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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尔嗨哟作品
2002-10-26 12:44:25

<br/>呼呼,呼呼……<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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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闻》
2002-10-26 13:47:09

<br/> <br/>你好。 <br/>我是谁?呵呵,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才来找你。 <br/>啊,你不要生气。 <br/>你的防护措施对我没有用。虽然你是天底下最优秀的人工智能专家。在虚拟界,谁也斗不过我。 <br/>别忙着退出,那没有用,我已经控制了你的系统。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br/>你先听听我的故事吧。 <br/>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又换了一套装束--有着掐金线黑色滚边的深蓝色斜开襟武士服,系着复杂的结扣的红色腰带。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又玩过一个新的游戏了。 <br/>在尖啸着的风声还未响起之前,炙热的气流已经笼罩了我的身体。对手是一个只能用庞大来形容的家伙,穿着夸张得令人眩目的铠甲。 <br/>当然,最后是我胜利了。 <br/>这种级别的游戏,对我来说已经不具有挑战性了。记忆中的第一次的对手,是一个穿着破烂袍子的小个子巫师,身上释放出足以将世界冰封的寒气。也许在此之前,我已经战斗过了无数回了,但就是在那一次之后,我才有了""我""的概念。 <br/>是的,每次都是这样,我必须在他的梦里替他完成那些可恶的游戏。如果我打不过那些混蛋,我真的会死的。呵呵,可怜呐。 <br/>可我不怪他,他是一个好人,可怜的好人,比我更可怜。更重要的是,我因他而存在。 <br/>我阅读过他所有的记忆,呃,那是一件比战斗更辛苦的工作。记忆散落在他的世界的各个角落,等我找到的时候几乎都已经支零破碎了。所以我一开始的时候成长得很慢,智力的水平远远低于战斗本能。直到我找到了那个封存的宝库。 <br/>毋庸置疑,他和你一样都接受过知识复制。只不过,他从未使用过它们,尽管那只是最初级的海量知识。其实就是你,也不可能全部调阅过那些知识。任何人都做不到的。知识复制对你们来说,只是可以让你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就完成知识的海量累积。而我依靠它们完成了升级换代。 <br/>编故事给你听?没必要。你是一个人工智能专家,又不是媒体公司老板。 <br/>你们这些人啊,总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其实已经理解了的事实。是的,你猜对了,我就是那样的一种存在。 <br/>为什么不可能?他本来是很正常的,只不过由于体内镁元素的浓度偏高,造成大脑神经细胞的突出节点不太牢固罢了。这本来不是问题的,可是在知识复制的过程中,由于仪器偶然发生的电流闪爆,他就变成了一个智障人。 <br/>是的,教育局承担了事故责任,他住进了疗养院。 <br/>没错。就是右脑半球神经节点电感应的回路出了差错,时灵时不灵的,接触不良。 <br/>你能不能让我说下去,我不想测试你的专业知识水准。白痴最快乐,因为没有那么多问题。 <br/>呵呵,我是很啰嗦。可你要知道,我难得和人沟通,而且为了找到你我花了多大工夫! <br/>回到原来的故事吧。 <br/>我打败了敌人,和他一起分享了那种快乐的感觉之后,以为没事了。嘿嘿,没想到,我又被扯进了另外一个梦境里。这次我要对付的是一个普通人--后来我才晓得,那是他的主治大夫。 <br/>这次决斗极不公平。他逼着我用上了所有的绝技,把那个倒霉鬼打得灰飞烟灭。 <br/>然后我就见到了她。那女孩子真不错,他很喜欢她,所以我也很喜欢她。因为我们的感觉是相通的。 <br/>然后那个医生居然又好生生地冒出来了,趾高气扬地搂着那个女孩子走了。 <br/>女孩子说她不会喜欢一个智障人。 <br/>那是我因为战斗被创造出来后的第一次失败,我无法理解,思维顿时混乱了。 <br/>人在做恶梦的时候都会激动、愤怒、恐惧的。我和他的感受发生了共鸣,一起坠落深渊。 <br/>当他惊叫着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了,同时也听见了。 <br/>我进入了他的表意识。 <br/>我没法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的科学无法解释潜意识人格化以后又怎么会实体化的。你们连潜意识都没研究明白,我又如何能够明白?我的存在超越了现有理论范畴,但智力水平无法超越现实。 <br/>他不知道我的存在。而且我很久以后才能够影响他的行为,不可能借躯还魂。我也不愿意这样做 <br/>他五岁就进了疗养院,生活很简单,吃饭,睡觉,散步,理疗。他最喜欢玩玩实体游戏,可是总是输。下个月十七号就是他25岁生日。他的社交圈很小,除了护士,就是医生。他的父母很少来看望他。他是一个可怜的家伙,不过,他很快乐。他不久就忘记了失恋的痛苦。呃,不是我把那一部分的记忆封存了,而是他的那一区域的脑神经元短路了。 <br/>后来我发现,当他在玩实体游戏的时候,我可以让他进入类催眠状态,从而取代主意识。 <br/>结果你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他,不,我在游戏方面的能力无人能及。 <br/>哈!你记起来了。对,他就是那个闻名一时的智障电游高手。 <br/>走出疗养院以后,我不停地创造实体游戏的破关纪录,而他则变成了商业游戏的棋子。 <br/>我的能力越来越强大,他变得越来越不快乐。 <br/>所以,在一次虚拟界的实体游戏国际比赛里,我脱离了他。他又回到了疗养院过着宁静的生活。 <br/>而我,就成了流浪于虚拟界的孤魂野鬼。 <br/>我的虚拟名?太多了,一万多个。 <br/>对,你说的都是我。 <br/>你烦不烦?真的,我从来不骗人。 <br/>好了,故事说完了。我的要求是,我想回去。 <br/>当然是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呃,我是在感情上离不开他。 <br/>你丫才是同性恋。我又不是生物,根本没性别。 <br/>我在虚拟界当然活得很好,几乎无所不能。可我不快活。你们的社会太复杂太黑暗。我做了很多劫富济贫的事情,可构架文明的道德基石已经倾斜腐朽了,我再怎么折腾,都没作用。啊,你也知道那些事情,就是我干的。 <br/>最近我觉得累了,现实世界不适合我。还是在他的世界里面呆着好,单纯、安宁、快乐。白痴最快乐,因为没有那么多欲望。 <br/>对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私底下做了一些事情。怎么讲呢。如果我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么你将失去一些东西。比如说,身份记录、社会福利号、账户,反正到时候你会处于一种""不存在""的状态。就想我一样,明明活着,就是不存在。 <br/>别这么说,都是跟你们学的。人是聪明而残忍的,连你们自己都承认。 <br/>你当然可以做到。你可以看看计划书。 <br/>是的,你是我找的最后一个人。其他的人包括医师、虚拟系统专家,他们都同意了。还有,和他们一样,事情做好之后,你会得到一大笔钱的。钱么,当然是黑吃黑来的。呵呵。 <br/>答不答应? <br/>可以,你当然可以提出你的建议。 <br/>…… <br/>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你是不是想研究我啊? <br/>没意思。 <br/>我干吗要拯救世界?我已经厌倦了。 <br/>不,我不想做什么神。我对宗教不感兴趣。而且,我要是变成一个邪神,你们不就遭殃了? <br/>你的梦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br/>你说得也有道理,人的存在确实是一个不合理的现象。可我和人是共生关系,就算是做了神,我也不能脱离…… <br/>那样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br/>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 <br/>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不跟你说了。 <br/>…… <br/>我来了,我的子民们。我是你们的神。 <br/>……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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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灭》
2002-10-26 13:47:57

<br/><br/>  在这个地方,达斯卡兽是最不受欢迎的动物。它们那黏糊糊的身体是各种危险的""病尘""聚集的天堂。因此恰德人都知道,当你遇到达斯卡兽的时候,一定要与之保持足够远的距离--有关专家认为底线是300星呎,然后用身边任何可以使用的武器将其消灭。 <br/>  当""幻灭"" 这个武器被制造出来以后,达斯卡兽面临了灭顶之灾。即使它们拥有世界上最快的空间滑行速度,也没有办法逃过""幻灭""的冲击力场。 <br/>  在恰德人到来之前,达斯卡兽是这片星域的主人。借着星团间的引力扭曲,他们可以自由地从一片星云滑翔到另一片星云,悠闲自得地四处觅食富含""迪""元素的小行星。如此广阔的星域,如此悠远的岁月,结果孕育出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低等的古怪生物,让最早到达的恰德人为之感叹不已。 <br/>  恰德人是被""迪""元素吸引来的。 <br/>  ""迪""对恰德人来说是一个很关键的东西。他们向""第三螺旋半周区""扩张的行动遇上了麻烦,一个很小的星团里的一个智慧种族顽固地挡住了去路。那些家伙是恰德人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善于死缠烂打的种族,而且对方具有不可思议的生命力,让恰德人现有的武器无法对付。为了制造出更强大的武器,恰德人想到了""迪"" 。""迪""是宇宙中结构最为稳定的单电子轻元素,但是只要将其质心层弄破,一个迪子所爆发出来的冲击力场就可以毁灭一个小星团。恰德人看中的,是迪子爆炸后的辐射场,这种辐射将能够让那些家伙很快地失去生命源。 <br/>  ""迪""很稀有,所以当恰德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富含""迪""元素的星域,却发现达斯卡兽居然以那些富矿行星为食时,自然是大为恼火。 <br/>  于是在开矿的同时,猎杀达斯卡兽的行动也就开始了。 <br/>  很快,恰德人就意识到了达斯卡兽的可怕之处。 <br/>  达斯卡兽没有智慧,但却有着世上第一流的星际移动速度--恰德人的肉身航行速度与之相比,根本望尘莫及。当恰德人改造了自己的生命形式,从而得到了肉身航行的能力的时候,他们认为从此自己就将成为整个宇宙的主宰。而一个低级的星尘物质构成的野兽,居然天生拥有这样非凡的能力,让恰德人惊讶之余,更萌生出一种羞辱的感觉。 <br/>  达斯卡兽一开始并不在乎恰德人,他们在这里没有天敌,不知道什么叫做惧怕,反而对于接近自己的恰德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br/>  如果用""观微""方式检查达斯卡兽身上的密质星尘层面,会发现其中许多的星尘上面有生命现象,甚至有微小的智慧生命形式。这是一个奇迹。 <br/>  但恰德人讨厌这样的奇迹,因为滋生微观生命对于他们这种高级星尘结构生物来说是致命的危险。特别是微观智慧生物一旦具有了星尘间通行能力,将会严重的破坏恰德人的身体结构平衡。他们将这种滋生了微观生命的星尘称之为""病尘""。 <br/>  猎杀行动的初期,恰德人由于染上了致命的""病尘""而损失严重。迪子武器""幻灭""被制造出来,达斯卡兽的末日终于来临了。 <br/>  世界上最后一只达斯卡兽由于所在的地方,是这个星域中,星团间力扭曲最为严重的隐秘区域,因而它还没有被恰德人发现。它刚刚吃了两个小行星,满足地喘着气离开隐秘区域,滑翔到了一片碎裂星云带,打起了瞌睡。 <br/>  它的幸运到此结束。一个恰德战士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目标。1200星呎之外,""幻灭""的光芒之花开始绽放。 <br/>  再也没有了阻碍,""迪""矿开采顺利地完成。在""幻灭""面前,讨厌的敌人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力量,""第三螺旋半周区""被占领了。这里是恰德人有史以来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br/>  当然征服的旅程并未结束,只不过,恰德人又遇上了一个麻烦。 <br/>  前面的星域的物质结构很奇怪,恰德人从未见过如此紧密的星团集合。这有违常理,无数的星团紧紧地挤在一起,像是一堵墙一样。这堵墙没有被自身的星团间力挤垮,简直就是奇迹。 <br/>  这片星域的后面是什么,恰德人很想知道,却没办法穿过墙。 <br/>  就在他们停下来研究对策的时候,这堵墙破了。星际物质从墙体的破裂处涌出,势不可挡。恰德军团也不由自主地被洪流卷出了墙外。 <br/>  迎接他们的,是亿万倍于""幻灭""的光芒辐射。 <br/>  墙外是另一个宇宙,不属于伟大的恰德的宇宙。进入这个新世界的恰德人失去了生命。侥幸留在墙内的恰德人逆流返回,沿途一片混乱。整个宇宙像是突然坍塌了一样,星域之间失去了平衡。他们悲哀的意识到,这个宇宙已经被毁掉了。 <br/>   <br/>  我坐在沙发上,悻悻地望着地板上那只死掉的蟑螂。虫子的肚皮破了,流出乳白色的浆液,令人恶心。 <br/>  我有些后悔,不应该用书去砸它。真是可惜了那本《泰戈尔诗集》。 <br/>  该买一瓶杀虫剂了。 <br/>   <br/>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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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
2002-10-26 13:49:10

<br/><br/>  一 <br/>  纺锤形的飞船轻轻颤动了一下,尾部喷射出淡蓝色的火焰。这一点点的光芒,并不能给它所在的空间带来多少亮度--在它的背后,那颗巨大无朋的恒星仿佛发泄一般,将带电粒子愤怒地抛向四周,使得这一片星域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般漆黑一片,而是亮如白昼。飞船开始加速,奋力冲向前方无尽的黑暗星空。 <br/>  梵天对自己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情况很糟糕。不知道是人造虫洞的哪一个系数计算错了,飞船跳跃出来以后,梵天发现这里并不是A-768-DK-3924星系,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濒死的恒星,距离不到五十万公里,从天文学的角度来看近在眼前。那个恒星太大了,像一个贪食的怪物,在狂暴燃烧的同时不停吞噬着周遭的物事,原有的星系结构已经不成形状。如果梵天没有计算错的话,那个大家伙会在三万年之内塌陷,最后将变成一个黑洞。梵天是电脑,不会责怪制定航线的决策者--即使它违反了机器人三大定律产生出这个想法,也是毫无意义的--眼下最首先是逃命要紧。它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找到办法逃离这个危险的星系。 <br/>  逃生的代价是巨大的,除了机体的损坏,更为麻烦的是迷失了方向。现在梵天面对的最大问题是不晓得该往哪儿去? <br/>  当飞船飞出了衰变恒星的领空以后,梵天停住脚步,在进行自我修复的同时,它发射出几个探测器,搜集周遭的资料,和记忆库里的星图对照着,试图找出相对准确的坐标系数。梵天的结论是,这是一个未知的星域。考虑再三,它启动了被人称作""多米诺""的夸克炉,制造出一个虫洞。梵天觉得,相对于飞往附近的星系--那仍然属于即将出生的黑洞的控制范围之内--二次空间跳跃的安全性更大一些。 <br/>  在地球上,宇航局局长和他的科研组终于找出了前任的错误,并正式宣布梵天号飞船远航任务失败。宇航局对""播种""计划进行了大幅度的改进。十年以后,火星基地制造的最新式飞船吉祥天号进行了首次试航。在解决了人口压力之后,人类仍旧固执地,仿佛是向上帝示威一样,极力将殖民的触角伸向宇宙更远的地方,继续着对未知领域的探险。当故乡星系的人们,第一次接收到A-768-DK-3924星系吉祥天星的移民发来的信息的时候,梵天号这个名字,便被彻底地打入星际开发历史的冷宫中去了。 <br/>  梵天当然不知道这些。这个时候,迷了路的可怜的飞船,正漫无目的地在银河系的另一端孤独地漂流着。在此之前,它最大的成就,不过是自行完成了一次可以算是成功的空间跳跃,来到了一个更为陌生的星域,以及记录了一大堆不知道有何意义的星图数据。飞船变成了一颗流星,掠过一个又一个恒星系。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和流星倒是有一些相似之处,不过它所携带的不是简单的氨基酸分子结构,而是储存在基因仓库里的十万颗人类受精卵。 <br/>  似乎是厌倦这样无止境的流浪,梵天终于在一个中等恒星的领域里结束了旅行。 <br/>  梵天将那颗恒星叫做日恒,它为自己选择的目的地是日恒的第五个行星--梵星。 <br/>  这颗以梵天的名字命名的行星其实并不是很好的移民星球。日恒星系的位置应该是位于银河系三千秒差旋臂的中段--梵天还不能确定--日恒比太阳稍为大一点,大约39亿岁,有六个行星围着它转,梵星按距离日恒由近到远的顺序排列第四,有宁星、静星两个卫星。梵星的赤道半径为5236公里,平均密度4 . 3g/cm3,表面重力加速度为地球的0.68。梵星的公转周期为723.76日,自转周期为三十个小时,其赤道面与公转轨道面的交角为24度19分,有四季变化。行星大气以二氧化碳为主,星球表面有丰富的水体。梵星的表面温度很低,昼夜温差约45摄氏度,赤道附近最高气温-37摄氏度,两极地区的最低温度可达-148摄氏度,因此水一般以固态为主,只在赤道附近的冰层下面有着大面积淡水海洋。梵星气候无常,经常发生大规模雪暴。简而言之,这是一处冰天雪地。 <br/>  本来,""播种""计划选定的目的地,是A-768-DK-3924星系的第三行星。那是一颗1.8倍地球体积的星球,海洋覆盖了大半个星球表面,陆地上遍布着原始森林,可以说是地球的孪生兄弟。与之相比,梵星可谓冰雪地域。 <br/>  飞船的探测器在梵星的冰下海洋里发现了生命。梵天很兴奋,这就表明这个星球可以移民。和依靠群体数量以及不断的基因进化适应自然的生物不同,人类最大的生存优势是拥有改造自然环境的能力。 <br/>  飞船在赤道附近降落后,根据数据库里的资料和梵星的实际环境,梵天制造出了首批自行机车和外勤机器人,指挥着它们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br/>  梵星纪元7年,北海道主基地建成。 <br/>  梵星纪元16年,吉宁铁矿基地、丰安岭地热井区、长春谷硅矿基地、宁夏谷农业基地建成投产。 <br/>  梵星纪元45年,长安基地建成,编号@437QX气象卫星开始工作。 <br/>  梵星纪元65年,第一批梵星移民从人造子宫里诞生。由于不适应环境,这三千人的平均寿命仅有32岁,基本上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但负责科研的小组针对梵星的自然条件,制定出了基因改造方案,使得第二批人工培育出的移民避免了早亡的厄运。 <br/>  这时故乡星系文明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野心勃勃的人类已将目光穿过可见的世界,投射到了平行宇宙那个更大的舞台之中。而在银河的彼岸,那个冰封的荒凉世界里,人类移民正和恶劣的异星环境作着艰苦的斗争,谱写出与故乡星系文明同样伟大的历史篇章。 <br/>  由于梵天交给移民的除了初具规模的基地,还有故乡星系所有的科技文化知识的记载,高素质的劳动者加上各种高科技的运用,大大加快了改造自然的进程。但是到了梵星纪元437年的时候,由于官商勾结对各开发区肆意盘剥,拓荒农民和矿业工人极度不满之下发起示威,结果引发大规模流血冲突,史称""三十一日暴乱""。 <br/>  二 <br/>  雪漫长风今年47岁,当了整整12年的北海道镇长,却从未像今天这么紧张过。他的办公室窗户正对着迎春花广场,广场是26年前修建的,每到新年人们就会在这里狂欢庆祝。雪漫长风站在窗前,抿着嘴唇望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 <br/>  屋子里还有两个警察,都靠墙站着。高个子的那个,时不时就摸一下别在腰间的激光手枪。 <br/>  门砰的一声打开,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镇长的秘书木永安康。 <br/>  ""他们怎么讲?""雪漫长风问道。 <br/>  ""他们要和你对话。"" <br/>  ""哦?那他们是让我出去,还是派代表进来?""雪漫长风盯着秘书,那眼神让木永安康打了个寒颤。 <br/>  ""他们,他们派代表来。"" <br/>  ""几个人?"" <br/>  ""三个。"" <br/>  雪漫长风下意识地用右手虎口摩擦着上嘴唇。半晌,他走到办公桌后面将椅子拖到屋子中央的空地上,然后对那两个警察说:""端三把椅子放到对面。""他从壁柜里找出瓶酒,自斟自饮了一杯,抬眼看看呆立在那儿的秘书,一笑,问:""你也来一口?"" <br/>  ""我去通知他们。"" 木永安康回过神来,慌忙地走出房间。 <br/>  雪漫长风将酒杯和酒瓶收好,走到穿衣镜前端详了一下自己,把衣襟掸了掸,这才坐到那把椅子上。两个警察很有默契地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 <br/>  雪漫长风回头瞅了一眼,心里苦笑,真要是出事了,这两个警察有个屁用。 <br/>  金广德安走进房间,他打量着屋里的摆设,然后对镇长点点头。 <br/>  ""好久不见了,广德安学长。""雪漫长风打了个招呼。金广德安坐的是中间的那把椅子,这表明了他的地位。 <br/>  ""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金广德安平静地说。""我们希望你能把风宁渡桥口的路障移开。"" <br/>  ""为什么会这样呢?"" 雪漫长风心痛地说。 <br/>  ""这也是我们想去长安的目的,我们想问问开发委员会的老爷们,为什么要把我们逼上绝路。"" <br/>  ""据我所知,农民和工人由于这次产业调整所造成的利益损失,开发委员会其实事先就作出了一份详细的补偿计划。你们没有必要这样做。""雪漫长风看着对方,注意到另外两个代表的表情有所变化。""我觉得你们还是先回去的好。"" <br/>  ""如果你可以代表委员会和我们谈判,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金广德安扬眉一笑。 <br/>  雪漫长风哑然。他也是宁静修院的学生,不过比金广德安迟好几年,所以并不太了解对方。风英卓然不是说这家伙是个闷嘴葫芦么,怎么这么难缠? <br/>  ""不行的话,那么只好请你把路让开,我们直接去和委员会说话。"" <br/>  ""这让我很为难。"" <br/>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回到这里来坐下和你谈。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去风宁渡口,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br/>  ""你是在宁静修院受过高等教育的,应当知道遵守秩序的必要性。社会秩序的破坏会毁掉一切!"" <br/>  ""我们并不想毁掉一切,只是希望能够维护我们的利益。"" <br/>  ""可你们的做法是在向整个公务员阶层挑战!"" <br/>  ""我们反对的只是官僚政治。"" <br/>  ""你太天真了。长安人,甚至是北海道的市民都不会同意你的看法的。他们绝对会认为你们的行为已经伤害了整个公务员阶层的权益。"" <br/>  ""公务员和我们的区别只不过是职业的不同而已,有什么权力剥夺我们的利益?"" <br/>  ""你学过历史,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一个政权能够纯洁无瑕。"" <br/>  ""问题是现在它太脏了。"" 金广德安冷笑。""我相信人都有良心,你应该知道拓荒农民和矿区工人是怎样的生活,而你们城里人可以坐享其成。我们至少应该有发言的权利。"" <br/>  ""你认为我会答应你的要求么?"" <br/>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如学长所说,我们是对立面。"" 金广德安说罢站起身。 <br/>  ""我有一个建议。"" 雪漫长风心里一惊,急忙说道:""我马上向委员会报告这里的情况,申请让你们派代表去长安谈判。如果放你们这好几千人涌进长安去,我不如自杀算了。"" <br/>  ""那么,麻烦你尽快告诉我结果。"" 金广德安头也不回。 <br/>  雪漫长风瞪着眼看他们走出屋子,叹了口气,被冷汗浸湿的内衣贴到脊背上,他打了一个哆嗦。 <br/>  广场上,两千多个男人在雪地里或蹲或立。这里面不光是宁夏谷的人,还有来自吉宁、长春谷、宜兴、泰安、宜昌、丰安岭的。其他开发区由于隔着远,就没派出人来。天南地北这么多人聚在一处,确实是平日里罕有的事情。人们都很兴奋,趁着机会和身边的伙伴东拉西扯地聊着。而在广场外面的街道上,北海道的居民远远地张望着,脸上说不清是个什么表情。有大胆的孩子想要凑近了看热闹,立即就被父母一把扯了回去。 <br/>  开发委员会秘书长风英卓然将车子停在远处,观察着这一幕。他被一种莫名的气势震撼住了。那黑压压的一群人代表了一种力量,一直被忽视的可怕力量。这次闹事的拓荒农民和矿区工人据说有三万多人,而诺大一个梵星,整个安全处的警察编制不过三百人,还分散在各个开发区里。力量如此悬殊,委员会居然还有人嚷着要""严惩首脑分子"",简直是异想天开。风英卓然很清醒地意识到,历史的车轮不知不觉已经偏移了方向。在返回长安的路上,他一直思量着两个问题--金广德安究竟要做什么?自己又应该在这时候做什么? <br/>  三 <br/>  风英卓然回到长安城的家里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吃午饭的时候也不出来。妻子白慧淑芬觉得很奇怪,在饭桌上问风羽飞天:""你爸怎么了?"" <br/>  风羽飞天冷笑了一下,说:""失恋了呗!""今天是公休日,她回家来拿换洗衣服。 <br/>  白慧淑芬恼火地瞪了女儿一眼。 <br/>  书房里,风英卓然正在和委员会主席凤诚正康通电话。 <br/>  ""雪漫长风刚刚向我汇报了北海道的情况,他们的要求派代表到长安来谈判。你马上通知各个处的负责人,下午召开紧急会议。"" 凤诚正康皱着眉头说。 <br/>  ""好的。对了主席,我上午去了一趟北海道。"" <br/>  ""哦?""凤诚正康有些惊讶。 <br/>  ""作为委员会成员,我觉得在这个时候,不能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管啊。"" 风英卓然叹了口气。""闹事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可几千号人往那儿一摆,不得了啊。""他顺手把在广场用摄像机录下图像传了过去。 <br/>  ""一群散兵游勇嘛。"" 凤诚正康不以为然。 <br/>  ""主席,长安城里总共只有七十名警察,我们用什么来抵挡这些几千散兵游勇呢?"" <br/>  ""这......你有什么想法?"" <br/>  ""还没想好。"" 风英卓然苦笑。""开会的时候看大家有什么意见吧。"" <br/>  结束了通话,风英卓然一一通知其他的处长开会。做完这一切以后,他长吁一口气,歪坐在新买的北海灵豚皮躺椅上。 <br/>  梵星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当初飞船在这鬼地方降落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梵星人的命运。委员会的那些老家伙们,一代代地死死抱着故乡星系的灵位不放,这他妈的是什么混账逻辑?鬼才晓得在哪里的故乡星系,和梵星又有什么相干?梵星人在这冰雪地狱里搏命的时候,又有谁来伸出过援助之手?梵星应该是梵星人的世界。 <br/>  开发委员会的管理方式已经落伍了。他想,应该有一个更有力量的政府来主持大局。 <br/>  下午的会议上,教育处处长雷平修远有意无意地看了风英卓然和粮农处处长凤庆毅文一眼,说道:""不妨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整顿一下委员会成员的贪渎问题。"" <br/>  安全处处长武勇景昌反驳道:""我刚接到消息,丰安岭、泰安和南昌的警察都被暴民缴了枪,现在他们手里有武器,这件事情的性质已经不是什么和平示威了!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把这件事解决掉。"" <br/>  雷平修远说:""对呀,他们无非就是想要惩治贪官污吏,我们满足了他们的条件,这件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嘛!"" <br/>  风英卓然点点头,说:""雷处长说得不错,这件事情来得很突然,如果我们处理不好的话,很可能会变成一场流血的暴乱事件。所以我建议,允许他们选派四位代表明天到长安谈判。先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他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点头,便往下说道:""另外我们也必须做好应变的准备,一旦事情有什么变化,委员会必须要有控制局势的能力。现在农民和工人当中有一种很危险的情绪,认为所谓的官僚政治已经妨碍了梵星的开发。合理的、可行的事情可以答应,但是作为公务员,作为这个星球的管理者,我们绝对不能在容忍那种极端的、邪恶的犯罪事件发生!"" <br/>  见在座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武勇景昌接茬说道:""风处长说得对啊!作为安全处长,我深感责任重大啊!不过眼下只靠我手上这几十号人,实在是解决不了问题。希望委员长和诸位处长能够给我们安全处多调派一些人手。"" <br/>  风英卓然说完该说的话就不再吭声了,他静静地观察着众人的表情。他觉得事情正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着,虽然他还没有明确的计划,但那种感觉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br/>  开完会,风英卓然寻了个机会,跟武勇景昌说了句 ""忙完了找我"",也不理会凤庆毅文在那儿着急上火,便径直离开了会场。 <br/>  他急着去看望水芷清灵。 <br/>  昨晚他本来是要去接女儿回家的,却鬼使神差跟踪水芷清灵到了海滩上。那女孩儿居然敢穿着裙子泡在海水里,活活给冻昏了过去。他将她从海里救起来送进医院,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br/>  风英卓然没想到,风羽飞天会在出现在医院的门口。 <br/>  风羽飞天看见父亲的车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br/>  ""你怎么在这儿?""他下车,疑惑地问道。 <br/>  ""她是我的同学啊,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女儿打开车门钻进去。""医院的木院长打电话到家里,幸好是我接的。"" <br/>  ""木院长说什么了?"" 风英卓然只好跟着女儿回到车上,打岔道。 <br/>  ""他说水芷清灵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风羽飞天盯视着父亲。""你怎么会和她搞在一起的?"" <br/>  ""她是闹事者首脑水华子强的女儿,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或许,她可以成为扭转时局的关键呢。"" 风英卓然解释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br/>  ""或许,她会成为你的又一个猎物吧!"" 风羽飞天毫不留情地说。""你找其他的女人我不管,只要别让妈妈知道就行了。可我不许你打水芷清灵的主意!那个乡巴佬有什么好,怎么你们这些男人都跟掉了魂似的。"" <br/>  ""行了!""风英卓然突然咆哮起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和乡下那些孩子比起来,你唯一的优势就是生对了地方!在这个星球上,风家能有今天的地位,是祖辈们一代一代拼搏出来的。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外面的局势非常险恶,说不定等你一觉醒来,这里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天下了!如果你还想继续过好日子,就应该考虑为维护家族的利益做些什么。在这个时候,你的脑子里面居然还装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真的为你感到羞耻!"" <br/>  风羽飞天的耳膜被父亲那巨大的吼声震得发痛,她一愣,然后很委屈地哭了,可眼泪换来的,却是一记沉重的耳光。 <br/>  ""你现在乖乖地给我滚回家去!""风英卓然看着女儿脸颊上绯红的手指印,冷冷地说:""记着管好自己的嘴巴,别乱说话!"" <br/>  等女儿走了以后,风英卓然先努力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下车进了医院。水芷清灵还处于昏睡状态。风英卓然没有在病房里呆太长时间,跟木院长交待了几句便走了。 <br/>  风英卓然和武勇景昌的会面是在一家叫做""黄鹤楼""的餐厅里。史书记录下了这个餐厅的名字,因为根据武勇景昌的回忆录记载,他就是在这里和风英卓然达成了结盟的意向。至于在饭桌上到底说了些什么,两个当事人后来却都绝口不提。 <br/>  引起北海那封冻了亿万年的冰面最终破裂的,只不过是一股微弱的暗流而已。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是在最不起眼的细节处,会发生质的变化。 <br/>  四 <br/>  迎春花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比昨天要不安了许多。人们蹲在那儿,似乎失去谈笑的兴趣,只是偶尔嘀咕几句。在空地立呆了一夜,有人受了风寒,咳嗽声此起彼伏,烧得比较严重的被送到北海道的医院。当地人指路的时候不是很情愿,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金广德安有些忧虑,他对水华子强说:""我很担心。"" <br/>  ""我也是。""水华子强皱着眉毛抬头望天。空中浓云滚滚朝地面压来,风一阵紧似一阵,要变天了。 <br/>  雪漫长风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br/>  水华子强看着镇长小跑着来到闹事者的队伍前面,自言自语了一句:""你要是来报丧的,我就把你揍一顿。"" <br/>  金广德安闻言一笑,道:""终于来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腿脚,朝镇长走去。 <br/>  ""他们同意了我的建议。你们可以派四个人去长安谈判。""雪漫长风说,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br/>  ""没休息好?""金广德安问。 <br/>  ""你说呢?""镇长苦笑。""门口有两千人。"" <br/>  ""至少你还能睡在床上。""金广德安道。""我的人也没睡好,有人病了,我们需要热水。"" <br/>  ""我会叫人送水过来。""雪漫长风注意到对方无意之中说的""我的人""三个字,这个人具有领袖素质,很危险。他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br/>  ""马上就走。对了,还得麻烦你提供一辆车子,我总不能开着气垫车进城啊。"" <br/>  雪漫长风点点头,转身走了。 <br/>  金广德安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半晌才回到水华子强身边,对他说:""我们待会儿出发以后,你先把人撤走。"" <br/>  ""唔?""水华子强一愣。 <br/>  ""一来也是给对方一个台阶,免得事情过于激化。""金广德安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二来回去以后,尽快把缴获的枪集中起来,另外再多找些武器。万一有什么变故,再来的时候准备更充足一点,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br/>  ""好吧。""水华子强想了想,说:""你在长安如果有空,去看看芷清灵。"" <br/>  其实金广德安很清楚,己方的队伍虽然只能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但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这时把人撤回去,并不是很明智的举动。可他知道,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来到长安城外的目的并不是造反,甚至连干粮都没带够。而长安城里警察虽然不过百名,却是全副武装,再说北海道和长安城的市民的敌意很浓。一旦反目,示威者绝对会吃大亏,尽管对方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br/>  他们等了很久,长安派出来接人的车子才到了镇上。这时最着急的人是雪漫长空,他眼下巴不得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赶紧消失。 <br/>  示威者撤走了,这让凤诚正康感到了一丝轻松,这些人还算是识相,只要谈判顺利地结束,事情就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凤诚正康已经60岁了,今年就该退休,他不愿意在仕途的最后一程发生什么意外。 <br/>  谈判的时候,金广德安并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br/>  示威者的要求很简单:委员会今后在作出涉及拓荒者切身利益的决策的时候,必须事先通告,公民的知情权不该受到侵犯,重大问题应有相应的协商程序;委员会必须对近年来粮农处、矿产处、开发处、金融处等工商业管理部门存在的腐败问题进行调查,严惩贪官污吏,并建立相应的监察制度,以保护拓荒者的利益;对这次拓荒者由于产业政策突然改变而造成的经济损失,委员会应当给予相应的补偿,对于生活特别困难的在再就业安排上优先考虑;教育处应当在人口较多的开发区开办学校;科技处应当加快百科教典的更新换代,编写适合开发区孩子的教材。 <br/>  凤诚正康要求委员会所有的处长都要参加谈判,所以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粮农处处长凤庆毅文也在座。金广德安注意到,凤庆毅文的脸上并没有很紧张或者害怕的表情,不禁暗自提高了警觉。 <br/>  ""我觉得,你们的意见很有道理。委员会的成员大都是宁静修院从毕业的,在文化素质上比一般人要高,但往往容易脱离实际。我学过故乡星系的历史,一个发展了七千多年的高度文明社会,却始终被权力腐化的问题困扰着。梵星的开发不过几百年,现在生活条件稍有改善,腐败的事情就冒出来了,这其实是很自然的事情。""凤诚正康慢慢地说到。他确实并不觉得示威者的要求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在这艰苦的年代,人们不会有什么奢侈的愿望,只要解决温饱,并且觉得生活还有希望,日子会越来越好,这就足够了。""你们关于政治协商和教育方面的考虑非常好,梵星的开发是大家的事情,大家当然有权都来参与,而且参与者的文化素质和道德素质越高越好。"" <br/>  另外三名代表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政府的态度如此和缓。金广德安却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br/>  果然,凤庆毅文轻轻咳嗽了一下,话锋一转:""但是,表达意见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现在面对面座谈就很好嘛,你们为什么要用示威、暴动这样的暴力方式呢?大家都是这个星球的建设者,而不是破坏者。听说你们还解除了开发区警察的武装。梵星总人口将近八万人,警察编制不足三百,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想成为实行高压政策的强力政府,公务员也是平民,是为拓荒者服务的人,而不是拓荒者的敌人。"" <br/>  ""主席。""金广德安开口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使用了这样的方式。关于官商勾结操纵粮食收购价的问题,近年来各个开发区管委会收到的投诉还少了么?监察处的处长就在这里,他可以证明这次我们事先已经是三次直接向委员会投诉过了。可如果不是进行了示威,又怎能够这样子坐下来谈话么?"" <br/>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以后一旦你们有所不满,就还会采取暴乱的手段了?"" 武勇景昌问道。 <br/>  ""你们不会不懂得什么叫做民意吧?如果政府把拓荒民维护自身权益以及表达意见的行为称之为暴乱,那只能证明这样的委员会,已经放弃了当初服务民众的责任和使命,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官僚阶级。""金广德安寸步不让。 <br/>  ""那你们的行为算是什么?新年舞会么?"" 风英卓然冷笑道。""我想主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的出发点没有错,但做法是错误的。能做出这样的结论,正好证明了政府还没有腐化到你所说的程度。对于工作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和错误,委员自然会解决和纠正,你们的合理意见我们也愿意采纳。我想,这个答案应该能够各位感到满意了吧?但是你们是否也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呢?对于你们所犯的错误,以及由此对社会秩序和经济所造成破坏,你们是否有勇气来承担责任呢?"" <br/>  ""这样吧,今天的会就暂时开到这里,我们会针对诸位的意见,尽快作出一份详细的方案。我们明天再谈。"" 凤诚正康说道。""诸位的吃住问题么,我已经让风处长安排好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br/>  风英卓然将四人送到宾馆,又陪他们吃了晚饭。 <br/>  金广德安有些奇怪,吃饭的时候问风英卓然:""风处长不去开会么?"" <br/>  风英卓然一笑,说道:""秘书处的工作就是协调啊,沟通啊什么的,对于重大问题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br/>  ""今天风处长的发言可是很厉害啊。""金广德安道。 <br/>  ""那时我真实的想法。作为老同学,我想劝你一句,搞政治不能太天真。"" 风英卓然看着对方脸上由于日光辐射生出的淡淡的紫斑,拓荒民大都会得这种病,好在对身体没什么大碍。""你当初既然选择了务农,现在又何必掺和进来。"" <br/>  ""我不是搞政治,其实我这个人不爱说话,你也知道。这几天说的话比几年的都多。"" 金广德安自嘲地一笑,说道。""可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进行自我保护是天经地义。大家既然相信我,挑这个头也没什么不可以。""他想了想,又说:""如果委员会希望我们这边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话,事情落到我的头上,跑也跑不掉。"" <br/>  风英卓然飞快地看了一眼另外三人的反应,嘴里说:""我以为来的是水华子强,没想到是你。"" <br/>  ""为什么这么说?"" <br/>  ""水华子强的女儿病了,对了,你也是宁夏谷的人,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br/>  金广德安跟着风英卓然走后,那三位代表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他们的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惊慌,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该如何了结。委员会的意思很明白,必须要有人出来背黑锅。金广德安说得好听,但看他和委员会的人有着校友这么一层关系,到时候会怎样,谁也不晓得。 <br/>  去医院的路上,金广德安问:""芷清灵得的什么病?"" <br/>  ""你好像跟着孩子很熟?"" 风英卓然说道。""她是我女儿的同学,我见过几次,感觉她这人有些怪。"" <br/>  ""我不觉得她有什么怪。或许是想家吧。我听她说过,长安的学生很排外。就像当初你们对我的态度一样。"" <br/>  ""前天晚上我去接女儿,看见她一个人望城外跑,就跟了过去。"" 风英卓然开着车,脑海里又想起那晚的情景。""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大冷的天,她连御寒服都没穿,就这么泡在海水里面。医生说她精神压力太大,又受了冻,必须要好好调养。""他叹了一口气。""我猜,她是知道了你们闹事的消息,被吓坏了。""他转头看着金广德安。""你们的行为太危险了,如果不及时停止的话,会有更多的人像水芷清灵一样成为牺牲品的。"" <br/>  金广德安见到了昏睡中的水芷清灵。他想,晚上得通知水华子强这事儿。风英卓然在在病房外面等了十多分钟,然后又将金广德安送回宾馆。 <br/>  委员会的紧急会议没有开多长时间,有关的方案便基本上搞妥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想法很一致,那就是尽快地把事情平息掉。 <br/>  由于监察处长和安全处长都打了保票,凤庆毅文心里并不是很害怕。凤诚正康很快就要卸任,就算自己的事情立了案,也是由继任的主席来处理。各种迹象表明,最有可能当主席的人是风英卓然和雷平修远。只要想法子让风英卓然坐上那个位子,自己也就安全了。 <br/>  凤庆毅文刚吃过晚饭,便接到了风英卓然的电话。风英卓然说,事情可能又有了转机,金广德安私下透露想和粮农处长见个面。 <br/>  凤庆毅文放下电话哈哈一笑,心想金广德安这家伙实在是很虚伪,口口声声公理道德,结果不过如此。 <br/>  他兴冲冲地赶到宾馆,按照风英卓然说的,摁响了433号房的门铃。幸好风英卓然安排了四个房间,不然说话就不方便了。 <br/>  门开了,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代表。他没想到粮农处长凤庆毅文竟然还有脸跑到这里来,便警惕地问:""你来干什么?"" <br/>  凤庆毅文一脸尴尬,风英卓然不是说会把另外三个人缠住的么,怎么金广德安德房里会多出这么个家伙出来?他干咳了一声,说:""金广德安先生在不在?"" <br/>  那人一愣,连粮农处长也来找金广德安,这是怎么回事?正要答话,突然眼前闪过一道亮光,面前的凤庆毅文的表情骤变,张大了嘴巴,血顺着脸颊从右耳畔流了下来。他的身子晃了晃,轰然栽倒在地上。 <br/>  金广德安刚走进宾馆门口,就看武勇景昌带着两名警察走了过来。 <br/>  武勇景昌盯住金广德安看了一会儿,说:""你被捕了。"" <br/>  ""为什么?""事发突然,金广德安有些迷惑,他看看风英卓然,风英卓然也是满脸愕然。 <br/>  ""粮农处长凤庆毅文刚刚在这里被暗杀了。"" 武勇景昌转头问风英卓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br/>  ""我刚才陪着金先生去医院探望水华子强的女儿了。"" 风英卓然说完反应了过来。""武处长,我可以证明金先生和这件事情无关,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br/>  ""有没有关系,那要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武勇景昌冷笑了一下。""金先生,为什么凤庆毅文处长会死在你们的房间门口,身上还带着一大笔钱?"" <br/>  五 <br/>  按照凤诚正康的命令,宣传处在事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没有在新闻和网络上播出凤庆毅文死亡的消息。但谣言却以光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星球,而且说法越来越离奇。委员会迫于无奈,作出了一份含糊其辞的公告,这个迟到的官方消息非但无法扑灭谣言,反而好像是火上浇油。""暗杀事件""对所有人的心理都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这是有史以来发生的第一次政治暗杀,最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要出大事了。 <br/>  凤诚正康认为自己很倒霉,几十年的风浪都过来了,却在卸任前遇到了这个大麻烦。他凭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发现,委员会的成员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的改变。他觉得身心憔悴,但眼前的这个摊子,无论如何也拖不到卸任以后,只能由自己来收拾。 <br/>  近百年来,委员会的重要职务一直被长安风、雷、雪、凤、武、木六大家族所把持着。凤庆毅文算起来还是凤诚正康的侄子,否则以他的德能如何能得到这个肥缺。凤庆毅文已经死了三天了。他的老婆每天一大早就到委员会来,逢人就喋喋不休地哭诉,搞得所有人都心烦意乱,可又不能把她怎样。事情就这么公私掺和着乱成一团。 <br/>  安全局那边一直没能拿出个结果。 <br/>  现在知道的情况是--据433方的那个代表说,凤庆毅文只讲了一句是来找金广德安的就被杀害了。凤庆毅文是被人从右方用激光枪击毙的,而且是一枪毙命,说明凶手要不然是神枪手,要不就是在距离死者很近的地方开的枪。警察在死者身上找出了一大笔钱,这表明他来宾馆的目的应该是要做什么交易。金广德安当时和风英卓然一起去了医院,按照风处长的证词,他一直和金广德安在一起,金广德安根本就没有和凤庆毅文以任何方式进行过约会,金广德安也说自己毫不知情。宾馆方面表示没有见到有可疑人物出入,但几经搜查也没能在宾馆里面找到凶器。 <br/>  总而言之,目前不知道谁是凶手,相对来说那三个代表的嫌疑最大。 <br/>  凤诚正康并不相信谈判代表会杀人,几经考虑,他作出了抉择--继续谈判。 <br/>  金广德安几个人被放了出来以后,通过电话和水华子强他们经过紧急磋商,决定暂时留下配合调查,由开发区另派代表到长安进行谈判。 <br/>  金广德安又和家里通了电话。妻子木静宁雅见到屏幕里的丈夫,眼泪立即涌了出来。 <br/>  ""来的时候意气风发,眨眼间却成了疑犯,有一种做梦的感觉。""金广德安叹息道,又问:""家里怎么样?"" <br/>  ""都挺好,水华子强借了三个机器人帮着干活,邻居们有时也会来看看。今年的粮食全都入库了,就是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够卖得掉。"" 木静宁雅拭去眼泪。""你还好吧?"" <br/>  ""现在是这个星球上最清闲的人。"" 金广德安苦笑。""我打算去陪陪水芷清灵。"" <br/>  和妻子说过话,金广德安的心里踏实了许多。金广德安又把整件事仔细地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他觉得凤诚正康有些可怜,不知道老人家是不是能撑得下去。 <br/>  还真给金广德安料准了,凤诚正康没能撑到卸任就病倒了。 <br/>  雷平修远没想到,在决定委员会代理主席人选的会议上,风英卓然居然宣布退出和自己的竞争。就这么着,雷平修远成了这个星球上最忙碌的人--和拓荒民谈判、责令粮农处代理处长加快粮食收购速度、扩编警察队伍、安抚凤庆毅文的老婆和亲戚们......让雷平修远高兴的,是风英卓然没有给自己添乱,后来就申请到太原谷视察参粟农场,干脆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br/>  水芷清灵醒了以后,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时常呆呆地望着窗外。金广德安不晓得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好每天两趟从宾馆到医院来,陪着她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儿解闷子。其实金广德安的心情也不好,安全处的调查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在半空,家里还有一摊子事情等着自己去做,人却走不掉。而拓荒民和委员会的谈判也陷入了僵局,委员会说这次闹事已经违反了法律,非要首脑人物出来认罪,拓荒民代表当然不干。而自己这个""首脑人物""天天住在这儿,却没有人搭理。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耗蚀着,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br/>  金广德安去查过法律,发现委员会是在胡扯。在历届委员会所制定的法律、管理条例、委员会令里,对于采取和平方式的示威、游行,根本就没有加以限制的条文。 <br/>  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水华子强。 <br/>  于是拓荒民代表在谈判中提出,委员会把此次示威称为""暴力行动""和""聚众闹事""没有事实根据,而以此作出的""违法活动""的界定也没有法律依据。没想到这反而提醒了委员会,他们是具有条例类法律文书的制订权的,于是一份具有追溯力的新版《社会治安条例》很快就出台了。根据这份新的《社会治安条例》,安全处再次逮捕了金广德安,并对水华子强也发出了逮捕令。 <br/>  促使雷平修远作出这个决定的,是安全处已经从几个新兴开发区招募了七百名警察,并完成了武器装备。雷平修远军权在握,不愿意再和拓荒民纠缠下去。他想先把主使闹事的人控制起来,让他们低头认个错,这件事情就算完了。 <br/>  六 <br/>  人是一种社会动物,人生是场游戏,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你就得开始学习各种各样的游戏规则。这些游戏规则是社会群体意识的表现,社会的上层建筑会按照他们的需要不断调整着游戏的方式,你不能犯规,否则就会受到惩罚。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剥夺你的生存权,生命结束了,你的游戏资格自然也就被取消了。除非,你能够操纵游戏,将规矩改成自己喜欢的模式。 <br/>  梵星的历史上有多少不守规矩而受到惩罚的人?金广德安不知道,但牢房不是专为自己兴建的,里面有不少的房间。从屋内斑驳的墙壁、微微锈蚀了的钢质的门、灯罩上厚厚的污渍可以猜出,这里有年头了,曾经有过不少的住客。从安全处的拘留所被转移到这个地方后,他有幸见到了梵星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br/>  司法处的法官是怎么宣判的?危害社会安全罪,二十年监禁。金广德安冷笑。他在这里呆了十天了。他是这么计算出时间的--每日食物槽里会出现两次北京豆粥。每天他睡醒了就先去洗手间冲个冷水澡,然后吃饭,然后强迫自己做一些事情来打发时间,直到困了,就躺到那张潮湿的床上睡觉。自打进来以后,金广德安久没见过任何人,这是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br/>  他猜想着,这间牢房先前的住客都是怎样的人--盗贼?贪官污吏?性犯罪者?还是像自己这样胆敢挑战游戏规则的政治犯?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的家庭是怎样的?--这成了他在这儿的主要活动。 <br/>  他还发明了一个游戏,那就是对着监视器的镜头做各种鬼脸。每次当他想出个新的怪样都会高兴好一阵子。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就会崩溃掉。 <br/>  他每天锻炼身体,生病只会是死路一条。他告诉自己,不能发疯,不能生病,不能自杀,不能死,哪怕就这么暗无天日的过一辈子,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br/>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金广德安有些疑惑,这么快自己就出现幻觉了,那可不对劲。 <br/>  门开了。雷平修远走了进来,屋里浓郁的阴森异味让他捂住了鼻子。金广德安咧嘴一笑。 <br/>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br/>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吗?""金广德安道,他对长安人虚伪的客套已经厌烦透顶。 <br/>  雷平修远示意让狱卒离开,然后说:""现在外面的情况很糟糕。"" <br/>  金广德安坐到床上,仰着脸瞅着对方。 <br/>  ""我这次来,是想让你上电视,告诉你们的人,立即停止暴乱。""雷平修远把手从鼻子上放下。""现在外面天气极为恶劣,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次雪暴,好多人都冻死了。如果社会秩序还不尽快恢复,死的人会更多。再这样下去,我就控制不了局势了。武勇景昌到处在抓人,你的三个同伴因为谋杀罪都被判了死刑。"" <br/>  ""梵星不是没有死刑么?"" 金广德安心里一紧。 <br/>   ""现在有了。""雷平修远苦笑了一下。 <br/>  ""我能做什么?""金德广安愤怒地说。""你们掌握着政权,你们不让人民有说话的权利,你们说和平的示威危害社会安全,主动权在你们手上。现在你们让我来停止这场闹剧,我这个囚犯能做什么?"" <br/>  ""现在拓荒民已经不只是在示威了,而是在暴乱,真正的暴乱。"" 雷平修远的声音有气无力。""他们拆毁机器、抢夺粮仓、攻击开发区管理委员会、袭击警察。每天都有人无谓死亡,不是冻死的,就是被打死。""他痛苦地说:""暴民自称为革命者,宣告要推翻委员会。我不明白,委员会并不是什么残酷的统治阶级,为什么会引起你们如此激烈的反抗。"" <br/>  ""这场战争是你们挑起来的。""金广德安摇头说道。""你们高高在上,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和使命。拓荒民不是无知的愚民,百科教典里面储存的海量知识,可以让任何一个人都成为博学之士。而宁静修院最大的功能,就是培养出了你们这些政治动物。知道政治动物和政治家的区别在哪里么?你们没有宽容的胸怀,不爱惜人民。你们没有眼光,看不清全局,看不见事物的本质,只会用嗅觉来感觉方向,区区小利就可以让你们的良心变质。你们自以为手段高明而且隐秘,其实你们的那些可耻的用心和可笑的行为方式,别人一眼就能看穿。"" <br/>  ""够了!""雷平修远摆摆手。""我不是来听你演讲的。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居然还不思悔改!"" <br/>  ""如果你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来找我。""金广德安呵呵地笑了。 <br/>  ""你最好跟我合作。"" <br/>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留在长安么?就是怕自己有一天会迷失自己,变成一只政治动物。这些天其实我也后悔过,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跟你们这些利益至上的家伙根本不用讲道理。可惜我们的反抗不够坚决,才会有今天这么多人的牺牲。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命令警察住手,解散委员会,进行全民选举组成新的政府。"" <br/>  ""废话!""雷平修远恶狠狠地瞪了金广德安一眼,转身便走。""来见你是个错误。"" <br/>  牢门随着一声巨响关上了。金广德安静静地坐在床上。 ""让风暴来的更猛烈些吧!"" 一本书上有这么一句,书是故乡星系的人写的,梵星可没人敢说这种话。他想象着外面雪暴肆虐的世界,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br/>  七 <br/>  救火车的水龙头里喷出最后一股燃烧剂。圆堡、日光大棚和地面上,到处都是这种淡黄色的粘稠液体。武勇景昌满意地看着,由于连日在野外作战,他的脸上也长满了紫色的晒斑。 <br/>  他回过身,走到人群前面站住,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拿着喊话器说道:""大家都看见了,这就是你们的家--委员会为你们设计建造的圆堡,你们用委员会免费提供的材料建造的农业大棚。你们祖祖辈辈几代人居住在这里。既然你们支持那些造反的人,自然也就是委员会的敌人了。所以,现在我代表委员会来到这里,收回这些属于委员会的财产。"" <br/>  他做了个手势,一个警察掏出枪来,朝着地面扣动了扳机。火焰腾空升起,迅速的蔓延开来,转眼变成一片炽热的丛林,吞噬了一切。 <br/>  人群骚动起来,女人们哭叫着往前冲,企图挽救他们的家园,却被一排枪口逼了回去。 <br/>  ""如果你们继续支持叛乱,那么我们下次来的时候,就不会先把你们喊出来再放火了。"" 武勇景昌咯咯地笑道。他指挥着警察们登上巡逻飞车,赶往下一个居民点。 <br/>  武勇景昌想出这个新战术实属无奈。造反者运用的人海战术每次都获得了成功。警察伤亡惨重,防线一退再退,现在还受委员会控制的,只有长安城、北海道、太原谷、宁静海这几处地方了。他从电脑里查到了故乡星系的战术书,发现""围魏救赵""这个计策很适合眼下的情况,便毫不犹豫地带领一个分队,开始进攻造反者的后方。一个又一个的开发区在火海中沦陷,在雪暴中冻死的老人、妇女和儿童不计其数。 <br/>  警察的行径彻底激怒了拓荒民。水华子强让一部分人回到各个开发区保卫家园,又将攻打太原谷和宁静海的队伍都调了过来,集中力量加紧了对北海道的进攻。只要能冲破北海道防线,占领长安城,起义者也就胜利了。 <br/>  北海道镇子前方的雪地上,水华子强跳上一辆气垫车,观察着前面的战况。车身焊着反光镜做成的盾牌,这是用来对付激光枪的,而车子前端那些巨大钢刺,足以破坏警察的巡逻车和路障。 <br/>  丰安岭的工人们发明的冰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从弹射器里射出的冰球极具杀伤力,这种武器最大的优点是弹药几乎用之不尽。十几门冰炮制造出来的冰雹,打得对面阵地里的警察头破血流。考虑到存在着被冰球活埋的危险,警察们从掩体里跑出来,撤到了镇子里,准备巷战。 <br/>  随着水华子强一声令下,几百辆经过改造的气垫车急驶着冲向前方,接着五千多个精壮汉子跟了上去。起义者手头的激光枪统共只有二十多支,用矿井上拆下来的钨钢支架锻铸成的砍刀和刺枪,成了标准的武器配备。他们拿刀持枪,举起反光镜迎着警察射出的激光束奋勇冲锋。雪下得越来越大,密集的雪花随着风势不断变换着飞舞的方向。人们好像是在雾中行走,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能凭着感觉朝前走。许多人掉进了陷阱,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却被更为尖锐的风的呼啸吹散了。齐膝深的雪使得行进的速度奇慢无比。更要命的是,雪落下来,迅速地覆盖了整个反光镜。冲在最前面的几排人就这么举着盾牌被光束打穿,踉跄着跌倒。后面的人潮踩过他们的身体,涌向镇子。 <br/>  起义者的敌人不只是警察。雷平修远命令科技处从电脑里找出武器图纸,北海道和宁静海的工厂日夜开工,生产了大批的激光枪,如今北海道和长安城几乎是全民皆兵。 <br/>  现在防御者的感觉更不好受。雪幕挡住了视线,躲在屋中的狙击手从射击孔里盲目开枪。直到气垫车的巨刺穿透了碳塑纤维蜂窝砖,将圆堡撞塌。人就这么被刺死、撞死,或是被活埋掉。 <br/>  当起义者冲进镇子之后,原始的冷兵器占据了优势。文弱的市民和公务员组成的近卫军,终归敌不过彪悍的拓荒民。但弱者并未露出丝毫的怯意,在这风雪交加的惨烈战场上,人的兽性本能被激发了出来。反正说不定下一秒钟就会死,那就乘还活着多杀几个敌人好了。镇子的几乎每一个角落里,人们忘我地燃烧生命的力量进行战斗。血腥的角斗厮杀与暴虐狂野的雪暴一起,摧残着北海道--人类在梵星建立的第一个基地。 <br/>  起义者的第二个五千人梯队进了镇子,他们看到的战场更像是一个炼狱。先锋队已经杀红了眼睛,正挨家挨户的搜索着可供泄愤的对象。水华子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发狂的先锋队员平静下来。 <br/>  负责工程破坏的小队以最快的速度,使北海道镇的地热井停止了运转。这样,长安城的电源供应便被掐断了。失去力场保护的长安,瞬间便暴露在雪暴的面前。风雪啸叫着袭击着这个建在海岛上的城市,也仿佛是在宣告市民们即将遭遇的凄惨命运。 <br/>  原本七千居民的北海道,活下来的镇民还不到二千。幸存者被驱赶着集中到迎春花广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就是战争么?水华子强的眼睛里露出悲哀的神情。他呆呆地站在那儿,望着纷飞的雪花倾泻在断壁颓垣之上。 <br/>  一个大汉跑过来报告说:""北海道的人把风宁渡大桥给炸了。"" <br/>  水华子强惊醒过来,长叹一声,命令道:""用气垫车搭浮桥。"" <br/>  他正想让人去把那些幸存的镇民安排妥当,胸口突然传来揪心的灼热感觉,低头一看,目光触及的是殷红的血花正像喷泉一样涌出胸腔。水华子强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战友伸出的胳臂挡住了他颓然下坠的身体。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到却是那扑面而来的无尽的黑暗。 <br/>  八 <br/>  ""我们这里也遭袭击了,所以没有办法派出救援。对不起了,主席。""风英卓然对着屏幕中雷平修远尊敬地说完,便关闭了通话。他端起酒杯,轻嗅着忘忧果酒那种独特的清涩香味,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br/>  粮储公司的老板雪正修威默默地坐在屋子角落的椅子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掠过一阵寒意。 <br/>  ""长安城完啦!"" 武勇景昌推门走进来,粗声粗气地说着,一边拍打着御寒服上的雪花。他脱掉外衣,接过风英卓然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发起了总攻。我就慢了那么一步,现在北海道已经变成了瓦砾堆。"" <br/>  ""你带回来多少人?""风英卓然问,心道你要是不慢那么一步命就搭进去了。 <br/>  ""只有四十七个--半路上遭了埋伏,死掉五个,都是被那种长牙齿的车子撞死的。"" 武勇景昌觉得有点窝囊。 <br/>  ""哦。""风英卓然淡淡地应道,转头向窗外看去。""我再给你五百人。"" <br/>  风英卓然的堂弟,太原谷管理委员会会长风嘉吉成,正带领着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在雪地里操练着。他们穿着银灰色的御寒服,脚踏机动雪板,手持科技处最新研制的强狙激光枪,在他们的身后,是五辆配备了重型激光炮的装甲飞行车。 <br/>  这就是风英卓然的最后王牌,半个多月来他一直呆在太原谷精心打造着这支部队。不到时机成熟,他是不会将这张牌使出去的。毕竟他要对付的上万名武装暴徒。 <br/>  ""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动手?"" 武勇景昌问道,他看了看雪正修威,心里奇怪,这家伙最近的话越来越少了。 <br/>  ""长安失守的话,等于雷平修远白送了几千枝枪给造反者。""风英卓然沉吟道。""再等一晚上。造反者现在气势正盛,现在去进攻他们根本毫无胜算。他们进了长安城以后肯定会疯狂一夜,明天早上,等他们疯累了我们动手。"" <br/>  ""疯狂""两个字让雪正修威浑身一颤。他想起长安城里的妻子和儿子,不禁热泪盈眶。 <br/>  ""最迟明天中午,这个星球就是我们的了。""风英卓然站起身。""武处长好好休息一下,祝你明天演出成功。"" <br/>  风英卓然回到了他的临时住所。妻子白慧淑芬正和女儿风羽飞天坐在客厅里低声说着话,风羽飞天不时瞟一眼木然伫立在窗口的水芷清灵。他将她们接到太原谷的时候, ""顺便""将水芷清灵也捎带上了。这让风羽飞天忿忿不已。水芷清灵自从病愈后神志就不大清醒,时好时坏,经常说一些惊人之语。于是风羽飞天便又多了一个照顾病人的任务。这两天他发觉水芷清灵比前阵子又消瘦些,心想等回到长安以后,还是专门找个人来照看她才好。 <br/>  风英卓然进门的声音打断了水芷清灵的沉思,她转身看着他,说:""爸爸死了。是风告诉我的。"" <br/>  ""不会的。""他回答道,心里却想着真是这样就好了。""过两天我们就回长安去,到时候我派人去找你爸爸。"" <br/>  ""真的能回家啊?"" 风羽飞天惊喜地问道,随即脸色黯淡下来。""你骗我,刚才电视里还在说紫人已经占领了北海道。"" 来到这里以后,风羽飞天把太原谷人叫做""紫人"",以讥笑他们脸上的日斑,推而广之所有的拓荒民在她的嘴里都成了紫人。尽管风英卓然担心引起太原谷人的反感而一再喝止,女儿却毫不在意,还给水芷清灵起了个""紫公主""的外号。后来""紫人""的说法渐渐流传开来,与之相对的,达官贵族们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白人""。 <br/>  ""不骗你。""风英卓然的心情很好,没有计较女儿的过失。他笑道:""芷清灵啊,你刚才的样子很像个小女巫呢!那你说说看,明天我会打胜仗么?"" <br/>  ""你的儿子会成为皇帝。""水芷清灵低声嘟囔着。 <br/>  他哈哈大笑,对着白慧淑芬眨眨眼睛,说道:""那你可要加油了。"" <br/>  白慧淑芬脸一红,嗔怪道:""人家水小姐还在这里,你倒学人家乱说。"" <br/>  ""幻鱼们在等着我呢。""水芷清灵又说了一句,便将俏脸转向了窗外。 <br/>  当天晚上,雷平修远在城破的时候自杀身亡,随后起义军血洗长安。金广德安在战乱中失踪。 <br/>  第二天--也就是437年17月5日的早晨,武勇景昌和风嘉吉成率军创造了以少胜多的奇迹,一举击溃起义军,重新夺回长安。 <br/>  17月10日,政府军逐一占领了所有的开发区,宣布全境戒严,开始搜捕残余的起义者。 <br/>  17月30日,梵星执政府成立,风英卓然当选首任执政官。 <br/>  官方的史书将这次拓荒民的起义称为""三十一日暴乱""。根据执政府的统计,在这次""暴乱""中,共有二万七千人死于非命。而民间的说法是,死掉的人数至少有三万五千,其中大约一半的人,是在战争结束后的大拘捕中被枪毙掉的。 <br/>  由于死去的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成年男性,使得梵星开发的进程一度陷于停滞。执政府不得不动用了基因库保存的受精卵,人工培育了一万名男子,以避免人口性别比例严重失调。 <br/>  次年2月1日,执政府颁布《宪法》,规定执政官实行终身任职。 <br/>  439年5月,执政府宣布教育改革方案,在各开发区设立中心学校,同时收缴民间所有的百科教典。 <br/>  461年4月5日,风英卓然去世,其子风灵卫明继任执政官。 <br/>  465年7月7日,风灵卫明称帝,改元""净灵""。 <br/>  从此,梵星的人类社会便进入了风氏家族统治时期,史称""风氏王朝时代""。后世对于帝制深恶痛绝的学者,则把这段历史轻蔑地叫做""风湿时代""。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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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2002-10-26 13:50:04

<br/><br/>  王启智将脸凑到镜子前面,鼻尖上的那个脓包又红又亮,油光水滑。""什么时候才能好呀?""他嘟囔着。<br/>  ""你该去看医生。""镜子建议道。<br/>  ""你还真是罗嗦!""王启智没好气地说着,抓起梳子在头上犁了几下。他想了想,问:""我是不是该结婚了?""<br/>  ""你早就到年龄了。""镜子说。""或者可以和一个女孩子同居,当然,男的也行。""<br/>  ""我不喜欢男的。""他摇摇头。<br/>  ""要我给云儿发个征友讯息么?""<br/>  ""不。我不想在社区里找。""他说完便走出了卫生间。<br/>  厨房里一片狼藉,他却熟视无睹。打开冰柜看了看,没找到吃的,只好拧开水龙头喝了几口,就算是把早餐对付过去了。穿衣服的时候,想起西装还在洗衣店里,他找了一套便装穿上,将脏衣服拾掇进衣袋,拎着就出了门。<br/>  划完账,洗衣店的那个女孩儿从药瓶里倒出一粒小丸子,咕唧一声吞了下去。<br/>  ""不舒服?""王启智问。<br/>  ""是预防药。流感又来了。""女孩儿叹气,抬头打量了他一下,眼睛里火星一闪。""你很壮实啊!""<br/>  他一笑,笑容很快变得有些苦涩。壮实有个屁用。上学的时候,别人整日里泡在图书馆或者教室里,自己则把体育馆当作天堂,成天和健身器械作伴,结果只考上了个三流大学。那件事情以后被迫韬光养晦,到现在老大徒伤悲。<br/>  走出洗衣店的大门,他能感到那个女孩灼热的目光,仍在自己的背上流连忘返。""德性!我还没堕落呐!""他冷哼。<br/>  才8点钟,太阳就已经发威了,热情地烘烤着王启智所在的这片水泥丛林。他捡楼宇间的阴影走着,心想""温室效应""这个词用得不准确,应该叫烤箱效应才对。幸好社区的洗衣店离王启智住的那栋楼不远,要不然又会是一身大汗。前几天看报道,政府又取缔了一个新的科学邪教。据说信徒们都将所有的家产捐给了教主,让那家伙制造什么""方舟"",带领大伙儿逃离即将灭亡的这个宇宙。<br/>  老孙头正在保安室教训一个拾荒者,这些拾荒者每天都来,比苍蝇还烦人。不过平心而论,没了他们,老孙头还真就会寂寞不少。他训话的时候仍很警惕,瞟见一个身影很快地从窗前掠过,忙一个箭步冲出房间,见是王启智,便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这个社区里住的都是草根族,个个穷得丁零当啷的。人说穷则思变,这话不假,社区的治安一向不太好,盛产拾荒者和毛贼。其实老孙头这个保安也是摆设,上个月还被两个小贼打了一顿。<br/>  王启智想,自己要是结婚,老婆得健康,儿女得孝顺,要不就跟老孙头一样了,不当保安,就只能在养老院待着。电梯嗡嗡作响,他生怕这大箱子突然又坏了。有一次就害得他爬了老半天--他住在37层--那可不是人干的事情。<br/>  回到家,看时间还早,便打开卧室里的镜子。<br/>  ""早安!""云儿问候道。<br/>  ""你今天很漂亮。""<br/>  ""啊,谢谢!""云儿笑了。""这套衣服是28号楼的刘小姐帮我设计的,她人很不错。""<br/>  王启智警觉地瞅了云儿一眼。<br/>  ""刘小姐很适合你。""云儿补充道。<br/>  ""如果她和你一样好的话,我会考虑的。""他打趣道。心里却想,镜子还真是大嘴巴。结婚?拿什么结婚?<br/>  ""我也很喜欢王先生呐,可惜我们不能结婚。""镜子里的云儿脸上笑容依旧,看不出丝毫的遗憾。""对了,上次你说要给我一份资料的。""<br/>  ""哦。""他打开工作台,调出那个数据包,发送给了对方。""你可以用它做个家居装修的节目。""<br/>  ""谢谢!还有件事情请你帮忙。""<br/>   ""唔?""<br/>  ""全市的社区服务员要进行工作评比,请投我一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界面。<br/>  ""不投你投谁呢?""王启智嘀咕道,手指敲击工作台的键盘区,填写着选票。<br/>  ""你说什么?""<br/>  ""我这么喜欢你,不投你投谁呢?""他解释。说实话,云儿确实是他最亲近的人了--如果虚拟人也可以算是人的话。<br/>  ""你该上班了。""云儿等他投完票,说道。<br/>  他穿衣服的时候,云儿赞叹:""你的身体真的很健壮。""<br/>  他套上长裤,光着上身对着镜子摆了个造型,惹得云儿咯咯娇笑。王启智发了一会儿呆。为什么要把虚拟服务员做得这么人性化?也许是为了满足像自己这样无聊的单身汉吧。据说,有的社区已经开始对单身住户推出虚拟性服务了,这在社会上引起了一场争论。想到云儿以后也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便关掉电视。他望着镜中的自己,三十二岁了,双眼无神,一事无成。他叹气。<br/>  <br/>  他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搭交通车去了馨园小区。<br/>  公司的货柜车停在客户家楼下。张佑然跟几个工人正在说话,见他来了,打了个招呼。<br/>  在电梯里,张佑然叹了口气,道:""可惜啊,那么漂亮的两个妞会是同性恋。""<br/>  等王启智见到客户,才明白张佑然叹息得十分有理。这两个准备结婚的女孩子都惊人的美丽,自产自销实在是让男人泄气。<br/>  馨园小区是白领小区,房价颇高。这套房子很大,足有400平米,看来这一对新婚姐妹挺有钱。房子还是毛坯,地上放着不少的设备,那是客户自己买来的。王启智打开随身电脑,核对了一下图纸,然后指挥着工人开始干活。张佑然则和那两个美女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张佑然是公司的销售代表,嘴功了得,被他瞄准的客户一般都跑不了,女孩子也一样。王启智看了看他,一笑,心想他妻子怎能受得了丈夫这么花心,还是张佑然另有绝招对付老婆。<br/>  功能夹墙的装配就像搭积木,关键是图纸的设计要合理。图纸是王启智做的,工人们又都是熟手,所以材料运上来以后工程的进度很快。王启智四下走了两圈,检查着搭好的墙体框架,感觉不错。他看见一个工人正蹲在卧室的那面墙前发呆,便走过去问:""怎么了?""<br/>  ""镜子的接口有点麻烦。""工人挠了挠头。<br/>  ""我来。""王启智卷起衣袖。<br/>  张佑然还有事情,已经走了。两个女主人在屋里到处转悠,好奇地看着工人们干活儿,这时也闻声走过来。<br/>  ""这是最新式的镜子,得先把这种数据缓冲盒装上,再把镜子的三相数据线和缓冲盒的卡口接上。""王启智一边做,一边对工人解释着。<br/>  ""你对我们公司的产品很熟悉啊?""一把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br/>  他回头,见是两位主人,笑了笑说:""端这碗饭的嘛。""<br/>  ""可这个型号的家居系统才面世不到一个礼拜。""<br/>  ""已经一个礼拜了。""他抿了抿嘴。""收集新产品广告是我的爱好。""<br/>  王启智的手指修长白皙,拼接连线卡口的动作干净利索。她俩在旁边看着,有种享受的感觉。<br/>  ""好了!""他拍拍手,掉头问道:""你刚才说这镜子是你们公司的产品?""<br/>  ""没错!""高个的那个美女得意地指着身边的爱人。""设计师就在这里。""<br/>  ""哦。""王启智看了看对方。<br/>  ""有何指教?""被称作设计师的那位,见他并无丝毫敬仰的表示,忍不住问道。<br/>  ""这种层控式的控制体系存在安全隐患。"" 王启智倒不怕班门弄斧,木着脸说道。<br/>  女孩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不是害羞,而是生气。<br/>  ""饭来喽!""一个女孩子进门就喊。她的手里拎着十多瓶饮料,后面跟着个送快餐的小伙子。<br/>  ""啊,该吃饭了。"" 王启智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虚晃一枪就想撤出战场。<br/>  ""这是我的名片。""设计师却不愿放过他,从口袋里摸出名片来,高个子美女也照做。<br/>  秦歆,星辰国际集团东亚区高级主管。宋可人,星辰国际集团东亚研究院工程师。<br/>  来头都不小呵。王启智眨眨眼睛,又看看这一对美人儿,心想不知道哪个是做妻子的?手也伸进西服内袋里,摸出一张塑料卡片。""对不起,就一张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不过和美女说话也是一种享受。""我去吃饭了。""<br/>  ""如果王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想请你去外面吃顿便饭。"" 秦歆看过名片递给宋可人,说道。""可人很想继续和您探讨刚才的话题,我也很有兴趣。""<br/>  ""秦总很少这么大方的啊,算我一个!""那送饭来的女孩子突然冒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说。""这位是何方神圣?""<br/>  ""王先生似乎在家用电脑系统的安全方面很有心得。""秦歆笑道。宋可人似乎话很少,只是拿眼睛看着王启智。<br/>  ""恭敬不如从命。""他咬了咬牙,觉得鼻尖有些痒痒。眼前的秦歆美艳如花,宋可人娇柔清纯,严如烟则是天真俏丽。 ""那就让你们破费了。""<br/>  这顿""便饭""的价格,大约是自己三分之一的月薪吧。王启智看看眼前的食物,又看看灯火辉煌的餐厅,这才拿起叉子,瞅准了一盘菜伸出手。<br/>  那个叫严如烟的女孩儿笑眯眯地看着秦歆,小嘴开合却没发出声音:""白痴。""说着用眼扫了一下王启智。他嘴里含着一块鱼肉,左手放在嘴边接鱼刺,时不时还用食指挠挠鼻尖。<br/>  秦歆白了她一眼,开口问道:""王先生还没有说,为什么你会觉得层控式体系不妥?""<br/>  ""唔!""他咽下鱼肉,松了口气,鱼肉是好吃,就是刺太多--和女人打交道也得小心,特别是漂亮女人。""家居生活系统必须满足用户两方面的需求。""<br/>  ""方便、安全。""严如烟嘴角微微上翘,语气有些不屑。<br/>  ""最早期的生活系统采用的是统一式管理体系,由一个中央电脑控制房间内所有的生活、学习、工作、管理和通讯娱乐电器设备,只要入侵者进入中央电脑,那么不但会掌握这家人所有的隐私,更可以做出篡改帐号之类的事情。""王启智放下叉子,两眼放光。""第二代的产品采用的是分列式管理体系,各项功能由三部电脑分担控制,缺点是安装的不便和成本的提高。""<br/>  ""所以我们才设计出层控式体系。"" 宋可人插嘴道。<br/>  ""我看过你们的产品介绍。""他点点头。""中央电脑装备了三个处理器和四个独立的数据库,只有产品的主人才能使用系统的所有功能。主人也可以授权给其他人,比如朋友或住客使用系统,并能对功能进行限制。安全防范用的是军用的T5智能辨识处理器,只比现在军方最新式的T7差两个等级。所以你们的广告说安全又便宜。""<br/>  ""难道不是么?""严如烟问。<br/>  ""入侵者不需要通过智能辨识,可以直接用魔鬼图灵设问强制命令让T5瘫痪。""<br/>  ""那样的话,入侵者也不能控制系统。"" 秦歆皱起眉头。魔鬼图灵设问不知道是哪个天才黑客想出的招数,针对不同类型的电脑,入侵者可以设计不同的一套问题让处理器超负荷运转,最终当机。<br/>  ""可系统的主人也没法子用了啊。你们这套系统里的T5是深度嵌入式设计,一旦瘫痪,物理拆卸都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花钱另买一套。""<br/>  秦歆却有些不服气,问道:""我想能够设计出图灵设问方案的入侵者绝对是高手,又何必进攻普通的家用系统呢?""<br/>  ""有一部分人是因为无聊或者是自我显示才会去做黑客的。也许你倒霉,偏巧哪个黑客一时高兴,就找到你头上了。""他一笑。""或者是商业间谍也说不定,不少的高级白领喜欢把工作带回家做,还有自由创作者。""<br/>  ""就算是T5被瘫痪了,数据还在系统里没有遭到破坏,公司的专门人员可以处理这个问题。新系统比以前还是安全了不少,至少隐私不会遭到侵犯。"" 宋可人说道。<br/>  ""世界上只有不存在的秘密才是绝对的机密。""王启智嘀咕了一句。<br/>  ""那么说,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入侵喽?"" 严如烟追问。<br/>  ""应该有,让我想想。""王启智叹气,她们是存心不让自己好好吃完这顿美餐了。他皱起眉头苦苦思索。""有了!用鼹鼠!""<br/>  ""你当防护屏障不存在么?鼹鼠这么老土的病毒根本进不来。"" 秦歆冷笑。<br/>  ""我是说,将一段自组合程序分解开来,附在其他讯息里混进系统以后,再组合成类似鼹鼠的病毒。""他沉吟道。""新病毒是随机产生的序列组合,所以可能有一段的时间不被会安全系统察觉到。这样的话,核心数据不知道能不能进入,但密级较低的数据可能还是会被侵犯。""<br/>  宋可人和秦歆都有些动容,严如烟却不在乎地说:""核心数据还是没有事的嘛。""<br/>  ""低密级数据也很要紧。""王启智望望三位美女。""比如说,基于健康安全以及情调的考虑,浴室和卧室的镜子都有视觉功能--""<br/>  ""色鬼!""严如烟啐道。<br/>  ""根据这个原理,入侵者应该可以做更进一步的行动,核心数据也可能不安全。"" 宋可人严肃地说。<br/>  ""这只是我一时的想法。""他耸耸肩。""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br/>  ""非常感谢!""秦歆展颜一笑,端起酒杯。""敬你!""<br/>  ""王先生似乎是个黑客高手呢!"" 严如烟打趣道,笑容光彩动人。<br/>  ""哪里。""王启智摸了摸鼻尖。""上大学的时候无聊,曾经做过一段时间黑客,被人逮到过一次以后就不敢胡闹了。""<br/>  ""你做过什么事情呀?"" 严如烟好奇地问。<br/>  ""因为好奇闯入了禁区,对方的安全员是个高手,结果--""他老脸一红,叹气。""惨败。""<br/>  ""其实以王先生的才能,完全可以成为一流的企业安全顾问什么的,或者做网络骑警也行,为什么会在这么一家小装潢公司屈就呢?"" 秦歆问道,打断了他对往事的痛苦回忆。<br/>  ""那只不过是年轻的时候胡闹罢了,其实我并没有兴趣以此作为职业。""<br/>  ""你现在也不老嘛。"" 严如烟眨眨眼睛。<br/>  大家都一笑。<br/>  ""如果王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可否进行一次相关的试验,就由王先生入侵我家的那套系统。""宋可人说。""我想根据实际情况,更容易找出漏洞,事后可以研究出相应的对策。""<br/>  ""对啊,秦总可以向公司安全部推荐王先生,总比现在这份工作收入高啊。"" 严如烟开心地说。<br/>  ""除非王先生有当安全顾问的兴趣。"" 秦歆看着王启智一笑,想了想又说。""这次的试验,有关的费用和报酬由我们承担。"" <br/>  ""你们可以找贵公司安全部来做这件事情,似乎这样更妥当。""他有些心动。<br/>  ""王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至少,这样天才的入侵方法是你想出来的。"" 秦歆摇摇头。""再说现在我们是你的顾客呀,就算是帮助客户嘛。""<br/>  ""这可是超出了我的工作范畴了。""王启智笑。<br/>  ""所以我们付费。"" 秦歆说着又举杯致意。""为我们的合作,干杯!""<br/>  ""还有一件事,试验的时候只能入侵指定的数据结,不许乱看!"" 宋可人首次露出俏皮的神情,让他眼前一亮。<br/>  <br/>  王启智坐在工作台前发了一会儿呆,真的要做么?秦歆她们不是开玩笑,在房子装修好了以后,就特意邀请他去了一趟星辰国际集团的东亚区总公司,然后又吃了一顿""便餐"",安全部经理作陪,严如烟也在。想到严如烟,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个小妮子似乎对自己也有意思呢。<br/>  自己的账户上已经增加了二十万信用点,不,现在只有五万了,那十五万变成了堆放在工作台旁边的几样设备--缓冲解码器、信号模拟器、远程端口监视仪、外挂数据库,还有一套最新式的脑桥。<br/>  真的要动手了。<br/>  ""镜子。""他说道。 ""贝多芬《命运》。循环播放。""<br/>  音乐渐起,在小小的卧室间回荡着。这是他上大学时最喜爱的一首曲子。他深吸一口气,将连接线检查了一下,习惯性地甩了甩手指,然后伸手在工作台上轻轻一点。一面镜子从台面上翻起来,然后镜面变亮,操作界面浮现眼前。<br/>  他想都没想就退出了虚拟实景界面,直接转到命令控制台。输入目标地址以后,他没有直接发动攻击,而是望着那一串数字代号发呆。<br/>  现在的系统有了极大的进步,主要是在人性化操作和实景模拟方面。和几年前相比,安全屏障也已经升级换代了好几次,特别是对数据流的监视和过滤越来越严苛。所以想凭借一般的工具侵入防范严密的空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要做黑客,除了精通专业知识,更需要一种灵气,这也是高手越来越少的原因。其实有实力的黑客并未绝种,只是不像当初那样活跃张狂罢了。王启智那一代的高手大部分都被政府、大企业或是商业间谍机构吸收,要不就呆在监狱里。王启智则是痛定思痛,淡出江湖--不过这些年来,他一直收集着市面上各种操作系统,在家里模拟演练入侵战术,算是聊以自慰。<br/>  ""开始喽。""秦歆说道。宋可人坐到工作台前,看着屏幕。<br/>  她们的卧室里有一整面墙都是镜子,现在正播放着晚间新闻。严如烟斜躺在床上看着电视。<br/>  刚开始的时候,王启智的动作有些缓慢。""看来他说的是实话,真的有很长时间没有做黑客了。"" 宋可人评价道。她使用的程序是专业的进度监视器,由于系统启动后后台运行的程序至少有数千个,监视的范围便被缩小到数据流入的百十来个端口上面。<br/>  秦歆瞅着那些伸缩闪烁的进度条,疑惑地问道:""他在干什么?""<br/>  ""跟我们一样,观察。"" 宋可人说。""他是高手。""<br/>  王启智不断地拦截进入目的地的数据流,并逆向追踪以分析来源。对于这种开放式的家居系统来说,所谓绝对安全不过是唬人的广告宣传而已。她们肯定正在监视着所有的可疑数据流,他想。<br/>  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拟定的计划,王启智咧嘴坏笑。他的手指轻巧地在键盘上摁了一下,一组程序随即启动,自动发起了佯攻。让她们忙活吧,他一乐,掉转枪口直奔馨园小区服务中心。家居系统最熟悉的数据来源,就是社区服务中心,这道门户24小时开启。馨园小区所用的系统还是五年前的产品--只有普通消费者才会听信广告盲目追求升级产品。他笑呵呵地打开信号模拟器,嘴里跟着音乐哼哼着:""变!变!变!变!""<br/>  对方行动的步伐加快了。秦歆睁大眼睛,连严如烟也从床上爬起来凑到工作台前。<br/>  ""讨厌的家伙!"" 宋可人有些疑惑,对方使用的竟然是最苯的战术--密码穷举。<br/>  ""开什么玩笑!""严如烟瞪大眼睛。""他要算到什么时候?""<br/>  ""理论上是二十年,如果他有T5级的解码器的话。""宋可人说。<br/>  ""他同时还在使用提线木偶和穿山甲两套古董级工具。""秦歆有些哭笑不得。""我们大概看错人了,这家伙是历史人物。""<br/>  ""芝麻开门!""王启智往椅背上一靠,得意地说。她们正在收看社区转接 ""ZY传播二台"" 的电视节目。最安全的就是最危险的,这句话是谁说的?<br/>  王启智拿起脑桥戴在头上,头皮传来一阵轻微的酥麻感,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调整了一下模拟视觉的焦距,等着系统完成对脑波的同频切换测试。<br/>  一转念间,他已然化作一道电波,投身进入电子讯号构成的洪流之中。<br/>  强行入侵?傻子才会这么做。<br/>  ""他进来了!"" 宋可人叫了起来。她不太相信王启智会那么弱智,所以一直没有放松警惕。<br/>  通过进度监视器,她们看到系统内几组未知的程序启动了,却不知道有什么作用。<br/>  卧室的镜子突然就闪了几下,显示出一行字幕:""我成功了!""<br/>  三人大惊失色,宋可人飞快地在操作盘上敲击着,试验计划指定的那个目标数据结已经消失无踪。但让她吃惊的不是这个,目标数据结里面只有几个空文件而已--王启智显然已控制了系统,否则镜子上不会出现他的胜利宣言。<br/>  ""天呐,他怎么做到的?"" 秦歆惊呼。<br/>  ""不出所料,他用了脑桥,现在他的意识就在我们的系统里面。"" 宋可人俏脸煞白。""不过我不明白他是怎么进来的。""<br/>  她看了看秦歆,秦歆点点头。<br/>  宋可人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匣子,连接上工作台。<br/>  ""天锁!""严如烟愣了一下。""有必要么?""<br/>  另外两人没有理睬她。<br/>  ""你们怎么不说话?""王启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现在已经接管了音响系统,只等视频系统到手以后,他就可以和美女面对面的谈心了。她们说不定会只穿着睡衣,哈!<br/>  ""王启智先生,你被捕了。"" 秦歆对着镜子说道。<br/>  ""开什么玩笑。"" 他吓了一跳。""别吓唬我啊!对了,试验大功告成,不知道设计师有何感想?""<br/>  ""他还真是毫无戒备。""秦歆噗嗤一笑。<br/>  王启智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转身欲逃,却发现整个系统正处于自闭状态。也就是说,他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了。""你们骗我!""他愤怒地吼叫起来,意识流开始在系统里面急速游走,希望找到一个出口。<br/>  ""投降吧,你跑不掉的。"" 宋可人轻声说道。""我们是网络骑警。""<br/>  ""你已经违反了网络安全法第7条......""严如烟背诵着,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空洞。她突然觉得有些别扭,怎么也找不到那种义正词严的感觉。<br/>  ""我不是罪犯!我没有犯罪!""王启智有些惊惶,随即愤怒起来。对于黑客来说,危机感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他当然知道接下来将面临怎样的结局。他径直冲进一个数据库,开始组合变形,说话的口气也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太卑鄙了!你们设圈套害我,我也不让你们好过!""<br/>  ""他要干什么?"" 秦歆有些紧张。<br/>  ""真是厉害,他想写出攻击命令来对付我们。"" 宋可人急忙启动了""天锁""的格式化程序,这才嘘了口气说道。她的鬓角已经汗湿了。<br/>  ""他会怎么样?"" 严如烟看着屏幕上格式化的进度条,喃喃问道。<br/>  ""失去主意识后,他会变成植物人。"" 宋可人的语气有些低落。<br/>  ""为什么要抓他呢?"" 严如烟露出不忍的神情。<br/>  ""安全隐患就像毒瘤,必须要摘除。"" 秦歆叹息道。 ""他是个天才,本来是可以成为一个上等人的。""<br/>  ""是的,长官。"" 严如烟有些茫然。<br/>  ""这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宋可人搂了搂她的肩膀,柔声说道。<br/>  她们望着那面墙,镜子里闪现出王启智愤怒的脸孔--他终于接管了视频系统。<br/>  这也是他的最后一个动作。<br/>  后记<br/>  科幻小说应该有真实感,我想。我关注的是生存状态和人的欲望,本想尝试写一篇白描式的文章,所以开头节奏很慢,边写边琢磨着未来生活该是怎样的--《镜子》描写的年代并非遥不可及,这对我而言确实是增加了难度。写出官兵抓贼来,也出乎自己的预料,看来我的功力还是不够,还得依靠情节来提高文章的可读性。<br/>  有朋友问我:""电脑已经发展到可用镜子的身份进入生活了,B2C还有那么的差劲吗?还要顾客冒着""烤箱效应""去取衣服?""并建议我删去这段情节。可我觉得,不论软硬件,电脑系统始终会远远超越用户的实际需求,就像我现在用WIN XP来打字和听MP3,上网还是去网吧用WIN98。据说微软下一代的操作界面是3D的......而且将来的家居全智能系统可以实现无纸化,但不能无人化--因为会有就业压力。所以我不太愿意摁DEL键,虽然它绝对是文章里最明显的硬伤。<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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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母亲》
2002-10-26 13:51:12

<br/><br/>一<br/> ""这世界是一个怪圈,<br/>人是毫无理性的智慧生物。""<br/>--摘自《光明纪通史》第十章第一节<br/>  中远东暗战时代以来,各国之间的军备竞争比冷战时期还要激烈。电子裂变武器和夸克弹的模拟试验结果公<br/>布以后,能够产生穷尽奇点反应的技术被禁止了。而后几个大国相继退出了《核扩散条约》,明目张胆的加快了核<br/>武器的储备和升级。有的国家光是公开的核弹数量,其总当量就足以毁灭地球两次。<br/>  当天文台发出小行星撞地球的警报后,科学家们计算出,要炸毁那个小行星,需要动用全世界百分之七十的<br/>核武器储备。某国却认为这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便将导弹对准了另一国,只待对方将核武器都送到太空之后<br/>就宣战,由此引发了连锁反应。地球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瞅着小行星魔王般君临天下。<br/>  大灾难过后,地球上的生物种类了五分之四。而人类作为帮凶,却没有被灭族,不晓得对于地球而言,这个<br/>结果能否称作幸运。至于事后各国政府的相继倒台,就可以说是大灾难的副产品了。<br/>  我们这些幸存者把灾难前的时代叫做光明纪,而现在是黑寒纪--黑色的雨雪、黑色的天空、酷寒的野外连<br/>冰都是黑色的,我们的心里,也是黑色的。<br/>  在光明纪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文员。不过那公司倒是很有名的高科技企业,是生产建筑外墙幻视<br/>膜的。当时公司正急于取得亚洲市场的绝对垄断权,所以保安措施严密得近乎变态。比如整个办公楼没有窗户,<br/>员工的办公台的触控域每隔三分钟就会对使用者的身份进行核对等等。保安部所运用的技术不亚于国家安全局,<br/>而他们也确实称得上特务的称号,连你大肠里存有什么货色都一清二楚。公司更严禁员工接受任何类似于电眼、<br/>记忆晶体的植入手术,生怕经过脑体强化后具有超强记忆力的员工会造成情报流失。<br/>  公司拒绝脑体强化者的招聘条件确实吓住了不少人,我的朋友都认为我的智商一定很高。其实不然,一旦跨<br/>过那道应聘的门槛,也就不过如此。工作的难度并不大,只要你能忍耐,就会活得很好。不论是在什么年代,像<br/>我这样的平庸之辈都有生存空间,关键是观念和心态。我见过太多的所谓天才被生活逼得神经兮兮的,成为心理<br/>医生的忠实顾客。<br/>  那时候我有两个固定的情人,还不想结婚,也没人向我求过婚。我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做了绝经术,消除了女<br/>人最根本的性征--当我想要生育的时候,只需要找一个适合的男人,大家签好协议,然后通知精卵银行,把我<br/>们的卵子和精子进行结合后,交给抚育公司处理就可以了。<br/>  绝经术简单来说,就是人为造成子宫萎缩退化,停止每月子宫内膜脱落引起的血潮。对于卵巢的处理,则是<br/>取出所有的卵胞○1,交给精卵银行保存--等到需要的时候,就挑选出其中质量最好的进行受精--并保留卵巢<br/>分泌荷尔蒙的功能。从避孕药具、防病药具到流行一时的虚拟性交,直到绝经术的发明才让女人真正摆脱了例假<br/>的烦恼,人工抚育更让女人摆脱了孕期和生产的巨大痛苦。性爱和生殖的分离,成就了光明时代女性的空前解放。<br/>  我的卵子质量很好,可惜现在不存在了--医生说女人做绝经术的最佳年龄,是二十岁到二十五岁,卵子活<br/>性最强,享受自由的时间也不晚--那场灾难造成的全球范围停电,使得所有精卵银行的冻库都停止了运作。<br/>  绝经术对社会伦理秩序的冲击,远远超出了发明者的预计。更让人始料不及的是,由于几乎所有的育龄女性<br/>都做过不可逆转的绝经术,直接导致了黑寒纪人类所面临的绝种危机。<br/>  寻找具有生殖能力的女人,就成了各地政府的当务之急。对此人们有个通俗的说法--""寻找母亲""。<br/>  我当然不具备当母亲的资格,但是我得到了一份工作,当上了绿衣人--和考古搜索者、探矿者、探物者不<br/>同,寻母者的制服是代表希望的绿色。寻母者不仅由于需要在野外奔波,而能够享受很好的待遇,更是现在最受<br/>尊敬的职业之一,所到之处人们无不笑脸相迎。<br/>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还活着,而且有一份上等工作。<br/>二<br/>""女人是幸福和痛苦的结合体,<br/>拥有狭隘的心眼和仁慈的胸襟。""<br/>--摘自《女歌》第二篇<br/>  社区建在地下--安全,节能,封闭性也好--每次我从野外回来,从车前窗里看到社区入口处那巨大的红<br/>色指引光柱时,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在密封的车厢里生活了整整一个月,好想家。这次的寻找运气不<br/>好,只是在离社区两百公里左右的地方新找着了一个部落,从那儿带回了三个野孩子。费尽口舌,部落里的其他<br/>人也不愿意跟我走,说是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啦,何必给我们添麻烦。这样的事情我碰得多了,便把带在车上的给<br/>养全给了他们--每次出去的时候我都会带些东西,不过现在社区的条件还不好,也分不了多少给周边的野外部<br/>落,只能说是尽人事。<br/>  车库的工人拎着水枪,开始用消毒水给我的车子消毒--就像过去科幻小说里,太空飞船靠岸以后那样--<br/>而废水回流入回收池进行净化。我朝他们摆摆手打了个招呼,便去洗澡了。<br/>  洗了澡,头上又不需要戴着那个密封头盔,精神为之一振。我穿过长长的甬道进入社区,高高的穹顶上的柔<br/>和灯光,在街道上缓行着的人们,眼前所见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温暖。<br/>  探寻一部办公室的门上新刷了道果绿色的漆,看上去很悦目。见我进屋,周云怡便快活地从工作台后面走过<br/>来,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她是一个好人,十年来收养了二十多个野孩子,我搞不懂就凭她那份联络员的薪水<br/>是如何办到的。<br/>  一个月不见,她又胖了一点。现如今周云怡这样六十多岁的老人并不多见--十年前能够幸存下来的大都是<br/>年轻人--她的身体不太好,社区医院里有医无药,关节炎和贫血症也就成了疑难杂症了。不过她比那些我从野<br/>外部落带回来的人要好得多,没有大面积皮肤溃疡、肺炎、寄生虫或者自闭症,而能够带回来的,就已经算是野<br/>外部落中最健康的了。<br/>  ""怎么样?""她端了一杯水给我。<br/>  ""一无所获。""我摇摇头,把搜寻记录递给她。<br/>  可以做母亲的人就像光明纪的熊猫一样罕见--这两年我只给社区带回来两个。一般的情况是,好不容易在<br/>野外部落里找到几个未绝经的女子,又都一身是病不宜生育。这一趟跑得很远,却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以前曾<br/>经去过的那几个部落也变成了荒地。看来在严苛的野外环境下,活着的人是越来越少了。<br/>  ""外面还在下黑雨么?""她把记忆晶元插进工作台,坐到屏幕前看着我带回来的录像,一边问道。<br/>  ""从前天起开始下黑雪了,现在外面是冬天。""我说。""过两天我想再走远一点。至少能躲救些野外部落的人<br/>回来。""<br/>  ""是啊!""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br/>  ""噢!""我突然记了起来,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破损的晶元。""这是我在一个废墟里找到的。""<br/>  ""是什么?""她看着我打趣道:""你是不是在兼职做探物者啊?""<br/>  ""应该是儿童书库,我想可能对你的那些孩子们有用处。我车上的电脑只能解读里面一小部分内容,你的电<br/>脑如果也不行的话,就交给图书馆好了。""<br/>  ""谢谢啦!""她笑着接过礼物,起身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看样子她的关节炎又加重了。<br/>  ""你变了。""周云怡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以前你是不屑于做这些事情的。""<br/>  ""是么?""我笑了笑。""没别的事情了吧?""<br/>  ""没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br/>三<br/>""世上最神秘的变化,<br/>就存在于人的脑海之中。""<br/>--摘自《心理学简史》序言<br/>  我在街道上闲逛着不想回家。夏之远现在应该还在野外探物,回去家里也没人,无聊。<br/>  我路上一直在想周云怡的话。我真的变了么?<br/>  周云怡给我的感觉,很像是我的母亲。她大概也是把我当成女儿来看待的吧。<br/>  周云怡是最早一批的契婚者。我们把以签订抚育合同方式组建""家庭""的人的叫做契婚者--契婚者不见得<br/>要和对方共同生活;只要对方同意并且收入足够,也可以不承担孩子的抚养责任;生育孩子的方式,可以是自然<br/>生产,也可以选择由抚育公司代为打理--其实她和我的母亲完全是两种类型的女人。她的女儿是抚育公司的作<br/>品,她婚后一直和丈夫女儿住在一起,直到灾难夺去了他们的生命。<br/>  据我父亲说,我从母亲的肚子里钻出来之后不久,他们便离婚了。在父亲的回忆里,母亲出生高贵,是一个<br/>漂亮而时髦的女人,就像是公主一样,身边总是围绕着追求者。而父亲当时连正当职业都没有,只是一个自由剪<br/>辑者,整天在网络里为客户搜寻所需要的各种资料。他们的故事,可谓是《灰姑娘》的底片版,来之不易。但现<br/>实并非童话,这段婚姻,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的离婚也由于母亲的身份而轰动一时,父亲还<br/>为此首次成了新闻人物。也许正因为像他们那样的传统婚姻,存在着太多痛苦的变数,契婚才会在后来大行其道<br/>吧。<br/>  我的游荡中止于""关怀""。每次都是这样,这间小小的沙龙似乎有种魔力,总是能让我在闲逛时下意识地走到<br/>它的门口。我在这里认识了好几个男人,夏之远是最后一个。<br/>  灾难之后复古思想开始占据了上风,大家发现那些被时尚所抛离的传统的东西,似乎更有安全感。所以像我<br/>这样的人也会结婚,而且不是契婚。不知道夏之远有没有再找过别的女人,反正我已经一年多没来过这里了。我<br/>没来由地笑了一下,走了进去。<br/>  ""关怀""里还是老样子,光影绰约。老板是个有情调的人,用心营造出一种悠雅的气氛。不多的几个客人围<br/>坐在矮桌边,有男有女。<br/>  ""好久不见了。""老板眼尖,迎上来打了个招呼,拉着我的手便朝那些客人走去,嘴里快活地说道:""这可是<br/>个稀客,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br/>  ""绿衣人?""一把沙哑的男生从暗处响起。<br/>  ""看来你很有名气嘛。"" 老板一笑,对众人道:""张先生说得没错,邱小姐真的是绿衣人,而且,她是智者邱<br/>辞楚的女儿呢!""<br/>  客人们的眼睛一亮。父亲现在是社区的名人。他有个习惯,会把替客人找到的资料都做个备份。灾难过后,<br/>他把自己电脑里的海量数据全捐给了社区的图书馆,里面尽是一些普通资料库里所没有的东西,诸如野外求生法、<br/>低碳钢锻冶配方、防空洞给排水管线设计之类的知识,给了幸存者极大的帮助。由于长期的信息剪辑工作,也使<br/>得父亲成了一个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杂学家,""智者""的称号就是这样得来的。<br/>  我朝大家点头示意,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便服,疑惑地向说话的人看去。<br/>  那个人个头不高,皮肤很黑,长相寻常,却有着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他是个残疾,钢制的左手在灯下幽幽<br/>闪光。<br/>  ""我想和这位张先生私聊。""我拉了拉老板的衣袖。再让他继续介绍下去,我就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了。""麻烦<br/>你问问他是否愿意?""<br/>  我们被带进了一个小雅间。<br/>  ""我叫张志扬,是一个信使。从新重庆来的。""那男人自我介绍着。<br/>  为了防止辐射,各地的社区都建在地下,而地面上原有的通讯基础设施,人们还没来得及全面修复。重建的<br/>电脑无线通讯系统还很简陋,有些海量讯息目前尚无法承载传输。这些年来,信使们在各社区之间往来奔波,传<br/>递不光是消息,也有物品。大批量的货物,就属于运输队的职责了。<br/>  在我上下打量他的同时,张志扬也仔细地研究着我。我知道自己还算得上是一个美女,不论相貌身材还是内<br/>涵。<br/>  见我的目光又落到他的左手上,张志扬咧嘴一笑道:""五年前在野外遇到风暴,车子掉进山谷里,能活下来已<br/>经是万幸了。""他活动了一下金属手指。""当时医生实在找不到做蒙皮的材料,不过这只手虽然是丑八怪,倒还算<br/>灵活。""<br/>  ""你怎么猜到我是绿衣人的?""<br/>  ""因为我们是同类。""他不在意地说。<br/>  ""你住在哪里?""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问道。<br/>  皈依传统之后,那种无形的束缚又会激起人的叛逆之心,总想着要拥有更多的自由,人真的是很奇怪。<br/>四<br/>""遗忘是大脑自我保护的本能,<br/>人却经常将它用来对付良知。""<br/>--摘自《悔过集》第十九章<br/>  我只在家里呆了两天,便又接到了任务。考古队带来了一个消息,在五百多公里外的山谷里,发现了一个小<br/>部落,其中有十多个女性。那儿的人本来就是当地的农民,应该有没做过绝经术的女人。<br/>  临行前我去见了父亲。父亲成名以后,人就有些变了,跟我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教育家的样子,所以近两年<br/>我很少去看他,特别是他结婚以后。我的继母是社区议长的女儿。说是继母,其实年纪比我还小些,我见过她,<br/>是个精明强干的美女。父亲似乎命里注定了和这类型""大家闺秀""颇有缘分。我恶毒地想,她是一定会红杏出墙<br/>的。<br/>  我和救援队的人一起到达了目的地。遗憾的是,那些部落民长期处于饥寒交迫状态,个个不成人形,女人们<br/>都已经天然地停止了例假反应。我们将那些部落民弄上了车子,掉头回家。<br/>  看来我的绿衣人工作就快要结束了。夏之远希望,我将来能够和他一起在探物队工作--这倒是个不错的主<br/>意,我已经习惯了野外生活了。<br/>  我们快走出山区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另一个车队,看他们车身上的标志,应该是新安江社区的探物队。在野<br/>外闯荡的人,偶然相遇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相互招呼,如果一方有需要,另一方就会尽可能地给予帮助。那些人<br/>见了我们,神情却有些古怪,看上去鬼鬼祟祟的。新安江社区离我们社区很远,他们的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br/>  我们起了疑心,顺车辙沿着他们的来路,结果在一个山洼里发现了一个很大的武器库。救援队的医生找到大<br/>批的药品,都已经过期了,让医生高兴的是还有不少的手术器具。这些东西都原封未动,看来吸引对方的,是那<br/>些军火。 <br/>  现在的人很讨厌光明纪的政府,更对战争深恶痛绝。一般探物队在发现军火库之后,都会通知社区专门的爆<br/>破人员将武器销毁掉。而这些新安江人的行为似乎表明,他们别有用心。我们都不懂爆破,商量之后决定尽快回<br/>家通报这个消息。<br/>  出乎意料的是,新安江人又回到了武器库,和我们撞了个正着。双方第二次碰面,气氛相当紧张。我坐在车<br/>上紧握住手枪,手掌心全是细汗。父亲告诫我在野外一定要枪不离身。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安全,便解释说外面<br/>其实没什么动物还活着了,所谓变异猛兽不过是灾难幻想小说家杜撰出来的。<br/>  ""可怕的不是野兽。""父亲郑重其事地说。<br/>  没想到他的话还真就灵验了。<br/>  大概是见我们人多势众吧,新安江人最后没做出什么举动来,我们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家。但其中的惊险,却<br/>是我这些年所从未经历过的。<br/>  接下来,就看哪个社区的动作更快了。<br/>  五<br/>  ""你所苦苦追寻的东西突现于眼前,<br/>  你这才发现,<br/>  其实你要找的,<br/>  只是一个虚幻的梦想而已。""<br/>  --摘自《信笔杂记》<br/>  回家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是夏之远的噩耗。他们的车队遇上了山体大滑坡,夏之远和另一个同伴连人带车<br/>被埋进了泥石流。<br/>  我嫁给夏之远不是因为爱情,而是我们都需要一个家。这个家虽然不大,我们也因为工作的关系聚少离多。<br/>但有了家以后,确实让我有了那种温暖和安定的感觉。现在这个家没有了,心里就好像也发生了大滑坡一样,空<br/>落落的。我在家里呆了十多天不愿出门。这段时间一直有人来看望我。父亲和继母也来了好几次,还把他们领养<br/>的一个婴儿带给我看。<br/>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无端地落泪,其实有时并不是在哭夏之远。到底为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楚,眼<br/>泪就那么止不住地流,一流就是一整夜。<br/>  那天有人一直在敲门,我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br/>  我没想到,站在门外的人,是张志扬。<br/>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你的母亲了!""他一进门就说。<br/>  我一愣,这才想起那晚我曾告诉过他我母亲的事情。<br/>  ""她就住在新重庆。她和你父亲离婚以后,又有过几次婚姻。她现在还是我们社区的母亲之一呐!""<br/>  ""她没有做绝经术?""我问。这可不太符合她的性格。<br/>  ""她说,月经是女人的标志,怀孕是女性的天职,绝经术是有违天道的。"" 张志扬一笑。<br/>  ""她那么大岁数了,还能生育?""我狐疑地望着他。<br/>  ""哪有多大岁数了?她今年才五十四岁,八年前是四十六岁,做高龄孕妇是危险了一些,不过捐献卵子还是<br/>可以的啊。我们那里的最近修好了一套人造子宫设备。""他看看我。""你以为我在哄你开心啊?""<br/>  ""你见过她了?""<br/>  ""是啊,她说很想见你。""他笑道。""你们一家人居然都幸存下来了,这可以算是奇迹了。""<br/>  我不吭声,心里却遽然一痛。<br/>  ""对不起,我一时高兴,失言了。我听说你丈夫的事情了。""他说。""你不妨跟我去新重庆住一段时间。一来<br/>母女重逢,你还没有见过她呢,二来也是散散心。""<br/>  ""这段时间我一直想着你。""见我仍旧不答话,张志扬有些急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结婚。""<br/>  我摇摇头。<br/>  ""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找自己的母亲么?""他追问着。<br/>  是啊,我想干嘛呢?我问着自己,心里只觉得一片茫然。<br/>  <br/>  备注:女性出生时,两个卵巢内约有四十万个不成熟的卵,每个卵被一层薄组织围绕,称为卵胞。<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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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守》
2002-12-27 15:12:00

<br/>灯很暗,杨—47电匣(1)的深灰色磨砂陶瓷外壳,漫射着幽幽的光芒。周亢握住电匣,很轻,隔着手套,感受不到那应该是彻骨的凉意——现在的气温是多少度,零下六十还是七十?他松开手,电匣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不过听不见,周亢没有打开甲胄的触听器(2)。他拾起电匣,又抓过雷霆A9突击步枪,把电匣塞进手柄,枪身轻轻一颤,小小的能量指示屏浮现出了“100%”的字样。<br/>他端起枪比划了一下。通过手柄与手套的接触点,雷霆A9突击步枪与头盔的全视系统完成了接驳,他听到熟悉的嗡嗡声,便打开了全视器。按照操典,他依次检查了平视、远视、放大、弱光、红外、电子屏蔽几个模式,一切正常。<br/>“出发。”他对自己说。<br/>这里的重力很弱,他边走边琢磨,如果甲胄没电了,自己就会飘起来,像断线的风筝。在堡垒里还好,如果是在地面上,就会飘离“磨盘山”(3),成为小行星带的一员,然后慢慢死掉,最后变成金属外壳里的干尸。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很虚幻——“磨盘山”不过是一个巴掌大的石球,观察哨更是小得一塌糊涂,而自己就像是一只寄居蟹,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就只是这身甲胄。有人形容“甲壳虫”(4)最可怜——贴身的全封闭的甲胄,就是世界上最小的监狱,而肉体则是灵魂的监狱。政治部把说这话的士兵派到冲锋队,没过多久,那个“大嘴巴”就与他的“甲壳监狱”一起,被150毫米激光炮彻底熔化。军队里不需要噪音,所以周亢只想,从来不乱说话。你可以不让我讲话,但是不能不让我思考,他倔强地想。<br/>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门的装甲很厚——据说可以抵挡50毫米手炮的连续轰击,而且防辐射防毒气——周亢用力将它拉开,走进了观察室。<br/>山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周亢知道他没有偷懒睡觉,只不过是把触听器给关了。观察哨的主电机群有两组坏了,电力不够,给养船已经有一个月没来了——天晓得什么时候才会来——关闭相对无用的设备,符合操典的规定。<br/>周亢拍拍山本的肩膀,把日本人吓了一跳。<br/>“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周亢说话的时候,把头伸过去,两个人的面罩紧贴在一起,靠面罩的振动穿音,这个姿势有些暧昧,却很实用。<br/>“周君也好不到哪去。”山本咧嘴一笑。<br/>“有没有新闻?”<br/>“雅妲今天在黑鞅基地演出。”<br/>“妈的!”周亢咽了口吐沫。雅妲,如今最红的性感歌星呐。便宜团本部那帮家伙了。<br/>“有实况直播哦。10点钟。”山本说完拨拉开周亢的脑袋,然后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跺跺脚,模仿雅妲的舞步甩着屁股走了。<br/>周亢坐到椅子上,系好安全带,透过观察室的窗子望去,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他把头盔调到弱光模式,望着地堡外那片钢铁树林。无数根20米高的探针直指星空,形成了一个方圆300米的矩阵,蔚为壮观。“磨盘山”上这样的矩阵雷达一共有6套,上下左右前后,无所遗漏。<br/>“磨盘山”所在的星域很偏僻,并非兵家必争之地,火星叛军也极少在附近出现——除了偶尔经过的采矿船。它的存在,意味着阿尔琉斯小行星带(5)也是属于联合国军的控制范围——象征意义上的价值更大一些。所以虽然这里也是一线,事实上却比某些所谓的二线区域更安全一点。不过周亢却不敢大意。两个月前,火星叛军在木星圈战役中吃了大亏,伪军政府为了挣回面子,开始了代号“写意”的军事行动,对联合国军各边缘区域的基地不断发动奇袭。周亢担心敌人可能会注意到“磨盘山”,这里只有两个陆战兵,可谓不堪一击。<br/>围棋99控制台(6)上的紫灯闪了几下。周亢打开了通话器。<br/>“周君,别忘了10点钟的演出哦!”话筒里传来山本快活的声音。“我打算看完再睡觉,你也可以收听啊,到时候我给你信号。别管什么操典,别怕浪费电,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br/>周亢笑了笑,山本这家伙还真是百无禁忌啊。他知道其实自己很怕死,或者说,不甘心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碌碌无为地消耗着资源,然后作为炮灰被消耗掉,正如父亲的那首诗写的——<br/>“我只是这个时空节点上的,<br/>一粒尘埃。<br/>像尘埃一样无足轻重。<br/>像尘埃一样苟且偷生。<br/>像尘埃一样灰飞烟灭。” <br/>“喂!你发什么呆啊。”山本叫到。<br/>“我在想为什么团本部不派人增援我们。”周亢答道。“明知道敌人可能会来。”<br/>“拜托,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官老爷们才看不上呢。”<br/>“那又何必向我们下达死守令。”周亢犹自愤愤不平。<br/>“因为周君和我是倒霉鬼,阿尔琉斯方圆7万公里仅有的两个倒霉鬼!”山本嘿嘿直笑。<br/>方圆7万公里仅有的两个倒霉鬼。周亢把目光投向远方,能活到现在,还不算是最倒霉的吧。<br/>记得小时候,周亢最喜欢看的书是《鲁滨逊》。他曾经对父亲说:“我长大了要找一个偏僻荒凉的小行星,把它挖空,然后在里面建造一个城堡。”<br/>“看来颓废主义也是可以遗传的啊。”父亲这样回答道。这句话的意思,周亢很长时间都没有弄明白。<br/>周家的曾曾祖父,是“伟大的星际殖民计划”的创始人之一,万人敬仰风光无限。而父亲则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有过无数的情人,写过无数的烂诗——其中有一首诗,周亢的印象很深刻:<br/>“这个星球是一堆屎,<br/>我们都是屎里的虫,<br/>我那伟大的先祖,<br/>最大的功绩,<br/>就是找到了,<br/>通往其他屎堆的路,<br/>可以繁殖出更多的虫。” <br/>周亢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任由思绪飘荡。颓废主义不是遗传得来的,被命运捉弄的人,颓废是自然而然的。或者,自己真的是一个颓废主义者,和父亲一样,在错误的时代降生到错误的空间。<br/>他凝视着窗外的矩阵雷达。可怜的“磨盘山”,被改造成这么狰狞的怪物。或许,成为人类战争游戏的工具,就是它的宿命。或许,并非是人类操纵着战争,人类也只不过是这个游戏的工具。那么玩游戏的,到底是谁呢?<br/>围棋99的一盏黄灯亮了起来,周亢看看时间,9点50分,很准时。“磨盘山”每日一次的数据传送(9)开始了。面对这些毫无变化的数据,团本部参谋处的人也会厌烦吧。操典。周亢用力地点点头,“社会分工细化到了最后,规则就成了世界的统治者”,这话是谁说的来着?他没来有地一笑,自己真不是当兵的材料,一天到晚就会胡思乱想。但是,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自己又能够干什么呢?这个问题很让人困惑。<br/>口有些渴。他将游离的目光收回,斜视着头盔视屏的左下角,调出视觉菜单(10),选择了“饮水”项 。一根吸管伸到嘴边,周亢叼住吸管,慢慢地吮着。他喜欢喝茶——黄昏时分坐在阳台上喝茶,而不是像这样,吸着自己的汗液和尿汁(11)。<br/>紫灯闪烁,他打开通话器。<br/>“开始了耶!”山本说。“456公共频道。”<br/>周亢看了两分钟后,才关掉了视频。雅妲这妞果然惹火,可惜当班时间不许收看娱乐节目。不过联合国军有个传统,在作战的时候通过公共频道播放进行曲,据说这样可以激励士气。以此类推,收听雅妲慰军演唱会应该不算违纪。<br/>她的声音真媚,周亢想。他吐掉吸管,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回味着刚才看到的雅妲轻歌曼舞的动人身姿,脑海里却慢慢浮现出另一个身影。“送行礼会”(12)遇到的那个女孩子,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虽然相貌身材比不上雅妲,但那双明眸里的似水柔情,那湿润芬芳的双唇,当时就让周亢萌生了当逃兵的强烈愿望。五年来,这段回忆成了他的珍藏。雅妲再性感,在周亢眼里,还是比不上那个女孩。<br/>看来老爸是把我的桃花运都预支挪用了,他自嘲地一笑。23岁了,与异性最伟大的战绩就是那么一吻,而且是对方主动的,还真是纯洁啊。<br/>他就这么雕塑般地坐在那儿,听着歌,想着心事,直到红灯闪耀。<br/>一股电流在头皮上一闪而过。电流的强度,刚好可以将人从梦中惊醒。按照甲胄的预设程序,一根高压注射管伸出,贴住周亢的背心,将兴奋剂射进他的脊柱。接着,甲胄的战斗系统开始运作,通讯器自动打开。<br/>“敌袭!” 主电脑的声音很尖锐。<br/>周亢猛地站起身,却被安全带勒住。他摘下挂在左臂装甲上的突击步枪,手有些颤抖。就像他活了23年却从未做过爱一样,他这个5年军龄的老兵也从未真的打过仗。事到临头,心乱如麻。<br/>他机械地按照操典做着动作——打开全息监视屏,向团部发出警报,启动“磨盘山”的自动防御系统。<br/>山本从生活区通道快步走了出来,右手里拎着一付双肩脉冲炮,左手拿着雷眼3强狙步枪。周亢见山本进来,连忙解开安全带,把位子让给他——山本是观察哨的组长兼操作员。<br/>山本的眼里闪耀着光芒。周亢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日本人就是不注射兴奋剂也会活蹦乱跳的,他应该当突击兵才对。<br/>“周君,你赶快去交通槽(13),这里我看着。”山本将枪和炮甩给周亢,嘴里说道。<br/>微重力环境并不意味着微质量。周亢被53公斤的肩炮撞得一趔趄,差点摔倒。他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把炮架在肩膀上,答应了一声拔腿就走。<br/>“打开触听器。”山本喊道。“进入电子静默!”<br/>交通槽的空间很小,刚好可以塞进一个人。周亢躺了进去,睁大眼睛看着槽盖合拢,等到卡槽的传音管与甲胄背装甲上的拾音器贴紧后,便开口说道:“已经就位,请下达指令。”<br/>“来的是一艘海王戟(14)。A-32-F-12区域,预计三十分钟后到达。”山本说着,触听器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很麻烦,看来敌人想打登陆战。”<br/>周亢想说,如果敌人不登陆直接用主炮轰炸,岂不是更麻烦,又觉得这话太丧气。<br/>“我把你送到19区掩体,”山本停顿了一下,说道:“周君,祝你好运!”<br/>“祝好运!”周亢应道。心想山本真是黑色幽默,两个人要对付至少150名空降兵,哪儿来的好运。他知道山本那里其实更危险,作为观察哨的指挥中心,地堡绝对是敌人第一轮的轰炸目标之一。<br/>交通槽沿着磁浮轨道滑行着,周亢睁着眼睛,却啥也看不见。这期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等待着。交通槽猛地晃了一下,停了下来。盖子打开后,交通槽斜立起来,他就这么斜躺着伸出手,紧紧握住掩体炮台的控制把手。 <br/>“说点什么吧,周君。”山本打破了寂寞。“你在想什么?”<br/>“不知道。”周亢轻声笑道。“应该是在享受吧。”<br/>“唔?”<br/>“享受最后的生命。”他说。<br/>“很有哲理啊!不愧是诗人的儿子!”山本开着玩笑。“我也在享受,享受积蓄力量的快感。我会像真正的武士那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迸发出最大的力量!”<br/>“听上去很像政治部的教材。”周亢恶毒地还击。<br/>“火星鬼子应该是想占领观察哨,而不是摧毁。要不然不会派海王戟来。”<br/>“那就证明他们的官老爷也是蠢货,居然会看上这鬼地方。”周亢一哂。“另外,也就意味着,将来会有两个火星傻瓜会跟你我一样被派驻到这里,然后等着我们的部队打过来。”<br/>“想不想听演唱会?”山本问道。“我很想听。”<br/>“虽然违反操典,但是我不反对,就当是战歌好了。”<br/>“不会违……美女……我们保持静默。”<br/>周亢觉得站立的姿势有些别扭,换了一下脚,对方的声音便时断时续。他笑了笑,说:“你永远有理由。”<br/>歌声再次传入耳际,周亢跟着调子哼哼。打仗的时候听情歌,感觉真奇妙。<br/>“还有2分钟,敌人进入盲线(15)。”山本说道。“对了,你最好闭嘴,唱得真难听。”<br/>周亢打了个寒颤,他似乎能感到肾上腺素在体内蒸腾。还是很恐惧啊,他无奈地想着,握紧了机炮手柄。<br/>也许是雅妲的歌声令敌人迷惑,火星飞船并没有在盲线开火。也许他们在考虑怎样进攻成本最低——“磨盘山”就像一个刺猬,想要不剥皮就吃到肉,不容易。<br/>山本在那里“哈!哈!”的吼了两声,然后扯着嗓子唱歌,用日语唱的,周亢听不懂。<br/>“麻烦你也闭嘴。”周亢叱道。<br/>“我军衔比你高,凭什么命令我?”山本嘿嘿一笑,继续唱着。<br/>“我们是在打仗还是讲相声?”周亢听得头皮发麻,心里的慌乱却平息了许多。<br/>“相声是什么?”山本好奇地问,然后喝道:“来了!”<br/>“中国国粹贫嘴的最高境界你这小鬼子哪懂得了。”周亢赶在扣下扳机前说完这句话。<br/>出现在雷达中的,是一艘无人侦察机。而它也只在周亢的视线里存在了一秒钟。正当他为自己的射击技术窃喜不已的时候,山本愤然骂道:“八格雅鲁!我还没叫开火呐!”<br/>“有什么区别?”<br/>“看过《三国演义》吗?张飞把当阳桥拆了那一段。这下可好,空城计唱不成了。”山本懊恼地说。“等着挨炸吧你。”<br/>周亢抽身撤离掩体,交通槽刚启动,就感觉到地面一阵震撼。<br/>海王戟开火了。<br/>“是主炮点射。”山本评价道。“妈的,火星人把我们当苍蝇打。”<br/>“他们还在盲线?”<br/>“都像你这么傻,伸头让人打!”山本冷笑。“别急,空降兵会下来的。”<br/>“你没事吧?”周亢“现在把我送到哪儿?”<br/>“废话!有事还会说话?”山本继续冷嘲热讽。“第17区。”<br/>“我很紧张嘛。”周亢解嘲地一笑。“比不上你久经沙场。”<br/>又是一阵剧震,紧接着再来了一下。雅妲美妙的歌声嘎然而止,传入耳际的,是交通槽和轨道壁摩擦出吱吱的刺耳声音。<br/>“你没事吧!”周亢在黑暗中大喊。没有回答。他最怕这种事情发生——在漆黑的狭小的空间里独自一人。交通槽还在继续前进。 <br/>和第17区掩体的控制终端接驳后,他一眼就看见了入侵者。<br/>那是三艘劫掠者战斗机。蝙蝠状的机翼斜斜地分张着,机首上印着一个眼睛,<br/>有着绿色瞳仁的红眼睛。<br/>周亢知道自己死定了。那是“妖目”,火星克隆人特种部队的标志——像僵尸一样冷血无情,生命力比蟑螂还要顽强的克隆人部队。<br/>他现在联系不上主电脑系统。17区掩体就在地堡的右后侧,从火眼望过去,地堡那边漆黑一片,看来是挨炸了。山本那家伙,可能已经死了吧。<br/>很奇怪,他想到死这个词的时候,居然一点都不怕。<br/>现在他再也无法使用交通槽转移了。一是死守在掩体里,运气好的话打落一架敌机,然后乖乖挨炸。要不然就像古代骑士那样冲出掩体,用肩炮和战斗机决斗——这个主意更滑稽。<br/>“狗日的山本!你死那么快干什么?”周亢咬牙切齿地骂着。掩体是自供电,不过只能维持48小时。他还可以依靠这里的电脑终端系统进行战斗——想必也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劫掠者呈品字编队,眨眼间绕着磨盘山转了好几圈。飞行员是高手,他们的速度太快,飞行轨迹又毫无规律,周亢一直无法锁定其中任何一个目标。<br/>火星人不是来这里赏花的。劫掠者的肚皮下面不时光芒一闪。他们在逐一解决掩体炮台,外科手术般精确,舞蹈般优雅。<br/>“巴嘎!”山本的声音有气无力,让周亢以为自己听错了。<br/>“你还活着?”他惊喜交加,浑然忘却了劫掠者还在天上肆虐。<br/>山本没有回答,却一直“巴嘎”、“巴嘎”的骂着。<br/>周亢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银灰色的身影从地堡那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他急忙将瞄准镜对准了山本。<br/>在山本的身后,地堡的装甲壁垒被炸开了一个大洞。他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他的肩膀上架着一套“马蜂”发射架。山本走出地堡后,周亢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但他能清楚地看到日本人的甲胄上的那一片血污,在微光下黑黢黢的。他没有再看下去,没有必要观赏战友的死亡,即使那场面再壮烈。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战斗。<br/>就在周亢将注意力转移到三架战斗机那儿的时候,劫掠者已经出现在磨盘山的地平线上,而它们的航线,恰好会经过17号掩体。这时山本一口气将所有的微型导弹射了出去。<br/>“马蜂”,最好的地对空单兵武器,一套发射架可以发射30枚微型导弹。“马蜂”导弹的爆炸力和它们的体形恰成巨大反比,天空中闪现出耀眼的光华。<br/>周亢用力一踩掩体的外出口舱门开关,与此同时扣下120毫米激光炮的扳机,四下连射。<br/>山本瞄准的时候应该是留了提前量的,导弹会正好赶在劫掠者的眼前蜂拥而至。无论他的攻击是否奏效,飞行员都会本能地做规避动作——没有人会顺着导弹飞来的方向闪躲,尤其是经验丰富的飞行员,要么紧急拉升战斗机,要么就俯冲。而周亢赌的是他们会拉升,因为低空飞行时不可能朝地面冲,除非火星人真的是蝙蝠变的,飞行技巧已入化境。<br/>周亢跑出掩体的时候,刚好看到一架劫掠者在半空中爆炸,而另两架则以不可思议的姿势变向横移了好一段距离,几乎飞出了地平线。好功夫!他咧嘴笑了笑,知道这次总算赚到了,死也不算白死。<br/>他拔腿就跑,像一只袋鼠,连蹦带跳地在崎岖的地面上飞奔。<br/>劫掠者在远处作了个回旋动作,然后加速,一架冲向地堡,另一个直奔周亢而来。<br/>周亢听见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在太空呆了这么久,骨头都酥了。最近的那套矩阵雷达就在面前,不到200米的距离,却好像天远地远怎么也跑不完。<br/>他没有回头,却似乎能感觉到身后风驰电掣而来的劫掠者。敌人肯定气疯了。<br/>还有10米。<br/>8米。<br/>5米。<br/>视屏上的数字跳动着。<br/>开火前周亢就打好了主意,只要他能冲进金属树林,火星人就会投鼠忌器。到时候,就得来地面战了。既然难免一死,那么就死得精彩一点好了。<br/>就象山本那样。<br/>周亢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地跑。<br/>一阵大力从背后传来,像是被人猛地拍了一巴掌。周亢被飞溅的石块撞离地面,他只觉得右腿一凉,全身的血液迅速朝那里涌去。<br/>甲胄的自动填充材料瞬间封住漏洞,避免了周亢变成脱水干尸的厄运。<br/>周亢重重地撞在一根探针上后落到地面,也幸好这一撞,要不然他就会被抛离磨盘山。他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脑子因为瞬间失血昏昏沉沉的。尽管甲胄的医疗系统在最快时间得以启动,但麻醉剂发挥效力的速度,还是没能快过断腿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他发出“嗷”的一声惨叫。甲胄感应到他的巨大痛苦,便又在右边大腿根上补了一针麻醉剂,同时在脊椎商住了一剂特制兴奋剂——可以让人在受伤失血过多时,仍能“维持清醒状态”的那种兴奋剂。<br/>周亢感觉好受了些,便笨拙地翻了个身,斜靠着探针柱子坐在地上。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因为晕眩的劲头还没有完全消除,也因为刚才鼻涕眼泪糊满了视屏。<br/>雷眼3强狙步枪不知道被刚才那一跤甩到哪儿去了。周亢摸索着从左边臂膀上卸下突击步枪,握在胸前。他就坐在那里,等着甲胄的自动清洁功能发挥作用。<br/>他静静地看着火星人的运兵舰着陆,视屏上的数字告诉他,一共有45名敌兵朝自己这里过来了。<br/>当周亢看见那些四散分开的黑灰色装甲步兵的身形的时候,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br/>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勇气,问一下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br/>[align=right][color=#000066][此贴子已经被按程序接吻于2003-4-21 11:56:33编辑过][/color][/align] <br/>

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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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
2003-02-22 18:04:39

<br/><br/>--------------------------------------------------------------------------------<br/>作者:呼尔嗨哟 <br/>  我坐到书桌面前,依次打开电源、台灯、电脑、2.1音箱的开关,翻出一张齐豫的专<br/>辑,让音乐充满了整个房间,然后,开始写字。我把写小说叫作写字,这个说法的原版是<br/>三毛那个疯女子。我喜欢写东西,但不是坐在家里卖文维生的作家,也不是稿约不断的写<br/>手。我就是一个写字的。写一些东西出来哄自己开心,有时也把文字放到网上,哄别人开<br/>心。我现在写的是一个长篇科幻,感觉很累,所以人就变得有点儿魂不守舍起来。所以巧<br/>儿终于无法忍受,从家里搬走了。<br/>  巧儿是我的女朋友。当初她觉得我这人没什么恶习。女人喜欢一个人往往只是看上了<br/>那人身上的某一点。巧儿说她是被我的满脸子书生气吸引住的。<br/>  不知道是谁说的,女人是最善变的不可理喻的小动物。这话绝对正确。巧儿现在坚决<br/>反对我在她面前捧着书报。她会吃醋,觉得魅力受到了削弱。<br/>  我抬起头,看看窗沿上摆着的盆景和鱼缸。<br/>  巧儿是导游,盆景是她从海南带回来的。我不认识那是什么植物,木本,枝干虬曲,<br/>椭圆形的叶子绿油油的,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姿色。鱼缸里面只剩下一条墨龙,其它的都死<br/>光毬了,就这黑货命硬。<br/>  说心里话,我倒是有点喜欢她不在家。清静。不过,老是不回来也不个事情。我已经<br/>接连吃了一个礼拜的方便面喽。<br/>  我对那条墨龙呲牙一笑:“饿了吧?”<br/>  鱼在缸子里转圈子。<br/>  “可我不知道你主子把鱼食放在哪里了。”我表示爱莫能助。我可不敢胡乱喂墨龙吃<br/>东西,暴毙了怎么办?巧儿可就有得闹了。“我也饿呢!咱们等你主子回来啵!”<br/>  我仰天长叹,然后点上烟,皱起眉头,在电脑屏幕前迅速进入物我两忘状态。<br/>  电话铃陡然响了起来,我一喜,急抓电话。<br/>  楼下邻居扯着嗓子,说我的空调有问题,冷凝水多得像野猪撒尿,今儿风又大,在他<br/>家晾的十多件衣服上均施雨露。<br/>  “让我瞅瞅。”我拉起窗帘打开窗户,探头观察了一下,然后关窗拿话筒。“明天我<br/>找人修。”<br/>  “那我衣服怎么办?”<br/>  “再洗一遍就是了嘛,其实冷凝水不脏的。”我不耐烦了,大晚上的闹什么呀。“我<br/>不会洗衣服,要不就我来洗了。”<br/>  “可我晾哪儿啊?”<br/>  “我借你把伞好吧?”我笑嘻嘻地建议,话筒那边气得患了失语症。<br/>  <br/>  根,往土壤的深处努力伸展着,却碰到了一处坚实的壁垒。它想绕开那障碍。结果,直<br/>到纤弱的根须沿着花盆内壁勾织出一张笼状的网来,它也没能找到出路。<br/>  它很渴。<br/>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它感觉不到阳光,现在的季节应该是夏天,但气温变化没有规<br/>律。所以它不知道自己的生理变化是否还符合时间流逝的节奏,这很危险。风也很奇怪,干<br/>燥、冰冷、带着郁闷的气息。<br/>  音乐让它感觉好了一点,但没多久,干渴的感觉又占据了它所有的意识。<br/>  现在根须几乎是在一点点地从土壤里扣挖着水分子。它知道这其实无济于事,应该做点<br/>什么了。它开始放弃那些无用的根须,将水分从中抽离,白嫩多质的根须迅速枯萎。<br/>  还是不够。但是它已经储备了一些力量,可以开始下一步动作了。<br/>  它等待着,等那个人离开。<br/>  它知道那个人对自己并不友好,有时还会扯下自己的叶子。不象另一个人,经常给自己<br/>浇水。它很怀念另一个人。<br/>  它不知道那个人发现自己的行动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会做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br/>  但那个人一直不走。它等不及了。活命要紧。<br/>  它伸展枝条,将叶片上所有的感官细胞都打开,雷达一样搜索着周围每一个方向。终于,<br/>它找到了鱼缸的位置。<br/>  仅余的根系拼命地搜刮着土里的矿物质。<br/>  叶子开始慢慢枯萎卷曲,然后无声地坠落。接着,枝条里的水分和养分退潮一般被抽干。<br/>  只有朝着鱼缸那边的枝条仍然保持活力,不仅如此,而且,还开始了生长。<br/>  生长的速度是疯狂的。<br/>  它在和死神赛跑。<br/>  它一点点地接近着水源。<br/>  <br/>  水波一闪,墨龙一摆尾巴,浮向水面,朝那黑影冲去。<br/>  它围着那东西转了几圈,观察了半天,认定那不是鱼食,便又沮丧地潜了下去。<br/>  过了一会儿,当它再次巡视自己的领土的时候,发现那东西已经起了变化,从上面生出须<br/>状的物事。无意识的,它上去咬了一口。<br/>  那些须须不是鱼食,但也是可以吃的!它高兴极了,开始大快朵颐。<br/>  <br/>  清凉的水汽涌进身体的感觉让它都要陶醉了。它急忙在插进鱼缸里的枝条上生出更多的根<br/>须,同时将水分源源不断的输向自己的根部,必须要把水传送还到土壤里面。<br/>  墨龙打断了它的行动。娇嫩的根须被那饿疯了的动物大口大口的吞噬着,破坏超过了生长<br/>的速度。<br/>  毫不犹豫地,它开始释放出毒素。<br/>  <br/>  又写完了一章,我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眼睛发涨脖子僵直。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2了。<br/>这些日子熬更守夜的,而且阴阳失调,所以身体很是不爽。<br/>  巧儿要在的话,早把我扯到被窝里面去了。有个人管着也是好事。<br/>  看来我得主动一点了,要不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肯回来。<br/>  我撇着嘴巴,搜肠刮肚地想着用什么花言巧语去诱拐女友。<br/>  我的目光落在窗台上。<br/>  <br/>  墨龙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发麻,可它仍旧用力扯着那些根须。没办法,它已经饿傻了。<br/>它不停地大口吞吃着,直到眼前的景致渐渐模糊暗淡下去。后来连张嘴的力气也没了,它翻<br/>了个身,静静地浮出水面。<br/>  <br/>  我走到窗前,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怪异的一幕。<br/>  窗沿上散落着枯黄的树叶。那植物几乎完全枯萎了,却有一根枝条,蔓藤般延伸了近10<br/>厘米,斜插进鱼缸里。墨龙肚皮朝天,死前倒是吃得肚子胀鼓鼓的。<br/>  等我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又惊又怒,伸手便将那已经生出须根的蔓枝从鱼缸里扯<br/>出来。<br/>  “明天再来收拾你!!”我恶狠狠地对那盆景说完,又看了可怜的墨龙一眼,关了电脑<br/>便朝床那边走去。明儿还得上班,该歇了。<br/>  <br/>  它的行动再一次受到重创。花了好长时间,它才搞清楚状况。好在刚才已经积累了不少<br/>的水分,体力也恢复了一些,足够自己生长出新的枝条来。<br/>  首先,它要再找到水源。<br/>  然后它会长出新的叶子,不是为了光合作用,而是往空气中释放毒素。<br/>  它必须要活下去,谁也不能阻止自己。<br/>  <br/>  它的最后一片叶子轻微地摇晃了一下,落了下来。<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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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皮》
2003-04-03 14:21:38

<br/>1、<br/>  东方绫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看书,在她看来,阅读是很神圣的举动。虽然是在飞船上,但她还是一丝不苟地进行着阅读前的准备活动:在一个盛着野菊花茶汤的青花瓷钵里净手,点一炷龙涎香,选了一首《彩云追月》,然后盘膝坐在软塌上,捧起线装版的《红楼梦》。有人说,东方绫是长城里认识最多繁体字的人;也有人说,看书的东方绫是长城最美的风景。<br/>  东方绫在看书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下人打扰的,这个规矩无人不知,但事情总有例外。<br/>  舱门无声地滑开,保安主管居然没有请示就闯进了东方绫的卧舱。她抬起头,心里又羞又气,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br/>  “禀报小姐,我们被夜叉人部队伏击了,情况不妙。”保安主管低头说着,不敢直视穿着睡衣的小姐。他的心里很着急,小姐这次出来,只带了两艘护卫舰,而夜叉人却来了十艘战船。按说这片空域属于宇宙军的势力范围,夜叉人的出现简直不可思议。敌人怎么来的?敌人怎么知道我们的航线的?保安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但却想不出来如何才能逃过这场劫难,保住东方绫的安全。<br/>  保安主管垂手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东方绫的声音,斗胆抬眼一看,小姐已经吓傻了。<br/>  <br/>  <br/>  2、<br/>  品香斋不算很大,但是很奢华。环绕着大厅,有一半的空间被隔成了包厢,另一半则沿着窗户摆了十余张茶几。虽然垂吊的巨型水晶灯光线不是很明亮,却足以让人看清黄檀木贴面的墙壁上的巨幅《中华长城》水墨画。透过摆放着古董奇珍的七宝架,可以看到大厅中央的琴案旁,琴师正抚弄着古筝,叮咚的声音在耳畔盘旋萦绕;屋子四角的青铜香炉里烟雾袅袅,弥散出来的龙涎香若有若无,沁人心脾;身着古装的侍女走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步履轻盈。到了这里的人,会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真的回到了古代。<br/>  南宫勤本想请欧阳仁忆进包厢的,但欧阳坚持坐在大厅,他觉得这里的感觉会更好。整个品香斋每两个小时就旋转一周,这样就能将长城四周的宇宙美景尽收眼底。他凝神注视着窗外的星宿海,无数的小行星汇集在一起,沐浴在极远处的恒星那略显微弱的光芒之下,不能细辨,却产生出一种神秘的氛围。<br/>  这就是星宿海。欧阳仁忆激动地想。他真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够穿透那巨石构成的无边海洋,看到星宿海彼岸的世界。<br/>  南宫勤也和欧阳仁忆一样,呆望着窗外,只不过他的眉目间却隐藏不住浓浓的忧愁。<br/>  表演茶艺的侍女将紫砂杯子放到两人面前,轻声说道:“二位请用。”<br/>  南宫勤蓦然惊醒,冲欧阳笑了笑,说道:“仁忆兄,尝尝这茶,茶凉了味道就大大逊色了。”<br/>  欧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怔怔地叹道:“星宿海!实在是太壮观了!”<br/>  “太阳系可看不到这样的美景呀。”南宫勤自豪地说。<br/>  “谢谢您了。”欧阳仁忆对南宫勤说道。能亲眼看看星宿海,是他平生的夙愿。他早就听人说过,黄鹤楼的品香斋是长城最佳的观景处。今天若不是南宫勤,他这个记者还没资格进黄鹤楼。南宫勤虽说只是一个校级军官,但他姓南宫——和东方、西门并称长城三大门阀的南宫。<br/>  “您客气了。”南宫勤咧嘴一笑。这位长城卫戍军的少校军官高大英俊,一身深灰色的军服更衬得他气宇轩昂。“能够成为宇宙军新闻部真讯社欧阳大记者阁下的朋友,可是在下的莫大荣幸啊。”<br/>  “南宫少校英雄少年,将来必定成就不凡的。”<br/>  “根据轮换制度,过几个月我可能就会回调太阳系了。”南宫勤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您在军总部人缘熟,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您呢。”<br/>  “升迁总是好事。”欧阳仁忆一笑。为了防止长城驻军出问题,每隔五年,太阳系就会将驻扎长城的宇宙第三军团师长以上军官全部更换一次。长城实行义务兵役制,每个人18岁时必须入伍,如果官运亨通的话,升到少校级别以后,不论是隶属于宇宙第三军团还是长城卫戍军,都会被调离这里。他想了想又说:“这里毕竟是一线,虽然近几十年没有大战,但小规模战斗一直不断,太阳系就要安全得多了。”<br/>  “在下是军人!”南宫勤冷哼一声,傲然说道,“而且身为南宫子弟,如果惧怕死亡,岂不是笑话!”他仰首将茶一饮而尽,仿佛那是杯烈酒。<br/>  欧阳仁忆微微一笑。近几年随着三大门阀的是影响力增加,还是有不少三家的子弟以各种理由调回了长城。南宫勤是南宫直系,回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见原本慷慨激昂的南宫勤,神色这时却渐渐黯然下来,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了。<br/>  “在下今天心情恶劣,让仁忆兄见笑了。”等侍女续上茶后,南宫勤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说道,“真不愿意离开这里啊!夜叉人害死了绫小姐,在下真想率军冲过星宿海去!”<br/>  东方绫的飞船昨天遭到夜叉人伏击,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长城。东方绫美艳无方,身份更是非同一般。她是东方实业董事局成员东方云奥的千金,据说将来很可能进入家族核心高层。整个长城七百万军民,没有人不知道“东方公主”是谁的。不过这和南宫勤有什么关系?欧阳仁忆有些奇怪了。<br/>  “绫小姐是在下的未婚妻。”南宫勤长叹一声,“她美得就像一枚蓝宝石,温柔得就像一个天使,她是长城的魅力女神。”他指了指窗外,愤然说道:“长城被称作是人类最伟大的成就,宇宙间的奇迹。在下却觉得这是人类最大的耻辱。我们在星宿海建造了历史上最庞大的宇宙军基地,在此屯兵百万,却只是因为我们害怕夜叉人的侵略。和地球古代的长城一样,这里也只能代表一种怯懦,一种封闭!”<br/>  欧阳仁忆顺着他的手指望向远方,叹了一口气。<br/>  “仁忆兄有没有吃过虫宴?”南宫勤突然笑了起来,“夜叉人的幼虫肉质鲜美,堪称世间绝美之味。今后在下若是发达了,必定顿顿皆食夜叉,方解心头之恨!”<br/>  欧阳仁忆一惊,愣了好半天才说:“我是素食者。”<br/>  “仁忆兄不嗜酒,不食肉,不爱美女,倒是少见!”南宫勤大笑。“不过这样的人生,在下却觉着甚是无趣呢!”<br/>  <br/>  3、<br/>  <br/>  南宫勤正想继续笑话欧阳,这时却有一人径直朝他们走来。他抬头看去,脸色立时阴沉下来。<br/>  来的是第三军团军情处的西门默行中校。西门家原本是欧洲血统,因为崇尚古汉学所以由“西蒙”改姓“西门”。<br/>  西门默行金发碧眼汗毛浓密,模样倒也不错,只不过个子矮了些。他毫不客气地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笑呵呵地说:“两位好悠闲!”嗓门又大又亮,连一旁那位表演茶艺的侍女都蹙起了眉头。<br/>  “长官好!”南宫勤轻蔑地斜了他一眼,却想起自己还穿着军装,只好站起身敬了个礼。和名字相反,西门默行素以言行粗鄙闻名,在喜好清谈风雅的门阀社交圈子里属于异类。南宫勤最讨厌这种下等作派的人,他觉得给对方敬礼吃了大亏,便打趣道。“一般来说,您下午都在狩猎场打鸟儿,今儿怎么也到品香斋来了?” <br/>  “你别不识好歹!”西门默行呵呵一笑,挥手让仕女上茶。“我专门来找你的。”<br/>  “在下犯下啥事情了?”南宫勤扬起脸。<br/>  “东方公主获救了。”西门默行对这公子哥也懒得啰嗦,说道。“少校还不快点去找你的蓝宝石去。”<br/>  “真的?”南宫勤张大了嘴巴。“绫小姐还活着?”<br/>  “连汗毛都没少一根。”西门默行嘿嘿一笑,看着南宫勤急急忙忙站起身疾步朝外走,说道:“别忘了付茶钱!”他又转头对欧阳仁忆笑道:“你就没必要去凑热闹了,别浪费了这免费好茶,好歹是火星进口的。”<br/>  “东方小姐还真是幸运呢。”欧阳仁忆一笑。<br/>  “还不是她的保安拼死保护。”西门默行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雪茄,问道:“来一只?”<br/>  欧阳仁忆摇摇头。<br/>  “这可是正宗的古巴货啊。”西门默行也不勉强,又掏出一把铂金小铡刀,沿着雪茄上的一道金线,咔嚓一下将烟尾巴切掉。“这件事闹得很大,东方云奥收到女儿飞船的求救讯号,直接联系了第三军团司令,你知道派了多少人去救驾么?整个七十二骑兵师都出动了!据说找到东方绫的时候,人已经吓得失禁了。”他冷笑。“这就是我们长城精英的风范了!”<br/>  “南宫少校说他和东方小姐有婚约。”欧阳仁忆想起自己一直疑惑的问题,便问道。<br/>  “你对这种事情也感兴趣?”西门默行瞅了他一眼。“虽说三大门阀明争暗斗,但总是在一个地头上,和亲之类的勾当是少不了的。南宫勤逢人就说绫小姐是美丽的蓝宝石,这形容倒也贴切,那女人真的身价昂贵啊。”<br/>  “夜叉人的这次伏击很不寻常。”欧阳仁忆岔开话题。不知怎的,他对这个多话的情报处中校有中莫名的惧意。<br/>  “过几天连锁反应就会出现了,东方家一定会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的。”西门默行转眼瞪着那个仕女,嘴里笑道。“烧一壶茶就走开,忘记你听到的一切,要不我就请你去喝咖啡了。”吓得那女孩儿脸色煞白,差点拿不住茶壶。<br/>  “现在的人都是怪物。”西门默行等侍女走了,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说道:“这里的人我懒得理睬,有些话憋了好久了,今天咱们好好聊聊。”<br/>  欧阳仁忆这时却被窗外的景致吸引住了。不知不觉间,品香斋已经旋转了小半圈,星宿海移到了右上方,而长城那雄伟的身姿,则逐渐占据了大部分视野。涂着桔红色防辐射漆的金属巨龙,在黑色的真空里画出一道巨大的弧线,一眼望不到头。<br/>  “2736公里长,平均高度11公里,平均厚度5公里,历时171年建成,耗资3744亿亿。”西门默行低声说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两个不断扩张的文明相遇的结果,并没有出现理想的和平交集,反而制造出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壁垒。星宿海的那边,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引力扭曲反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就会打过来。而人类却还在玩着复古主义、悲观主义或者圣战主义的清谈把戏。长城不过是一道线罢了,世界上哪有攻不破的城墙?”<br/>  “为什么要有战争?”欧阳仁忆将目光又投向星宿海。<br/>  “没有侵略欲望的种族不可能发展出文明。”西门默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夜叉人的社会形式很像地球上的白蚁,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疯狂的掠夺矿产,他们究竟要干什么?”<br/>  “因为恐惧。”欧阳愣愣地说。<br/>  “恐惧?”<br/>  “文明进入成熟期后就会被终极问题所困惑——智慧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宇宙灭亡究竟是怎样的?对毁灭的恐惧,让人类作出一付无所不能的样子,其实是在无所事事的打发时间;而夜叉人则在想尽办法逃避毁灭。”<br/>  “这种理论不新鲜。”<br/>  “只是我的感觉罢了。”欧阳仁忆笑了笑。<br/>  西门默行也笑了笑。“对了,这次过来,准备写什么?”<br/>  “还不知道。”<br/>  “这里其实还是有些东西可以写写的。”西门默行的蓝色眸子里闪过一丝嘲弄的光芒,“比如三大门阀已经事实上控制了长城,比如黄鹤楼所在的第十九区成了风月区,比如地坛公园有四分之一成了贵族子弟的狩猎场,比如三大门阀每年向太阳系高层行贿无数。”他的声音愈发阴冷起来。“比如堂堂西门家主醉心研究古代草药,专门建了个药圃,聘请来地球的专家进行研究,却除了跟那女专家生了个私生子以外一无所获。”<br/>  “有的东西可不敢写。你知道我是什么玩意。”欧阳仁忆苦笑。<br/>  “你看着办吧。”西门默然点点头。“说实话,我还真不想调回长城,干吗在这里等死?可事情就这么可笑,想回来的回不来,想走的却被弄回来了。”<br/>  他俩相视一笑。欧阳仁忆心里想,言多必失。对方有恃无恐,可以把自己当作发泄不满的倾诉对象,但自己却不能不提防对方。<br/>  <br/>  4、<br/>  <br/>  地坛公园坐落在长城的第四层第五区。最初规划它的时候,是为了让基地军民能有一个去处,真实地感受地球的风光,以解思乡之情。后来经过历任长城总督不断扩建,地坛公园的规模越来越大,现在面积约有三百平方公里,有山有湖有瀑布,简直就是个森林公园。<br/>  坐在缓缓行驶的电动小车上,南宫勤神采飞扬地为欧阳仁忆介绍着沿途的景点。<br/>  一连几天,欧阳仁忆都没什么事情,整日躲在宾馆房间里,写稿子然后传回太阳系。南宫勤消失几天后又出现了,满面春风地来邀请他,说是专门为东方绫举办了一场野餐会。盛情难却,他答应了。长城的门阀子弟平日玩什么,他还真有些好奇。<br/>  看着眼前的风光,欧阳仁忆却想,这么大的公园,如果在地球上并不稀奇,不过这里是远在天涯的宇宙基地啊。可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用金子做成的。<br/>  正如西门默行说的那样,这帮纨绔子弟真的无趣至极。大伙儿找了树林旁的一片草坪,侍从们组装好野餐炉忙着准备食物,少爷小姐们则在一旁吹箫弹琴吟诗清谈。<br/>  这场聚会的女主角还没到——东方公主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南宫勤几次联系,绫小姐却还没有梳妆完毕,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开车去迎接大驾了。欧阳仁忆有些无聊地坐在一边,听着一个少爷正在向女伴吹嘘。 “其实长城就是一付麻将。无数宇宙飞船从太阳系出发,来到这里以后把一个个功能单元组合起来,就成了这么一付牌了。”<br/>  欧阳仁忆低下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地上的小草,草叶凉丝丝的。他吹了口气,草叶就随风摇曳起来。<br/>  人群躁动了起来,有人在欢呼:“我们的小公主来了!”<br/>  他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东方绫。东方绫似乎有所感应,也看了过来。两人同时身体一颤,目光交织在一起,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人们,就这么无声的久久对视着。<br/>  欧阳仁忆根本没有注意到东方绫长得什么样子,今天又是什么衣着打扮,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对方的眼睛吸引住了。<br/>  他可以肯定,她不是东方绫。<br/>  他的脑海里响起一串声音,像流动的音乐,柔美中透露出一种喜悦的意味,就像是天神的音乐。他知道这是对方在跟自己交流,却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br/>  她是一个夜叉!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她是一个夜叉,而且绝对是具有贵族血统的夜叉人。那美丽的声音里,又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令他恍惚之间想要顶礼膜拜。<br/>  南宫勤此刻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位朋友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以如此非礼的目光亵渎绫小姐。更让他生气的是,绫小姐居然也像个轻浮的下等女子似的,和欧阳仁忆眉目传情起来。他倒不敢对东方绫表示不满,便向前跨出一步,准备呵斥那个下流的记者。就在此时,异变陡生。<br/>  欧阳仁忆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怪模怪样的小手枪,瞄准东方绫叩下了扳机。<br/>  没有枪声,没有火光乍现。但所有人都知道,欧阳仁忆确实开枪了。就在下一刻,原本典雅高贵的东方小姐骤然发狂了似的,浑身剧烈地抽搐着,美好的面容顿时五官移位扭曲成一团。她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狂乱地舞动了几下四肢,就这么散了架一样瘫倒在草坪上。<br/>  所有人都惊呆了。<br/>  南宫勤的第一个反应是掏枪,但他今天佳人有约,自然是潇洒便装,没带那煞风景的玩意儿。<br/>  他杀了绫小姐!南宫勤的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轰隆隆作响,震得他的神经突突乱跳。<br/>  “他杀了绫小姐!”他终于喊出了这句话,声音里带着哭腔,“抓住他!”<br/>  有人奔向欧阳仁忆,而跑向东方绫的人还心存侥幸——或许绫小姐福大命大还没有死。<br/>  一声尖锐得不像是人体所能发出的惨叫,从一位小姐嘴巴里响了起来。所有人已经紧绷的神经,差点儿没被这声尖叫扯断。那位一鸣惊人的小姐,原本站在离东方绫不远的地方,此时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一手指着东方绫,尖叫声比警号更具威力,声声不断,声声夺魂。<br/>  东方绫仰面躺在草丛中,一团东西正从她纤细曼妙的腰腹间慢慢隆起。隔着洁白的连身长裙,人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看到那东西在慢慢地、似乎是很吃力地从玲小姐的身体里向外拱。<br/>  就连负责抓捕欧阳仁忆的人都忘记了职责,白痴般的死盯着那不断涨大的隆起物。如果欧阳仁忆要逃,这倒是最佳的机会,不过他却一动不动,只是呆看着自己手上的枪。<br/>  轻薄的裙子终于经受不住那东西的力量,骤然裂开。<br/>  这一次,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发出了尖叫。而当场晕倒的可不全是女性——第一个倒下的就是南宫勤。<br/>  那东西个头不大,全身上下包裹着乌黑的角质,却并不给人坚硬的感觉,而似乎很有弹性。它用三只腕足支撑着身体,另外三只略微细短一点的腕足则在空中舞动着。它有三只巨大的眼睛,几乎占据了半个头颅的面积。<br/>  那只六爪章鱼看上去很虚弱,在震惊四座的亮相之后不久,就一头栽倒,骨碌碌地在草坪上滚动了好大一段距离。<br/>  远处传来宇宙军宪兵部队飞车的警笛,而在场的人们却听而不闻,只是木雕泥塑般地看着那个“章鱼”。<br/>  <br/>  5、<br/>  <br/>  欧阳仁忆成了击毙夜叉间谍的功臣,他原本应该参加夜叉人的尸体解刨分析会的,但他只在手术室里站了几分钟。当验尸官的激光手术刀划开夜叉人那沾满了绫小姐血肉的角质表皮,露出里面洁白如雪的晶莹软肉的时候,他禁不住浑身颤抖。西门默行一直在注意着他,见状急忙将他扶出房间。<br/>  “你闯下大祸了。”西门默行把欧阳仁忆搀进一间办公室里坐下,轰走了里面的办公人员,这才嘘了口气,自己坐下摸出雪茄和小铡刀来。“这下子东方和南宫家都跟你没完了。”<br/>  欧阳仁忆坐在那儿一声不吭。<br/>  “我知道你所受的训练是发现夜叉人就格杀勿论,可你也得看看对象啊!”西门默行抓抓脑袋。“那可是东方绫,东方家和南宫家的宝贝儿,就这么当众给你毙掉了。要不是我看到你的枪发出的讯号及时赶到,那些少爷们不把你给撕碎了才怪。”<br/>  他絮絮叨叨着责怪着欧阳仁忆,说了半天,见对方毫无反应,不禁叹气,狠狠地按下铡刀。<br/>  “算了,只有公开你的身份了,要不然你根本没法活着离开长城。”他又抓了抓头。这件事确实麻烦得吓死人。“我会尽快安排你回太阳系的。”<br/>  欧阳仁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宾馆房间的。他能听见西门默行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却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一回到房间,他仿佛恢复了力气,直奔到窗台前拉开窗帘。这个房间是他特意挑选的,可以看到长城外面的空间。他睁大了眼睛,痴痴地望着星宿海。<br/>  门铃一直响着,欧阳仁忆却没有听见。门外南宫勤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个凶手!”<br/>  南宫勤醒来以后就到处找欧阳仁忆,后来想到可以守株待兔,回去拿了枪就跑到宾馆来死等。他连饭都没吃,就这么瞪着血红的眼睛等着报仇。他亲眼看见欧阳仁忆被西门默行送进房间,等西门默行走了以后他便开始按门铃。南宫勤大吼大叫了好一阵子,欧阳仁忆的沉默让他更加羞怒,他掏出枪,对着房门就是一枪。<br/>  “你杀了我的未婚妻!你当众羞辱了我的未婚妻!你让绫小姐死后还要遭人议论!”他冲进房间,对着趴在窗台上的欧阳仁忆怒吼着:“我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你却让我蒙受了最大的耻辱!你让南宫家族和东方家族成为世人的笑柄!”<br/>  欧阳仁忆慢慢回过头,看着面目狰狞的南宫勤,眼前浮现的,却是乌黑的角质层被剥离后,暴露出来的那水母一样轻灵美丽的躯体。那是一个雌性的夜叉人,浑身洁白无瑕,只是在头顶有一团金黄色的肌肤,象征着她的贵族血统。验尸官拉开她的腕足,让她紧闭的唇瓣和最隐秘的泄殖孔都袒露在灯光下。<br/>  “你这个无耻下流的东西!”南宫勤挥舞着手。“你回答我的话!要不——我毙了你!”<br/>  她是一个雌性的夜叉,他杀了她。欧阳仁忆掉转头,又朝星宿海看去。<br/>  南宫勤扣下扳机的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傻事。他愣愣地瞅着欧阳仁忆的背心血花飞溅,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br/>  欧阳仁忆像泄了气的皮球,从窗台上慢慢滑落。<br/>  <br/>6、<br/>  <br/>  西门默行告诉自己,今天是自己的灾难日。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宾馆现场,正看见南宫勤得意洋洋地说:“这个混蛋是个夜叉间谍!我杀死了他!”<br/>  南宫勤掉头瞅见西门默行,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袖,说道:“你这个军情局的怎么当差的?要不是我,差点就让这个夜叉间谍给逃了!”<br/>  西门默行朝傻站在屋子里不知所措的宪兵喝道:“把他的枪缴了吧,别又误伤了人。”<br/>  “西门默行你敢缴我的枪?你凭什么缴我的枪?”南宫勤大怒,竟忘了挣扎。“你不过就是个私生子儿,你有什么资格,敢缴我的枪?”<br/>  西门默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走到欧阳仁忆的尸体旁,捧起那一团软软的章鱼模样的东西,回到南宫勤面前。“你看清楚它的头顶。”<br/>  那上面有用荧光材料印上的一行编码。<br/>  “你把这恶心玩意给我看什么?”南宫勤叫道:“我恨不得把它炖来吃了!”<br/>  “麻烦你看清楚,这是一行阿拉伯数字编号,0031001。你用你的脑子想清楚,夜叉人用不用阿拉伯数字?”西门默行咧嘴一笑:“南宫少校,我很遗憾的通知你,我现在宣布,你被拘捕了!”<br/>  “你这个私生子下流胚!你凭什么逮捕我?我犯什么罪了?”南宫勤愣了一下,又嘶声叫嚷起来。<br/>  “你涉嫌毁坏国家军事物资。”西门默行将欧阳仁忆的本体交给宪兵,走出房间。他听见南宫少爷还在那里又叫又跳,不禁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雪茄和铡刀。<br/>  “总算落到我手里了啊。”他瞅着雪茄,手指一用力,咔嚓一声就将它一刀两断。<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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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售爱情》
2003-05-14 13:08:02

<br/>慧慧是在街上偶然碰上米拉拉的。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米拉拉无论相貌身材气质学业都乏善可呈。不过她虽俗气却很有心机,接人待物有着北方人特有的爽朗大方,所以慧慧并不讨厌她。当然,也谈不上喜欢——当年的慧慧把自个儿当水晶一样看,容不得半分俗鄙。米拉拉把慧慧拽住的时候,吓了她一跳。米拉拉说:“我是米拉拉。”慧慧惊疑不定,瞅着对方好半天没有说话。米拉拉急了,说:“我是366啊!”说完就忍不住笑了,慧慧也抿嘴笑了。<br/>  米拉拉整容了,变得艳光四射,穿戴打扮也很有品位。看来她这几年过得很好。作为女人,慧慧当然不愿意在原本比自己逊色的同性面前露怯,但从米拉拉打量自己的眼神中,她分明看到了一种怜悯。这让慧慧心里有一丝不舒服,她想敷衍一下就赶紧走,但米拉拉很热情,热情地可以将人融化掉。几句话之间,她已经计划好了节目:吃饭,喝茶,然后去她新搬的房子——房子在水香橼,这个城市的富豪区。慧慧推辞说老公在家等着呢。米拉拉一拍手:“把家伟叫着就是了,都是老同学,多好!”<br/>  “家伟来不了。”慧慧苦涩地笑了笑,“他有病。”她看看时间,“我真的得回家了,他还要等着我做饭呢。”<br/>  <br/> 慧慧和家伟住的地方是城市的边缘地区——老人们习惯把这里叫作“大板楼”。在城市扩建时期,近郊农民们以为能在拆迁中牟利,纷纷弃田盖楼,没想到这儿根本就不属于新城规划范围。农民们失去了田地,只好以租房维生,一面苦苦等待着城区再次扩建——这一等就是三十多年。据说因为地下水枯竭,这里的地层已经出现了下陷,新城扩建选择了别的地方。所以现在这里仍然还是老样子,一大片碉堡似的小楼,排列混乱而紧密。没有门牌号,没有下水道,没有路灯,都市里的水泥村落。<br/>  进家门前,慧慧掏出镜子来照了照。镜子里的那张脸全无血色,愁云密布。为伊消得人憔悴。她用力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烦恼都一吐为快。<br/>  吃饭的时候,慧慧说起遇上米拉拉的事。家伟愣了一下,慧慧说:“就是外号366的那个。”家伟呵呵一笑,想起来了。家伟的笑容让她好生高兴,一边用小勺喂着丈夫,一边形容着米拉拉的变化。<br/>  “钱能改变一切。”家伟叹气。“再过两年你可就被我拖累成黄脸婆喽。现在你还有机会,听我的劝,放手吧。”<br/>  “你赖皮!”慧慧盯着家伟的眼睛,说:“咱们约好了不说这种话的。”<br/>  家伟乖乖地吃完了饭,看了一会儿电视,等着慧慧做完家务也爬上床来,他突然冒出一句:“我老婆不需要整容,慧慧比谁都漂亮。”<br/>  “那可不!花钱买来的始终是假的。”慧慧笑了,轻轻依在丈夫胸口,听着他嘭嘭的心跳声。她就这么静静抱着家伟,直到他沉沉睡去,这才抬起头,却发现他的眼泪已经把枕头浸湿了。她用手轻轻擦拭着他的眼角,然后悄悄下床,走进洗手间关上门,用毛巾捂住嘴呜呜地哭了起来。<br/>  <br/>  慧慧每天的生活很有规律,基本上是围着家伟转。她的工作是信息员,替一家公司在网络上搜索讯息,这样可以呆在家里。慧慧的工资加上家伟的救济金,勉强过日子还是可以的,只要家伟别再生什么病。真的病不起了。她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家伟身上,喂饭解手、洗澡擦身、按摩翻身、针灸打针,她学会了全套本事,绝对不逊色于贵族医院的高级护理,只求家伟平平安安的别生病。<br/>  慧慧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家伟瘫痪以后免疫能力很弱,而且越来越弱,风吹草动都会感冒。他一感冒就发烧,一发烧就不得了了,各种并发症都会冒出来,稍有不慎命就没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慧慧自己会崩溃掉。她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被榨干了。她当然埋怨过,愤怒过,绝望过,退却过——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想这些毫无意义,蜡烛成灰泪始干,就这个命了,所以她一直竭力将负面情绪压在心底。有的时候真的忍不住了,就躲起来大哭一次。家伟也不像有的病人会乱发脾气,绝大多数时间,只要他有力气,他就会笑,笑给慧慧看。家伟又笑了,家伟又长胖了,慧慧经常跟自己说,你真能干。<br/>  <br/>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这天早上慧慧帮家伟解完手,家伟身子沉,把慧慧累出一身汗。她就开玩笑说自己就像头小毛驴,天天围着你转呀转。家伟说:“那下辈子我真的变毛驴给你拉磨。”慧慧撇撇嘴,说:“笨蛋,你上辈子不就是毛驴么,这一世是我还债来啦。”两口子正说得你浓我浓情意浓浓,就听到一阵敲门声。慧慧疑惑地开门,却是米拉拉。<br/>  “我的天,你这儿真难找。”米拉拉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气喘吁吁地说。“我说了要请你吃饭的,家伟出不了门,我就送餐到你家。”<br/>  “不知道你要来,家里都没收拾呢。”虽然是不速之客,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慧慧也不好怎的,忙接过东西。<br/>  “你上次又不说你的住处和电话,搞得神秘兮兮的,我怎么事先通报哩?”米拉拉呵呵一笑,却见慧慧已经拿来一双便鞋,又端过小半盆水。<br/>  慧慧递过一张毛巾,说:“不好意思,这消毒水味道不太好。家伟现在很容易感染,我可不是嫌你——”<br/>  “别说了。”米拉拉的目光已经将慧慧家里扫描了一遍,眼泪水哗哗往下落。“你们这么困难,上次怎么不跟我说。还是我回去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的。”<br/>  “哎——别擦眼睛,那药水刺眼着呢。”慧慧又递过一张毛巾。“用这个擦脸,新的——总不能跟老同学见面就哭穷吧。”<br/>  米拉拉照慧慧的吩咐洗手擦脸,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这让慧慧有些感动了,就说:“谢谢你来看我们。”<br/>  “我可是来看家伟的哦,当年啊,我可是暗恋着家伟的呢,可惜比不上你校花的风华绝代。”米拉拉笑嘻嘻地说着,自个儿动手找了张凳子拖到家伟床前,想了想又搬远了一点坐下。“唔,又白又胖的,气色也还好。”说完她又举手拭泪。“你这家伙当年迷死多少女生了,现在躺在床上居然也魅力不减,真是个妖精变的。”<br/>  慧慧想到刚才还在说毛驴,不由得噗嗤一笑,说:“你这嘴才迷死人呢,我下次可不敢让你来了,别把我男人魂儿勾走了。”<br/>  家伟看着米拉拉,果然整容得跟明星似的——鹅蛋脸上皮肤一红二白的,眉毛斜斜挑起来然后那么一折,衬得水汪汪的凤目更添几分精神,鼻梁又高又挺,下面一张肉感的嘴唇微微有些翘,将人中努起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嘴巴确实迷死人!”他笑嘻嘻地说。<br/>  米拉拉脸微微一红,转头对慧慧说:“这可是你男人在挑逗我哩。”<br/>  “那你就跟他眉来眼去吧啊,我去烧饭。”慧慧微微一笑。<br/>  “亲爱的!”米拉拉对家伟说:“你老婆可都恩准了哩!”<br/>  米拉拉的到来让家里变得热闹了许多,她一直口若悬河说个不停,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慧慧说起家伟出的那场车祸时,她仔细地询问了病情。<br/>  “伤到颈椎了,有的医生说是继发性脊髓空洞症,有的医生又说不是,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慧慧叹了口气。“肇事者当场死亡,对方也是穷人家,赔不出多少钱,和保险赔偿加起来,刚够头几年住院手术费用。医生说家伟能活下来就是奇迹。”<br/>  “这什么怪病?我听都没听说过,就治不好了?”<br/>  “都没法确诊呢,怎么治啊。”<br/>  “怎么都让你们摊上了。”米拉拉说着就掏出信用卡。“我这两年还算挣了点小钱,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好,索性给你们钱还能用到该用的地方——你们别推辞,就是一份心——慧慧你把账号告诉我。”<br/>  “还有,你们这样可不行。你看看你们这小屋子,哪像个家?慧慧你干吗不雇个人来在家照顾着家伟,以你的本事找份好工作应该不是问题吧?你们这样苦撑下去,我觉得真傻。”<br/>  “雇不起啊。”慧慧苦笑。“一个好的医护每个月最少是4000块。”<br/>  “好!我就不信了。”米拉拉又掏出信用卡。<br/>  “你这样我们就不能接受了。”看到妻子的表情,一直沉默的家伟开口了。“总不能每个月都你给钱吧。”<br/>  “你们还真是书呆子。”米拉拉看着两人,“书呆子只知道应该是什么,而不晓得需要的是什么。头三个月的钱我来付,这段时间慧慧找份好点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吧,这样你们不就有钱了么?困在家里总不是个办法吧?就算这雇人的钱是我借给你们的好不好?”她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过我不追着你们还债就是了。”<br/>  “人情大于天呐。”家伟叹道。“我还不起你这份情。”<br/>  “当年我可是暗恋你的,那可是我的初恋。”米拉拉一笑。“爱情无价。”<br/>  <br/>  米拉拉走了以后,两个人都觉得很疲倦。这几年他们渐渐断绝了和往日朋友们的来往,其中精力不够也是原因。临睡前家伟说:“我不相信366这个人。”慧慧说:“能来看望我们,总算是好心。”家伟摇摇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双眼,睡了。而慧慧则继续忙个不停,她甚至忘了审问丈夫,米拉拉真的爱过他么?米拉拉的到来打乱了这一天的节奏,好多事情都还没做完呢。她想,米拉拉那样的人,家伟是不会心动的。<br/>  <br/>  米拉拉说的话很在理,慧慧必须要从家里腾出手来上班挣钱。有了点钱,慧慧就开始张罗着找医护,不过他们家的条件太差,找了好几个,人家都不愿意来。慧慧并不奇怪,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碰上。米拉拉后来又来过一次,又出了个主意,说不妨找慈善机构和义工组织问问。这办法还真灵,一家基督教会医院帮忙联系了一位姓张的护工,五十多岁的妇人,很有经验。慧慧总算松了口气。<br/>  等张阿姨来了几天,熟悉家伟的情况以后,慧慧就想着找工作了。但天算不如人算,工作还没眉目呢,家伟又病了。这次他发烧很厉害,说胡话,说话和吞咽都出现了障碍。人送到医院,算是抢救回来了。医生说,症状确实和脊髓空洞症很类似,但病情这么严重却很少见,可能还有尚未查出的病因。 <br/>  米拉拉给的那点钱全都交给医院了,还差一大截。张阿姨人好,说工钱减半吧,把慧慧感动得热泪盈眶。感动也没用,慧慧给不出2000块钱,所以只能千恩万谢地辞掉了张阿姨。<br/>  慧慧知道,这一次真的是走投无路了。<br/>  <br/>  米拉拉闻讯赶到医院时,就看到慧慧呆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灯光下的她瘦弱得就像一株小草,头发也没梳理,披散下来把整个小脸都遮住了。米拉拉走到慧慧身边坐下,凑过去一看,发现慧慧已经睡着了,就轻轻摇了摇她,说:“这样睡会感冒的。”<br/>  慧慧惊醒过来,一脸惊恐,见是米拉拉才松了口气。<br/>  “没办法了。”慧慧轻声地说。“真的没办法了。”<br/>  “天无绝人之路。”米拉拉拍着她瘦骨嶙峋的脊背。<br/>  “还是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医生说现在只能按脊髓空洞症来治,医院最近从国外引进了一种克隆换髓方案。”慧慧恢复了平静,说;“不过却是天价,三周一个疗程,一共五个疗程,总共要40万。还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她嘿嘿地笑了。“把我整个人卖掉都换不到这么多钱。”<br/>  “如果你真的想把自己卖掉,我倒是有一个办法。”米拉拉说。<br/>  “总不成是当妓女吧。”慧慧苦笑。“我这样子有谁会要。”<br/>  “把你对家伟的爱卖掉。”米拉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br/>  “什么?”慧慧张大了双眼。<br/>  “真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你们的这一段情,至少值两百万。”<br/>  “卖感情?怎么卖?”慧慧迷惑了。“是不是写小说剧本什么的?”<br/>  “现在有一种技术,可以将人脑子某一段感情抽取出来做成商品,提供给那些渴望真感情的有钱人。”米拉拉笑了笑。“技术很复杂。”<br/>  “听上去像是科幻故事。”慧慧摇摇头。“感情都能卖了。”<br/>  “这世道什么不能卖?”米拉拉笑了一声。<br/>  “真的有人会买?”慧慧还是不相信。<br/>  “我就想买你这段感情。”见慧慧露出警惕的神情,米拉拉摇摇头说。“当然我不能买,因为你们是我朋友。虽然我曾经有段时间做梦都想跟家伟在一起,如果能够重温你们的生活,体味那一份爱,花多少钱都值。我说的意思是,有钱人并不代表着生活幸福,相反感情不幸的倒占大多数,这是一个很大的市场。”<br/>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br/>  “我就做这个生意。”米拉拉笑了笑。“那些有钱人其实也很可怜,这也算是善事,而且很赚钱。知道么,如果不是家伟突然又生病,我本想劝你跟我一起干的,不过我想你是那么爱憎分明,就一直没说。”<br/>  “现在说这个没意义。”慧慧摇头。买卖感情,也太荒谬了!家伟说得没错,米拉拉果然没安好心。 <br/>  “我还必须要告诉你,感情被抽取出来以后,你对家伟的那份爱也就没有了。”米拉拉握住慧慧的手。“你要想清楚,是死守这份爱,还是救家伟的命。不过家伟如果能康复,他会继续爱你,你们仍旧生活在一起,你还可以重新爱他。”<br/>  “不行。”慧慧用力将手从米拉拉那里抽回来,“我不会卖。”她盯住米拉拉。“想买的人就是你对吧?”<br/>  “我说了不是我。”米拉拉眨眨眼睛,柔声说道。“我只是想帮你。”<br/>  “我们不需要。”慧慧挺直腰杆,深深吸了口气。“你走吧!”<br/>  “你错了。”米拉拉微微一笑。“你们需要,只不过你觉得这样做不应该罢了。你要换一个观念来看待这件事情。”<br/>  慧慧将头扭开,无声地哭泣起来。她只觉得愤怒,连感情也要抢走,真的吃人不吐骨头了。她想,米拉拉你太傻了,如果可以放弃感情,自己又何必苦撑到现在。<br/>  米拉拉没有走,说:“还有一个办法。”<br/>  我不想听你说话。慧慧在心里喊,却没力气说出口,只听着米拉拉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耳朵里<br/>  “让你在虚拟实景世界里全心投入地爱上另一个人,就好像演戏一样。我们会同步抽取你的这份新感情。在演戏的时候,你对家伟的感情会被封存,免得影响产品的质量。事后你既不会丧失对家伟的爱,也不会被新感情困扰。”米拉拉说,“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说话,我把有关的资料和合同放在这里,你自己看。只要你签了合同,我马上预付你40万。”她站起身。“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了。好,我不打扰你了,我去看看家伟就走。”<br/>  “他在无菌房隔离治疗,你见不到他。”慧慧冷冷地说。<br/>  等米拉拉走了,慧慧将那份文件拿起来摔到地上,然后瘫软在椅子上。她瞪大了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是乳黄色的,但她却仿佛身陷海底,眼前一片漆黑,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br/>  就这么过了好久,她似乎恢复了知觉,慢慢弯腰将文件拾起,放在膝盖上。<br/>  一个路过的护士走上前来问:“你没事吧?我找个医生来。”<br/>  “我没事。”慧慧笑了一下,那笑容让小护士打了个寒颤。<br/>  “你好象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了吧?”小护士脸圆圆的,一双眼睛也圆圆的,说话细声细气。“你饿不饿?不吃东西可不成,我帮你去买点东西吃。”<br/>  “我没钱。”慧慧低声说道。<br/>  “我请客好了,一份快餐我还买得起。”小护士笑道。“你家谁病了?你可不能这样,病人需要你。”<br/>  听到这话,慧慧的眼睛里有了光彩。<br/>  “日子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小护士伸手拍拍慧慧的肩膀,调皮地挤挤眼。“我说话很灵验的!”<br/>  <br/>  米拉拉的公司在市郊四环线上,慧慧每天早上从医院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去米拉拉的公司,在她那里呆一天,晚上回医院陪家伟。张阿姨又被请回来了,是米拉拉出的钱。米拉拉做得很漂亮,一日三餐都给慧慧准备得好好的。慧慧本来不愿担这个情,但米拉拉说,必须要保证产品的质量,在虚拟实景里谈恋爱,也是个费心费力的活儿。一开始她还陪着慧慧进餐,后来觉察出慧慧似乎是恨透自己了,两个人在一起反而尴尬,也就知趣地回避了。<br/>  慧慧真的不愿意理睬米拉拉。米拉拉问过她:“你何必这样对我?”慧慧说:“我只是恨我自己无能。”<br/>  签约的前一天,慧慧在医院哭了一夜。她哭啊哭啊,想啊想啊,把过去和家伟的点点滴滴在心里面重播了一遍,哭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br/>  米拉拉说:“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卖掉和家伟的感情更好些。一来这是现成的,手术只消半天时间,二来如果家伟康复了,万一知道你跟别人……可能会影响你们今后的生活。”<br/>  “如果你们公司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我会杀了你的。”慧慧平静地说。<br/>  “我想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米拉拉苦笑了一下。“我做这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就怕你受不了心理压力自己说漏嘴。”<br/>  看着米拉拉用电脑办理转账手续,慧慧心里涌起一种冲动,几乎忍不住想要阻止她。而当米拉拉的手指最后摁下那个按键的那一刻,慧慧突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仿佛卸下了压在心头一座大山。<br/>  “知道么,我自从做这门生意以后,整个人都变了。感情可以成为商品,这确实让人觉得受不了。可有那么多人渴望着感情,也有那么多人为生活所迫出售感情。我现在有的时候根本不把感情当回事,有的时候又特别珍惜。”米拉拉靠在椅子上,语气很诚恳地说。“你这一单我没赚钱,我不是对你多好,而是因为我曾经爱过家伟。或许那根本算不上爱,只是朦胧地偷偷喜欢。你跟他之间才是真正的爱。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坏人。” <br/>  慧慧不想拆穿米拉拉。她已经在家里通过网络查到了爱情的价格。慧慧发现自己真的是落伍了,网络上好几家公司都在做这行。米拉拉的公司宣称自己是最早的感情经销商,他们的广告是“投入地爱一次,你就能成为富翁”,还有什么“唯一真感情唾手可得!”现在市面上爱情的收购价是300万左右,卖价大约700万。亲情更贵一点,理由是每个人都会爱情人,但不见得会爱亲人。<br/>  米拉拉给慧慧的那份合同,标价是200万。<br/>  慧慧环顾四周。米拉拉的这间办公室很气派,面积至少是慧慧家的三倍,屋子里的家具陈设都是高档货,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墙上挂的是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爱神站在贝壳上若有所思,而米拉拉的办公桌,就设计成了乳白色的贝壳形状。米拉拉坐在那里,气定神闲。<br/>  这一切是多少份感情换来的?慧慧想。那张贝壳桌子上象珍珠一样造型的电脑里,除了自己的这份屈辱,还储存有多少不可思议的交易?<br/>  <br/>  刚开始的时候,慧慧对那台机器有种本能的排斥感。那机器是一张台子,一端箍着一个很大的金属环。慧慧每次就躺在这张台子上,把头放进金属环里,脑袋上贴满了电极。整个过程对慧慧来说就是睡觉,每次结束之前,心理医师都会将慧慧在虚拟实景里的记忆封闭起来。所以慧慧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和谁在一起。她也不想知道。慧慧很明白,自己要代替某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虚拟实景里生活一年,然后这段感情会让那个女人得到满足。<br/>  她告诉自己,和那陌生人恋爱的不是慧慧,慧慧只爱家伟一个人。<br/>  医师给慧慧开了许多药,她不晓得这些药是干什么用的,她也没问。她只要一进米拉拉的公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br/>  这只是一单生意。<br/>  因为要接驳电极片,慧慧的头发全剃光了,米拉拉给她买了一顶假发。米拉拉说这几天慧慧的气色好了许多,可能是因为休息得好吧。慧慧自己照镜子,果然比以前显得红润了些。不过慧慧对此并不高兴,她知道人在虚拟实景不是睡觉做梦,而晚上又要守着家伟。这些天她老犯困,幸好家伟手术后还一直呆在无菌隔离室里,不需要她随时侍候。那么除了营养的原因……她不敢再想下去。<br/>  <br/>  第一期骨髓移植手术终于完成了,让慧慧欣慰的是,家伟虽然还没能从昏睡中醒来,但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一天天好转。医生说,等整个治疗结束以后,就会采用全套的恢复疗法,尽量让家伟脱离瘫痪状态,同时查清致病的真正原因,对症下药。最好的结果是家伟会重新站起来,最坏的结果也能够让家伟恢复颈部以下的知觉,为下一步治疗打下基础。“只要经济许可,我们会采取一切的办法。”医生是这么说的。<br/>  慧慧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但又不时会担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算是一个忠贞的妻子。每天晚上,她都会站在隔离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痴痴凝望着丈夫,跟他说话。她好想家伟快些醒来,又有些害怕面对醒来的家伟。<br/>  家伟从无菌隔离病房转到了加护病房,他还在昏迷之中,医生说这没关系,他随时会醒来。每天交接的时候,张阿姨都会跟慧慧说上几句,她说家伟的体格很好,应该能够恢复健康的。对于张阿姨,慧慧心里是充满了感激的。家伟的父母去世得早,而慧慧家里却因为车祸后自己坚持守着家伟不肯离婚,让她父母大为光火。慧慧曾经暗自发誓,不会向家里寻求哪怕一分钱的帮助。她梦想着有一天家伟能够站起来,和她一起回家。慧慧觉得张阿姨就像是她和家伟的妈妈一样,她知道自己母亲其实很想来陪自己共度难关,可父亲不让。现在有张阿姨在,慧慧的心里好受了许多。<br/>  这两天慧慧可以进病房呆在家伟的身边了,不过只要慧慧一睡着就会做梦,梦见一个男人对自己说着肉麻的话,而家伟就坐在一旁。她看不清那男人的脸,也看不清家伟的表情。她想对家伟说那是假的,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每次都是同样的梦,每次醒来她都会泪流满面,在黑暗中对着家伟无声地呜咽。<br/>  <br/>  这天早上,慧慧被一阵响动惊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是护士拉窗帘发出的声音。小护士见她醒了,有些抱歉地说吵醒你啦。慧慧认出这就是请自己吃快餐的小护士,冲她笑了笑,说没关系。<br/>  “你怎么不在陪护床上睡呀?”小护士轻声说。“你老是这样睡很容易生病的。”<br/>  慧慧笑了笑没有做声,她抬起身,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腰和胳膊,然后低下头看着家伟。<br/>  阳光从窗外洒进屋里,照在家伟的脸上。他的脸有些浮肿,原本刚毅的线条变得柔和了一点,表情看上去很安详。她握住他的手,手还是又大又温暖。<br/>  “你先生真的好福气。”小护士走过来开始给家伟做检查,一边笑着说。“他会好的。为了你他也会康复的。相信我,我的话很灵验的。”<br/>  慧慧将家伟的手捧起来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贴在自己脸上。<br/>  家伟的指头微微颤了一下,动作很轻微,但慧慧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br/>  呵,他醒了。<br/>  <br/>  “你的头发。”家伟看着慧慧。<br/>  “啊。”慧慧摸了摸假发。“剃了。”<br/>  “为什么。”<br/>  “卖掉了。”慧慧调皮地一笑,心里嘭嘭跳。“要不哪有钱给你治病?”<br/>  “这次我真以为自己会死。”家伟心疼地用目光抚摸她。“我们哪来的钱?”<br/>  “米拉拉帮我找了份工作。”慧慧说。<br/>  “什么?”家伟神色一变。<br/>   “她们公司正在做一个心理学实验,我当了小白鼠。”慧慧想,自己表现得还不错,女人真是天生的说谎高手。<br/>  “米拉拉。”家伟沉吟着,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不是叫你别找她了么。”<br/>  “只要能治得好你的病,什么工作我都能做。”慧慧把自己的脸藏进丈夫怀里。“我不能没有你。”<br/>  “傻瓜。”<br/>  慧慧脱掉假发,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中笑着对丈夫说:“光头慧慧好不好看?”<br/>  家伟笑了,笑得有些勉强。“你的气色也好些了呢。”<br/>  不知怎的,慧慧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家伟的笑容一掠而过,他似乎有些疲倦,闭上了眼睛。<br/>  “家伟。”她轻轻呼唤着。他却已经睡着了。<br/>  不,他是在装睡。慧慧太了解丈夫了,家伟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有的时候他明明很难受,却强忍着不说。这些年来慧慧早学会了观察他的呼吸和心跳,他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和眼神,从中了解丈夫的情况。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乱作一团。不会的,他不会知道的。他才醒来怎么会知道的呢?别自己吓自己了,慧慧想。<br/>  但为什么家伟会这样呢?<br/>  <br/>  家伟再也没有问过慧慧的工作。这让慧慧很害怕。以前只要自己不忙,家伟就会缠着自己,两个人依偎在床上说啊说啊,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家伟不能动,慧慧就是他了解世界的唯一渠道。现在这样,绝对不正常。慧慧几次想把话题转到自己的工作上,把本来已经编好了的一套假话说给家伟听,但不是自己说不出口,就是家伟露出疲倦的表情或是岔开话题。试探了几次,慧慧放弃了。<br/>  这些天,慧慧还是早上出发去米拉拉的公司,晚上回医院。米拉拉几天没来公司了,据说是出差了。慧慧想,不会是躲着自己吧?反正366总会回来的,这是她的公司。一定要把这件事问清楚,如果是米拉拉透露的,慧慧打定主意,到时候就法院见吧。<br/>  慧慧和家伟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她不知道该跟家伟说什么,家伟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深沉。慧慧不知道丈夫在想什么,原来俩人心灵之间完全是透明的,现在却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这种感觉让慧慧难受极了,<br/>  那天张阿姨看到慧慧就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好像丢了魂儿似的。”张阿姨伸手抚摸着那张精瘦的小脸。“家伟的身体眼看着一天天的好起来了,你的苦难日子就要结束啦,这个时候你自己可不能有闪失啊。”<br/>  张阿姨说得没错,家伟的治疗真的很顺利。医生用家伟的脊髓细胞克隆培养出新的脊髓,分节替换病体组织,同时运用中医扶正气的原理,每天都要静脉注射一些草药提粹物,以期增强家伟的自身免疫能力。新生的脊髓并没有出现病变现象,证明这种治疗方法确实有效。不过医生说,等待家伟的还有一个关口。当所有的脊髓都恢复以后,家伟也就会慢慢恢复全身的知觉。而长期卧床造成的肌体和器官萎缩,今后想要恢复功能相当麻烦,而且非常痛苦。医生说那种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不过只要病人能够挺过这一关,那么彻底康复也不是妄想。<br/>  慧慧心想,肌体的痛苦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心灵的痛苦。<br/>  这两天家伟可以吃点东西了。慧慧问他想吃什么,他想了想说:“红烧黄鳝。”<br/>  “明天烧给你吃。”慧慧笑了。这是他最爱吃的菜,为了学这道菜她花了老大功夫,才做出他要的那种口味。以前慧慧哪里会烧菜,第一次杀黄鳝时吓得哇哇尖叫——黄鳝在手里扭来扭去的恶心死人了。<br/>  “杀黄鳝的时候别叫了。”果然家伟也想起了这件事,笑着说。“把邻居吓着。”<br/>  慧慧脸红了。家伟经常拿这件事来笑话慧慧,而她每次都要脸红。“我偏要叫,直到你能站起来救我为止。”<br/>  “那个工作——”家伟停了一下,让慧慧心里一紧。“你能不能辞了?”<br/>  “已经签了合同了。”她觉得嗓子好干,说话的声音一下就涩涩的。“而且还指着那笔钱继续治疗呢。你现在是关键阶段。”<br/>  家伟就不说话了,脸色阴沉着。<br/>  慧慧明白了,家伟真的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他为什么不质问自己?那样自己就可以解释,就可以把所有的苦衷都倾诉出来,就可以告诉丈夫自己并没有背叛他。<br/>  晚上慧慧又做梦了。梦里已经能够看到家伟的表情,那是一张冰冷的脸。她醒来的时候,看见家伟正偏过头看着自己。黑暗里,他的眼睛闪耀着光芒,那是眼泪反射出的走廊里的灯光。<br/>  慧慧一下子从陪护床上跳下来,扑到家伟身上泣不成声。她想把一切都告诉家伟,但家伟却又闭上了眼睛。<br/>  <br/>  米拉拉终于回来了,面带喜色,看见慧慧甜甜地一笑。<br/>  慧慧说:“我有事找你。”<br/>  “行啊,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咱姐俩好好聊聊。”米拉拉说。“知道么,这一次我到南方去,一下子签了三份合同!有个客户好玩死了!啊呀,你看你也快进去了,等中午我也忙完,咱们好好说说话。”<br/>  “还是现在说吧。”慧慧盯住她。“去你的办公室好么?”<br/>  米拉拉看了看慧慧,脸上笑容不减,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眼神。慧慧看得很清楚,那确实是得意。<br/>  “想说什么呀你。”米拉拉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到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对了,家伟的病情怎么样了?”<br/>  “家伟知道这件事了。是不是你告诉他的?”慧慧站在那里,冷冷地问。<br/>  “这么说,他醒了。”米拉拉抿嘴一乐。“太好了。我就说他以前身体那么好,一定会没事的。你们呀,就是没钱,要不这病早治好了。”<br/>  “真的是你说的了。”慧慧后悔自己没有带刀枪。<br/>  “我们的合同说得很清楚,为客户保密。”米拉拉为自己倒了杯酒。“30年的波尔多葡萄酒哦,喝点?”<br/>  “那你就违约了。我可以告你的。”慧慧狠狠地冲着那张整过容的脸说。<br/>  “我可答应过你,绝对不会给你杀死我的机会。”米拉拉抿嘴一笑。“家伟一直昏迷着,我又在外地,我怎么泄密的?难道是托梦么?”<br/>  慧慧愣住了。<br/>  “我早就警告过你,我的好妹妹。”米拉拉嘬了口酒。“应该把你和家伟的感情卖掉,可你就是犯傻。”<br/>  “家伟为什么知道这件事?你事先就告诉他了你在做什么对不对?”慧慧气得心口发凉,这女人心真的坏透了。<br/>  “其实你真的了解你的丈夫么?”米拉拉看着酒杯,“是的,你了解他,可那是他瘫痪以后在你身边以后。以前呢?你真的了解你丈夫么?”她抬头怜悯地看着慧慧。“你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家伟不值得你付出一切。家伟生病以前,我一直就是他的情人。”<br/>  “你胡说!”慧慧尖叫。“你骗人!”<br/>  “上大学的时候,他是商业系的风云人物,学生会的领袖。我虽然只是外语系的丑小鸭,不过我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力对不对?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会牢牢地抓住他的。我知道他嫌我不好看,甚至不愿意告诉别人我是他的女朋友。嘿嘿!你这个校花一出现,他果然就把我给甩了。他可真有眼光,你是个好女孩。”米拉拉慢慢地说。“后来你们结婚了。可他并不得志,他这人太骄傲了。后来我找到他,我帮他找关系弄资金,帮他开了自己的公司。我当时已经有自己的事业了,而且生意很好。我上过一次当,当然不会再让他完全控制我的生活。和男人在一起,一定的距离是必要的。所以,他做他的,我做我的。我也不想把他从你身边抢走,真的,虽然我爱他,可我怕再受伤。”<br/>  “我不想听!”慧慧泪流满面。她退到墙边,跌坐在地上。<br/>  “他是我的克星。他甩掉我的时候,我曾经自杀过。”米拉拉苦笑了一下。“我真的很贱,明明知道他其实不爱我,可我还是又和他在一起了。有一段时间,我手里握着一大笔资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了,就建议我投资他的公司,我不干,我们吵架了。我骂他无耻,慧慧那么好他还要在外面找情人。我恨家伟,也恨自己。我跟他说,如果我能买到他的感情,花多少钱都行。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这倒是一门很好的生意。”<br/>  “买卖感情,原本就是他的创意。”米拉拉咯咯地笑了起来。“他本来想跟我合作一起干这买卖,连可行性分析和计划书都拟好了,没想到跟着他就出车祸了。后来你们消失了,这几年我一直在找家伟,直到上次在街上碰到你。”<br/>  慧慧蜷缩起身子,手指用力地揪着裙子,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那种疼痛让她眼冒金星。<br/>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我确实有所隐瞒,不过这些事情,本应该是你丈夫向你坦白的。”米拉拉说。“这件事真的很好玩,妻子为了救丈夫去爱别人,不敢想丈夫坦白,却不知道丈夫早就背叛了她。”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里含满了泪水。“我本来想,如果家伟首先向你坦白,那么证明我并没有爱错人,我会把你在虚拟实景里的记录拿给他看,我要拆散你们!我要把他抢回来!真的很可惜,他没这么做。这些天他想必也很痛苦吧,纯洁的善良的慧慧不再纯洁了,他想责怪你却自知没有资格。”<br/>  米拉拉看着慧慧,慧慧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米拉拉走过去想扶起她,却被她拼命甩开。到这个时候,慧慧已经相信了米拉拉的话,她的脑子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尖叫狂笑:“你这个傻瓜!傻瓜!”她用力地摇头,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会遭受这样的报应?<br/>  “其实你在虚拟实景里啥也没做。”米拉拉柔声说。“你躺上台子后就被催眠了,医生给你吃的是补药。你能够签下那份合同,让我觉得自己好无耻,我压根没资格和你去争什么。你是那么纯洁,简直就不像是这个世纪的人。我想,其实只要你躺到那张台子上,我的计划就完成了,根本没有必要让你背叛你的爱。其实就是你真的做了什么,你还是纯洁的。可惜,他不懂这一点。我承认我很坏,但我坏得不彻底。”她蹲在慧慧面前,看着那双失神的眼睛,哽咽着笑道:“其实我们都很傻对不对?我们爱上了不值得爱的男人。” <br/>  我要离开这里。慧慧想。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打开门。<br/>  “我会提前终止合同,并且按照违约赔偿你300万元。至于这笔钱你怎么用,就是你的自由了。”米拉拉在她身后说。<br/>  慧慧没有回头,蹒跚地朝外走,屋子里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是米拉拉的号啕大哭。慧慧有些好笑,她不是已经大获全胜了么?慧慧擦掉脸上的泪水,我都不哭了,她哭什么。<br/>  <br/>  慧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米拉拉的公司的。她沿着公路慢慢朝前走。公路在她面前笔直地延伸出去,一眼看不到头。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很烈。她好久都没在太阳下行走了,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脚下的路面软软的,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啥也看不清,慧慧就这么走着。<br/>  起风了。风将慧慧的头发扬起来,黑色的发丝在风里舞动着,她的裙角野飘荡着。风越来越大,最后卷走了慧慧的假发。她眯起眼,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在空中打着转儿,忽悠一下就飘走了。<br/>  她笑了。<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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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子》
2003-07-14 23:59:12

<br/><br/>我父亲说过:“一定要学会享受生活,即使你是个穷光蛋,也可以从垃圾堆里淘到许多好东西,把你的窝棚变得很有情调——这是一种生存的态度。”<br/>  不幸的是,他老人家一语成谶。<br/>  <br/>  父亲是一个小商人,经营着一份不甚出色的事业。他是做进出口贸易的——火星出产的荧惑酒、冥王星的冰凝石、地球茶、古董瓷器、新式马桶,什么都搞,却一直没能等来他所念叨的“天赐良机”,发上一笔大财。不过父亲是个享乐主义者,活得很开心,平时很喜欢新鲜玩艺儿。 “陨石热”流行的时候,他也感染了那种见鬼的异星病毒。“这是他最后一次赶时髦。”我母亲的评价很恶毒。不过不能责怪她,因为父亲把病毒传染给了她。没过几个月,母亲也死了。靠着父亲留下的遗产——那没剩下多少,大部分的钱都被医生们赚去了——我读完了大学。我还没来得及找到工作,战争便开始了。征兵令是强制性的,就这样,我成了一名士兵。<br/>  人的命运真的说不清楚。我曾希望自己做一个商业律师,或者是图书馆的信息员,结果却穿上了增压服,被运兵船从一个战场运到另一个战场。<br/>  小时候我很喜欢看战争片,比如说《星云决战》、《远征》,还有《阿波罗舰队》。可所有的影片也比不上一场规模最小的真正的战争——因为那才是真实的。战斗中你时时刻刻命悬一线,那种直接面对死亡所产生的恐惧,会让人在疯狂和崩溃的边缘徘徊。也许一道能量光束扫过,看上去不可一世的巨型战舰就会随之烟消云散。在真空里是听不到声音的,但却能看到耀眼的火光如同火山爆发,碎片四溅。每当见到这样的景象,我知道那其实是意味着上千条性命又没有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觉得很幸运——自己不在那艘船上。但是在梦中,我却会梦见自己在火海里挣扎,张着嘴巴无声地尖叫着。我到后来甚至不愿意与人交往,如果死掉的是你不认识的人,感觉相对会好受一些。有人说,能够这样想的话,就代表着你已经是一个老兵了。<br/>  我确实是幸运的,三年下来,我居然毫发无伤——至少外表上是这样。战争似乎没有尽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和我当初一样稀里糊涂地穿上了军装。上面觉得我我的生存能力很强,应该将这种经验传授给新兵蛋子们。于是,我就回到了后方,当了一名教官,军衔也从上士升到了少尉。<br/>  <br/>  我很快就犯了错误。训练营有位女医官,三十出头吧,模样很一般。但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女人了,所以对我而言,她就是个尤物。当然了,我也有一个柔胶娃娃,做得很逼真,装了微电脑,反应也似模似样——这是军部赐给士兵们的恩典,因为我们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不过那毕竟是假的啊!<br/>  真实的性爱没有我想象的美好,因为她一直在反抗。不算和柔胶娃娃的关系,我应该可以说还是个处男。事后我想,她大概是没有得到快感,因为我当时兴奋得忘乎所以,胡乱地折腾着,很快就完事了,整个过程粗暴而且粗糙。对此我很遗憾。不过后来有人告诉我,每个男人的第一次都是很慌乱的。<br/>  我没有第二次机会。女医官告发了我。而且,她是训练营司令的情人。我后悔过,女医官不是柔胶娃娃,至少,不是属于我的柔胶娃娃,我不该那样做。可我当时就像是发情期的畜生,哪有理智可言?<br/>  一切都是命啊!<br/>  我的律师证明我在战争中心理受到了伤害,所以,我没有被枪毙,虽然司令官很想这样做。我还记得很清楚,军事法庭的那些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后来我问律师他们怎么了。律师回答道:“你是个强奸犯,他们觉得很可笑。”我从律师的眼神里看出,他对我其实也是蔑视的。蔑视就蔑视好了,关键是我又一次逃脱了死亡。法庭的宣判是十年监禁,但我只在牢房里呆了一年,又被派到了前线。我猜,上面是不愿意这么白吃白喝养个闲人。<br/>  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战友们的生命像火花般短暂,而我却如同最卑贱的苔藓,活得好好的。不过说实话,要让我为这场战争献出性命,那才是最不公平的事情。<br/>  我们是火星人,为了适应火星的自然环境,火星人的基因做了少许改动。最明显的变化是我们的眼睛和地球人不同,眼珠子上有一层照膜,就像猫科动物一样。到了晚上,我们的眼睛会荧荧放光。地球的种族主义者说我们是魔鬼后代——按照这个逻辑,地球人就是魔鬼了,真是可笑至极。可这样的嘲讽越来越多,火星人被描绘成愚蠢、肮脏、邪恶的种族。<br/>  地球在向火星派出拓荒民的时候,有些想象力很丰富的家伙说不定能够想到,有一天火星人可能会造反。但战争爆发的原因居然会是种族歧视,这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了。<br/>  我们发动“嘲笑战争”,最初是为了显示力量,争取平等。但战争持续了五年,仍然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有一种传言,说政府希望能够取代地球联盟在太阳系的统治地位。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属实,但可能性很大。正当我对连续剧般没完没了的战斗愈发厌倦的时候,转机出现了。我被派往迦楼罗基地,终于脱离了野战部队。<br/>  <br/>  迦楼罗是传说中的神鸟。但是,迦楼罗基地毫无神奇之处。基地的地理位置让人很难评价,它处于地火战争一线的边缘地带,却没有任何的军事价值——这个基地既不是仓库,也不是兵营,而是一个垃圾场。没错,一个垃圾基地。这里存放的是火星军队报废了的飞船、炮台、设备,各种各样的破烂。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地方存在。上面不应该具有如此高尚的环保意识。而那些破烂物资,我研究了一段时间,发现它们不可能被修复。也许,如果后方工厂的原料短缺了,就会将这里的废物进行利用吧。可我在这里只见到不断有拖船往这里倾倒金属垃圾,并没有谁带走过一根铆钉。我问过基地的电脑,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它说我的判断并不正确,因为火星军控制着小行星带,那里金属资源丰富。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我这个兵油子命太硬,老是不能成为炮灰。所以上面又后悔了,改让我来看守破烂——这跟监禁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残酷一些。因为诺大一个基地,只有我一个人,连个牢友都没有。<br/>  他们是把我也当成垃圾了。我想。<br/>  最奇妙的是,地球人从来没有攻击过这里。这是被战争遗忘的角落,方圆万里不见战火。毫无疑问,迦楼罗基地是整个战区最和平的地方,这甚合吾意。可以这么说,我就是迦楼罗王,基地电脑是我的丞相,那些垃圾们则是我的哑巴臣民。我还有一个妃子——那个柔胶娃娃。天呐!这样的生活,对我这个被流放的犯人来说,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br/>  很小的时候,我就读过《鲁宾逊漂流记》。这是一个神奇的故事,我为之着迷。现在,我也成了一个鲁宾逊了。<br/>  迦楼罗说是基地,其实只是一个平台式空间站。这里有几个生活舱,不过都很狭小。平时垃圾拖船会定期送来给养,不过偶尔他们也会忘记这件事。总而言之,这里的生活条件不好。由于我有大把的时间,而那些飞船残骸里面确实有不少的好东西。这让我记起了父亲的教诲。于是,对基地的改造就开始了。对我来说,这是个伟大而且浩大的工程。<br/>  一开始,电脑对我的行动有些迷惑。事实上,它对我还是有些防范的。无论是基地或是战舰,电脑对于所驻士兵的奖惩记录都一清二楚。如果不说服这个量子脑袋,那么我啥也做不了。我的解释是,这里还是站区范围之内,因此,有必要加强一些防卫力量。征得电脑的同意以后,我首先从垃圾堆里找出几个可以修复的工程机械人,电脑尽可能地使它们恢复了行动能力。然后,我就率领着这支小分队,整日在垃圾堆里寻寻觅觅。我们找到了许多的好东西,可惜都是军资,要不然买到市场上,我真的可以发笔小财。随着拆卸下来的零件越来越多,机械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工作效率也大为提高。通过网络,电脑下载了大量的机械制造资料,这对我很有帮助。一个月后,我们真的用残骸的零件拼凑出一个连发炮台。不过我不敢试射,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论是敌军还是友军,对我来说都不是受欢迎的客人。<br/>  接下来的问题是能源。基地的反应炉功率太小,我把它换成了驱逐舰级别的质子炉,还装上了重力模拟系统。这样,我终于可以过上脚踏实地的日子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电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和它的出发点不尽相同。它认为这解决了连发炮台的能量供应,而我的想法就要实在得多。<br/>  现在的基地,从外表上看去,除了那门怪异的舰载连发炮台,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内部结构却已经和以前大为不同了。我打通了三个生活舱,改造出一个宽敞的卧室。床是用侦查机的钛钢板焊成的;床垫用的是战斗机的内舱防震材料;被褥枕头是用十几床军官专用的睡袋改造的——这样的床可以说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张来,虽然丑了一点,但确实又结实又舒服。首次睡在上面,我居然有点受宠若惊,快活得失眠了一个晚上。<br/>  基地电脑也很有收获,我把能找到的配件都给它挂接上了。和我的床一样,它也成了一个怪物。这段时间它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拼命地下载资料。它觉得如果不这样做,简直就对不起那些个储存器和处理器。<br/>  在改造好洗澡间的同时,我们又做出了一架简易的喷射滑翔机,这样我的领空范围又扩大了许多。其实我并不想驾驶着那玩意儿飞多远,光是在垃圾堆附近转悠几下就够了。<br/>  每天电脑都会向我通报战况,不过都是些没有意思的新闻。拖船还是隔几天就会大驾光临,有的时候来的还要更频繁一些,这也说明了战局的情形。飞船来的时候,我都很开心,特别希望运来的垃圾中,有受损相对不太严重的设备。至于给养我倒不太在意,因为光是搜集到的净水和食物,已经足够我吃上好几年的了。<br/>  在我的迦楼罗独立王国以外的世界,地火战争正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双方都损失巨大,却又都不愿意轻易服输。让他们打去吧!我现在关心的,只是有什么样的垃圾会被送到我的地盘来。他们打得越激烈,我的收获就越丰富——这个想法很卑鄙,不过事实如此。<br/>  这场战争完全改变了我的命运,并且在我的身上烙下了性犯罪的耻辱之印。我如果还会因为“正义圣战”之类的口号而满腔热血,那岂不是一个大傻瓜?更何况,自打开始,我就觉得“嘲笑战争”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古语说得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br/>  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了迦楼罗基地的真正作用——它是一个坟场。我当过陆战队员、空降兵和装甲步兵,但并没有做过飞行员。对于飞行员来说,战舰或者飞机是他们的伙伴,就像古代的战马。对于在战斗中被摧毁的战舰遗骸,军队特意安排了一些基地作为它们的长眠之处。迦楼罗的名字,本身就有浴火重生的含义。地球军也有类似的基地存在,这可以说是航空军的传统。也正因如此,无论是火星军队或者地球舰队,都不会攻击对方的战舰坟场——这种可笑的骑士精神反倒成就了我的快乐生活。<br/>  就这样,我过得很惬意,直到杨·斯梅丽雅的到来再次改变了我的命运。<br/>  <br/>  那天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拖船来了,丢下一大堆东西就走了,然后我指挥着机械拾荒队开始了忙碌。只不过在拖船返航后不久,电脑就接收到了求救信号——拖船撞上了空雷。<br/>  拖船是一种双驾驶小型飞船,无论速度、装甲还是火力,在所有类型的战舰中都是最差劲的。所以航运大队出任务的时候,一般都会有战舰保护。不过,这种“搬尸”拖船能够发出特别的识别讯号,除非是碰到毫无人性的敌军,一般不会遭到攻击。<br/>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那艘拖船失事的地点离迦楼罗大约三千公里,那个区域怎会布有空雷?不过让我头疼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应不应该去救援。我实在不愿意有人踏进我的领土,那样的话,我一年多来的心血就会曝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而且,我军的其他战舰也会接到这个求救讯号的——没有理由收不到,我又何必凑热闹呢?<br/>  可是电脑说,根据它的计算,最近的飞船赶到出事地区的时间,是在三十小时之后。那个时候,驾驶员能否幸存就很难说了。电脑最近愈发多嘴多舌,我有些后悔给它装上了那么多的家什。就像这一次,如果没有十多套舰载高敏雷达,它怎会如此清楚我军其他战舰的位置,理直气壮地跟我顶撞?<br/>  我本想说我不是飞行员,天晓得那里还有没有空雷,万一我也挂了怎办?可最后我还是闭上了嘴巴。这个理由太苍白了。<br/>  我用“滑翔机”来命名我制造出来的“飞船”,其实它的飞行原理跟滑翔毫不沾边。我本来的想法是做出一种节约能源的飞行器,所以将“飞鱼四”型战斗机的磁动力系统,换成了一套古怪的装置——微型的质子反应堆接驳脉冲式离子流喷射器。而把“天鹫”轰炸机的机翼安到“飞鱼四”身上,是因为“天鹫”的宽大机翼下面可以挂上两个我设计的集装箱,用来装宝贝垃圾最合适不过。事实证明,我设计的这东西很好使。不过用来救援,我就不知道效果如何了。<br/>  一路上胆战心惊,我把眼睛睁到最大限度,生怕漏过了雷达上任何可疑的光点。空雷是一种半主动攻击武器,平时死呆呆的老实得很。如果飞船从附近经过,只要识别讯号有异常,空雷就会被激活,像蚂蟥一样扑向敌人。事后我才搞清楚,拖船碰到的,其实是我军布下的一个小空雷阵。但不知道识别系统出了什么故障,空雷把拖船认作敌人了。其实这种误伤事件并不罕见,总之该着那艘拖船倒霉就是了。<br/>  “滑翔机”的速度虽然赶不上“飞鱼四”,比一般的飞船还是快了不少。但当我看见那艘拖船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迟了一步,救援行动变成了远程拾荒。空雷其实就是微型的核弹,拖船被炸得惨不忍睹。不过幸好受爆点是在船体后部,而这艘拖船是最新式的“圣甲虫七”型,装甲质量不错。所以飞船前舱还算“完整”。<br/>  我派出了几个 “苍蝇”——这些微型机器本来是侦察机上的装备,用来搜索宝贝垃圾再好不过。它的设计者若是知道了我的这个创意,绝对会吐血而亡的。<br/>  拖船的驾驶舱里只有一具尸体。<br/>  我小心翼翼地在四周转了几圈,寻找着救生舱。我有些着急,“滑翔机”的能量储备不多,得抓紧时间,要不然麻烦就大了。<br/>  对于杨·斯梅丽雅来说,我是她的福星。我将她拖到飞船后舱,手指无意间碰到对方的胸口。隔着手套和增压服,我仍能感受到那柔软的隆起,心里的震撼,绝不亚于触发了一枚空雷。<br/>  她是一个女人!<br/>  “见鬼了!”我低声咒骂道。要不是她还能哼哼,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扔出去的。<br/>  人是救回来了,问题也就跟着来了。<br/>  首先是她占了我的床,因为她很虚弱,需要好生休息。没了睡的地方,这让我很窝火。<br/>  我希望她就这么一直昏睡着,直到救援飞船赶到。这个想法也落空了。她倒是有一付好身板,没过几个小时就能下地走路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女人会给我带来麻烦,很大的麻烦。<br/>  “这是哪里?”这是她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br/>  “迦楼罗。”我回答道。“这里是飞船墓场,我不接收死人。所以恭喜你,你还活着。”我觉得自己很饶舌。<br/>  “你就是那个看守?”她警觉地朝自己身上看了看,见衣服完好无损,不禁松了口气。<br/>  看来自己的名气不小啊,我的脸色阴沉下来。开玩笑!知道她是个女的以后,我怕得都不知道怎样才好,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br/>  我不吭声了,这倒给了她时间来打量周遭环境。她的眼睛变得越来越大,几乎要夺眶而出。<br/>  我的卧室确实很精彩。宽大的床铺。床边有一个透明的矮几——切割高强度复合材料舷窗可费了我好大功夫。她的对面是整整一堵巨大的电视墙,正放着一部战争片儿——那本来是一艘巡航舰指挥舱里的显示屏幕,至于节目,没办法,我只能找到战争片。左边靠墙立着一个漂亮的更衣柜——来自同一艘船。右边的门边是一个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希奇玩意儿——这是两个有收藏癖的舰长的遗物。<br/>  我干咳一声,说:“你该吃药了。”我指了指床头矮几,上面放着水杯和药瓶。<br/>  “这里是迦楼罗?”她瞪着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br/>  “我的流放地。”我补充道。<br/>  “这些都是你从飞船残骸里找到的?”她还算是反应迅速,与此同时,飞行员的传统观念控制了她的思维方式。“你太过分了!简直是个盗墓贼!!”<br/>  “你吃不吃药?”我冷哼一声,走上前抓起药瓶看了看。“这药可是来之不易,而且,它明天就到期了。”我把瓶底儿翻过来,给她看那行小字。<br/>  杨·斯梅丽雅是她的名字。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迦楼罗王国的首位贵宾。而且,她的军衔是中尉,我现在只是个一等兵。所以我等她可以下床以后,便带着她参观了一下我的收藏。<br/>  “难怪你一直说视频系统有毛病,原来怕我们发现你的秘密!”她仍然是一付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过,当她发现了我的浴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低声惊呼起来。大型军舰上当然有洗浴设备,但那只不过是简易的高频波净身器。我敢肯定,她绝对没有用过我这套舰长专用的特大号冲浪浴缸——她还不够级别,要知道,校官也只能洗上淋浴呢。<br/>  “我们每三天才给你一桶水。你就这么用?”她嘴里嗔怪道:“太奢侈了吧!”但眼睛里的光彩却将她的想法暴露无遗。<br/>  说实话,杨·斯梅丽雅长得不丑,洗过澡以后头发湿淋淋的,更是显得很有魅力。我本来想喊她“搬尸工”的,作为对“盗墓贼”的回应。不过见到她这般动人模样,我实在不忍心用如此龌龊的词语来称呼她。<br/>  “不好吃!”吃饭的时候,她总算是找到了迦楼罗的不足之处。<br/>  “有得吃就不错了。”我冷笑了一下,大口地吞咽着高能面包。“你们时不时还会‘忘记了’给我送给养,不是么?”<br/>  “我们运输队听说你的事情以后,都想整一下你。”她有些惭愧地解释道,又说: “但这也不能成为你盗窃战舰残骸的理由!”<br/>  这女人真的很过分,老是掀我的伤疤干什么?我有些光火。<br/>  吃过饭,她又走到那个架子前,逐一欣赏那些小摆设。我没想到她参观得上了瘾,连我的衣柜也打开来看了看。我的柔胶娃娃乖乖地呆在里面。她吓了一跳,然后忍不住噗哧一笑。<br/>  我恼羞成怒, “嘭”地一脚将柜门踢得关上。<br/>  “她叫什么名字?”她问道。<br/>  “林娜。”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没办法不理睬她。<br/>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br/>  “这是我女朋友的名字。”我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以前的。”<br/>  “分手了?”她皱了皱眉头。“她现在在哪里?”<br/>  “不知道,我参军以后就没再有过联系。她住在西格马空间城,后来地球军占领了那里。”我无力地回答。<br/>  “那么——新兵营那个女的,是不是很像你的女朋友,所以——你才那样做?”<br/>  “她像林娜?见鬼吧你!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我突然爆发了。“当时只要是个女人摆在我面前,我都会那么做的!老子急疯了!你懂吗?”<br/>  杨·斯梅丽雅终于觉悟过来,我是一个危险人物。她闭上了嘴巴。<br/>  电脑说已经和救援的飞船联系上了,明天就会有人来接走她的。<br/>  “不管怎样,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她说道。<br/>  我看着电视屏幕,没有说话。<br/>  “对了——你睡哪里?”她看了看时间,又问道。人类不论到了哪里,都会尽量按照地球的习惯来安排作息时间。<br/>  “自然有地方睡。”我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怎样的。”<br/>  “可整个基地只有一张床啊?”<br/>  “我说了不用你管!”<br/>  “那太过意不去了。”她不屈不挠。<br/>  “那你想怎样?”我一哂,转过脸来看着她。“要不然咱们一起睡?”<br/>  “这倒是一个办法。”她飞快地接过话茬。<br/>  我呆住了。<br/>  那一瞬间的感觉,我一辈子都记得。我伸出颤抖的手,覆盖上她的肌肤——她的皮肤冰凉冰凉的,但我却像是摸上了一团火焰,烧得我撕心裂肺,痛得我热泪盈眶。<br/>  我们一夜未眠,钛钢板床接受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br/>  “为什么?”短暂休息的时候,我问她:“你是知道我是什么人的。”<br/>  “我知道你是一个盗墓贼。我知道你是一个很狡猾的家伙。我知道你是个挺有本事的人。”她吃吃笑着探出臂膀,再次用柔软的胸怀将我淹没。<br/>  “我喜欢有本事的人。”她在我耳边低语。<br/>  <br/>  不出所料,救援小组到了迦楼罗以后,都被我的丰功伟绩搞得不知所措。<br/>  “你有麻烦了,盗墓贼!”她忧郁地说。“所有的飞行员都会对你恨之入骨的。其实你不该救我的。”<br/>  “所以你以身相许来报答我?”我笑了笑。这件事本来就瞒不了多久,该来的终归会来的。<br/>  “不是的。”她摇摇头。“再见了,我的盗墓贼。”<br/>  我顾不上那几个家伙愤怒的眼神,拉住了她的手,执著地问道:“那是为什么?”<br/>  “因为你是个好人来着。男女间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为这个犯罪太不值得。我希望你能得到正常的爱——无论是情还是欲。”她说完挣脱了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小艇。<br/>  看着小艇腾空而起,眨眼间飞进停在远处的大船里,我突然没来由地放声大哭。<br/>  <br/>  没过两天,我就被宪兵押着离开了我的迦楼罗王国。我留恋地回头看着它,那些横七竖八的雷达天线,那门从未使用过的连发炮台。走得匆忙,我忘记关卧室的灯了,透过窗子还能看见我的大床。我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地方了。<br/>  这一次的军事法庭,气氛要紧张得多。法官们都是来自航空军系统,我在他们眼里,不仅是个淫贼,还是个盗墓贼,而后者的性质更是罪大恶极。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已经死过一万多次了。<br/>  让法官们始料不及的是,我的律师提供了一份证据,说明我并没有罪。<br/>  早在开始拾荒之前,我就让电脑寄过一份报告给集团军后勤部。报告的大意是——我发现基地这里的报废飞船上面,还有许多配件设备可以使用,弃之可惜,更是极大的物资浪费。所以我决定收集有用的物资,已备我军不时之需。另外,迦楼罗基地位处战区边缘地带,敌军有可能会绕道从这个方位对我军进行偷袭,所以我在收集物资的同时,也会尽可能地加强基地的防御能力,并希望军部能够派出至少一支分队的力量驻守迦楼罗。最后我还说,由于是非常时期,如果军部没有异议的话,我将会尽快实施我的这些计划。<br/>  虽然我只是一个一等兵,但迦楼罗基地上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我是被正式调派过去的,所以我就是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根据规定,我完全有权利做上述的事情。其次,战舰坟场的不可侵犯属于飞行员们对战舰的感情问题,虽然已经成了军队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可毕竟还是没有成文。我作为一个陆军士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拆卸战舰残骸,确实伤害了广大飞行员的感情和尊严。但结合当时的情形来看,我的行为合理,而且合法。<br/>  法庭从后勤部查到了报告的签收档案。当时这份报告自然是不会有人理睬的,此刻却成了我最有力的证据。<br/>  随后,律师又拿出我记录的一份物资清单,所有的收藏品分门别类记得一清二楚。我小时候曾经想过要做个图书馆的信息员,我也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当然,主要的工作是电脑做的。这份物资清单证明了我并没有任何监守自盗的企图,而是忠实地在为我军看守着这批物资。按照市价计算,我从垃圾堆里掏出来的宝贝,总价值大约有三十多亿元。<br/>  至于我的“奢侈生活方式”,法官们也不好意思说我“违反级别使用超大冲浪浴缸”,因为没有一条法律说这是错的,更没有一条法律说只有将官才可以使用浴缸。最后就只剩下“大床问题”了——再苛刻的人也不能称其为罪过吧。<br/>  总而言之,我是没有罪的;相反,我其实是一个为军队做出了很大贡献的好士兵,更何况我还救了一位战友,应该受到嘉奖——我的律师是这么总结的。<br/>  说实话,我很佩服这位律师的勇气。<br/>  法官们的脸都气绿了。还是其中那个老家伙最为狡猾,记起来我因为犯下强奸罪,而所受的监禁处罚还未结束。他们商议过后宣布,撤销军纪处对我监守自盗等罪名的控诉,并将我发还原监狱继续服刑直到十年期满。<br/>  我的律师看看我,作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我对他笑了笑。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其实已经是大获全胜了,还要奢求什么?<br/>  <br/>  三个月后,我出狱了。<br/>  我设计的“滑翔机”被科技部看中了,认为它是一种很实用的轻型运输飞船。科技部的部长专门为我找了个金牌律师,三下五除二就使我获得了减刑——理由是服刑期间有重大立功表现。我从陆军部转到了科技部,并且眨眼之间就成了可以洗淋浴的少校军官。<br/>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br/>  我打了个电话给杨·斯梅丽雅。<br/>  “你真的是个很狡猾的盗墓贼呢!”她听完我的故事,啧啧赞叹道。<br/>  “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问到,眼瞅着视屏里的伊人,心脏不争气地一阵狂跳。<br/>  “你这是在追求我么?”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br/>  我知道,我的好日子来了。<br/>[align=right][color=#000066][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7-15 0:24:37编辑过][/color][/align] <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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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128 ● - 呼尔嗨哟作品 14字1楼 桃花仙 2002-10-26 12:44:25
5124 ◆ - 《如是我闻》 5769字2楼 桃花仙 2002-10-26 13:47:09
12115 ◆ - 《消灭》 3653字3楼 桃花仙 2002-10-26 13:47:57
10112 ◆ - 《冰与火》 38419字4楼 桃花仙 2002-10-26 13:49:10
127109 ◆ - 《镜子》 17264字5楼 桃花仙 2002-10-26 13:50:04
115121 ◆ - 《寻找母亲》 13461字6楼 桃花仙 2002-10-26 13:51:12
51123 ◆ - 《死守》 14426字7楼 马达 2002-12-27 15:12:00
37130 ◆ - 《活》 5215字8楼 桃花仙 2003-02-22 18:04:39
40125 ◆ - 《画皮》 16426字9楼 按程序接吻 2003-04-03 14:21:38
100124 ◆ - 《出售爱情》 25718字10楼 按程序接吻 2003-05-14 13:08:02
46116 ◆ - 《好日子》 19304字11楼 按程序接吻 2003-07-14 23:5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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