是我不明白,她怎么会没出过家门呢?为什么没有朋友呢?”<br/>吴肇楚的脸上浮起一抹阴影,叹了口气,说:“你跟我来,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说完站起身,领他穿过客厅,拐入一间枝杈葱茏的天然长廊中。<br/>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天顶上镶满了大玻璃,可见外面正自风沙呼啸,他们如同行走在一间安全的大温室中,周围百花盛开,树木茂盛,天然形成的小径曲曲折折前伸,也不知伸向何处。每转一个拐角,总会发现奇特的植物,吴肇楚就停下给他讲解一番。走了很久,前方出现一棵树屋型的建筑屋,一条天然形成的木梯从树屋上伸下,简直漂亮极了。吴肇楚停下脚步,说:“到了。”<br/>他却没有走木梯,原来大树内部是中空的,有一台磁力升降机。电梯送他们上升,到头停下,门一打开,方小秧忍不住惊奇的叫起来。<br/>原来树屋内部呈多面体结构,竖分为六个宽敞的房间,都有高高的天花板和大窗户,鲜艳的花朵直接从地板长出,铺成艳丽芬芳的花毯。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一面墙壁挂满大量绘画作品、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雕塑和陶土作品。方小秧目眩神迷的徜徉其中,回头惊叹:“哇!你女儿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br/>吴肇楚苦涩一笑,没有回答。方小秧继续行进在这条艺术小道上,那些绘画作品技法熟练,栩栩如生、充满了纯洁的想象力;雕塑陶器造型巧妙,或庄或谐生机勃勃童趣盎然。忽然,方小秧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许多作品或素描,或工笔,竟无一著色,都是勾勒完线条就再也没有上颜料水彩,不禁大为惊奇。<br/>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上层房间传来:“爸爸?是你吗?”<br/>“我来了,你快下来吧,有客人来了。”吴肇楚大声回答。<br/>“有客人啊?波鲁,快带我下去。”<br/>方小秧好奇的看向楼梯,过不久,一个粗壮的机器侍者领着一个小女孩儿下来了。女孩穿一身白色裙衫,步履轻巧,精致的小脸上挂满灿烂的笑容。可是她走了几步方小秧就发现了,女孩儿的头一直抬着,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方向,不禁心一沉,看出来这漂亮的让人眼前一亮的小姑娘竟然是个盲人!<br/>吴肇楚走上几步拉住女孩儿的手,介绍道:“阿葵,这是方小秧,你的新朋友;小秧,这是阿葵,我的宝贝女儿。”<br/>“你好!”阿葵热情的伸出手来,方小秧不由自主拉住了她手,阿葵说:“你好啊,认识你太高兴啦,可惜我看不到你的样子。”<br/>方小秧有点难为情的搔搔头发:“嗯,认识你我也很高兴,你的画。。。。。。你的画,画的很好,很好!”<br/>阿葵笑的更灿烂了,天真的问:“真的吗?真的很好看吗?你真的喜欢吗?可是我看不到颜色,我不敢用颜料画画,不知道颜色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画是不是真的很好。”<br/>“真的很好。我不骗你的,真的非常漂亮。”方小秧真心诚意的说。<br/>“但愿能那样就好了。”阿葵仰起精致的小鼻子,又问爸爸:“爸爸,今天外面天气好吗?出太阳了吗?公园的鸽子多吗?还有你说的那片花田开花了么?”<br/>吴肇楚哈哈笑,爱不释手的抚着女儿的小脑袋:“放心好了,等你的病治好了,你自己就能去看啦,一切都好极了,阳光明媚,花田的花都开了,那些鸽子吃了太多游客给的饼干,变得又笨又胖。”<br/>“哎呀,那可就不好看了。”阿葵转头又跟方小秧说:“我生了很重的病,总是好不了,不能出门受风,我的眼睛也看不见。真想能去看看太阳的样子,还有天空、花田、大湖、湖边的鹿群、鸽子、还要去放风筝!”阿葵仰起脸憧憬着,露出微笑,仿自然光灯在她的脸上镀了一层发亮的光泽,令人不敢逼视。方小秧一阵恍惚,几乎以为这个小姑娘是自己发出光来的。<br/>他尴尬的看看吴肇楚,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咽了一口唾沫,说:“别担心,你的病总会好的,眼睛总有一天能看见啦。到时候我带你去花田,去看鸽子!”<br/>“真的。”阿葵瞪大了眼眶,“男孩子说话可不能反悔哟。”<br/>“那是当然!”<br/>这时机器人悄无声息的滑过来,吴肇楚拍拍阿葵的小脑袋:“好啦,该打针吃药啦,明天小秧再过来看你。听话啦。”<br/>阿葵依依不舍的牵着爸爸的衣角,劝说半天终于答应了,方小秧临走的时候还千叮万嘱:“明天可一定要来啊。”<br/>离开树屋,方小秧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吴肇楚沉默的走路,过了好半天才幽幽说道:“阿葵从小得了一种免疫力疾病,影响了她的眼睛,4岁的时候就失明了。这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很爱画画,大概是遗传吧--------我以前曾经很喜欢画画-------她牢记着4岁以前看过的我的那些画集,凭这些图案轮廓的印象来画画。失明一点没让她沮丧,还说:‘如果眼睛看不见了,就用手指来当眼睛吧。’”<br/>“我为她特制了一台电脑,可以根据声音的提示来移动光标,每一个绘画区域都预先编了号,当光标位置由中间向外侧移动,声音就会逐渐变小,一旦到达端线,就会发出类似撞墙的声音。还可以将颜色声音化,告知她该使用,或者正在使用的是什么色彩。这小丫头记忆力很好,对图形的尤其敏感。”<br/>“这很难!”方小秧深思熟虑字斟句酌的说:“我想,她已经忘了颜色的样子了,或者说忘了一种颜色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大脑丧失了一种颜色的外现神经表象。而当只有与颜色有关的词语和想法的电脑提示时,从词语和概念传达一种主观感受的确切状态是不可能的,电脑永远无法解释一种感受和其他感受之间的关系,阿葵可以通过提示区别红色和黑色,但是却不能分辨玫瑰红和青红那种细微的差别。这就是她的问题!”<br/>吴肇楚惊奇的看着他,问道:“你真是高中生吗?”<br/>方小秧淡淡的回答:“暑假过后我就特招进大学了。”<br/>吴肇楚再一次惊讶,随即对自己选了方小秧而感满意,他深情的继续说道:“阿葵从来没有接触过外界,她从那些古版盲文书中了解世界,固执的认为世界是一个天堂,一个大花园,希望自己有朝一日眼睛治好了能看到这个虚幻的天堂。我犯了错,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她现实是什么样子,可是我不忍心打破她的美梦,幻想和希望让她笑起来那么灿烂!我自私的希望能总看到这样的笑容。所以我用色彩、气味和质地给她营造了一个想象、情感和梦幻的世界......”<br/>“你还用了谎言。”方小秧淡淡的说,“你创造的世界太脆弱了。”<br/>吴肇楚叹了一口气,一直到送方小秧出去都没有再说一句话。<br/>方小秧离开吴家,站在内部街上,透过头顶上巨大的玻璃天穹,外面黄沙肆虐酸雨连绵寸草不生。残酷世界和温婉盲女形成的巨大反差,令他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br/>他恍恍惚惚搭车回家,中途在一个街心公园下了车,跑去秋千上坐了半个晚上,回到家以后已经深夜了,方颖早已睡下,朦胧中忽然感到有人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忽然惊醒,却是儿子站在床前,迷迷糊糊的问:“你回来了?几点了?”<br/>方小秧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忽然问:“妈妈,你见过真正的童话么?”说完不等回答,就离开房间回去睡觉了。<br/>(五)贝比的诗性勇敢<br/>昏昏的天空有些黯淡发红,在一栋摩天大楼楼顶上,方小秧和贝比正在露天里烧烤。楼顶积满厚厚的一层黄沙,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清扫干净。真实的风在身边“呜呜”吹过,扬起从远方带来的沙尘,已经算是好天气了,风沙并不大,使得露天烧烤成为可能,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随时准备一起风就逃回大楼里。<br/>这是暑假的最后一天,贝比带了很多肉、蔬菜、调味品和酒,算是给方小秧上大学饯行。两个人边聊边吃,都觉得惬意舒适。贝比听了方小秧讲述的阿葵,沉默了好久好久。<br/>贝比问:“你跟她在一起都做什么?”<br/>“帮助她画画,我设计了一个程序,给每种颜色一个标度,把原色和浓淡彼此调和。我观察她的心情,根据她的情绪的变化来给每一个颜色命名,比如说红色就叫做快乐心情,淡红就叫做‘有点快乐心情’,深红就是‘非常快乐心情’,诸如此类。这样她就能明白一点。然后我把调色软件和音乐软件连起来,因为我发现她对音乐也很敏感,于是我把细微的颜色变化用音阶来界定,表示色彩的渐强或者渐弱。我们给颜色调音。”<br/>“听起来不错。”贝比耸耸肩,“效果怎么样?”<br/>“不大好。”方小秧为难的说:“你知道她是个特别单纯的姑娘,情绪就那么几种,要不生气使小性子;要不快活的忘乎所以,要不稍微有点忧郁,转瞬就忘了,这么单纯的性格怎么能表达那么复杂的许多颜色?”<br/>“难以置信。”贝比喝了一口脱脂酒。<br/>方小秧又说:“我每天都去,那真是一个童话女孩儿。她的心没有受到一点污染,坚信世界是天堂。妈的,这狗屁世界算什么天堂?你能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女孩么?她那么脆弱,纯洁,娇嫩,我怎能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是地狱?我说不出口!我靠谎言维持她的梦幻,这算什么?我快撑不住了,我总觉得自己在骗人,瞪大眼睛说谎,还是在骗那样一个无知的小女孩儿!”<br/>贝比放下酒瓶,注视远方昏黄的天空,缓缓说:“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方阿姨总是给我们念诗听,你还记得么?你忘了吧。。。。。。你妈可是文学系毕业的研究生呢。我还记得她给我们念过那么一首诗--------我唯一能背诵的诗:‘徘徊在西方天空的星,现在我明白一个月前你的意思了,当我走过的时候,当我沉默的在薄明的黑夜中走过时,但我看见你每天低垂下好像要告诉我什么,当你好像从天上降落,落于我身边,(别的星星只是观望),当我们共同在庄严的夜里徘徊,因为好像有一种我所不知的东西搅扰我不能安睡),当夜深了,我看见西方天边远处,你是如何的充满悲哀,当我在高地上,站在黎明的凉风中,当我看见你渐渐逝去......’”<br/>“......我的灵魂也在苦痛,向下沉没,跟你悲伤的星一样,完结,在黑夜中陨落,永远消失......”方小秧也忍不住合着他的声音念起来,两人相视一笑,方小秧说:“我也喜欢这诗,惠特曼的《当紫丁香在最近的庭院中开放时之8 》,是悼念美国总统林肯而写的。”<br/>“是啊,是啊,”贝比高兴的说,又忽的忧郁,缓缓说:“我是黑人,我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和你一样是单亲家庭。你知道么?整个人类也是单亲孩子。几十亿年前,地球还是一个处女的时候,有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生殖器来了,强奸了地球又跑掉--------真他妈的恶心!于是,地球受了精就生下很多没有爸爸的孩子,这些孩子中有一些不学好,把妈妈气的生了病。那也没什么,总会有好孩子的,比如你这样的。我喜欢你秧子,你是好样的。可是我也不是孬种,我是一个强壮、独特、骄傲的黑人,我喜欢惠特曼,因为他歌颂了林肯!”<br/>“世界就是这样的,尽管残酷,可是我们还是要活下去是吧?你妈给我们念诗,诗给了我一个美好而虚幻的希望,你能说你妈念的那些诗是谎话么?是骗人的?有时候就是这样,人总要给自己和别人希望,诗歌给我的希望就是一切都会好起来!不要怨天尤人!你要是怕谎言总有一天被戳穿,你就花点力气把编的瞎话变成现实!等你的童话女孩儿病好了,眼睛能看见了,也许她看见的是你跟我一起创造的一个漂亮的天堂。别灰心丧气的。我就不喜欢你这样!”<br/>方小秧惊奇的看着他,一直盯的贝比不好意思了,别过脸去粗声粗气的问:“你他妈的看什么呢?”<br/>方小秧叹了一口气说:“贝比,有时候你身上的诗性真的很让人惊讶!”<br/>贝比得意洋洋的笑了,挺起胸膛,说:“当然了,我是黑人嘛,我的祖先是非洲的猎豹!”说完哈哈大笑。<br/>方小秧闭上眼睛,只听风呜咽的飞过城市上空。那遥远的,隐藏在沙尘和云层后面的星,依旧不能被城市的孩子看到,但是它们总是在闪光,无论是否有人看见。在少年朦胧的纯洁的梦境中:他似乎看到远方的希腊七山之上矗立着永不覆灭的罗缪拉斯永恒之城;看到地中海边的牧人驱赶着山羊在空中放牧;看到维纳斯诞生于海边的贝壳中,手里拿着火神的三叉戟;看到一个少女,欢快的沿海岸奔跑,年老的巫师在庙宇中弹奏竖琴;看到酒神巴卡斯喝了烂醉,倾倒了神酒,普洒凡间,每一个人都喝醉了,在山木精灵的簇拥下,围着森林篝火跳起拍手舞.......<br/>少年猛然又惊醒,茫然四顾,篝火的暗影处,那些痴心的、又不着边际的的梦幻,却如此真切,似乎触手可及。<br/>(六) 莲花效应<br/>暑假很快结束了,方小秧如愿以偿,进入了那所著名大学。夏天的完结标志着少年时代的完结,那骚动、抑郁、愤怒的时代过去了。当方小秧背着行囊,站在大学校园中,站在那棵唯一被保留下来,跟这座城市一样古老的自然秋树前,他感到了横跨几代人而形成的力量--------一个致力于创造美、清洁和秩序的力量集合。他从周围那些朝气蓬勃的脸上看出了这种力量的传承。<br/>方小秧是班上年纪最小的一个,同学都对他的存在表示惊奇。一年以后,他们变得更加惊奇了--------为方小秧在理论、应用、实效和智力效率中表现出来的绝顶聪明与勤奋而惊奇。在这个以学习任务繁重,天才辈出的校园中,引起别人的惊奇是一件极其了不起的事。<br/>这一年他没有时间回家,而是埋头于实验室、图书馆和教室中,他用一年的时间修完了两年的课程,按这个速度,明年暑假他就能毕业了,然后顺利保送研究生。他给方颖打电话,也总写电子信件告诉她周末就回家,可是到了周末他却忙的忘记了,方颖五次三番又打来电话。他告诉妈妈自己一切很好,但是功课太繁忙了,难以抽出时间回家。方颖无计可施,只好千叮万嘱他注意身体多多休息作罢。<br/>休息时候,他会坐在窗前想起阿葵------他的童话女孩,然后微笑,静静的坐一下午。大学第一个暑假到来时,这种思念已经不可遏制,一考完试,方小秧就打点行囊,搭上空天飞机回到他的城市。<br/>方颖一年没有见到儿子,猛一见到儿子也不打个招呼就回来了,不禁又悲又喜,仔细看看,儿子瘦了不少,但是肌肉却更结实了,眼神更清亮,唯一没变的是那满不在乎的微笑。<br/>此时方颖已经提升为“城市清洁一组”的组长,原组长在一次外勤中出了事,一根蛛丝卷进风轮中,保护索在空中打了一个巧妙的绳圈,卷住组长的脖子,干净利索的在空中为他执行了缳首之刑。<br/>这种事情每个人都已司空见惯了,深刻的悲伤和简单的追悼会后,原一组成员一致推举方颖当了组长。生活的绞刑虽然勒紧了每一个人的脖子,但幸好还没有结成死结,(方颖没有跟儿子提起工作的事儿,生怕他担心。)她每天疲于奔命,也的确没时间跟儿子天天在一起。在家呆了几天,方小秧瞅了个空子,溜出家直奔童话世界去了。<br/>树屋旁新修了一个精致的人造湖,阿葵一如居于希腊神话中的山林水泽的精灵,不食人间烟火。他们有一年不见了,方小秧忽然不请自来,阿葵真的是又惊又喜,又哭又闹。方小秧只好拉着阿葵的手安慰她,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br/>阿葵忽然拉着他带他到自己的画室去。坐在画布前阿葵说:“你看我画画!”<br/>方小秧老老实实的坐在她身边,只见阿葵启动了光脑,侧耳倾听光标提示,在计算机上调色。她调了很久很久,专注而安静,方小秧痴痴呆呆的看着她,浑然忘了时间。<br/>终于,电子调色板调配出了阿葵需要的颜色,阿葵手持画笔,开始在有网格坐标传感器的画布上作画。她先草草的画了一个人像,然后凭感觉勾勒一些建筑物的轮廓,这一切轮廓都是她凭想象认为的建筑式样,《圣经》中人类想象出来的耶和华的拱门、穹顶和庙宇就是那样构建出来的。<br/>阿葵按头脑中固有的图案急切而狂热的画着,但落笔准确,技法熟练,愈来愈细致入微,却不见雕琢,如同海风吹过沙滩而天然形成的图案。方小秧看的如痴如醉。草图大致是一个少女凝视一方高大拱门的图案。当阿葵开始著色时,方小秧激动的发现,阿葵已经能熟练的使用细微的色彩了!不但能画出层次、远近和阴影,而且还能用色彩表现庙宇拱门的深远感。尽管大量的场景和细节的著色还是非常生硬牵强,甚至有些拙劣,引人发笑,但是一个盲人还能做到怎样地步呢?阿葵用心灵中那不能拿科学来解释的玄之又玄的触觉,触摸到色彩的奥秘。<br/>方小秧禀住呼吸,目眩神迷,被镇住了。<br/>良久,阿葵停下画笔,显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问:“我......我画的还好吗??”<br/>方小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br/>阿葵憋了嘴,显得非常难过。这时方小秧才缓过一口气来,激动的拉着阿葵的手跳起来:“阿葵!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能看见对吗?要不然你就是个天才!达利和凡高那样的天才!”<br/>“达立荷樊戈是谁啊?”阿葵茫然不解,旋即又小心的低声问:“你的意思是我画的还可以吗?是吗?你是这个意思吗?”<br/>“天啊!”方小秧惊叹着!“你画的还可以?谁敢这么说?你画的太棒了!简直太棒了!”<br/>阿葵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真心实意的笑了:“你吓死我了!”<br/>方小秧感觉心中充满久违的激情,阿葵受到了鼓励又兴奋又激动,还要画画。方小秧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安静坐好,看她画。<br/>就这样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阿葵深深沉浸在对想象世界的图案和色彩的狂迷中,变得热切专注不知疲倦。方小秧忽然一惊,看看表,站起身来,对阿葵说:“阿葵,我有一点事要跟你爸爸谈,你乖乖在这里画画,我过一会儿就回来。”<br/>阿葵“恩”了一声,似乎听见了又没听见。方小秧轻轻离开画室,去找吴肇楚先生了。<br/>此时,吴肇楚正在客厅里招待一位客人。此人姓王,衣冠楚楚,身材矮胖,满面红光,戴着深度眼睛,自称“巴比伦画廊”的艺术代理人。<br/>他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说:“吴先生,我们对您的女儿感兴趣!”<br/>吴肇楚一扬眉:“是么?”<br/>“是这样。”艺术代理人说:“我从您的一位朋友那里听说了您女儿的事,对她的不幸我深表关切与同情。我也看到了您作为父亲为她营造的这个梦幻世界。这一切深深吸引了我。我知道,您的女儿是一位艺术家,她的作品空灵、玄妙、童趣盎然、天马行空,也同样吸引我。这一次我来是希望能为她开一个个人画展,在最著名的‘巴比伦画廊’!邀请全世界最好的艺术评论家、画家、作家们参加。我可以为您的女儿提供一餐盛宴!而这盛宴长桌的尽头,就是随时可为她开启的金碧辉煌的上流社会的大门。”<br/>吴肇楚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问:“谢谢您,可以说说您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呢?”<br/>“你想想看啊!”王先生热切的说:“一位童话世界中的公主;纯洁的心灵;与世隔绝的幽居生活;对应着我们这个残酷世界的圣女;父亲是著名的亿万富翁;会画画的盲童......瞧瞧这些关键词!代表什么?代表您的女儿是一座金矿!每一个人都会对她感兴趣!就像十九世纪时候,整个巴黎为拿破仑皇后的生活倾倒一样!”<br/>王先生口沫横飞说的激情四溢,忽然猛地顿住了,瞪大了眼睛。一位头发略长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同两把刀子。王先生不知所措的笑了笑,少年却没笑,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她妈的给我滚!”<br/>王先生惊慌失措的看看吴肇楚,后者呵呵一笑,拍拍手,英国管家走过来,伸出手:“王先生,真是抱歉,请您跟我来。”<br/>看着王先生满脑袋莫名其妙的出去后,吴肇楚笑道:“小秧,你要不来我还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个家伙呢。”<br/>方小秧沉着脸坐到他对面,一肚子的火。吴肇楚笑道:“不用跟这种人生气,否则你的肚皮很快就会气爆的。来,来,喝口水,消消气。你找我有事儿么?”<br/>方小秧喝了一口水,火气才慢慢平复,他沉默了一会儿,字斟句酌的说:“是的,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br/>“哦?说来听听。”<br/>方小秧又喝了一口水,有点紧张,神经质的摸挲着手指,过了好半天才说:“是这样,我打算跟你谈点生意。”<br/>“嗯?”吴肇楚惊讶的直起身,见他如此紧张又感好笑,说:“做生意?哈哈,我记得你学的是环境工程嘛,难道你改专业去商学院了?”<br/>“不是不是。”方小秧满脑门汗,连连摆手:“是这样,我和一个同学在实验室搞出来一点东西,初期看来大有可为,所以希望你能投资。”<br/>吴肇楚点点头;“说说看,你们搞出什么东西来了?”<br/>一听到谈专业,方小秧的话语立刻连贯清晰多了,他深思熟虑的说:“灵感来自我去年夏天的毕业旅行,是去东南亚。那里的生态保持的相对较好,一些古老建筑留存下来。我在一个古老庙宇的浮雕上看到一个图案,就是莲花。您知道,在亚洲文化中,被看作纯洁象征的莲花的雕塑造型是类似于盾牌形状的叶片。”<br/>吴肇楚被弄糊涂了,不过他知道方小秧说这些必有深意,就没有打断他,方小秧继续说道:“看到莲花,我猛然想到一个仿生学上的奇特现象,灵感突发-------仿佛是佛陀引我悟到的似的--------你知道:在仿生学上,有一种自然现象叫做‘莲花效应’,其原理在21世纪初才被揭示:在莲花的叶片的光滑的表面上,脏的颗粒只会随着水滴的滴落而移动,它们附着在水滴滚动时产生的粗糙表面上从而被洗刷下来,水滴滚过将卷起所有的脏微粒并将它们带离叶片。这个“莲花效应”原理非常简洁有效,即使是在被大风沙蹂躏过的莲花叶片上,依然无法有水珠和灰尘微粒附着。”<br/> “特殊的表面结构和产生蜡质的功能,使莲花的叶片几乎不受任何自然界现象的影响。莲花的结构是蜡质晶体的完美结构,使得叶片容易被水润湿。将脏物质彻底清除,而且不受孢子、真菌、酸性介质或者细菌这些可以感染植物的微生物所侵染。‘莲花效应’描绘了一个很有效的生物模型系统,使我想到可以以它为蓝本,制作人工的防污表面,因为它基于一个纯物理化学的原理。”<br/>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看到吴肇楚听的异常专注,也受到了鼓励,继续说:“有许多的领域和方面需要这种应用,如衣料的外表面、房顶、街道,风车等等,使它们拥有自清洁功能。这样,每一次大风沙过后,城市都鲜亮如新,因为伴随风沙一同袭来的酸雨清洗了城市。城市这种自清洁功能,可以减少大量的劳动成本,以及伴随而来的高空作业危险。同时,城市的设备机械也不会被风沙腐蚀淤塞。”<br/>吴肇楚听的入了神,他凭一个成功的科技风险投资商的精明眼光,看到了方小秧的发明中的巨大经济意义与社会意义。他脑子像上了润滑油一样“吱遛遛”转着,思考着每一处细节,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在实验室里做出了这样的防污表面了?”<br/>“是的!”方小秧回答:“而且成本非常低!我们已经取得了专利。”他从包里拿出专利证明书递给他,顺便还取出了一大叠铅字麻麻的打印纸,说:“这是初期投资策划,可行性报告,市场策划,媒介策划,初期投资财务预计规模报表......我们小组里有专门学经济学的博士,是他做的,吴先生,你看看。”<br/>吴肇楚“恩”了一声接过,迅速而专注的翻阅,有时候他看的很潦草,有时候又认真的近乎苛刻。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方小秧有点不耐烦了,这时吴肇楚放下那些策划报表,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说:“小秧!为什么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啊?你这个东西很有趣,但是现在我不能决定,明天我去公司开会讨论你的提案。”他笑了笑,又说:“别担心,我个人认为可行性很大!但是还需要更详细的报告。”<br/>方小秧见他对提案这么感兴趣,不禁松了一口气。<br/>吴肇楚赞赏的看着少年,又说:“小秧,你的灵感的确与众不同。以你这种年纪很可能真的是天才。我的确有点佩服你了。”<br/>方小秧微笑道:“也要感谢阿葵的。是她启发了我的,她很像那个古老庙宇中燃我灵感的菩萨。”<br/>吴肇楚目光温柔的看着他。<br/>方小秧淡淡的说:“您不觉得她像一朵莲花么?我只是尽我所能尽力而为,好不让这朵莲花长在泥潭中。”说完站起身走出去了。<br/>(七) 丛林法则<br/>方小秧不等暑假结束就迫不及待的回学校了。方颖去机场送他走,看着儿子乘冲压飞机远去,她感到一丝惆怅,自己与儿子越来越远了,中间仿佛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儿子长大了,表现出他这个年纪罕见的成熟与理性,这是好事,但是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惆怅呢?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原因吧,是个秘密。<br/>方颖搭空轨车一路回来,想起儿子小时候,每天晚上不听她唱歌就睡不着,睡着了又喜欢紧紧抱着自己不撒手,红彤彤的小脸挂着口水,像一只小熊。可是现在呢?唉。方颖望着车窗外昏黄的天空,叹了一口气。儿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一天到晚撒娇的小肉团了。长大就该让他自己闯荡世界了,翅膀硬了要高飞,难道还能用线牵着吗?<br/>她忘掉了惆怅,重新投入城市蜘蛛人那危险而紧张的工作中。每天虽疲惫不堪,却很充实,这样日子就过的飞快,小秧经常寄信或打电话回来,有时候竟然寄来支票,数额虽然不是很大,但方颖还是隐隐觉得不安,问起来小秧就说是兼职赚的钱。方颖不希望儿子这么早就赚钱养家,她有着单身妈妈特有的好强品格,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支撑这个小家。可是儿子并不理解,还是经常寄钱回来。日子久了习以为常,方颖也只好都存起来了,一分钱也没有动。<br/>时间倏然而逝,世道却变得越来越艰难了。这时出了一件大事!<br/>一家高科技防污技术“莲花”公司迅速崛起,生产的“莲花”防污产品成本低,效果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市场。大批大批新房地产开发项目被吸引,新建的摩天大楼全部采用这些高科技产品。而经营老楼的地产开发商也拼命购买他们的防污嵌套产品,镶嵌在自己的楼体上。当然,越来越多的城市大风车也被套上了防污新装。“莲花”公司的股票年初一上市,立刻飚升,牛气冲天。<br/>艰难时世的鞭子抽打着“高空清洁”行业,大量中小型公司纷纷倒闭,破产或者转行。方颖的公司虽然还在坚持,不过也不得不缩减人员,降低工资,以图垂死挣扎。<br/>那天方颖快下班的时候,看见人事部主任正在收拾东西-------这个秃顶老头是她在公司认识的第一个人。主任也看到她了,叹了一口气,摇晃着脑袋没有说话。<br/>方颖心中一阵酸楚伤感,走过去说:“您要走了么?”<br/>“是啊,不走还怎么了得。物是人非事事休,公司这个样子,人事部还有什么用?当然是第一个裁掉的啦。”<br/>方颖无话可说,主任抬起大脑袋,笑了笑,说:“我女儿今年要进艺术学院啦,你还记得吗?她是学古典舞的。”<br/>“我记得。”<br/>“好孩子呀,唉,这世道,好孩子是越来越少了......”主任摇晃着大头感慨万千,收拾好了东西,慢慢的离去,背影显得那么沧桑与孤独。<br/>方颖目送他离去,心中充满兔死狐悲式的悲凉,摇了摇头,向一组工作间走去。<br/>工作间里,愣头青们正围住电视大吵大嚷呢,见方颖来了,阿畜“腾”的跳过来,拉住方颖的袖子,连珠炮似的问:“方姐!方姐!你说公司裁员会裁到咱们一组么?”<br/>方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黄毛躺在破沙发上,懒洋洋的说:“废话,迟早的事儿,以后的风车都用‘莲花’了,要我们这些蜘蛛人有屁用!这叫丛林法则,你看电视上演的那些古老的热带雨林吧,动物就是这样你争我夺,弱肉强食。我们是弱者,所以被吃掉了,等着失业吧!”<br/>“妈的!”阿畜把一张“莲花”公司的广告光盘摔在地板上,咒骂道:“这个吴肇楚是什么东西!老虎吗?我就不相信老子是猴子!”<br/>四鬼提议:“我看我们可以到工会去演讲,然后团结大家去市政府静坐示威!”<br/>“有屁用!”黄毛说:“我看还是坐到吴肇楚家门口去比较管用。”<br/>“诶!你这个主意不错!”高贵说:“方姐你看这法子能行么?”<br/>方颖苦笑一声,摇摇头,也没说话,走出了工作间。<br/>静坐示威的法子终究行不通,“安保清洁公司”的愣头青们也没得到工会的同意,人心已经散了,树倒猢狲散,个人忙个人,谁都不大关心这种徒劳无功的事,就不了了之。生活却变得更加艰难,每一天公司都要裁掉一大批员工,缩减资金规模,开始寻找出路,裁员从人事部开始,然后是后勤部,维修部,办公室......这样看来不久就会开始裁减外勤部门了。丛林法则不幸应验,公司变得人心惶惶,有本事的都跳槽了,没本事的只好等死。<br/>方颖利用空余时间寻找工作,报纸求职版已经被红笔圈烂了,电话铃却从来没有响过。公司的业务越来越少了,愣头青们或出外赚外快,或在工作间里混吃等死,日子忽然变得出奇悠闲。没有风沙的日子,方颖有时候会到街心公园坐一坐,人造假花鲜艳夺目,可是天空却永远是一片昏黄。她坐在生锈的秋千上,仰望天空,想起远方的儿子,心一下子变得恐慌起来。<br/>掰手指头算日子,日子过的很快,方小秧的大学生活也结束了,他又一次提前两年完成大学学业,此时春节临近,方小秧打电话回来说明天的飞机,晚上就到家了。方颖又是高兴又是凄楚,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笑脸迎接儿子。<br/>第二天晚上,方小秧如期到家,这一次他神采飞扬,与以前的沉默忧郁大不相同,一进家放下东西就拉着方颖出去,方颖疑惑的问去哪里?儿子却只神秘的微笑,摇头不语。楼下停着一辆簇新的豪华“宝马”磁悬浮跑车,方小秧打开车门,请妈妈进去。<br/>“这辆车是?”方颖被儿子的架势镇住了,呆头呆脑的问。<br/>方小秧只是微笑,让妈妈进去坐好后,就坐到前座开动跑车,一路去了。<br/>方颖梦游一样坐在车里,儿子一言不发,她满腹狐疑却问不出口。车子驶向城市中心街区,到了别墅区骤然停住,面前出现一栋高大漂亮的房子,装修的好像北欧童话中的城堡。<br/>她梦游似的下了车,方小秧迫不及待的领她进去。房子还没有完全装修好,家具不太齐全,雪白的墙壁异常晃眼,走廊像迷宫一样,一个菲佣走出来,静静的站在客厅里。<br/>方小秧这才笑道:“妈妈!看我们的新家怎么样?”<br/>方颖惊呼一声:“这是我们的?”<br/>“是啊。哈哈,妈,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不提前告诉你的,就是要给你个惊喜!你知道你儿子向来都是守口如瓶,不到最后不泄漏秘密。可是这一次我也忍的好辛苦啊。”方小秧志得意满的站在客厅中央微笑。<br/>方颖终于镇定下来:“你买的房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br/>方小秧一本正经的说:“非偷非抢,全凭你儿子劳动所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卡片递给方颖,“你儿子发财了!”<br/>方颖接过卡片,那是一张防伪工作证,上面赫然印着:方小秧,‘莲花’公司董事,首席技术官(CTO),市场总监,项目部主审。<br/>方小秧兴高采烈的说:“呵呵,因为我还是学生,所以不想太张扬了,外界谁都不知道我就是‘莲花’防污技术的发明人,学校除了我们几个也没人知道我是一个隐居的百万富翁!哈哈,妈妈,明天去辞了你的工作。这么多年来,你为我受了太多苦了。”最后几句说的动了情,眼眶也有点红了。<br/>方颖苦笑一声,感到茫然,沉默许久低声说:“我还有事情要作,先走了。”说完转身出去了。方小秧被她的反应弄蒙了,还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方颖已经走出房子,等醒过味来追出去,妈妈已经走的不知去向。<br/>方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脑袋里空荡荡,又好像想了很多很多,心里异常失落,她走到一个已经废弃的露天演出场,坐在生锈的椅子上。远处舞台凌乱不堪,可是在方颖仿佛看到一个神采飞扬,有一双修长长腿的女孩儿正在那里翩翩起舞,跳的是古典芭蕾。<br/>(八) 修复世界<br/>那天晚上方颖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坐飞机去了南方老家,在给小秧的电子留言中,说要去南方换换心情,重新充电,找新工作换新生活,叫小秧不要担心云云。<br/>方小秧对她的出走大为诧异,可是不久就了解了事情的缘由起始,感到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瓜!他自以为是的认定自己创造了生活,甚至能左右他人的生活,可是事与愿违,无意间打乱了母亲的生活,陷她于尴尬境地。而母亲从来都是那么的好强啊!生活真是充满莫名其妙的巧合!母子俩就像那两个互赠礼物的麦琪,最后都没得到预期的效果。而他自己以为可以控制生活的流向了,但现在却发现面对生活的戏剧性,自己还是那个鼻涕还没有抹干净的笨孩子呢。自己没做错什么,母亲更没做错什么,可是又怎么会这样?生活真他妈的没逻辑!<br/>他给方颖打电话,求她回来,可是方颖却说自己在老家过的挺好,也找到了新工作,每天忙的要死,短时期内不能回来。还笑着说小秧你真是个傻孩子,你有出息妈妈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实在是工作太忙了!方小秧又是懊恼又是自责,但方颖一如既往的顽固,也无计可施,只好自己的工作又繁重,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南方请她回来,暂时只好就这么耗着吧。<br/>谁知方颖这一走就是两年,期间打回来无数电话,可视屏幕上,她一扫颓唐,面色红晕,精神焕发,可见在南方的新生活已经让她彻底找回了自信,久而久之,方小秧也就释然了。<br/> 一天晚上,工作之余,方小秧和贝比到一家酒吧喝酒,贝比问:“你妈现在怎样?想开了么?在南方习惯么?”<br/>方小秧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妈没事儿,心胸开朗着呢,但就是很固执,不想让我养活她,甚至不想沾我的光,总认为我还是孩子,要挣钱养活我,这一点上她真是顽固的跟个小女孩儿似的。其实蜘蛛人的工作又危险报酬又低,每年都有好多人不明不白的死掉。”他打了一个寒噤:“好在现也不知道她在南方干什么工作!风风火火的跑了,不知道都忙活些什么,就打几个电话回来,跟小孩儿似的真让人担心。我就说她已经40多了,别满世界转悠了,在家享清福不就好了吗!”<br/>“别担心,你妈就是闲不住的人儿,她比你稳重,别瞎担心了。估计还埋怨你跟她打的哑迷,正赌气呢,也真孩子气。”说着,贝比转换了话题,问:“阿葵咋样了?她可成了大明星啦,呵呵,要开个人画展了吧?”<br/>提到阿葵,方小秧忍不住微笑起来:“是啊,一个月以后,巴比伦画廊。”<br/>“得!得!找到了!”贝比在空中虚点着,从虚拟的三维电子报刊中抽出一份艺术评论文章,把它凭空展开,萤萤跳动的透明方块字如同桔色灯光中飘忽的一群群淡蓝色的萤火虫。他大声念道:“......那个失明的‘小人儿’,却为我们这些正常人营造了一个二维视觉平面上的天堂,掀起了世界上最大的一波复古风潮。而古典绘画的技艺,成为这位小天使射出的利箭,箭头裹着爱心,使得所有人不可救药的向往和缅怀起那久远以前的纯净世界。感谢艺术,感谢天使,感谢她让我们找回最后的信心与爱心......”<br/>方小秧笑着说:“有点煽情。”<br/>贝比说:“煽情?我可不这么觉得,我觉得正正好好儿。现在街上连二流子都报名要去西部绿化了,我一个朋友是阿葵的超级崇拜者,他每天都跟我说:‘要是那个小人儿有一天眼睛好了,看到世界这个样子,不定多伤心呢’。你女朋友成了大众偶像啦!”<br/>“别胡说。什么女朋友。”方小秧微笑。贝比说的虽然夸张,但是也恰如其分。阿葵确实成了残酷世界的一个美好的纯洁的新希望。这当然与自己以及吴肇楚先生那天文数字的广告宣传投资大有关系。现在,街头孩子的T恤衫上都印了阿葵的头像,最流行的一句环保口号是:“为了那个小人儿,我们去西部!”。很多绿色组织的标志都换成了阿葵的卡通造型......然而,阿葵对此一无所知,她开始喜欢油画颜料的气味了,也就迷上画油画了,在那座童话城堡中日以继日的画,与世隔绝,神秘的光环使大众对她更加迷恋。<br/>这是好事儿!谁能想到一个盲人会对世界产成这么大的影响呢?方小秧和贝比对视摇头,都觉得不可思议。<br/>接下来的一个月,方小秧忙得晕头转向,除了公司的日常业务,阿葵的画展也成了这个月的重头戏。搭台、布景、宣传、企化......各种各样的琐碎事务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所幸进行的都很顺利,画展在紧锣密鼓中井然有序的进行,一切紧张又充实,整个城市都摒住呼吸等待“那个小人儿”带给世界的又一个纯洁礼物。<br/>时间越来越近,方小秧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能在家吃一顿饭,手机一声一声的不停乱响,饭自然是吃不好,匆匆扒拉完就火烧屁股似的慌忙去了。<br/>然而“关键时刻出乱子!”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就在画展即将召开的时候,乱子出了。<br/>画展开始前数天,方小秧因公去近地轨道的“普索号”太空城出差,将所有事务托付副总打点。一天晚上,他开会回到旅馆房间,正准备洗澡睡觉。这时,电话铃火警一样躁响起来。<br/>“喂!我是,怎么了?”<br/>“秧子,画展出了点事情,你快回来吧!”是吴肇楚的声音,还算镇定。<br/>“什么事?”方小秧预感到大事不妙。<br/>“啊!!?”方小秧顿时感到心沉到了谷底,一时间张皇失措:“画呢?画呢?”<br/>吴肇楚沉重的说:“消防员去的及时,画都从火堆中抢救出来了,天幸仅有几张画被烧坏了,还算无妨大局,可是幸存下来的画都被烟熏火燎的满面的乌黑煤烟,不像样子了。”<br/>“真他妈的见鬼!见鬼!”方小秧急道:“赶紧找油画修复师啊!”<br/>“找到了。正在修复呢,这工作很复杂。我们找了一些著名修复师,但是都说要几个月时间才能修复好,我们哪儿有那么长时间啊。画展是不能推迟的!没办法,找了一个高科技艺术品修复公司,不久前才申请技术专利认证的,据圈内人说专业素质高,技术很过硬,口碑良好。”<br/>“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妈的!真见鬼!”<br/>“行了!别着急了,你立刻结束公务,马上回来!”<br/>当天晚上,方小秧就搭最近一班航班回国,一路上胡思乱想,36个小时后,他到了,立刻又马不停蹄风尘仆仆的感到“巴比伦画廊”,一进门,就发现董事长吴肇楚也在,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问道:“怎么样?”<br/>“正在修复呢,<br/> “这......没问题吧?”<br/>“应该没问题。”吴肇楚话说没问题,可还是显得有些担心,说:“我看过了他们的技术,很先进,是一种太空技术,可以完全去掉画上的煤烟。你知道位于在低地轨道上的太空站,阳光辐射使大气中的氧分子离解,成为活跃的氧原子,这些氧原子轰击卫星等飞行器表面,会造成损害,因此飞行器表面需要有特殊的涂层。一般来说大家都是关注涂层技术的发展,可是这项发明的创始人反其道而行之,认为活跃氧原子可以用来去掉美术品表面上的污染物,从而发明了一种小型装置,能够产生寿命较短的活跃氧原子束,像一把空气做的刷子那样起到清洁作用,氧原子束能轻易地清除受损油画上的煤烟和烧焦的颜料粘合剂粒子。由于颜料本身大多是金属氧化物,无法再被氧化,因此不受氧原子束的影响。该发明得到过大奖。”<br/>方小秧却无心听这一套长篇大论,他心急如焚的只想知道画能否修复,许多人等在修复室外面,或坐或站或抽烟或走来走去,一个个显出惊慌失措忧心忡忡的样子。方小秧竭力镇定,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被感染,变得坐立不安,心火焦躁。<br/>就这样时间在焦虑紧张中一分一秒过去,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修复工作已经持续了46个小时,修复室的门仍然紧闭,只不时有几个汉子出来进去,都穿着白大褂戴白口罩,却一言不发,表情肃穆。众人想发问却又不敢,方小秧和吴肇楚两天没睡觉了,却都毫无睡意精神高度亢奋,时间就在焦虑紧绷的气氛中持续流淌。<br/>第三天晚上,修复室大门“哐当”一声打开了,众人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一条汉子站在门口,环视众人,说:“修好了,请进吧。”<br/>众人立刻蜂拥而入,方小秧和吴肇楚对视一眼,都感茫然,谁也不敢举足轻入,蓦然发现掌心浸满冷汗。忽听修复室里面一声大哗,夹杂着惊叹、赞美、欢呼声响彻耳鼓,两人恍若梦醒,赶紧冲进修复室。乍一进入,只觉眼前光韵流动,异彩纷呈,墙上,数十幅油画鲜亮如新,反射着灯光,好似梦幻。<br/>方小秧痴痴讷讷的站着,如同置身于庄严的庙宇中,心里充满了感恩,众人的欢呼雀跃不绝于耳却宛如不觉,直到一个人走过来拉拉他的袖子才反应过来。<br/>“方总!满意么?要是满意就赶紧结账啦。”<br/>方小秧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面前,笑着,脸上粘满了油彩,而那坚毅高挑的鼻子微微皱起,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涟漪一样展开,笑容如同一朵朴实而经历过沧桑的花朵悄然绽开。<br/>“妈妈!”方小秧吃惊的喊起来,“你......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方颖却不答话,看着她一脸得意洋洋的孩子气笑容,方小秧恍然大悟:“修复师?你......修复师?”<br/>方颖点头默认,孩子气的笑问:“真巧是吧?”<br/>“太巧了!太巧了!”方小秧喃喃说:“怎么会这么巧?妈,这是你的新工作?艺术品修复?”<br/>方颖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说:“你那个‘小人儿’掀起了艺术风潮,世界在变的越来越好,你妈也会追赶时尚呀。呵呵,你致力于修复清洁残酷的沙尘世界,妈妈也一样,只不过我清洁艺术品。咱们娘俩还是同行,都是清洁工,可是这一回没那么容易让你抢走饭碗啦.”说完只是微笑,又道:“呵呵,你老妈比你更能守口如瓶吧?”<br/>方小秧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一次被生活那奇妙的、效果强烈的戏剧性镇住了。<br/> (全文 完)<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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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卖世界的人》
2003-07-13 16:20:46

<br/><br/>在凉爽的洞穴中没有燃烧的火<br/> ----- 题记<br/> 此时 <br/> “2199年,地球”<br/> <br/>下飞机的时候看见一个信徒,他穿着粗陋的西装和皮鞋,脖子上不伦不类的挂串念珠,正在向每一个旅客派送宗教宣传品。 <br/>汪文拖着行李箱经过的时候,信徒死盯着他。汪文以为信徒要送给自己宣传品,就伸手去接,谁知信徒却缩回了手,盯了他几秒钟后猛的发问。 <br/>“先生,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吗?” <br/>汪文一愣,被信徒噎住了,不知道该回答“相信”还是“不相信”好,嗫喻了半天,回答:“相信吧。” <br/>信徒像着魔一样盯着他。这场景令人尴尬,汪文觉得浑身不自在,信徒的目光像两把锥子,无情的刺穿了他。 <br/>汪文后退一步,等了两秒钟,见信徒还是一样的盯着他看,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于是微微鞠躬,转身走开。 <br/>出机场门的时候,猛地听见信徒在他背后大喊道。 <br/>“罪人啊! 你有罪的! 跪下去吧,祈祷救渎!” <br/>汪文被吓了一大跳,回头向信徒看去,却发现信徒不见了,原地空空荡荡,旅客摩肩接踵,穿来流去,仿佛电视屏幕上乱跳的雪花,然而信徒却在人群中凭空蒸发了。 <br/>汪文感到背上发冷。他感到信徒的出现存在某种意义-----像是隐喻,启示,又或在示警-----可是没有找到支持这感觉的理由。在原地站了足有五分钟,他深吸一口气,耸耸肩膀,转身走出机场。 <br/>外面是黑夜,但是城市灯火辉煌。为庆祝即将来到的2200年所特制的巨大桔色灯笼悬挂在高空,喜气洋洋的照亮城市。 <br/>一辆单翼汽车等在外面,机器人司机向他走过来,微微鞠躬,用中文说。 <br/>“您好,是汪先生吧?悉达多先生叫我来接您的--欢迎您来巴黎。” <br/> 前因 <br/> “2186年,火星”<br/> <br/>2186年那个炎热的火星夏季,当汪文还是个20出头的大男孩儿时,就从火星大众传媒学院毕业,取得超媒体传播学博士学位。 <br/>他能言善辩,精通旁门左道,是个野心勃勃,不甘寂寞的人。 <br/>毕业后,汪文进了火星一家著名超媒体通讯社当记者。 <br/>在22世纪,新闻界竞争激烈,工作节奏飞快。记者的问题不是抓不抓的到好新闻,而是如果抓新闻比别人晚了一秒钟,就会被打败。所以汪文总感到是在跟全世界所有人战斗,或者说在跟所有的电脑,电话,传真,卫星和网络战斗。电流一秒钟跑30万公里, 汪文一百米要跑20秒,所以每天汪文都忙得穿不上气来。 <br/>但是野心和狂热始终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越来越旺,就连睡觉的时候他都在琢磨怎么能抓住好新闻。 <br/>他选择了“淘金”…… <br/>“你在干吗?” <br/>汪文抬起头,他的同事甘泉站在面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绕有兴趣的看着汪文的电脑屏幕, <br/>汪文不理他,垂下头继续浏览网络上大量的旧新闻报道,旧检索,旧专栏文章……这些浩繁的文字堆积如山,包罗万象,涵盖政治,社会,文化,科教,体育,财经等等无数个主题。 <br/>他是在“淘金”。业界称之为媒体淘金者,即通过翻看过去的新闻报章寻找有价值的闪光点,继续前辈没完工作,将某一个淘出来的旧事件继续加以追踪报道,发掘这一“旧闻”没有被前辈发掘出来的更深刻的意义。 <br/>这是条捷径,有点投机取巧,但是也需要艰苦的工作。 <br/>甘泉笑了,略带嘲讽的对他说:“没用的,这些旧消息早就被以前的媒体淘金者筛了几千遍,你想在这里找到有价值进行后续报道的消息,概率等于零。” <br/>汪文还是不理他,但是甘泉的话让他心烦意乱。见汪文不说话,甘泉干笑了两声走开了。 <br/>汪文继续工作。 <br/> <br/>经过枯燥繁杂的网上旧闻浏览以后, 具有猎狗般灵敏嗅觉的汪文终于在<<新闻通讯>>2169年第十九期上发现了他一直以来要找的东西。 <br/>那篇通讯大体上是这样写的。 <br/>穿越黑洞的宇航飞船近日在冥王星轨道被发现<br/>本报记者周云地球时间6月25日从驻月通讯社发回报道。据世界联合政府官方人士透露,3年前于月球宁静海宇航基地发射升空后神秘消失的外太空载人探索飞船“阿私陀”号近日忽然出现在冥王星轨道。联合政府航天部已委派专人,带领一支干练的专业小组赶赴冥王星。 <br/>“阿私陀”号是联合政府航天部会同私人拥有的“夏氏”宇航技术公司研制的星际超远程飞船,它的名字来源于古印度最富智慧的先知和星相家阿私陀。据称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穿越时空虫洞,从而达成人类探索宇宙终极和超恒星际旅行的梦想。但是3年前的3月1号“阿私陀”号升空以后,经过2个月的时间加速到光速,打开时空之门,穿越黑洞之后,就与地面和外太空航空指挥中心失去了联系。9月5日,航天部官方发言人证实“阿私陀”号已经脱离地面指挥,神秘失踪了。 <br/>机上共有机组成员一共7人,其中有一名女性宇航员。此外为了试验穿越黑洞对人类婴儿的影响,飞船上还有一名试管胎儿,飞船升空时,胎儿刚刚精卵结合,开始十个月的孕育期。 <br/>3年前航天部发言人对机组7位成员的安危表示悲观。那么这次“阿私陀”号的回归究竟能否为我们带回有关他们生命是否安全的信息,或者为我们带来有关外星智慧甚至宇宙本原的蛛丝马迹呢?请继续关注本报记者在冥王星发回的后续报道。 <br/>汪文很快又找到了通讯的后续报道。 <br/>“阿私陀”号飞船停泊冥王星轨道<br/>专家组正对其进行深入研究,原机组成员人间蒸发<br/>本报记者周云地球时间6月28日在冥王星发回的报道。据世界联合政府航天部发言人称:穿越黑洞归来的宇航飞船“阿私陀”号将于7月3日拖回近日轨道的空间城“黄帝”号停泊。在此之前,专家组将对该船体以及舱内仪器进行初步监测和研究。 <br/>原机组成员7人全部神秘失踪,现在还没有找到失踪的原因。专家组负责人梁世磐博士对记者说:“现在的研究只是初步,虽然飞船是人类创造的,但是现在我们却面对一个穿越了黑洞,完全未知的船体,黑洞显然已经改变了它,或者改变了他的某一部分。对于机组人员的神秘失踪,我们还不能排除穿越黑洞时的出现什么现在还无法解释的现象,以及可能遭到外星生命袭击……此刻我们只能猜测和想象,还没有人能给我们确定的答案。” <br/>梁博士还对记者说,舱内的仪器没有损坏。最重要的是那个启航时正在孕育的试管胎儿刚刚开始孕育。专家组生命医学博士乔伊菲斯·费因曼认为,这是由于黑洞中不存在时间概念,时光之流在黑洞的事件视界范围内停止了流动。所以婴儿一定是在飞船飞出黑洞以后才开始重新孕育成长的。 <br/>也许一切的关键就是我们再耐心等待六个月,等待这个婴儿从试管中诞生,那时候也许一切都会得到答案。 <br/>本报还将坚持后续报道,请继续关注。 <br/>汪文继续检索后续报道,但是令人费解的是,所有的关于“阿私陀”号宇宙飞船以及那个神秘婴儿的消息全都就此打住了。一切嘎然而止,好像高速列车在超音速行进中猛地急刹车一样,但是没有尖利的刹车声,也没有引起震动和惊慌。 <br/>就算还有一两条发自其他媒体的相关报道,但大抵都截至到此为止。整件事都像一粒沙子一样,无声无息的湮没在网络繁杂荒芜的信息垃圾沙漠中。 <br/>出什么事儿了? 汪文点了一棵烟抽,看着屏幕发呆,脑筋像上了润滑油一样“吱遛遛”转个不停。 <br/>香烟燃尽的时候,他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br/>是的。整件事肯定已经被列入世界联合政府执政派系的高级机密,官方插手媒体报道,使所有的后续消息夭折了。 <br/>这真是一个自诩建立了充分民主社会的世界联合政府高层中最最具有冷战主义色彩的事件了!政府高层对“阿私陀”号事件的隐瞒一定根源于从未止歇过的内部派系斗争,执政派系以自己党派的政治利益为利益,忽略公众了解事件的权力,在这个言论充分自由,讲求民主,早已不存在什么国家界限的时代,国家机密,铁幕,冷战,国家情报员,阶级分化,党派斗争这些词语早就穿上历史的尸衣,成为历史名词。如果继续追踪报道,挖出藏在那艘飞船里的秘密以及政府铁幕下隐藏的派系斗争的真相,甚至找到那个孩子,一定会激起一场浩大的民权革命运动。 <br/>他意识到这个17年前的“旧闻”具有无法想象的新闻价值,他挖到的也许不仅仅是一个大金矿,而是整整一条地下金脉。 <br/> <br/>那天晚上汪文给他一个在地球上的朋友打了电话,但那个朋友不愿帮忙,于是转天早上汪文立刻搭星际航班飞回地球,再乘坐冲压式飞机到北京,租了一辆单翼汽车,赶到那个朋友位于北京奥林匹克公园的家去。 <br/>走进朋友的房间,汪文感觉简直像进了垃圾场。满地都是瓶瓶罐罐,废纸,纸饭盒,书报,光脑零件……朋友坐在桌子前,面对6台生物电脑的21寸屏幕,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冰冰的说:“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br/>“别这样。阿灿,大学里咱们可是死党啊,给个面子吧。” 汪文笑着说,“这件事儿只有你能干,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黑客,网上黑客联盟的精神领袖。你不帮我谁帮我?” <br/>“我现在还在假释期。”阿灿说,“你拍马屁没用。” <br/>“我知道没用。所以我带这个来了。” 汪文掏出信封撂在他的桌子上,“信封里是一张光卡,里面有一万块,事成以后再付一万。” <br/>阿灿看看信封,没说话, 汪文不着急,等着。终于阿灿离开桌子,往后一仰,随手拿起信封丢进抽屉里:“成交。” <br/>“我要进入航天部的系统淘点资料。” 汪文把拷贝有“阿私陀”号宇宙飞船的磁盘递给他,阿灿看也不看就丢在一边,说:“三天以后给我打电话。” <br/>“那不可能。明天我就要。” <br/>“老兄。”他转过头瞪着汪文,“我帮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还想干什么?这是进入航天部终端,不是去晚上吃完了饭出去散步聊天,这需要时间。” <br/>“我没那么多时间----明天!”汪文斩钉截铁的说。 <br/> <br/>第二天中午阿灿把一直被加密存档的航天部系统中大部分关于“阿私陀”号飞船和那个孩子的资料发到了汪文在手提电脑中来了。 <br/>在旅馆昏暗的房间中, 汪文一边吃速食盒饭,一边浏览他发来的资料,直到此时,他才终于了解了“阿私陀”事件的始末。 <br/>从2129年开始,世界政府航天部就连同私人所有的“夏氏”宇航技术公司携手研究光速飞船,到2145年这项研究终于有了重大突破,立刻就震惊了世界。 <br/>文献中称所谓的突破指的是突破了“后理论”研究,开始小规模试验。汪文忽略了文献中的专业术语,跳着捡能理解的理解。 <br/>到2160年,第一艘载人光速飞船“阿私陀”号研制成功,这在当时的航天界乃至整个科学界引起了巨大轰动。 <br/>此后,联合政府精挑细选宇航员,秘密在近月轨道的某一航天站进行封闭特训,经过6年准备,这批宇航员终于达到超时空旅行的技术,心理以及生理标准。2166年“阿私陀”号发射升空,加速2个月时间,在黑暗平滑的宇宙时空曲面上撕开了一条通向地狱的口子,消失在黑洞中。 <br/>2169年,飞船在冥王星轨道重临人世,机组成员人间蒸发,仪器船体完好无损,人们在试管中发现了那个正在孕育的受精卵。 <br/>孩子立刻被送到某秘密基地孕育(资料里连该基地的代号位置都一清二楚),十个月后孩子出生了,一位负责人给孩子起名叫“悉达多”,以纪念出师不利的“阿私陀”号飞船。因为阿私陀是古印度预言救世主的先知,而“悉达多”则是佛陀的名字 <br/>此后,资料里记录了关于这个孩子出生,成长,生理发育等等各方面的观察试验结果。 汪文完全看不懂资料在说些什么,都是枯燥的术语,深奥的像易经一样的理论,晦涩难懂的大篇幅实验报告以及虽然简练优美但更加让他弄不明白的公式。 <br/>幸亏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只关心那个孩子。大众渴望新鲜刺激,可不会关心一大堆公式和理论。 <br/>但是他搜遍文献,只找到孩子7岁以前的资料。到现在为止这孩子该17岁了,那么这十年里这个孩子怎么样了呢? <br/>汪文暂时忽略了这个问题,当晚,他着手写专栏文章,文章极尽煽动民众的情绪之能事,一心想点燃民主之火的导火索,重新唤醒人们的记忆。到那时人们会向政府要求公开资料,那个孩子的秘密自然就真相大白。 <br/>对此他很有把握。 <br/>22世纪末期,联合政府只是公众的代理人,政府不代表集权,权力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反民众的性质,因此当代人非常重视抑制权力。政府无论以任何理由隐藏攸关公众利益的秘密都将受到舆论的严厉质询。长久从来舆论在一个充分民主的社会中都是一种独立而强大的力量。汪文认为只要他煽动起来群众的好奇心,在大众舆论的压力下,政府必须所交待。 <br/>17年以前被封杀的,被人们渐渐淡忘的“阿私陀”事件的真相和始末终于要全盘揭开了。 <br/>那天晚上在旅馆的房间中, 汪文通宵工作, 匿名把资料分别寄给全世界最有名的大学和研究机构最有名的专家的邮箱中。 <br/>第二天早上,当科学界被这封来历不明的匿名信震惊的时候,汪文像一个消息绝对灵通的记者该干的那样及时登场,通过卫星电话和可视屏幕挨个采访他们,然后把早就写好的文章添加进他们的专业评论。 <br/>文章写完后,他立刻直飞火星,把稿子拿给总编看,总编看出了文章所含有的巨大价值,几分钟后,他的文章<<时空之子与充分民主时代的政府铁幕>>在头版头条发表,一炮而红,在全世界引起巨大轰动,汪文一夜成名。 <br/>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汪文从骤然降临的成功的中清醒过来,主编就打来电话,派驻他到位于地球纽约城的世界联合政府总部追踪报道,总部给了他一个可以无限透支的银行账户,作为在纽约的花销经费。 <br/>在他的成名作以及后续专栏中, 汪文详细报道“阿私陀”号宇宙飞船事件的始末,激烈抨击世界联合政府对该事件向公众的欺蒙和瞒骗,列举大量事实指证执政政府内部派系争斗是20世纪冷战遗毒和封建主义残渣。用词尖锐犀利,说理透彻深刻,逻辑严密无缺,时不时的还缀以名言典故。<<时空>>一文在当年的网络专栏文章中点击率最高,到现在已经有一些大学的文学院将它列为学生的必读文章,2187年年底, 汪文在纽约接受了普利策奖颁奖。 <br/>颁奖晚会那天,正好是汪文的29岁生日。 <br/> 彼时 <br/> “2188年,月球”<br/> <br/>月球宁静海第45号城市。 <br/>汪文站在市中心的“天堂喷泉”旁边,手持公文包,这是2188年的一天晚饭时间,人造重力环境让他觉得还有点不适应。在他的周围人如潮涌,忙忙碌碌,谁也没时间打量他一眼。 汪文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冒。 <br/>他为什么会跑到月球来,还站在这里活像个傻冒呢?都是因为一个深夜电话。 <br/>两年前, 汪文被派驻到纽约世界联合政府总部继续追踪报道,政府在舆论的巨大压力下不得不像沙漏一样,一点一滴的透露出事实真相。“阿私陀”号事件被完全披露,汪文的后续报道和评论文章也一篇接着一篇引起轰动。 <br/>关于那个孩子,官方发言人的解释匪荑所思,他说,那个孩子出生以后,立刻处于严密的保护和监控中,但是到了孩子7岁时,在一次全封闭试验中,孩子在无数的监控仪器和录像机面前,在密闭的实验室中,神秘消失了。发言人还出示了相关的录影带,光盘和大量数据资料。 <br/>汪文一点也不相信政府的鬼话,真是无稽之谈!一个脑子稍微健全的人有谁会相信?这中间一定还有阴谋。于是汪文立刻写文章攻击,称这是发生在22世纪的水门事件。 <br/>民众在煽动下激烈的质询政府。政府的信任率降到历史最低点。到了年底,政府不得不引咎辞职,新一界政府上台,经过大量的调查取证,证实了前政府提供的资料证据,在那次实验中,那个孩子确实人间蒸发了。 <br/>这真荒谬绝伦!不可思议!一个孩子在一间绝对密封的房间中消失?汪文觉得这件事简直就像一篇卡夫卡的小说。 <br/>一些花边小报就此大做文章,声称穿越黑洞赋予了孩子超越常人可以理解的能力。一些宗教团体甚至声称那个孩子是新的救世主。 <br/>汪文不关心什么超能力或者救世主,他认为孩子也许是被前政府秘密藏在某处,说不定现政府和前政府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也未可知。如果能发现孩子的踪迹,肯定又是一条头版新闻。 <br/>于是,汪文经总编同意,悬赏重金向全世界公众征求相关线索。 <br/>一时间, 汪文的办公室电话好像华尔街股票交易市场一样铃声鼎沸。但是没有一条消息是可以经得起推敲的。打来电话的都是无业游民,神经病患者,皮条客,过于热心的读者,家庭主妇或者宗教狂。 <br/>汪文在他们提供的消息中没有挖到任何稍具价值的线索。 <br/>直到2188年初春的一个深夜,事情才正式开始。 <br/>那天晚上,汪文已经入睡,电话铃忽然像火警一样响起来。他从梦中惊醒,抓起电话。 <br/>“你在找我吗?”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br/>汪文还不太清醒,含含糊糊的问:“你是那位?” <br/>“你在找我吗?”对方还是这么一句话。 <br/>这是一个恶作剧,汪文怒气冲天,准备一把摔了电话去继续睡觉,却听见对方说道:“我是悉达多。” <br/>悉达多?悉达多是谁?悉达多……悉达多!!! <br/>汪文马上清醒了,脑筋清楚的好像北极的冰块,握紧了电话:“你是悉达多?!” <br/>“是的,我是悉达多。”他的声音非常温和平静。 <br/>“你真是那个孩子?!” <br/>“是的,我就是那个孩子。” <br/>“可是……”汪文犹豫了,这很可能是一个恶作剧,一个愚人节的余兴节目,或者像以前一样来自一个精神病患者,所以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那个孩子?” <br/>“这好办。”他温和的说,“我现在在月球,你可以来宁静海45号城找我。” <br/>“我怎么联络上你?” <br/>“你不用联络我,你到了我会知道。我们在市中心的‘天堂喷泉’见面。” <br/>“可是……” <br/>对方挂了电话。 汪文手握话筒,耳朵还贴在话筒上,耳旁一阵阵“嘀嘀”的忙音。他怔怔出神,脑子转的飞快。 <br/>是恶作剧吗?不像。但又不能肯定。也许真是他也未可知, <br/>汪文是一个会抓住任何机会的投机主义者,他才不管对方是不是那个孩子,不管是不是恶作剧,不管是不是个圈套,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看,决不能放弃任何机会,没准这回,他又挖到了一座金山。 <br/>于是第二天一早汪文给行星航空客运公司打电话,订了一张飞月球的k367次星际航班,中午搭出租车赶上了班机,飞行五小时后,抵达月球宁静海。 <br/>此时此刻,汪文站在宁静海45号城市市中心“天堂喷泉”旁边,等着悉达多的出现。但是等了一会儿,他就有种被涮了的感觉,自己也许真的上了人家的恶当 <br/>----没有联系方式,来之前没有说明何时要来,谁会知道汪文已经到了宁静海?对方又怎么能恰如此时此刻找到他?---- <br/>唉!真是一时冲动,脑筋发热啊,汪文懊丧的想,这么简单就被人家耍了。 <br/>汪文正咬牙切齿的当儿上,忽然看见了广场对面走过来一个青年。 <br/>他穿着天蓝色的长衬衫,褐色长裤,黑头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沧桑的多,带着一种严厉的表情,却笑得非常温和,正像那些经历过艰苦生活和艰苦思想的人一样。 <br/>青年在汪文面前停住,伸出手,说:“你来了,我就是悉达多,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孩子。” <br/>“悉达多?”汪文发梦似的问,还没醒过味来。 <br/>“是啊,是我。”悉达多笑了笑,“我现在的名字叫做乔达摩。你可以叫我乔达摩,或者叫我悉达多,都可以。” <br/>“乔达摩?” <br/>“是的,乔达摩。”悉达多转过身,说:“跟我来。” <br/>汪文梦游一样跟他走,举步的一刹那却惊醒了:“我们去哪儿?” <br/>“我们去哪儿?”悉达多背冲着他停住脚步:“关键不是我们去那里,而是你要去那里?” <br/>“哈哈,”汪文回过神来,笑了,“听着,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谁, 是悉达多还是什么乔达摩,这些我都不管。我关心的是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孩子,你明白吗? ----‘阿私陀”号事件中的那个孩子----也许你真的叫什么悉达多,或者乔达摩。但是,我对此毫不关心。我只关心你是不是那个孩子。” <br/>悉达多转过身,面对他:“我明白。” <br/>“明白就好。”汪文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时间很宝贵,我不想浪费时间,我忙得没时间休假,我不过春节,圣诞节,狂欢节,复活节……所有的节日我必须工作,我可不想蠢的去过什么愚人节。你最好别恶作剧。” <br/>“当然了,你需要我证明自己是不是那个孩子----你需要证明对吗?” <br/>“是的。”汪文坦率的回答。 <br/>“那好吧。”悉达多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一起来吧。” <br/>他挥挥手,场景就发生了变化---- <br/> 某一时刻,某一地点<br/> 大幻境和启示录<br/>汪文觉得眼前的景物像火焰一样波动起来,透亮而模糊。他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视,就揉揉眼,再睁开的时候,世界梦幻般被置换了。 <br/>他们站在一块黑色的大陆上,脚下是像镜子一样平整却坚硬的黑铁,头上是一片波动的昏黄,放眼望,能看见的只有黑铁塑成的空旷荒芜的地面,望不到边际。 <br/>悉达多站在他面前,说:“别担心,这不是在外星球上,是在地球,猜猜看,我们现在在那里?” <br/>汪文还是像白痴一样揉着眼,揉完了再看,还是一片黑铁地面。他又狠狠掐了大腿一下,很疼,不是做梦,是真的。 <br/>“我猜不出。”他艰难的说,“你干了什么?” <br/>悉达多微微一笑,张开双臂,好像一只正准备起飞的鸟:“我们在一根针尖上。” <br/>“啊?”汪文又傻了,茫然的看着他,“一根针尖上?” <br/>“是啊,在一根针尖上。” <br/>“你在开玩笑?”汪文终于缓过神来,板起脸严厉的质问。 <br/>悉达多温和的笑了,说:“我知道很难让你相信。你一定认为是幻觉,或者认为是在玩超级虚拟游戏,或者认为自己得了神经病。我告诉你都不是。这些场景都是真实存在的。” <br/>他转身向前走,汪文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他们在黑铁土地上前行,向天地交界处走。 <br/>悉达多边走边说:“我们在一根针上行走,很奇妙是不是?这的确是一根针,因为我们正沿着一个弧面在走,那是针尖的弧面,虽然你感觉不到,因为对此刻的你来说这弧面太宽广了,好像地球一样,感觉上是一个平面,其实是球面。你觉得难以证明吗?好吧,现在比例缩小了,我们很快就会到达边界,你会看见弧面慢慢伸展为一个平面。并一直延伸,延伸出去……延伸出去4厘米。” <br/>汪文跟着他后面,果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向下伸展,又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出来自己的确是从一个弧面过渡到一个平面上。紧接着他抬起头,上帝啊!!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上有一根无比庞大的圆滚滚的手指头。 <br/>悉达多说:“在大地的另一面还有一根手指的。夹住铁针可得需要两根手指啊。” <br/>天空是无穷无尽的波动的昏暗浑沌。向混沌深处望去,汪文的目力无法企及。 <br/>“现在感觉怎么样?”悉达多问,“我说对了是吧?” <br/>汪文沉默不语,发疯了?还是做梦?他弄不清出了什么事儿,这个叫做悉多达的怪人以及他带自己进入的这个荒诞的世界。按正常的逻辑来说这是幻象,这个叫做悉达多的家伙是一个催眠大师。但是幻象又真实跟真的世界没什么两样。是超级虚拟吗?一种新的高科技?可是我并没有被链接上任何虚拟接口啊! <br/>不知道,他妈的怎么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现实,见鬼!!真见鬼!!汪文忽然感觉到彻骨的恐惧和无助。 <br/>“看那里。”悉达多向左侧指了指,虚空中凭空而建一扇木门,悉达多说:“我们进去看看。” <br/>他打开门,走进去。 <br/>汪文发现,此时此刻他置身于一个昏暗的房间中。房间的四壁都是巨大的石块砌成的,墙上一明一暗晃动的是嵌在墙壁上的灯盏中的火苗。 <br/>一群穿着棕红连帽袍子的人围坐在大桌子边,正在激烈的讨论什么,但说的话汪文听不懂。 <br/>“他们是中世纪的欧洲修道院中的僧侣,”悉达多给他讲解,“他们喜欢讨论问题----关于上帝,神,宗教,或者天使的问题。你知道现在他们在讨论什么吗?他们讨论一根针的针尖上能够站立几位天使。这让他们觉得很有趣。你看……” <br/>悉达多指着僧侣们,而僧侣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悉达多或者汪文,仍旧在激烈的辩论。汪文不由自主的顺着悉达多的手指看过去,一个老年的僧侣手里举着一根针。 <br/>悉达多说:“这就是我们刚才站立过的那根针。” <br/>汪文踉伧着退了一步,脸孔变得苍白:“你说什么?!!” <br/>这太荒谬了!真是太荒谬了!是噩梦吗?如果是梦的话赶快醒过来吧!! <br/>悉达多扶住他:“我们离开这儿吧。” <br/>他拉着汪文向门走去,在门前停住了脚步,悉达多说:“请开门吧,开开门你将看到奇观。” <br/>汪文仿佛被催眠一样推开门。 <br/>外面是一片茂密的大森林,巨大的针状类树木高达百米,直插云天,巨树上方是一片阴郁葱茏,树阴下是一些蕨类植物,紧挨着汪文生长的是矮小粗实的苏铁类植物群。空气温润,带着腥味,含氧量很高,呼吸起来不太舒畅。 <br/>悉达多带着汪文向东方走,来到一片沙滩,沙滩过去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一些类似猪,河马和恐龙的生物在在沙滩上游走,一只巨大的龟状兽潜出海面,汪文停住了呼吸,他把这种生物跟自己的中学课本联系了起来,他喊道:“盾皮龙!” <br/>悉达多神秘的微笑,不回答。这时候,一只形体成扇形的海兽骤然钻出海面,长着长尾长脖子,动作像闪电一样迅速,一口就咬住了盾皮龙的下肢,两只巨大的海兽互相撕咬起来,激起水花四溅,白沙飞扬,嚎叫声惊心动魄。 <br/>十几秒钟后,扇形海兽胜利了,它用交错尖锐的牙齿撕裂盾皮龙的厚皮,一瞬间撕碎吞噬下肚,饱食后,它冷漠的瞟了观看者一眼,钻进波涛中。 <br/>“我的天!!这是幻龙!” <br/>汪文的手脚都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临近崩溃的边缘。 <br/>他大喊起来:“这是在哪儿?” <br/>“嘘。”悉达多用小指按住自己的嘴唇,仔细听着什么。 <br/>悉达多的表情奇怪又神秘,汪文不由自主的也学他的样子侧耳倾听,但什么也听不见。森林一片死寂。 <br/>“怎么了?你听见什么?” <br/>“好了。”终于,悉达多微微一笑,说:“它来了。” <br/>汪文向天空看去,发现天空一角的云忽然变得昏黄,然后昏黄的色彩加深了,仿佛冷色的颜料被调入了深色。然后昏黄形成了云的火焰。卷曲跳动起来。整个天空都处于一种类似火苗内焰的色彩中。 <br/>忽然,汪文觉得耳朵疼痛起来,一种无声的尖利声音震动,撕裂开空气,随着这声音的加剧,高空中,一个巨物电光石火似的射来,速度如此之快,甚至快过了声音。汪文还没有意识到它已临近,物体已经向他身边15米左右的大地俯冲下来。 <br/>“嗒”----时间定格,好像按了录影机暂停键一样定住! <br/>物体刚刚要坠入大地,停在离地面半米处。悉达多站在物体下面,好像一把巨锤底下一根小小的铁钉。那是一块铁质陨石,直径大约100米左右,黝黑狰狞,凹凸不平。 <br/>悉达多拍拍石头,说:“这是2亿1千4百万年以前一颗小行星的碎片。” <br/>“这是地球北纬22。8度。”他说:“今天早上,一颗小行星和地球擦肩而过,巨大的地球引力将它撕裂,分解为好几块,以61000公里的速度,像机关枪扫射出的子弹一样‘扑扑”的钉在地球上。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几亿年以后被称为马尼寇根巨坑,位于加拿大。直径25公里,在同一纬度上,还有5个这样的大坑,分别位于北美洲,原法国地区,乌克兰。2亿多年前是地球三叠纪时代,让我们看看这次撞击的结果把。” <br/>汪文叹了一口气,我没发疯吧?他在说些什么呀? <br/>悉达多拉着他的手,慢慢向空中飞升。悉达多笑了笑,对汪文说:“你想过你能活几百万年吗?” <br/>他眨眨眼,时间重新流动。陨石一声巨响,撞进地面,地层将震动波一波一波传递,表现在地表,就是地面仿佛海水一样起伏波动。然后二十公里的范围内的土地忽然内陷,好像地底有一个巨人在大口深呼吸,这一时刻大约维持了2秒钟,一瞬间,火焰在内陷的区域内喷出,直奔到达天空20公里的高度,形成蘑菇云,方圆一千公里的森林全被冲击波和火焰摧毁,湖泊被蒸发,天体撞到富含硫岩矿的碳层,撞击把细小的硫酸颗粒弥漫到大气层中,遮蔽光线,此后一千年的时间里,硫酸缓缓降落,落在海面上,大海成为硫酸海洋。地球出现温室效应,开始慢慢变暖。 <br/>汪文飘荡在天空中,时间对他丧失了意义,如地狱般沸腾的世界对他毫发无伤。 <br/>他从虚空观察百万年时间里地球的演变。 <br/>原生地球的盘古大陆分裂了,好像一个顽皮的巨人婴孩掰碎手里的饼干,原北美和冈瓦纳古陆之间的裂缝扩大,盘古大陆分裂为冈瓦纳和罗拉西亚古陆,海水把泛古洋和古地中海连接起来。数百万年过去,冈瓦纳古陆和罗拉西亚古陆进一步分开,海水从泛古洋流到古地中海,达成大自然奇妙的平衡。 <br/>火山喷发,极帽融化,雾气开始上升,天空终于重新晴朗了,生命开始繁衍。 <br/>“看到了吗?” 悉达多说道,“这是造物的神奇,这是自然的伟力。生命在这种力量下丧失了意义。” <br/>汪文亲眼目睹数百万年时间的兴衰更替,他屏住呼吸,感到自己的血管已经不再流动。 <br/>悉达多看着他,微笑起来:“我们继续旅行吧?” <br/>此时,悉达多和汪文站在一块巨石上,对面是一颗巨大,涌动着黄色大气的星球。汪文发现他所在的位置是这个星球的星环中的一块石头。 <br/>他们坐在这块石头上,好像重力法则或者真空都失去了效力。但是无边的寂静和空旷却能侵入汪文的皮肤。他觉得自己和那些在宇宙中漂流了数百亿年的青铜色的星星一样,承受着刀子般的太阳风,行星灰烬和粒子流的冲击,被风化成冰块和尘埃。 <br/>“这是环!”悉达多说,“很多行星都有环。比如土星,木星。在几十亿年前,行星在近日点所受的热,使轻物质从表面升起。这些物质是十分稀薄的,更象是雾气颗粒。升起的位置纬度越高,起运动就越弱。比重的不同,使雾粒上升到不同高度。他们受向心力作用,于在绕轴运动中所获得的速度相平衡。他们就永远呆在哪儿了。全部的雾粒形成一个球,但是必须服从向心力法则,也就是说高纬度的雾粒动能不足,将会飘落或者散去,像一群四散奔逃的坏孩子。只有赤道上的雾粒聚集起来,之后恒星冷却,变成一个清爽干净的星球。雾带铺开成了一个平面,吻合行星赤道面。环形成了。它由岩石和冰块组成,和行星几亿年的保持一种童贞一样的,古老奇妙的友谊。” <br/>悉达多继续说:“这是一个环,但是不是土星环,也不是木星环,这是原始地球的环。太阳神的第二个女儿----阿特拉斯的美丽环纱。” <br/>汪文想说些什么,但动动嘴唇没有说,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力,他认为最好还是不要乱说话。 <br/>“是啊,”悉达多感叹一样的说,“地球也曾经有环的。当然,这是阿特拉斯年轻时候的佩戴的环纱。她旋转的很快,像跳舞一样,她呵出热量,雾气上升,就形成了环……现在请跟我来。” <br/>悉达多挥挥手,场景再次变幻。 <br/>他们在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中间,这些人面有菜色,骨瘦嶙峋,扶老携幼,蜿蜒呈一条长龙,在漫漫黄沙中艰难的前行。 <br/>悉达多皱皱眉,说:“我弄错了,这是摩西的队伍,我们的时间应该还要提前一些。” <br/>于是时间被修正。 <br/>他们坐在一条大船上,漂流在海洋中。这艘船大的好像一艘古老的航空母舰。天上下着大暴雨,海浪像一面面水墙直击长空。 <br/>“这就是诺亚方舟。”悉达多说道,“你知道摩西所说的天降洪水是怎么回事儿吗?是啊,是环带来的,地球环由水蒸气和尘埃冰块组成,因为地球的转速慢下来,一颗彗星划过,使环冷却而陷入紊乱。天降洪水,毁灭了前人类世界。从此一条光亮而苍白的弧从地平线上消失了。你在看着雨后一抹色彩绚丽的虹时,你古老的基因啊,是不是总会回忆起亿万年前的那一个美丽的天堂?----阿特拉斯的环纱。” <br/>汪文听着悉达多的梦一般的声音,从船舷向天际望去。黑暗的天空交错划过几道紫色闪电,好像黑夜只是一块大幕,被尖利的爪子撕破几道裂口,露出幕后火焰的世界。在闪电的照耀下,海浪涌起达100米高,一些狰狞的巨兽被抛到空中,然后被闪电撕碎,或者坠入海面拍成碎片。天空中的暴雨像一堵一堵墙一样倾浇在海面,和海浪连在一起,分不出哪儿是海浪哪儿是雨水。其间夹杂着大块大块的冰。 <br/>汪文觉得四肢无力,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恐惧仿佛一条冰冷的毯子裹住全身。 <br/>“你感觉恐怖吗?”悉达多盯着他,目光的严厉的质问。 <br/>汪文蜷缩在船舱一角,狂喊起来:“结束吧!见鬼!赶快结束这一切吧!” <br/>悉达多没说话。 <br/>“见鬼!快他妈的让这一切停止!快点停止吧!停止吧!求求你了……”汪文紧闭双眼,兀自哀求道。 <br/>“好的。”悉达多终于微微一笑,“我们结束吧。” <br/>他接着说:“现在我已经作了证明-----我就是那个孩子。” <br/> 彼时<br/> 2188年,月球<br/> <br/>不知道过了多久,汪文睁开眼,大幻境消失了,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宁静海45号城市中心的“天堂喷泉”下面,手里提着公文包。 人造重力环境让他觉得还有点不适应。在他的周围人如潮涌,忙忙碌碌,谁也没时间打量他一眼。 <br/>他几乎认为几秒钟以前发生的全部都是幻觉,因为长途坐飞船,或者睡眠不足导致。但是他还在怀疑,那太真实了!幻觉会这样真实吗? <br/>这时候,广场对面走过来了一个青年。 <br/>他穿着天蓝色的长衬衫,褐色长裤,黑头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沧桑的多,带着一种严厉的表情,却笑得非常温和,正像那些经历过艰苦生活和艰苦思想的人一样。 <br/>青年在汪文面前停住,伸出手,说:“你来了,我就是悉达多----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孩子。” <br/>汪文停止了呼吸,两人面对面站了有一分钟之久,汪文终于定住了神,伸手握住悉达多的手,说:“你好,认识你真是一个奇迹!” <br/>悉达多笑笑,转过身:“跟我来。” <br/>汪文一句话也没说,跟上他。他们穿过一条街道,转进高楼群中。大约走了十分钟,最后在一栋月球殖民地初期建立并保留下来的民居前停下来。 <br/>“我们到了。”悉达多对汪文说,“这是我们的‘自留地’。” <br/>悉达多打开门,走进古旧的建筑物中。汪文进入后发现,他置身于一间空旷的大厅中。老式建筑材料纳米蜂窝管材的柱子支撑天顶,墙壁上装饰有古画。一张大玻璃长桌旁围坐着十几个人。这些人什么种族的都有,外高加索裔,蒙古裔,红种人,南岛人,火星人,泰坦人,月球土著,冥王星人,木卫二裔……相貌各不相同,衣着千奇百怪。 <br/>悉达多走过去,对他们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汪文,他将和我们共同生活一段时间。” <br/>人们都冲汪文微笑起来,目光温和,平静的接受了汪文的加入。 <br/>于是汪文就在这间大房子里住下来。 <br/>这是一群安静,古怪的人。他们称自己为“群居者”,满足于生活在大房子里。生活自给自足,每天忙于看书,做实验,培植作物,静坐,以及讨论。很少和外界接触,像生活在乌托邦中。 <br/>悉达多并不经常呆在这里,他总是出去漫游。 <br/>讨论是“群居者”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汪文发现,一方面他们热衷于独立安静的思索;另一方面他们把大量的时间花在讨论许多在汪文眼中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上。 <br/>一开始的时候,汪文还饶有兴味的旁听,但没有两分钟就厌倦了。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这是汪文唯一关心的问题。离群索居的生活,与外界基本隔离,但不像是传统乌托邦题材的小说所描写的人物那样孤独,幻想,愤世嫉俗,相反充满激情。“群居者”们很有教养,肯定受过良好教育,大部分看起来很有威仪,很有风度,甚至很高贵。他们主要讨论哲学,但并不仅仅只是哲学,对社会,政治,科学,文化都抱有严谨而现实的热情。 <br/>汪文不理解,他认为这些人不太正常,或者说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所以他打定主意不参加讨论,只冷眼旁观。 <br/>但是,他还是不可逃避的被牵扯进“群居者”们的讨论中了。 <br/> <br/>一天晚饭后,一个叫马菲的火星“群居者”笑容满面的坐到汪文旁边的座位,汪文叹了口气, 冲他点点头。 <br/>“你好,我是马菲。”马菲伸出手,握了握汪文的手,“你也来自火星人吧?我们算得上老乡了。” <br/>“是啊是啊。”汪文回避了马菲的热情。 <br/>“事实上,我不是一个纯粹的火星人。我出生在地球。”马菲毫不气馁,“但是我在火星住了28年,比我在其他任何地方住过的时间都长。所以我总是以一个火星人自居。” <br/>“哦。这样啊。”汪文漫不经心的回答。 <br/>马菲神秘的眨眨眼,低声问:“不问问为什么我会在火星住那么长的时间吗?” <br/>“哦……那么,为什么呢?” <br/>“因为我一直住在火星日光城监狱的单号间里,我在那儿服了28年刑。” <br/>“啊!”汪文小声惊呼了一声。 <br/>“小声点,小声点……”马菲笑着拍拍汪文的肩膀,“放心吧,我没有杀人贩毒抢劫,我是一个医学家,因为把猪的心脏移植到病人体内,犯了<<反异种移植法>>,被判反文明,反科学罪入狱。放心,我没有暴力倾向。” <br/>汪文向后挪了挪。 <br/>马菲紧盯着他,问:“你很害怕和有罪的人谈话吗?” <br/>“这个……怎么会呢……” <br/>“那么,”马菲直勾勾的盯着他,追问,“你对罪恶怎么看呢?” <br/>“罪恶?”汪文茫然的看着他。 <br/>马菲没等他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在圣经中,人们有7种罪恶----暴食,贪婪,纵欲,懒惰,愤怒,嫉妒和骄傲,称之为七宗罪。斯蒂芬·柯维也说人们有7种罪,他总结是:不劳而获;不顾良知追求乐趣;空有学识没有人格;缺乏道德的生意经;讲究科学却缺乏人性;有宗教信仰但没有奉献精神;从政而没有原则。我犯了柯维先生说的第五种罪恶,所以付出了代价。说到底,我还是犯了圣经说的贪婪之罪,贪图名利金钱。” <br/>汪文思索了一下,迅速恢复了记者的客观和尖锐,回答:“柯维先生说的我赞同,但是对圣经中总结的七宗罪我有我的观点。” <br/>“说来听听。”马菲很感兴趣的说。 <br/>“圣经将罪性归结到人类的心灵,我认为这是不恰当的。”汪文被激发了谈兴,侃侃而谈,“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我并不相信所谓心灵中的罪性。那些古老的人类的劣根性,只是源于自古以来人类对缺衣少食,吹风淋雨,猛兽环伺以及分配不公的恐惧。比如说人会暴食,会自私,会愤怒懒惰纵欲贪婪……其实是人类对于这种恐惧的不正当,不道德的反抗或逃避-----远古人类根本无法有道德------真正的罪性都起源于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深刻畏惧,这些未知的幻象深入到人的噩梦中,血液中,基因中,千百年来代代相传,就变成了当代人类的‘罪性’……” <br/>“接着说啊。”马菲催促道。 <br/>汪文继续:“罪性心灵论我不赞同,因为人类太渺小了,人类的任何行为都是受大环境的影响。这是宏观的决定论;面对世界,生产力以及历史,人类只是这些庞大的客观所依附的载体,是客观的具体表现,是牵线傀儡。而认为心灵是繁衍罪性的子宫,只是人类太关注自身的人类沙文主义和宗教情结,是一种心灵上的地球中心说。柯维的7种罪恶我承认,但他想说的是造成种种心灵扭曲的原因是偏颇的制度,规范,存在观念和固定化思维。一些错误的社会伦理规范有时候在短时间内可以极度刺激发展,但时间一长,就会扭曲人们的认识。归根结底,这也还是宏观。人之初性本善嘛。” <br/>“说得好,说得好啊!!”马菲大声赞叹,“不愧是红牌记者,说话果然雄辩,果然铿锵有力。” <br/>“见笑了。” <br/>“你的观点跟我一样。”马菲说。 <br/>“是吗?可以我以为……我以为你们是一帮子宗教狂呢。” <br/>“怎么这么想?” <br/>“因为……”汪文深吸口气,说:“因为悉达多。” <br/>马菲笑了:“的确因为悉达多,我们都叫他乔达摩,他是一个奇迹,我们非常尊敬他。但是我们不是宗教徒。他也不是我们的图腾。你可以叫我们社团,是一个民间组织。我们在这个地方安静的思考,通过观察悉达多的特殊能力所展现出的奇观,来思考一些问题。譬如说: 生与死,心和身,左和右,阴和阳,虚和实,花与蝶……” <br/>马菲咂咂嘴嘴唇,总结道:“这样的问题都是自然界的谜题,其精致绝美使我们为之倾倒,称之为自然奇迹。事实上古老的拉丁语也称之为‘值得眺望的,奇妙的景观’。英语翻译过来是‘奇迹’或者‘谜。’。悉达多为我们展现这样的谜,使我们有幸亲眼目睹,所以我们尊敬他,信任他。” <br/>“可是……” <br/>马菲点点头,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你觉得这种尊敬带有宗教味道,我也不反对。我们的确是崇拜图腾的,但是这图腾不是悉达多,而是自然。像远古地球的先民一样,崇拜所有自然物-----植物,动物,矿物,泥土,天空,时间,宇宙,星座……‘群居者’都是泛灵论者。” <br/>“这么说你们也都是唯物主义者了?不信神。” <br/>马菲沉默片刻,眨眨眼:“不好说啊。” <br/>“怎么?” <br/>“你说的神啊,我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存在。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悉达多只是引导我,并不给我答案。唉!很苦恼啊。”马菲搔搔头发,苦恼的说。 <br/>“神是不可能存在的。”汪文笑了,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古老的简单的逻辑悖论问题。” <br/>汪文问道:“20世纪一个著名的科幻作家阿西莫夫在他的小说<<请予以解释>>中提到过的一个逻辑悖论‘全能的上帝能不能造出一块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我的朋友,你能解释这个问题吗?” <br/>马菲回答:“不用我来解释,阿西莫夫先生已经解释的很好了。你一定是没好好看这篇小说。他通过讨论得出,既然已经定义了‘任何力量都不能移动的物体’, 就不允许在同一体系里再定义‘能移动任何物体的力量’。 好比如果允许零作除数,数学就会崩溃一样,上帝不依存这样的逻辑生存,上帝忽略了零做除数这样会导致体系错乱的问题。” <br/>“哈哈。”汪文笑起来:“你这么说明显就不客观了,带着有神论者的有色眼镜来看待问题。有神论者不会直面这个问题中的基本逻辑。看看<<新约>>里的一些章节,比如这一段: 耶稣在旷野里受考验,四十天没有食物。魔鬼说: 若你真是神的儿子,就可令这些石头变成食物。 耶稣说: 经书说:‘人活着不单是靠食物,而是靠神的话’。魔鬼说: 若你真是神子,可从崖边跳下去,天使必托着你。 耶稣说:经书说‘不可试探你的神’。。这些回答太高明了,不过不能解决逻辑问题,就像禅机一样玄。神是不可知的、反复无常的。人类并不需要神,而只需要确定的规律,便可逐渐认识世界。即使永不能到达真理,却一直在向真理靠近。” <br/>“不,不,不,这个悖论提出时候就是在偷换概念。全能是指能力无限,然后又把全能和不能生拉硬扯到一起。实际上,这里存在一个集合,是全能的集合,不属于这个集合的元素就是非全能的。一个元素属于全能集,就不属于非全能集;反之亦然。一个元素既然不能属于非全能集,又怎么能属于全能集呢?所以说,这个悖论只是文字游戏,非常荒谬。不足以试探神是否存在。” <br/>“上帝的 ‘全能’如果指可以创造一切的能力,那么当然意味着必须具有实现的可能性。‘他能做,但他不做’,这也叫‘全能’吗??汪文反驳道:“上帝说‘神不能背乎自己’,也就是说神不能说谎,但是说谎是每一个人都能做的事,为什么上帝却不能呢?” <br/>马菲笑起来:“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怀疑派呀。没办法,我必须好好给你解说清楚。” <br/>他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道:“在20世纪初,逻辑大师罗素就提出一个问题::即定义一个集合,它的元素为一切不包含自身的集合。于是出现了一个悖论, 这个集合是否也应该作为一个元素包含在它自身之内呢?他提出了著名的理发师悖论来说明这个问题: 理发师定下规矩,他给镇上每一个不自己刮胡子的人剃须,结果他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他是否可以给自己剃须呢?” <br/>“是呀是呀!这怎么解决呢?”汪文嚷嚷道。 <br/>“稍安勿躁。请听我说完,”马菲摆摆手,继续:“这就让我想起了数学上的另一个悖论-----最大基数悖论, 又称康托悖论,也是集合论中的一个著名悖论。” <br/>他拿出一个电子书写板,在上面一边演示,一边说,“集合的基数涵义为表征集合的大小。集合论的创建者康托首先证明,任一集合的幂集的基数必大于该集合的基数, 幂集为由该集合的所有子集构成的集合,或不妨说任一集合的幂集都大于源集。在此基础上康托提出,如果考虑一个‘一切集合的集合’,那么就会产生矛盾, 即幂集的基数小于了,或等于了该集合的基数。与初始证明相悖。这下到底‘一切集合的集合’与它的幂集哪个更大呢?最后,康托认为: 为了消除矛盾, 不容许在同一体系中构造这个‘一切集合的集合’。” <br/>马菲直起身,满意的冲着他的计算点点头,说道:“这就是说, 在无穷下谈论‘所有一切’是很危险的,很容易产生悖论。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放弃这样的问题。等数学,或者科学进一步完善,可以很好的解释我们现在无法理解的‘无穷大’或者‘全能’这样的问题后,自然会有一条简单而优美的方程式来解决逻辑悖论。” <br/>汪文叹了口气,说:“你把我搅糊涂了,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会考虑的,但是我保留反驳的权利。” <br/>马菲点头,回答:“当然,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br/> 此时<br/> 2199年,地球<br/>“先生,先生……” <br/>汪文睁开眼,发现单翼汽车已经停在一间名叫“葡萄藤蔓”的酒店门前,一个机器侍者伏在他面前,关切的问。 <br/>他揉揉眼睛,静了静,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巴黎,此刻距离2199年元旦,距离2200年还有3天时间,他在一位老朋友的汽车中。现在不是十二年前,也不是任何时间任何场景。是的,2199年!巴黎!不是幻象。 <br/>“先生,请您跟我来。” <br/>机器侍者在前面引路,汪文跟在后面,穿过饭店长长的走廊后进入电梯。机器侍者在按钮上按键“245”,电梯门悄然合上,停顿了一秒钟左右开始平稳而快速的上升。 <br/>电梯终于停下,他们走出电梯,来到245-167号房间前停下,机器侍者轻轻按门铃。 <br/>房间里传出悉达多的声音:“门没锁。” <br/>机器人后退一步,然后倒退离开。 <br/>汪文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房间, 悉达多站在房间中央,背冲他,透过落地玻璃窗俯瞰整个巴黎夜景。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表情,略带骄傲和怜悯,好像上帝正在俯瞰他的羔羊。 <br/>汪文走进房间, 悉达多回过头来,微笑说:“你来啦。” <br/>汪文走近他,站在他身边。 <br/>悉达多偏偏脑袋,问:“什么时候到的?” <br/>“晚上8点下的飞机,本来不想来看你的,但你在飞机上给我打电话说已经派人来接我了,我就只好来了。” <br/>悉达多问:“你来巴黎做什么呢?” <br/>“因为一篇报道的事儿,很重要,总编一定叫我来,我就来了。” 汪文皱眉,“谁知道你消息这么灵通,竟然知道我来了。” <br/>“不是来看看我们,看看社团。” <br/>“我没时间看你们,采访的事儿很忙。” <br/>“这样啊。” 悉达多沉默了,过了很久忽然问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br/>汪文一怔,想了想,回答道: “我不知道啊……十四年来每一次见到你你总问我是不是相信你,但我不能确定。对很多人来说,你是一个图腾,是人子耶稣的化身;对我来说,你可能是这样子,但也可能是个非常高明的魔术师罢了。我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种。说实话啊,你真让我烦恼。” <br/>悉达多慢慢的说:“你真是天生的怀疑派啊。” <br/>他们都沉默了,过了好久, 悉达多说:“明天晚上马菲也会飞过来,你跟他好久没见了,我给大堂打个电话,定桌饭,元旦晚上你们聚聚吧。” <br/>汪文犹豫了一下,终于回答:“好吧,我会来的。只要明天晚上没什么事儿。” <br/>“你一定会来的。” 悉达多转过脸,漫不经心,又好像别具深意的说。 <br/>汪文点点头,离开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br/>汪文走出“葡萄藤蔓”酒店的时候,整个巴黎城开始了迎接2200年到来的最后72小时倒计时狂欢。街上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他躲开一个喝的半醉的狂欢者,叫来一辆出租车,移动电话忽然响了,汪文接听。 <br/>“你在哪儿?”是他的同事甘泉,现在和汪文一样是通讯社派驻巴黎分社的临时负责人。 <br/>“在路上,马上就过去了。稍等片刻。” <br/>“快点啊,皮埃尔先生马上就要到了。” <br/>“别着急,两分钟以后就到。” 汪文挂了电话,对机器人司机说:“路易萨酒店。” <br/>单翼出租车在城市低空飞行,他怡然观赏巴黎的夜景。 <br/>城市上空悬浮着一枚巨大通明的桔色灯笼,那是巴黎人为了庆祝2200年到来特别制造的,据说它可以悬浮一个世纪,像个小太阳一样照亮夜晚巴黎。柔和的桔色光芒照在城市上空巨大的防护罩上,又漫反射回来,给每个行人笼罩了一个桔红色,充满颗粒感的光线罩子。飞行摩托,单翼汽车,飞艇穿梭于空中,高架桥,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和摩天大厦之间,好像天方夜谭里面人们乘坐的魔毯旅行。玻璃丛林壁垒森严,晶光闪耀,世纪末的巴黎给他是一种魔幻的,不真实的感觉。 <br/>机器人司机好像古老的北京街头的出租车司机一样健谈,又像法国人一样充满激情,但是汪文没心思跟它聊天,这可能让机器人觉得很无聊。所以当汽车经过凯旋门时,桔色灯笼发出的光笼罩了汽车,好像腾云驾雾一般。机器人司机忽然尖叫一声,大声欢呼起来。 <br/>“巴黎万岁!我爱巴黎!” <br/>汪文不禁微笑,但还没等笑容展开,单翼汽车骤然停住,缓缓降落,车门打开,机器人司机回过头来:“到了,请输入您的电子账号。祝您今天晚上愉快。” <br/>汪文在电脑触屏上输入完账号下了车,甘泉在酒店的门口着急的走来走去,看见汪文到了,慌慌张张的迎上来:“你干什么去了?不是说下飞机就立刻过这儿来吗?你看!你看!现在几点了!皮埃尔先生已经来了。” <br/>汪文随口说:“先去看了一个朋友,耽误了一会儿,我会向皮埃尔先生解释的。” <br/>他们快步走进酒店,一个矮小精悍的老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身边还坐着一个满头银发,气宇轩昂的老人,看见汪文他们过来都站起身。 <br/>甘泉为他们介绍:“这位就是巴黎大学著名学者雷诺·皮埃尔教授;这位……这位是来自联合政府科学局的专家亚瑟·佛莱明博士-----这位就是著名的专栏作家,记者,汪文博士。” <br/>寒暄过后,各自落位。 <br/>“我来的比较仓促。”汪文开门见山,“刚去月球采访,主编就打电话一定叫我来,跟我说这里有一个题目值得作,我就来了,但是是什么题目我一点也不知道。主编说我来了自会了解,电话里说不清。所以我到现在为止对会晤的具体内容还是一无所知。” <br/>亚瑟·佛莱明笑了:“汪博士真是坦率。既然这么坦率,我们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就直奔主题吧。” <br/>“那太好了,请开始吧,佛莱明博士。” <br/>亚瑟·佛莱明向皮埃尔使了一个眼色,皮埃尔点点头,问汪文:“您知不知道最近地月系统的城市中出现了一个自称为‘群居者’的组织,而且开始向火星,土星,木卫二发展?” <br/>汪文心里一动,不动声色的说:“有所耳闻。” <br/>皮埃尔接着说:“这次,我和贵刊联络,想通过贵刊在全世界的影响力,来揭露‘群居者’这一组织的邪教本质,点醒被欺骗的信徒。” <br/>汪文沉吟不语,脑子转得飞快,沉吟良久,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就定性‘群居者’为邪教呢?有没有什么实在的证据?” <br/>皮埃尔还没有回答,汪文又说:“报道必须要充足且真实的资料支持,没有的话我没法写专栏。” <br/>“当然……当然……”皮埃尔回答,“我们有证据……事实上,这个组织的领袖乔达摩是一个精通计算机虚拟技术的专业人才。我是搞超级计算机的,所以一眼就看穿出了他的伎俩。他使用纳米级超微型无线虚拟人机接口,这种小机器自带发动机和滑翔翼,不知不觉的就和信徒的大脑链接上。他是靠这种伎俩,为信徒营造幻觉世界,进而控制他们-----这一点我会提供给您详细的资料。” <br/>汪文笑了:“您在跟我耍花枪啊。。” <br/>“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皮埃尔直起身子,红了脸。 <br/>“我不懂什么虚拟技术,我不是专业人士。”汪文向后一仰,舒服的靠在沙发上,说:“您给我资料我也看不懂,所以如果我答应为您写专栏,你们说什么我就会原封不动的写什么。我对‘群居者’的事儿知道一些。据我所知,他们是一群安静的人,并没有闹出事来。他们研究科学,哲学和神学,谈不上宗教或邪教,不组织示威游行,也不蛊惑公众,更不预言世界末日,对社会毫无危害可言。我不明白您凭什么认为他们是邪教,就凭一个什么虚拟接口吗?现在很多心理医生也总是使用这个窥探病人的内心。嘿嘿-----我只看出来一点,这中间一定有内幕。否则陪您来的就不应该是科学局的亚瑟·佛莱明博士,而是政府安全部门的某位先生了。” <br/>亚瑟·佛莱明插言道:“我也同时代表联合政府科学安全部。” <br/>“这就说到点子上喽。”汪文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科学安全部。我知道这个部门。它主管的是专利保密呀,克隆人呀,异种移植呀,伪科学呀什么的,怎么会管到社会政治问题上来了?手伸的太长啦。” <br/>亚瑟·佛莱明和皮埃尔对视一眼,佛莱明脸上浮起了假笑:“真是名不虚传,看问题果然尖锐通透,好吧,既然您这么直率,我就跟您直说了吧。” <br/>佛莱明说:“您还记不记得十四年前您的大作<<时空之子与充分民主时代的政府铁幕>>中报道的宇宙飞船‘阿私陀’号事件吗?” <br/>汪文心中一动,回答:“我记得。” <br/>“那是您的成名作呀,不简单,还不到30岁就成功,多少人梦寐以求啊。”佛莱明唏嘘感叹。 <br/>“您想说明什么问题呢?” <br/>“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佛莱明看了汪文意味深长的一眼,接着说:“14年前,您的文章发表前几小时里,世界上很多大学和研究单位的专家接到了同样一封匿名信,信里是‘阿私陀’事件的详细资料。这些资料前政府是高度保密的。那么,这个神通广大的匿名者又从哪里弄到这些资料的呢?汪博士,您说呢?” <br/>“我怎么知道。”汪文面无表情的说。 <br/>“事情有蹊跷,所以我们对14年前航天部计算机内部网络和系统访问纪录做了大检查,连每一条电线都查了,终于发现路由器上有一个小‘缺口’,我们顺藤摸瓜,逮捕一位叫做丁灿的先生。他是网络黑客联盟的重要成员。同时-----他还是您的大学同学。” <br/>汪文保持缄默。 <br/>佛莱明像个老狐狸一样眯起眼睛: “经过审讯,他全招出来了。汪博士,无论什么原因,未经许可侵入政府电脑系统是严重的违法行为,这一点您不会不知道吧?” <br/>他终止了发言,等汪文想清楚,漫长而短暂的一分钟后,汪文终于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明白了-----我现在是案板上的鱼,任凭刀斧相加。你们要起诉我的话请找我的律师。我不明白干吗把我叫到这来。” <br/>“您在装傻呀。”佛莱明不客气的说,“我们并不想起诉您,我们需要您帮我们的忙。” <br/>“关于‘群居者’?” <br/>“不错。” <br/>“我看不出‘群居者’跟我有什么关系。” <br/>“哈哈。”佛莱明打了个哈哈,板起脸:“您何必再装呢?我们既然能找到丁灿先生,同样也能找到别的任何东西。十四年前您悬赏征求关于失踪的孩子的消息。但是当您去了一趟月球后,就停止了悬赏。我们找到了2188年某一个晚上您的一个通话纪录,是的,是那个孩子打给您的。他那时应该18岁了。我们还查到您在月球呆了三个星期,没住酒店宾馆,这三个星期您在哪里呢?只有一个解释,您去见那个孩子了。” <br/>他说完,汪文怔了好半天,苦笑一声:“真是无孔不入呀!你们的情报员真应该被授予最高荣誉勋章。” <br/>佛莱明冷冰冰的回答:“这是政治,博士,这就是政治。” <br/>他接着说:“‘群居者’的领袖名字叫乔达摩,我们认为他就是失踪的那个孩子------乔达摩和悉达多一样,都是古印度佛陀的名字。您认识他。您也很了解‘群居者’这个组织,我们找到您,正因为您了解一切,所以您比任何人都合适。” <br/>“我明白了,你们要的是悉达多,你们要重新抓住他,把他变成一只小白鼠,但是他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你们不敢贸然行动,就借助舆论的力量先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br/>佛莱明回答:“不错!”然后又接着说:“您是绝顶聪明的人,您还是一个绝对的个人主义者。您是不会拒绝的是吗?” <br/>汪文又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终于叹了一口气:“是的,我无法拒绝,我别无选择。” <br/>佛莱明满意的微笑起来, <br/>“但是……”汪文又说,“有一个条件……” <br/>“什么条件?” <br/>“您说的有一点不对,我并不了解一切。我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一直很困惑的问题,关于悉达多的,他……”汪文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的问:“他究竟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超越了我们的理解?” <br/>时钟“嘀嗒”作响,佛莱明和皮埃尔对视一眼。 <br/>汪文说:“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我现在是你们的人了,为你们工作,我可不想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有权了解事件的真相。这是我的权利,我想就算我现在是阶下囚,我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br/>佛莱明沉吟良久,终于艰难的作了决定:“是的,您有这个权力,这很公平,我会给您一个相信的解答的。” <br/>“路易萨”酒店的大堂中,机器侍者给他们上了咖啡。 <br/>佛莱明问:“您知道‘莫比乌斯’怪圈吗?” <br/>“什么怪圈?” <br/>“‘莫比乌斯’怪圈。”佛莱明回答,“您没听说过。是呀,这是一个刚刚兴起的数学方向。我可以给您做个演示。” <br/>他伸手取过桌上一张纸,沿着边撕成一条宽5厘米,长15厘米左右的纸带,把两端接合在一起,说道:“您看,这个结构叫‘常圈’。很正常的一个圈儿是不是?” <br/>汪文满头雾水,觉得自己好像个弱智。 <br/>“现在您再来看。”佛莱明拿起纸带的一端,扭转了180度,再和另一端粘合。“现在怎么样啦?您发现没有?在‘常圈’中,纸带有两个面,内环面和外环面,彼此互不干扰,但是到了‘莫比乌斯怪圈’中纸带只有一个面,内环面和外环面悄然融合为一体了。”(作者按:有兴趣的话,读者可以自己手工制作一个试试看。) <br/>“这又怎么样?” <br/>“这又怎么样?”佛莱明大惊小怪的惊呼起来,“其实‘怪圈’结构就是物理学中的大统一理论----超弦理论的几何模型。超弦理论中,基本对象不是单独的粒子,而是有长度没有其他线度的一个无限细的弦。首尾相接,成为闭合的圈儿,可以组合多维时空,解决无穷大的问题,无穷大被超弦产生的一种异变弦消除掉了。” <br/>“无穷大?” <br/>“是啊,怎么了?” <br/>“哦,没什么。” <br/>佛莱明接着说:“‘阿私陀’飞船基于超弦理论穿越黑洞,通过更近的维数抄近路,实现恒星际旅行。常态的宇宙是一个‘常圈’,但是当折叠时空的时候,黑洞就制造了一个怪圈结构。也就是‘莫比乌斯’怪圈。” <br/>他看看汪文聚精会神的听着,就继续说道:“‘莫比乌斯’怪圈。是一个变异了的系统结构,将‘内’与‘外’悄然结合。同时,还可以将‘高’与‘低’, ‘二维’与‘多维’, ‘有限’与‘无限’, ‘部分’与‘整体’等等不同层次相互缠绕在一起的一个结构。” <br/>汪文叹口气:“没听明白。” <br/>“举一个例子。你知道悖论吗?” <br/>“悖论?” <br/>“是啊。悖论。悖论最早出现在数学,逻辑学中,是一种奇怪的理论,你沿着一条无懈可击的推理思路往前走,一切正常,但走到头了,却发现自己陷入左右为难的矛盾中。比如说谎者悖论:‘我说的这句话是谎话。”,对于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们却不能判断真伪。说他说的是真话吧,却相信了谎话;说是谎话吧,他明明说自己说的是谎话,又成了真话。再比如……” <br/>“比如‘全能的上帝能不能造一块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汪文插嘴。 <br/>“对,这是上帝悖论。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吗?” <br/>“因为怪圈……” <br/>“是的,导致悖论的原因是悖论中有文字怪圈。系统的某一层次和系统相互缠绕,相互渗透。既是部分又是整体。” <br/>“再比如说时空,”佛莱明想了想,接着说,“广义相对论说明时空取决于物质本身的分布,从而建立的隐秩序理论说明时间和空间以及更高维数,都是相互缠绕的。再比如生命体,生命的每一个微小部分都是整体的全部遗传基因构成的,这就是‘部分中含有整体’。而人造物,每一元件都可独立存在。最典型的是种子。每一个生命都是种子成长的,种子既是生命的部分又是生命的整体。再比如思维,人脑的神经元各部分互相渗透缠绕,都包含了整体的部分信息。在学习的时候,已知与未知的缠绕,滚雪球一样彼此左右,使未知逐渐成为了已知。在宇宙中,根据广义相对论引力场方程推出,黑洞是联结两个分离的时空区域的通道,这也是怪圈结构。再比如……” <br/>“打住!打住!”汪文喊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说怪圈,或者超弦理论,不但可以解释逻辑悖论,而且可以解决一切谜题。” <br/>“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br/>“那么,这个跟‘群居者’和悉达多……悉达多……”汪文忽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噎住了。 <br/>“您已经明白。”佛莱明古怪的笑起来:“当‘阿私陀’飞船穿越黑洞的时候,黑洞用一种现在我们无法解释的力量改造了飞船里面的生命体,赋予了他们将常圈变成怪圈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不再是三维生命体,而成为维数更高的我们无法理解的超智慧生命。有7个人消失了,但我们相信他们并没有死,他们只是洞悉了宇宙之谜,不再回来了。但是悉达多回来了,或者说是那7个人特意留下他,让他回来的。凭借超弦理论赋予奇异的能力。他可以支配时空怪圈,自由的横渡时间之流。 他可以从一间屋子出来,无须经过门,将一面墙像折叠纸带一样变成怪圈结构,从内面自然而然的到了外面。他具有这种能力,对世界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br/>汪文沉默无语,崭新的知识像呼啸而来的地铁列车一样,把他镇住了。 <br/>他轻轻的,自言自语的说:“马菲,你说对了,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 <br/>“我们跟您想的不一样,”佛莱明居然听到了,“是神还是魔鬼,现在谁都不知道。我们要防患于未然。” <br/> 无法界定时刻(或2199年元旦夜)<br/> 晚餐<br/> <br/>马菲和悉达多站在“葡萄藤蔓”酒店房间的阳台上,远处就是凯旋门,从香榭丽榭林荫路,麻育门到居勒里宫的长街,再到明星街的半圆广场,挤满了黑压压, 狂欢的人,街上车水马龙,甚至连天空中都布满了飞车,桔色大灯笼的光照亮夜晚,人声,汽车喇叭声,音乐声,演讲声响成一片。 <br/>马菲居高临下,忽然说:“汪先生来了。” <br/>悉达多点点头:“我已经看见了。” <br/>楼下,一个瘦削严峻的黑发男人正从出租车里走出来。 <br/>悉达多沉默了一会儿,看汪文走进酒店,对马菲说:“我们下去吧,迎迎他。” <br/>晚餐设在酒店的天台上,从这儿忘下去,可以看见狂欢的人群。远处凯旋门上的巨型显示屏分成十个画面,正在现场直播十大行星上即将同时出现的22世纪的第一抹曙光。 <br/>悉达多举起酒杯祝词:“为了新世纪。” <br/>“为了新世纪!”马菲微笑着举杯。 <br/>汪文却神情恍惚的沉思着,没有站起来。 <br/>“怎么啦?想什么呢?”马菲推了他一把。 <br/>“啊?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br/>悉达多笑了,再次举杯:“喝点酒可以解乏,这是波尔多酿造的52年份葡萄酒,口感好极了。” <br/>汪文喝了一口,却没品出味道。 <br/>忽然间三个人都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中。过了很久,一个机器侍者端着盘子来上菜。悉达多指了指盘子,说:“这是我特意要的,火星特色,囊肉蘸虾酱。来。尝一尝,看看是不是做的跟火星一样好。”他伸手抓起一块囊肉,蘸了蘸虾酱,递给汪文。 <br/>汪文浑身一震,站起身,碰倒了红酒,血红色的液体撒了一桌子:“这是什么意思?” <br/>悉达多平静的看着他,说:“我蘸一点饼给谁,那就是谁了。”(按1。) <br/>楼下人群的喧闹好像忽然被隔离了,飘的越来越远,三个人陷入一片死寂中。马菲慢慢喝光了杯中的酒。 <br/>“你不明白吗?佛莱明先生不是都告诉你了。你们是瞒不过我的。”悉达多温和的说。 <br/>汪文牙齿开始打架,感觉到极端的恐怖。 <br/>“请坐下,现在几点了?”悉达多问马菲。 <br/>“已经11点半了,还有半个小时就是22世纪了。” <br/>“哦。”悉达多点点头,转向汪文:“你很害怕吗?你为什么会感到恐惧呢?再有几分钟,你的文章<<邪教的幽灵>>就会在网络上发表,这将又是一个轰动,是吗?应该高兴才对呀。” <br/>汪文不能控制的颤抖起来。 <br/>“恐惧啊,这就是恐惧啊。”悉达多盯着他说,“你跟马菲谈论过它。你说的没错,这是人类一切罪性的根源。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是的,我是一个人类,在全宇宙中,有无数的智慧生命种族,我可以和他们相处得很好,但是我还是回来了。我是一个人类,我有责任回来。你知道马菲,还有‘群居者’们现在为什么变得平静了吗?是的,他们在学习很多自然的奥妙,所以在渐渐战胜恐惧。你却没有。” <br/>马菲的移动电话响了,打断了悉达多的话,马菲接电话,说了几句话就挂掉了,对悉达多说:“警察正在大规模清理‘群居者’的营地,查封了很多联络处。有一些‘群居者’被捕了。” <br/>悉达多微微一笑:“我已经知道了。” <br/>转向汪文:“你怎么怕的这么厉害?怕我吗?在你眼中,我已经成了妖怪了吗?” <br/>汪文还是怕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候骤然响起了零点的钟声,23世纪到了!大街上一片欢腾,凯旋门上的巨型屏幕开始展现十大行星新世纪第一抹曙光的壮丽奇观。 <br/>悉达多慢慢站起身。 <br/>“别动!!”一声暴喝响起,数十个持枪荷弹,全副武装的士兵旋风一样冲上天台,好像无数黑色的蝙蝠。一架直升机盘旋着靠近天台,汪文看见狙击手黑洞洞的枪口。 <br/>同时,他听见了佛莱明的声音:“站着别动。悉达多先生,你被捕了!最好别作出让狙击手误会的举动,会让你后悔的。” <br/>“他们的动作真快呀。”悉达多温和的笑了,“这很有意思,很戏剧化,你知道吗?汪文,宿命也是一个怪圈结构,总是周而复始的循环。2200年前的今天,耶稣被钉上十字架,2200年后,历史又重演了。” <br/>他端起酒杯,杯中盛满血红色的波尔多52年份葡萄酒,向汪文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孩子气的顽皮的笑容。 <br/>激光枪‘嘶嘶”的响起,如同密集的箭雨射穿薄木板。 <br/>血红液体撒向被光映照成桔红色的天空。 <br/> 因果<br/> 2205年,火星<br/> <br/>2205年,火星的一个清爽的早晨。 <br/>汪文走出家门,他的克隆狗西迪“汪汪”的吼着跟出来。 <br/>“回去,快他妈的回去。”汪文一脚把狗踢进屋里。 <br/>空气清新,汪文决定不开车去上班,散步去。他不担心迟到,事实上,他总是在家里办公,今天是一时兴起想去办公室看看,是呀,很久没去了,他都忘了自己的办公室是什么样儿了。 <br/>他步行穿过街道,因为太早了,所以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连空中飞车都没几辆,只有一辆清洁车在清洁城市。 <br/>他走过彗星街,进了城市的中心------火星奥林匹克公园。 <br/>植物散发清香,空气略微潮湿,脚下的人造草地好像地毯,软软的托住他。一只鸽子飞过,‘啾”的叫了一声,落在他肩膀上。汪文掏出一块饼干,掰碎了托在掌心上喂它。鸽子大模大洋的啄食着。 <br/>汪文笑了,感觉手心麻痒痒的,很舒服。 <br/>吃完了饼干,鸽子又是‘啾”的叫了一声,振翅飞起,在低空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 <br/>汪文的目光紧追鸽子,欣赏它曼妙的飞翔。只见鸽子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俯冲下来,落在不远处一个蓝衣人的肩膀上。 <br/>一瞬间,汪文摒住了呼吸。但是仅仅过了两秒钟,他就微笑起来,变得从容而平静,慢慢走了过去,在蓝衣人的身后停下来。 <br/>蓝衣人专心喂着鸽子,两个人一动不动的站了足有五分钟。 <br/>鸽子吃饱后,毫无留恋的振翅飞起,冲上天空。 <br/>蓝衣人目送鸽子飞去,半晌,终于回过了头,冲着汪文温和而淘气似的一笑。 <br/>“你准备好了吗?幻象已经结束了。” <br/>(完) <br/>二稿 2002/4/4 <br/>(按1) <br/><<新约全书·约翰福音>> <br/>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告诉信徒他将被他们中的一个出卖,彼得问是谁,耶稣拿起一块饼,对信徒们说:“我蘸一点饼给谁,那就是谁了。” <br/>耶稣将饼给了尤大。 <br/> 后记<br/>这是一篇谈论宗教,神学,逻辑学的小说。在文章中,我试图将它们联系起来,尽我所能给以合理的解释。但不知道我干的怎么样。 <br/>在文中,我努力解释逻辑上一些悖论,并讲述了罪性,恐惧,怀疑论,救渎,政治和舆论。 感谢碧声, 小小雪, Jeter,信徒等网友的指点,没有他们就没有这篇文章。 <br/>对于小说中的舆论力量,我假设在一个22世纪的场景中发生,这是一个充分民主的世纪,舆论已经成为能够左右政治,社会和伦理的强大力量。路易十六说过:“只有四种力量可以支配社会,它们是王权,军权,僧侣和舆论。”在小说中,我把王权军权归并为一,都是政治含义。僧侣就是宗教,汪文代表了舆论。 <br/>要说明的是,这篇小说纯属虚构,雷同的话则纯属巧合。 <br/>这里只是提供了一个解释神学的科学方法,难免有不妥的地方,望读者指点。 <br/>另外,小说的名字来源于涅磐乐队<<纽约不插电专辑>>中的同名歌曲。 <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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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111 ● - 睡袋老李作品 6字1楼 桃花仙 2002-10-26 14:20:13
69120 ◆ - 《单亲家庭》 51868字2楼 按程序接吻 2003-05-11 08:16:10
34097 ◆ - 《出卖世界的人》 52745字3楼 按程序接吻 2003-07-13 16: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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