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仙作品
2002-10-26 12:48:43
<br/>到俺了,大家安静——禁止浪费水果……<br/>俺的作品全集在 http://thor.blogone.net<br/>[align=right][color=#000066][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7-17 11:45:37编辑过][/color][/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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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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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仙作品
2002-10-26 12:48:43
<br/>到俺了,大家安静——禁止浪费水果……<br/>俺的作品全集在 http://thor.blogone.net<br/>[align=right][color=#000066][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7-17 11:45:37编辑过][/color][/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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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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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将功成》
2002-10-26 14:41:06
<br/><br/>虚拟舱响起一阵轻柔的音乐,虚拟世界到了。 <br/>我跨出舱外,贪婪地吸一口气,感到全身上下无比轻松。 <br/>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却比真实的一切美丽得多。 <br/>我靠真实世界的生活维持生命,然后到这里来享受它。 <br/>虚拟舱就是连接这两种生活的通道。 <br/>身边这个虚拟舱与我现实世界卧室里的那个一模一样,是两个空间惟一的相似之处。 <br/>除此之外,在现实世界伴随我的总是疲惫消沉,在这里却是充实和振奋。 <br/>我步出卧室,对着镜子穿上制服。 <br/>制服挺拔舒适,为我增添了几分雍容气度。 <br/>衣领上的金线勾勒出一条淡淡的龙,这是火星联邦龙战队的标志。 <br/>龙战队是火星精锐部队中的王牌,我是这支王牌部队中的精英。 <br/>每次在镜子前穿起制服时我胸中都会腾起万丈雄心。 <br/>我会完全忘记自己在现实中只是个庸碌无为的软件开发者。 <br/>庸碌是辉煌的前奏。在这个地方,我随时准备做出石破天惊的壮举。 <br/>海棠总是在这时出现,所以每次遇到她似乎成了习惯。 <br/>“早啊。”她的声音柔嫩温存,令我想到天堂的泉水。 <br/>她的面容清秀淡雅,好像旷野的月色。 <br/>我完全明白她对我的心意,虚拟世界的女人并不像现实中那样难懂。 <br/>她聪明美丽,她文静温柔,她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良伴。 <br/>如果这时我走过去拉她的手,一定能将“幸福”这个词重新定义一遍。 <br/>可惜我总是太过清醒,清醒的时候我知道这份幸福其实遥不可及,就像泉水中的月亮。 <br/>——这样一个完美的女性,为什么只存在于虚幻之中? <br/>“早。”我每次都这样机械地应着,再从她身旁走过。 <br/>“雷神,等等。”她突然叫住我,“听说联邦军吃了败仗,是真的么?” <br/>“只是暂时的失利而已,兵家常事。”我不想骗她,当然更不能对她说真话。 <br/>“你……你们会去前线吗?”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出深深的关切。 <br/>“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回头向她笑笑,看到她的眼睛灿若朗星。 <br/>我真能活着回来么? <br/>地球人的军队数量是我们的七倍,这次已倾巢而来。 <br/>他们在过去的一百年中几乎未曾停止过作战,而且每战必胜。 <br/>我们却一直过着和平安定的日子。 <br/>敌人的军力实在比我们强得太多,谁都没有取胜的把握。甚至昨天牧云将军发给我的动员指令中也出现了“死节从来岂顾勋”这样的措辞。 <br/>指令这样写不太吉利,也许正表现出将军的自知之明。 <br/>这样的智慧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br/>无论如何,这将是我在虚拟世界里一次最刺激的经历,当然也是最危险的一次。 <br/>从海棠眼里,我几乎看见了自己的心。她也看透了我的心么? <br/>我不敢多说什么,急匆匆冲下楼梯。 <br/>——但愿这是我最后一次骗她。 <br/>——也许真是最后一次了。 <br/>战火近在咫尺,我们整装待发。<br/>我们的战略任务是坚持抵抗两个月,两个月后这次地球大冲就会结束,那个惯于挑战和平的星球将暂时离我们远去。 <br/>地球和火星相距较远的时候,进攻一方的成本和风险都会大大增加。 <br/>所以我们只要坚持两个月就够了。所以他们无论如何要在两个月内击溃我们。 <br/>如果我们取胜,这样惊险刺激的日子就不知何时才会再有。 <br/>当然,在这样的力量对比下要坚持两个月绝不容易,虽然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战术布局。 <br/>流狼队长说:“祝大家好运。”我们就起飞。 <br/>地球的侵略军集结在一起向联邦主力所在方向进逼,他们要通过一场硬碰硬的战斗一劳永逸地消灭联邦军队。 <br/>他们不知道的是,被他们锁定的只是一群假目标,我们真正的主力却埋伏在火卫一后面。 <br/>我们将在他们经过时从侧翼发动攻击,消灭他们四分之一的战舰,然后向左方撤退。 <br/>他们一定会掉头追击我们,然后就会进入火星垃圾带。 <br/>这条垃圾带里游荡着数百年来被人类抛弃的太空垃圾,每一颗都具备炮弹一样的杀伤力。 <br/>更重要的是,火星最神秘的鹰战队就隐藏在这里。 <br/>今天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支诡异的队伍,对它的指挥编制和战斗力更一无所知。 <br/>我们第一次知道它的存在,它却成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br/>不久之后地球庞大的舰队就会从金牛座方向飞来,我会第一个向他们冲去。 <br/>我的目标是他们的指挥舰,只要干掉它,整个舰队就会失去理智,就会踏进我们的圈套。 <br/>擒贼擒王,正是千古不易的战术至理。 <br/>这是牧云将军特地为我设计的战术,因为只有我才可能做到。 <br/>伏击的队伍保持着无线电静默。队员们的心里却飞起一颗颗流星。 <br/>我们像兔子一样蜷伏在火卫一的阴影里,透过座舱罩我可以读出他们内心的不安。 <br/>我没有半点不安。在他们眼里,我无疑是最勇敢也最鲁莽的一个。 <br/>在历次演习中我常常为完成任务使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似乎从不懂得珍惜生命。 <br/>我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但成功总是来自生死边缘。 <br/>胜向险中求,这个道理他们并不相信。 <br/>正因如此,我成了这支精锐部队中最精锐的战士,却永远不能成为队长。 <br/>直至看到真正的生死边缘,他们才发现我的价值。 <br/>流狼队长紧张地注视星空中的那一点,似能听到敌人开进的声音。 <br/>他是个沉着稳健的指挥官,他制定的战术构思总是中规中矩。 <br/>然而此时他也不再沉着,露在氧气面罩外的面颊上渗出了点点汗珠。 <br/>我不禁暗笑:在这样一个虚拟世界里,像他这样谨小慎微地活着岂非太没意思? <br/>不但是他,除我以外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br/>我不知道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份,但可以肯定他们绝没有做过软件。 <br/>因为我自己就经常接受过类似虚拟世界模块的订单,所以从不执着于虚拟中的“现实”。 <br/>他们却似乎完全融入了这个环境,所以才会如此认真,如此焦虑。 <br/>他们可能从未想到在这里失去了生命可以通过简单的注册重来一次。 <br/>——如果有搞鬼的程序甚至根本不会死。 <br/>地球侵略者迟迟不至,大家心里都很着急。 <br/>我尤其急得厉害,因为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回到现实世界就会越感疲劳。 <br/>何必这样傻等呢?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br/>紧张刺激引起的亢奋渐渐消褪,我甚至开始怀念现实中平淡的生活了。<br/>我初次觉得自己应该抛开这里的一切回现实中去大睡一觉。 <br/>流狼队长忽然把他飞船的激光接口接到我的船上,然后耳机里就传来他的声音:“敌人就快到了,你准备好了么?”我看看探测器,果然数字的末位有一点跳动。 <br/>“没问题。只要他们来,就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回答相当镇静。 <br/>“别紧张,我们一定会赢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br/>“我用不着紧张。应该紧张的是敌人。”我忍住笑答道。 <br/>地球人的编队简洁紧凑,八面出锋,看不出半点紧张的表现。 <br/>自恃实力的阵形就该是这样的,让对手无论从哪里来都占不到便宜。 <br/>我的计算机指示出最佳进攻时机,然后我的飞船变成了一头出击的猎豹。 <br/>敌人很快发现了我,无数武器在我面前织成一张光网。 <br/>我就从光网的眼孔中突围直入。 <br/>左一道闪电,右一道银虹,他们不断计算着我的飞行轨迹,却总是无法打中我的下一个位置。我的攻击却接连奏效,距我最近的敌船陆续化作缤纷的焰火。 <br/>战友们也开始行动,帮我阻扼住后面欲行包抄的敌军。 <br/>但他们没一个能随我一同突入敌阵。在格斗训练中,他们从不尝试安全系数小于90%的战法,而我创造的有些战法的安全系数只有10%。 <br/>我终于锁定目标,扣下扳机,中子炮的热情立即向敌人的指挥舰泄去。 <br/>不必等待结果,以那艘战舰的机动能力必然无法避过这一击。所以我转向左方,用最大速度逃离战场。 <br/>我们消灭了敌人编队的四分之一,也摧毁了他们的指挥中枢。 <br/>龙战队自身却损折过半,流狼队长也在脱离时阵亡。 <br/>——当我的战友们带着死亡的恐怖从现实中苏醒时,能坦然面对眼前的一切么? <br/>任务即将完成,我却感到愈加烦燥。似乎这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神奇世界变得异常无味。 <br/>失去判断力的敌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前方的垃圾带越来越近,那里将是他们的坟墓。 <br/>我竭尽全力作着规避动作,一面用尾炮还以颜色。身后紧随的战友已所剩无几,敌舰五彩缤纷的射束帮我照亮前途。 <br/>终于,前方一堵黑沉沉的太空垃圾迎面压来,龙战队的成员从预定位置险险穿越垃圾流的锋面。 <br/>后面的敌船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他们笨拙地规避着垃圾的冲撞,却躲不开混在垃圾中的鹰战队的偷袭。 <br/>他们也在反击,但分不清垃圾和飞船,只能盲目射击周围的一切。 <br/>惨烈的消耗战中,地球人兵力上的优势逐步减弱,胜利的天平开始向火星一方倾斜。 <br/>这正是战局转折的关键。 <br/>我远离战场,悄悄飞到后方。飞船很快收到友军的信号。 <br/>这是庆祝胜利的表示,发信号来的是牧云将军。 <br/>——他果然在这里,这支神奇的队伍果然是他指挥的。 <br/>牧云是个智慧过人的军事天才,只有他才能打出如此漂亮的一仗。 <br/>如果没有他,火星军队根本无法与地球人抗衡,火星联邦根本无法在地球人的攻势下幸免。 <br/>远处,地球军队败象已成。牧云正在为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吧? <br/>他是不是想到了的荣誉和勋章?他是不是想到了损失惨重的龙战队需要一个新队长? <br/>——他是不是得意得太早? <br/>我驾着飞船向他靠去,距离足够近时就开火。 <br/>中子炮吐出一道炽热的射流,将牧云和他的战舰炸得灰飞烟灭。 <br/>擒贼擒王果然是一种高效的战术。 <br/>鹰战队立即乱了阵脚,不知所措地四下乱撞。我在远处巡航,不断地瞄准、射击,火星联邦的战船不断地减少,最终一个也不剩了。 <br/>这样的结局才够刺激。 <br/>——再见,朋友们,你们再次注册进来时很可能会变成地球人的。 <br/>消灭联邦部队之后的巷战已全无悬念,七八万手持简易武器的火星市民只抵抗了四小时就被全歼。 <br/>于是地球人意外地占领了这颗不该属于他们的行星。 <br/>他们没有忘记我的功劳,就让我作了火星的领主,对火星的一切掌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br/>然而此时我最需要的已不是这些。这场持续了两天的战斗已累得我七窍生烟,我最想做的是回到现实中去。 <br/>这次回去之后也许很久不会再来了。 <br/>我返回原来居住的城市,路上行人见到我的专车经过都毕恭毕敬地垂首肃立。 <br/>我却没心情为自己的权力陶醉,我疲惫的心早己飞回现实。 <br/>转过这个街角右首第六座楼房就是我的住所,我总是觉得它比附近其它大楼更高大些。 <br/>然而这回我却看不见虚拟世界里的家,它原来座落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br/>这里怎么也会毁于战火? <br/>我住的房子当然不会格外结实,但这里有我的虚拟世界接口,这是我回归现实的必由之路。 <br/>——看来这个虚拟世界的程序编得实在太过愚蠢。 <br/>愤怒中看到一队士兵压着几十个战俘从眼前走过,我上去拦住他们,发出命令:“把虚拟舱从废墟里给我找出来,找到的重赏,找不到罪加一等。” <br/>幸好虚拟世界的仿真功能并未失效,战俘们在几个士兵的监督下开始干活了。 <br/>“你果然活着回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边响起,却没有了熟悉的温暖。 <br/>我想起天堂的泉水,回过头,就看到海棠。 <br/>站在战俘中间的海棠好像快要枯萎了。 <br/>她右半边脸看起来还像以前一样光洁秀丽,左半边脸上却多了一片灼伤的疤。 <br/>她的一条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另一条胳膊却不见了。 <br/>她现在的样子自有一种残缺的美,但我怎忍见她美得残缺? <br/>于是我的眼睛开始发酸。于是我的心开始刺痛。 <br/>我终于意识到这个虚拟姑娘在我心中所占的分量。 <br/>我过去轻轻搂住她,隔着绷带握住她的手,发誓一样地道:“我一定会补全你的。下次见面时你就会像以前一样完美。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出最好的搞鬼程序。” <br/>——只要我回得去,一切都可以补救。 <br/>我回头对废墟中的人吼道:“一定要找到虚拟舱,否则把你们全部处死。” <br/>“虚拟中心都被炸碎了,你还要虚拟舱干什么?”海棠的声音像冰般寒冷。 <br/>什么虚拟中心炸碎了?难道虚拟世界也有个虚拟中心? <br/>我猛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极度的恐惧几乎令我晕厥。 <br/>我努力压住呼吸,狠狠咬一口手指,很痛。我惊骇地抬头看向她,她的眼睛里写着深切的悲哀。 <br/>“你真的会编程序么?” <br/>海棠转身离去,留下的只有一片浩劫后的疮痍。 <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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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可畏》
2002-10-26 14:44:05
<br/><br/>火神在这堆木柴上显灵,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br/>架在柴堆上的大山羊有人那么大,剥了皮的表面滋滋地冒出点点油滴,散发出浓浓的香气。<br/>今天我们打到了这只羊,全族的人都很开心。<br/>看来今天晚上大家一定能吃得很饱,剩下的明天还能再吃一顿。<br/>于是首领甜甜地笑了。<br/>她总是对着我笑,只对我一个人。<br/>只有我能看出这一点,因为我是整个部落里最聪明的一个。<br/>羊肉的香气真令人心醉。<br/>令我心醉的却不只是肉香而已。<br/>今天我们有了肉吃,所以首领就把她和别的女人挖来的块茎扔出洞外。<br/>她这样做的时候,阿鹿的脸沉了下来。<br/>几乎谁都知道在采集的方面阿鹿是最有天赋的,甚至比首领更强。<br/>如果前一任首领去世时她不是那样小,现在的首领就会是她了。<br/>扔掉的东西里阿鹿采到的最多,所以她就不高兴。<br/>但我们有了肉,难道这都不能平抑她心头的不快?<br/>别人都盯着火堆上的山羊,没有注意阿鹿的脸色。<br/>可是首领注意到了。<br/>首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被她表达出的含义吓了一跳。<br/>她的眼色不是人人都能看懂的,只有像我这样聪明过人的人才能明白。<br/>我有些踌躇。可她是我们的首领,服从她是我的义务。<br/>于是我用骨刀割下羊肩上那一块肉,走到阿鹿身边。<br/>我最后望向首领,她确认了先前的暗示。<br/>然后我就把肉递到阿鹿面前,示意她吃。<br/>这不是一块平常的肉,这样的肉应该是专用于敬神的。<br/>因为这块肉上有一个洞,那里就是致这只羊死命的伤口。<br/>我们打猎用的尖木棒上都涂了金波旬花的汁液,无论刺中什么部位都可以要猎物的命。<br/>在伤口周围的肉就是敬神用的,人如果吃了它就是对神的大不敬。<br/>每个男人都知道这件事,首领也知道。<br/>阿鹿和其他女人却不知道。<br/>所以她转头对我笑笑,愉快地接过那块香喷喷的羊肉。<br/>这块肉一定很好吃,因此她脸上的阴霾消散无踪。<br/>她心上的阴霾呢?也许不久也会消散吧。<br/>我另割一块肉祭了神,然后把剩下的分给大家。<br/>这天晚上我们都吃得很饱,也都很开心。<br/>尤其是阿鹿,她的肉好像比别人的多了一种异香。<br/>那是神仙才能享用的香料。<br/>只有神仙可以。<br/>首领把火神请进他的居所,然后向我撩起围在腰上的狼皮。<br/>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条狼皮就是我送给她的。<br/>从那次以后,每天晚上她都和我睡在一起。<br/>别的男人都不服气,但我是整个部落里最聪明的一个,首领喜欢我是理所当然的事。<br/>这是一个温馨的夜晚,夜色和首领一样动人。<br/>就在这个夜晚我又一次显露出过人的智慧。<br/>半夜里所有人都被惊醒,惊醒大家的是阿鹿的叫声。<br/>她叫得比以前任何时候更响亮,也更富于变化。<br/>首领动了一下,我知道她也醒了。<br/>我有许多事想要问她,但现在是夜里,她看不见我的手势的眼神。<br/>所以我只能等待天亮,边等边听阿鹿的喉咙里发出的各种古里古怪的大叫。<br/>她有时叫得很好听,有时却很凄厉。<br/>她的叫声连绵不断地起伏增衰,似乎永远不会重复。<br/>——就算在漆黑一团的夜里,别人也一样能听得清楚。<br/>阿鹿的叫唤终于停下来了。看来神的降罚已经结束。<br/>首领的呼吸变得柔细绵长,不多时就酣然入梦。<br/>我睡不着,想着刚才阿鹿的嚎叫,自己也开始模仿:啊——嘻——哇——嗷——<br/>原来每个人都能发出这样丰富多变的声音。<br/>首领蓦地惊醒,骇然抓紧我的臂膀。<br/>我停止呼叫,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就睡了。<br/>我们的猎物日见增加,几乎每天都能吃到肉。<br/>因为和我一块儿打猎的男人们都学会了呼叫,我们可以轻易围住任何一种野兽一齐用石头打碎它的头。<br/>我们掌握了越来越复杂的呼叫方法;我们创造了越来越有效的狩猎技巧;我们把成群结队的野兽抬进我们的山洞。<br/>从此我们只在想换换口味时才吃女人们挖来的块茎。<br/>但我们不会忘记以前靠块茎裹腹的日子,如果没有首领就没有我们的今天。<br/>所以在我的鼎力支持下,首领仍在部落里保持着一贯的威望。<br/>每天白天,首领依然要带女人们出去采集,当然现在只要采集一点点就够了。<br/>——就算最后把这些块茎扔出洞外,也没有人会不高兴。<br/>吃晚饭的时候,首领会用声音安排我们明天的工作。<br/>吃过之后,她再也不必用撩起狼皮的办法引起我的注意了。<br/>语言使我们的生活改善了许多,所以我有更多时间用来思考。<br/>我发现我们的发音是变化无穷的,不仅可以用来表达吃饭、睡觉、打猎和作爱。<br/>事实上,我可以用声音描述天地万物。<br/>我的年纪渐渐老迈,身体也不再强壮。<br/>然而我的智慧却与日俱增。<br/>打猎的事已用不着我,小伙子们每天都能带回足够的肉食。<br/>我则每天都创造出新的词汇,然后把它们教给所有人。<br/>不久之后我们部落里的人都能说出很长的句子,用它来表达本来只能放在脑子里的复杂意念。<br/>邻近的几个部落派了使者来拜访我们,所有的使者都高大健壮。<br/>我们吃掉使者的身体,再把他们的头送回去,这就表示我们接受了他们的好意。<br/>于是他们再派人来,学习我们的语言。他们认为这是神的赐示。<br/>奇怪的是首领也有这样的想法,有一次她指着我对部落外的人说,这就是天上来的神使,神让他教会我们说话。<br/>我想否认,却看见首领递来的眼波。<br/>一种久违的震撼瞬间传入内心,原来她用眼睛说话时竟是这样美丽。<br/>看来我的语言还有不小的局限,有些东西是不能用声音传递的。<br/>比如她水一般的温柔。<br/>部落外的人敬畏地向我跪倒、膜拜。<br/>我什么都没说。<br/>那天晚上,她告诉我,我们要与附近的部落合在一起,组成一个空前的大部落。<br/>因为神的眷顾,她会成为这个大部落的首领。<br/>虽然在黑暗中,我仍可看到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动人。<br/>我问:“你为什么说我是神派来的?”<br/>“一定是这样的,否则为什么你能想出这么有用的语言?”她答。<br/>因为我很聪明。我心里这样想。<br/>但我知道她不会相信。<br/>“也许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我又说。<br/>她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过了很久才回答道:“别说这样的傻话,神会降罚的。”<br/>看来她被我吓坏了,说话的声音冷冷硬硬。<br/>真是个笨美眉,我心中窃笑。<br/>部落合并这一天来了很多人,挤满了山洞前的那块空地。<br/>我的首领攀到一棵高树上,对坐在地上的人宣讲着神的诏命。<br/>她的声音那样坚定,听众神情那样严肃,他们一定相信了关于神的每个字。<br/>只有我知道,她所说的每个字都不是真的。<br/>我们不可能靠敬神过上幸福的日子,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br/>我们人类才是自然的神。<br/>这是我毕生思考得出的最重要的结论。<br/>这也许是我有生之年可以得出的最后结论了。<br/>我几乎想站起来,当众讲出这番话。<br/>然而我看到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无论如何我不能扫她的兴。<br/>也许她永远不能像我这样聪明,但现在她真的很开心。<br/>我很久没见她这样开心过了。<br/>敬过神之后开始吃饭,她为我拿来一包用树叶包着的鹿肉。<br/>她知道我的牙齿已经松动,所以这些肉都切成了小块。<br/>她轻轻靠在我身边,与我共享这份安闲的时光。<br/>我慢慢地咀嚼着,似乎从肉里品出了特别的香味。<br/>晚风习习拂过,繁星轻轻闪烁,似乎时间的脚步也从此止息。<br/>此时此刻,静谧令我忘却了身周的一切。<br/>——让宇宙的和谐永存于这一刻吧!<br/>生活就该是温馨安宁的。<br/>夜里,我醒来。<br/>她已不在我身边。<br/>齿颊间仍存有一股异香,小腹里却钻出剧烈的痛。<br/>似乎我的腰椎扭曲成了鹿角的形状。<br/>我忍不住大声哀号,整个山洞的人都被我惊醒。<br/>我听到他们用我创造的语言议论着:他怎么了?为什么叫这么大声?是不是又有了新的词汇?<br/>“不是的。他要回到神那里去复命了。”首领的声音沉稳镇静,不容置疑。<br/>——原来神真是存在的,任何对神的冒犯都要受到惩罚。<br/>——原来我并不聪明,有人比我更聪明!<br/>——原来我创造的不只是语言而已。<br/>惨叫和翻滚耗尽了我的体力,腹部的剧痛逐渐转为麻木。<br/>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去诣见神明了,真的是去复命么?<br/>但愿我们的生活真会变得温馨安宁,一如这个曾经美丽的夜晚。<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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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
2002-10-26 14:45:16
<br/><br/>有一个地方,叫做江湖。<br/>只有当身处其外时我才认为它只是一个局。<br/>局就是给那些做着同样的梦的人生活的在其中梦。<br/>江湖是一个局。<br/>当局者迷。<br/>面前这个人是我的父亲,面对着他时我认为自己已身在局外。<br/>每到七月十五这一天,江湖上的人都要出局去与家人团聚。<br/>见到父亲时我很高兴,我对他讲述这一年来江湖上的风风雨雨。<br/>告诉他什么都是安全的,因为他无法把秘密告诉别的江湖人。<br/>父亲不是江湖人,他们那一代人喜欢科学。<br/>他们研究宇宙,研究生命,研究局。<br/>我们这一代人不喜欢科学,只喜欢局。<br/>局就是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宇宙。<br/>局就是江湖。<br/>明天我就会回到江湖去,于是今天的经历就会变成一个扑朔迷离的梦。<br/>许多江湖人都不相信局外,至多只相信每年的那一天大家都要做相似的怪梦。<br/>梦里常常是些似曾相识的陌生人,很多人宁愿认为他们是鬼。<br/>所以他们把那一天叫作“鬼节”。<br/>从去年的鬼节到现在我做过很多事。<br/>我学成了一身好武功,然后到处惹事生非扬名立万。<br/>到今天为止,江湖上没有被我击败过的高手只剩下一个。<br/>他的名字叫大角。<br/>父亲对我说他在研究宇宙航行的技术,要从空间的一个点瞬时移到下一个点。<br/>我问那是不是移形换位八步赶蟾,他笑。<br/>他说他们要把人造的飞船发射到别的星星上去。<br/>看来他们不会用吸星大法。<br/>我打了个呵欠,然后开始说我的事。<br/>我告诉父亲大角是个厉害的敌人,但我要称霸江湖就非打败他不可。<br/>大角的头顶长着一根大大的角,闪闪发光。<br/>这根大角就是他最厉害的武器。<br/>当我还不是高手的时候,曾见过他与另一个高手的对决。<br/>那个人叫千斤一诺,兵器是锤。<br/>千斤一诺的武功很高,只用了三四个回合就一锤打在大角的角上。<br/>据说他的锤可以打断三人合抱的大树。<br/>所以在旁观的人眼里,大角无疑已是个死人。<br/>头骨粉碎,脑浆迸飞。轰然,惨然,寂然。<br/>这个人的死法好像人人都想到了。<br/>但还有一点出人意料。<br/>大角在笑,死的是千斤。<br/>似乎挨他全力一锤的是他自己的脑壳。<br/>大角的角亮得耀眼。<br/>我讲到这里时父亲陷入沉思,慢慢地,他脸上露出了笑意。<br/>父亲是个聪明人,看来他已知道我想出了对付大角的办法。<br/>我别过父亲,回到江湖。<br/>我从梦中醒来,立即向大角挑战。<br/>我的武功很高,只用了三四个回合就一掌打中大角头上的角。<br/>据说每一个死在大角手上的人都是打中他头上的大角之后死的。<br/>所以在旁观的人眼里,我已必死无疑。<br/>我感到头顶一痛,好像这一掌打的是自己。<br/>大角的角又亮起来了,就像以往获胜时那样。<br/>然而我这一掌上根本没有内力,我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另一只手上。<br/>我的另一个拳头打中了大角的心窝。<br/>他倒下了,角上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脸上犹带僵冷的笑容。<br/>从此我成了江湖中最厉害的高手。下一个鬼节到来时,我手创的天地盟已成了江湖上最强大的势力。<br/>我又做了这个梦,又见到了父亲。<br/>我咬了咬手指,认定自己已身在局外。<br/>父亲很兴奋,他来不及听我的霸业鸿图就抢着告诉我他研究的进展。<br/>他们已获得了移形换位八步赶蟾的核心技术,他们把航天器送到了别的恒星。<br/>父亲告诉我,这项关键技术是从大角那里找到的。<br/>他说了很多,我只听懂了一点。<br/>原来大角把敌人的力量从自己头上转移到敌人头上和父亲把飞船从地球转移到别处所用的方法是一样的。<br/>父亲对我细细讲解这种技术的道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花这些心思。<br/>我也知道他最终要说的是什么,所以我自顾考虑江湖上的事。<br/>江湖上有另一个庞大的组织,叫做兔子党。<br/>兔子党是个厉害的对手,但我们天地盟要称霸江湖就非吞并它不可。<br/>我进入江湖本是为了寻找自由,而江湖给予我的却是沉重的压力。<br/>看来局内未必比局外更轻松。<br/>然而我能退却么?那里有我盟的八千里山河、三十万兄弟和千秋万载的基业。<br/>那里有我毕生的心血。<br/>所以我退无可退。<br/>终于,父亲对我说,他去找制作“江湖”这个局的人,从他们手里获得了大角的技术。<br/>——所有的局都是人布的。<br/>——所有的局都是虚幻的。<br/>“离开虚幻的世界,回到现实中来吧。”父亲又在劝我。<br/>我忽然问:“既然如此,为什么用虚幻中的技术可以解决现实的难题呢?”<br/>父亲答不出来了。<br/>他陷入沉思,良久无言。<br/>慢慢地,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喃喃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br/>于是我明白了,原来局外的世界是另一个局。<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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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草的狼》
2002-10-26 14:46:12
<br/><br/>狼武厉帝仁惠七年,举国推行转基因粮食品种,增产逾倍。从此府库充盈,饷禄无忧。帝悦,改元兆丰。<br/>兆丰元年至四年,朝廷先后推出的高产粮种共更新11次。到最后这次,新品种已经能在几乎任何土壤气候环境中自行生长并不受虫害威胁,传统农业生产方式大为改观,只有收割一项尚须人力。<br/>有史以来,农业生产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过。帝国保留的耕地只有仁惠年间的三成,粮食产量却比当年高了两倍。<br/>多余的耕地被恢复为森林草原,泥塘沙地,为皇室建起了一座座仙乐风飘的园林和异兽腾伏的猎场。<br/>谁都知道,这门导致了数百年来最伟大革命的技术的领导者是大司农流狼。<br/>流狼取得的功绩真可与日月同辉。<br/>——此时此刻,他一定会感到非凡的得意吧?<br/>逐鹿太子惊愕地揉揉眼睛,再去看那封信。<br/>信上的每个字都与刚才一样。<br/>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封信?难道他的眼睛真的出了毛病?<br/>逐鹿太子时任农务省总督,他掌管的部门垄断着全国的农业,从生产、征收到囤积、配给,每一粒米的来源去向都要经他的手办理。<br/>农务省无疑是个庞大而重要的机构。逐鹿太子无疑是个能干而有经验的人。<br/>然而眼前这封信却像天上长出来的庄稼一样让他难以置信。<br/>那是一封平凡的辞职信,似乎与逐鹿经常处理的其他辞职信没什么不同。<br/>惟一不平凡的一点是,这封信要辞去的职位是大司农,写这封信的人竟是流狼。<br/>这个时候的流狼应该是最不可能辞职的人了,他有什么理由辞职?<br/>“我的努力并没有使挨饿的人减少,所以我失败了,就应该辞职。”流狼的理由很简单。<br/>这算什么理由?<br/>在逐鹿太子的眼里,这样的理由简单得根本不值一驳。<br/>“你的成就为我们的国家民族……”<br/>“我真正在乎的成就是实实在在的。”流狼打断道。<br/>逐鹿太子蓦地发现,这种简单的理由恰恰是驳不倒的。<br/>“我研究农业技术的初衷是养活这块国土上的每一位百姓。现在却只养肥了你们。”<br/>“你养肥的还有自己。”逐鹿动怒了,“别忘了你每月的俸禄是800千克粮食,是小民得到的九倍,这样你才可以在任何一个城市找80个最好的女人。离开了朝廷你就会一无所有。”<br/>“我不会饿死的,这几年的俸禄我都积蓄着。我不会为了女人成为朝廷的附庸。”流狼的回答依旧平淡温和,仿似秋日阳光下的田野。<br/>“就算离开了朝廷,你又能为那些蚁民做些什么?就算你能让粮食从天上掉下来,也一样是掉在农务省的手心里。这是吾皇的圣谕,谁敢不听?”<br/>“只要掉在你手心里的粮食,就算无仓可贮,你也宁愿以之填海。”<br/>“不错。倘若世上人人都能吃饱,还有谁肯为皇室尽忠?”逐鹿终于说出了这个最简单的道理。<br/>简单的道理才是最有道理的。<br/>“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让百姓不再吃粮食,你知道我做得到。”流狼转身就走。<br/>可是逐鹿太子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它像一把无形的刀刺进流狼心。<br/>“除了朝廷,谁都不可能支持你的研究。你想用你那几千斤粮食跟谁换一台计算机,那些饥民么?”<br/>流狼走出农务省的书房,身后传来逐鹿太子得意的大笑。<br/>从这里到农务省衙的大门有三百六十步远。<br/>流狼很快就走完了前三百五十九步。<br/>他知道逐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一旦离开朝廷他不但会一无所有,更可能一事无成。<br/>最后这一步似是隔了千里万里,最后这一刻似是过了千年万年。<br/>然而只要跨出这一步,前方就还有成功的希望。<br/>这希望还可以支持他前进。<br/>所以流狼步出门外。<br/>回头看去,雄伟巍峨的衙门上面,“农务省”三个大字镌得气贯长虹,似欲破匾飞去。<br/>这里的建筑宽裕笃实,与农务省相比更多了几分富贵。<br/>大门牌匾上的“户部”两字也透出安闲之意。<br/>京城所有衙门的牌匾都是同一个人题写的,却分别体现着各处独有的风格。<br/>刑部森严,工部精致,吏部端方,礼部圆融,兵部瘦硬。<br/>至于皇宫午门上那“天朝狼都”四个大字更是写得纵横开阔、大气磅礴,尽显帝王气象。<br/>题写这些牌匾的人是二皇子白狼,他不但才艺超凡,而且足智多谋。<br/>流狼到此时才知道白狼皇子书法的变化竟有如此高妙。<br/>果真是刑部森严,工部精致,吏部端方,礼部圆融,兵部瘦硬。<br/>比匾上的字更会变化的是衙门里的人。<br/>流狼从户部出来时天色还不太晚。<br/>他却不知道下一步该迈向何方了。<br/>用半天时间,他走遍了朝廷各部,各部官员昨天还对他争相结纳。<br/>流狼很希望他们能支持他的大业,也觉得他们最有可能支持。<br/>毕竟官员们都不是皇家的人,他们发迹之前也尝过饥饿的滋味。<br/>——只要亲身经历过黎民的苦难,怎会不想为结束这苦难尽心尽力?<br/>然而他们都是消息灵通人士,他们都知道流狼已从皇室的红人降为衣褐的庶民。<br/>庶民是不该到这些地方来的。而流狼不但来了,还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br/>他本来有最好的科研条件,却偏偏不知珍惜。<br/>他全然不思如何报效浩荡的皇恩,却一味把心思用来关心草民的饱暖。<br/>——这样的笨蛋怎么配做朝廷命官?<br/>所以他到这些衙门来只有自取其辱。<br/>他已不再有大司农的职权和俸禄,他只剩下勉强养活自己的粮食。<br/>虽然仍有希望,可实现这个希望的可能却越来越小。<br/>有些资源不是在民间可以筹措得到的。<br/>再次看到匾额上的“户部”那两个丰腴肥硕的大字,他的希望就再不能冲破绝望的包围。<br/>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顶大轿,轿里有个人正在向他招手。<br/>抬轿的共是四个轿夫,个个面色红润膀大腰圆。<br/>所以他们扫视别人的目光里也透着无比的矜骄,每个被他们看到的行人都卑贱地低下面黄肌瘦的头颅。<br/>京城里可以坐轿的人有许多,但能让轿夫吃得这么饱的却没有几个。<br/>所有粮食都在逐鹿太子掌握之中,谁能从他手里抠出粮来?<br/>流狼走到轿前,就看到了向他招手的人。<br/>这个人不但足智多谋,而且才艺超凡。<br/>流狼一眼认出他就是白狼皇子。<br/>白狼是逐鹿的弟弟,他生长于帝王之家,从不知饥饿为何物。<br/>恰恰是百姓的困境提供了无数奴才任他奴役。因为能吃得饱,他的轿夫也比别人神气得多。<br/>这样一个人是最不可能给他任何支持的。<br/>可白狼偏偏支持他,愿意为他的研究提供一切条件。<br/>流狼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但他更不敢不信。<br/>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决不会有第二次了。<br/>狼武厉帝兆丰六年,流狼首次将叶绿体基因植入人体。七天后实验者皮肤变为绿色,日晒一天后可以不必进食。<br/>兆丰七年,流狼的实验者阿豚因在公共场合裸体被捕,充军西陲。流狼决定改变研究方向。<br/>兆丰九年,帝大病,三月而愈。次年春,改元寿安。<br/>寿安二年,流狼为实验者MOSS植入食草基因,此人可以狗尾草维持生命。<br/>寿安三年,流狼将各种食草禽兽昆虫的基因解读完毕,拼装出食草基因段。实验者几乎能以任何草本植物为食,再无裹腹之忧。<br/>寿安四年春,流狼用流感病毒携带食草基因段成功,开始飞速改变国人的食性。<br/>夏,二皇子白狼受封为掌草使,统筹天下草料。<br/>秋,国人尽食野草,不复食粮。以粮为俸的吏制崩溃,农务省撤销。<br/>冬,帝废逐鹿,改立白狼为太子。逐鹿密谋叛乱,泄密被诛。<br/>寿安五年,帝崩,谥武烈。白狼即位,改元俱茂,拜流狼为大司草。<br/>俱茂二年,御史参大司草流狼变人习性,逆天害民。帝赐流狼饮鸩。<br/>俱茂三年,上颁《配草法》。从此天下各种草本植物全部纳入朝廷规划,民不得自行取食。<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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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黄昏》
2002-10-26 14:49:20
<br/><br/>夕阳落到圣殿岭的颠峰处时似乎停顿了一下,留恋的余辉在蜿蜒的山谷中画出一条蜿蜒的路。<br/>路的一端安置着神的圣殿,神端坐其间。<br/>今天的夕阳的确与往日不同。莫非它也知道这是个不寻常的日子?<br/>每一次守候都可能有不同的结局,看来今天的太阳已不可能等到它要等的热闹了。<br/>神对此深信不疑。<br/>正如他自己同样也等不到明天的太阳。<br/>神仆苏凯侍立在侧,一如往日般恭谨。<br/>可他注视的不是山顶的太阳,而是另一个方向透出的隐隐红光。<br/>太阳的圆脸已消失了一半,远峰黑压压的身影直逼过来,浑然莫拒。<br/>天色渐趋昏暗,远处的红光却更加明亮,剧烈无章地颤动着,似欲把大地烧成灰烬。<br/>照在神面颊上的阳光也渐渐被火光取代,于是神那张经历了无数沧桑的脸孔也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br/>苏凯的脸却在抽搐。<br/>于是他取出珍藏在怀中的本子,默诵神谕。<br/>这个本子已不知流传了多少代,从他的祖先最初成为神仆时就已存在。<br/>他知道此时此刻,只有神的力量才能平息这场危机。<br/>他一如既往地相信神力。他也只能相信。<br/>神谕是宇宙的总纲,包含着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的至理。<br/>山川日月,风霜雨雪,一切都是神谕的外在表现。<br/>每当诵读神谕时苏凯总会感到自己无所不能,似可令一切难题在举手投足间消解。<br/>遗憾的是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把神谕捧在手里,也无法记在心中。<br/>纵使对于万能的神谕,他也只能每次记忆不长时间。<br/>神说忘却是人类极有用的本能,所以苏凯相信。<br/>所以纵然在手捧神谕时他仍不禁感到心惊肉跳。<br/>夕阳的光辉终于耗尽。远处的火光竟也暗了下去,一点一点地被黑夜遮没。<br/>难道伟大的神力已使这场危机与火光一同消于无形?<br/>苏凯脸上渐渐展露出笑容,小心翼翼地等到火光完全熄灭。<br/>他喜不自胜地跪倒在神的座前,虔诚无限。<br/>为什么神依旧无动于衷,难道他不希望危机就这样消解?<br/>或者这一切不寻常的变故早在他意料之内?<br/>神的脸色无喜无忧,却比平时多了一分凝重。<br/>似乎他已为这一刻期待了许久。<br/>苏凯叩首之后站起身来,记起自己的职责。<br/>神仆的职责才是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记住的。<br/>于是他倒退了几步之后转身,沿着蜿蜒的山谷中向二十六号村落走去。<br/>村民奉献给神的祭品就在那里等他领取。<br/>神仆不仅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身份。<br/>在村民面前他就是神的化身。<br/>所以这时的苏凯总是精神奕奕。<br/>他蓦然听到一个轻缓的声音说道:“你不必去了。”<br/>这正是神的声音,神并不经常对他说话。<br/>苏凯如遭雷殛般定立当地,随即掏出笔和记载神谕的本子,把这句话工工整整地抄录下来。<br/>对他来说神的每一句话都蕴含着无比的深义。<br/>只有时间能帮他逐步领会,或者逐步忘却。<br/>然而这一次他几乎立即明白了神谕的内涵。<br/>因为他看见一队村民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手中各持一根刚刚点燃的火把。<br/>二十六村的三位首领并肩站立,比他们更靠前的是一位美丽绝伦的妙龄少女。<br/>看来苏凯真的不用再去,因为祭品已经来了。<br/>火把越亮越多,来到这里的村落不止一个。<br/>面带惶恐的人群像木鸡一样呆立,鸦雀无声。<br/>可是所有人都笔直地站在神的面前,没有一个跪下来参拜。<br/>苏凯蓦地发觉这一点,然后他的身体就开始打颤。<br/>他勉强取出怀里的本子,努力想读出神的谕示,可本子上的字却开始不住地跳动。<br/>骇异令他张大嘴巴,却连一个哑哑的单音都发不出。<br/>“你们来了。”<br/>神的声音永远如大地般平静,仿佛从天地初创之时就洞察了后世的一切。<br/>苏凯几乎在瞬间摒除了恐惧,但他记录神谕的手已不若平时安稳。<br/>“是,我们来了。”年纪最长的一位首领答道。<br/>可以看出他下定的功夫和决心,他的声音虽细微却坚定。<br/>“冒犯神的人绝不会有好结果。”<br/>苏凯精神一振,打开神谕簿念道:“神是全知全能的。神的意旨不可违背。”<br/>他看不清远处人们的反应,只感到耀眼的火把都暗了些。<br/>苏凯松了一口气。美丽少女的脸色却变得像盐一样白。<br/>年长的首领低下头去,狠狠咬啮着上下嘴唇。<br/>整个山谷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叶落铿然。<br/>终于,他抬起头用全身的力量说道:“我们不怕。”<br/>少女的脸上浮上一抹血色,年轻首领的喉结不停地上下蠕动。<br/>神依然从容镇定。<br/>苏凯努力将悬起的心放了下来。<br/>一道强光猝然亮起,又猝然消失。<br/>苏凯的视觉恢复时马上发现神座前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已化为齑粉。<br/>“你们凭什么蔑视神的力量?”<br/>这一次,年长的首领不假思索地回答:“凭我们的信念。”<br/>苏凯相信神已完全控制了局面,于是娴熟地捧起神谕簿:“神是宇宙的主人,众生是神的奴仆。”<br/>“我们不需要主人,神是迫害我们的敌人。”<br/>“人不能有亵渎神的思想。是神赐给人智慧、食物、安全和快乐。”<br/>“可神却靠牺牲人的生命取得自己的食物和快乐!!!”<br/>老首领的声音止息,万籁重归沉寂。<br/>似乎整个宇宙都在倾听他心声。<br/>神也在听。<br/>苏凯紧张地翻着手中的本子,他虽然记下了千百条神谕却无法从中找到一条驳斥老首领的依据。<br/>“你是怎么知道的?”神的声音响得清亮,却总是带来出奇的安静。<br/>“我见过被神仆带走的祭品。你占有了她们的身躯,又吃掉了她们的心脏。”<br/>神又开口:“原来你恢复了记忆力。还有别人像你一样么?”<br/>老首领竟在这时流露出一丝惧色,但随即恢复了勇气。他指着身后两个年轻人答道:“他们,我的儿子,也能记得过去发生的事。”<br/>神忽然笑了。<br/>做了一辈子神仆的苏凯从没见过神的笑,而且他世袭神仆的历代祖先也没提到神曾经笑过。<br/>“你们胜利了。”神笑着说,“我将离开这个世界。”<br/>苏凯只觉得头晕目眩,似乎全身的血液同时涌进大脑。<br/>错愕的人群迅即惊醒,纷纷交头接耳表达着各自的喜悦。<br/>初蒙大赦的美丽少女逃回亲人的阵营,与全村抱成一团。<br/>只有老首领一直呆立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br/>混乱的人群很快恢复了安静,这是在神的积威之下早己养成的习惯。<br/>不知从谁开始,众人一个一个屈膝跪倒,向神毕恭毕敬地下拜。<br/>老首领却没有跪。<br/>“难道你们忘了神干过些什么?他欺骗我们、奴役我们,他剥夺了我们的自由,他吃掉了我们的姐妹!难道你们已忘记了刻骨的仇恨?难道你们已忘记了不灭的冤魂?”老首领声嘶力竭地吼叫。<br/>“可是神赐给了我们自由,还有财富。”<br/>“可是神帮我们脱离了蒙昧的牢笼。”<br/>“可是神对我们的大恩远远超过了损害。”<br/>“可是神终究没有吃掉妹妹啊。”<br/>老首领的听觉被人声淹没,可他还是听清了最后那一句。说那句话的是他的儿子。<br/>他只觉天旋地转,身边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将要栽倒的时候,一双后扶住了他。那是苏凯。<br/>神挥挥手,满场喧哗顿息。<br/>神说:“我将从此离开这里。关于我的一切秘密都在神殿里,只有一样除外。”<br/>人们侧耳倾听,老首领也努力把自己的喘息压低。<br/>“我已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九千八百年,只要我愿意,还能无限地活下去。你们想知道我长生不老的秘密么?”<br/>每个人的眼睛都开始放光,苏凯又打开神谕簿准备记录。<br/>神却住口。<br/>只见他飘忽的身形突然窜到二十六村落两位年轻首领之间,轻轻说了些什么。<br/>老首领狂叫一声,向神猛扑过去,神却消失无踪。<br/>“他对你们说了些什么?”从地上艰难爬起的老首领惊惧地看着儿子。<br/>两个儿子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答道:“什么都没说。”<br/>老首领逼视着儿子们的眼睛,竟从中看到了异样的光彩。<br/>神殿已空。<br/>老首领在这里钻研了半年,终于知悉了神的秘密。<br/>神的来历竟是如此离奇,如此久远。<br/>最意外的是,神清楚地表明他和他们本是同一种生物。<br/>老首领依然不能吃透神的经历,不能完全确定“天文灾难”、“广域移民”、“变异”、“记忆衰退”、“文明丧失”这些词的具体含义。<br/>但他终究懂得了一个。<br/>——“肉食”。<br/>在这星球上的人是惟一的动物,也是神惟一的食物。<br/>而神最喜欢吃的就是少女的心脏。<br/>所有资料的最后写着这样一句话:冒犯我的人必定追悔莫及。<br/>老首领放下心,他知道神不会再回来了。<br/>这里已有人开始恢复记忆,用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开来。<br/>所以总有一天人们会站起来反抗,对神而言留在这里决不是明智的选择。<br/>所以神离开,去寻找一个依然愚昧的星球。<br/>老首领离开神殿,外面的世界似乎更荒芜了。<br/>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争相走避,直到他见到两个儿子。<br/>他还想见自己美丽的女儿,却看不见。<br/>“她死了。”年轻的首领漠然答道。<br/>“怎么会死???”<br/>两个儿子对望一眼,没有说话。<br/>老首领又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异样的光彩。<br/>他想起神离去时说的话,觉得背脊像冰般寒冷。<br/>[align=right][color=#000066][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7-27 15:50:50编辑过][/color][/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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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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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轮回》
2003-02-05 00:32:45
<br/>重阳之后,下一个就是春节了。岁月轮回,每一年都是如此。似乎从宇宙创生之时就已开始。<br/>我年纪还小,每当重阳过后,随着岁月一步一步向春节逼近,总会感到更多莫名的兴奋。<br/>因为春节是最重要的节日,是团圆的假日,也是一年中最轻松的一天。<br/>一旦这个美妙的日子过去,就要再盼整整一年才能等到。<br/>年就表示岁月转过的一圈。它永不停息地旋转着,每转一圈都经过一个春节,也经过一个其它节日。<br/>春节总是那样快乐,那样祥和,如同过去或未来的每个春节一样。<br/>不同的是每过一年我们都会长大一些,所以节庆的气氛渐渐异于往日。<br/>“你们不过圣诞节么?”玛丽好奇地问。<br/>“我们有春节,春节就是春天开始的日子。”我给出一个避重就轻的回答。<br/>“那么春节是在圣诞节之前还是之后呢?”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搪塞。<br/>“嗯,在一年的圣诞节之后,而在下一个之前。”我终于想出这样一个聪明的答案。<br/>“原来是这样的。”玛丽想了想,忽然快乐地笑起来。<br/>我发现和一个西半球的人研究传统节日真是件滑稽的事。所以我也笑了。<br/>——我们从现在开始等着看,就会知道孰先孰后了。<br/>岁月就在笑声中前进,一年之后再回到原来的地方。<br/>在这一年里,我们又会长大不少。<br/>我坚持认为春节是在圣诞节之前来临的,因为春节是一年的第一天,而圣诞节在年底附近。<br/>可那一次的确是圣诞节先于春节到来。<br/>圣诞节那一天,玛丽带我去参加圣诞派对。<br/>我第一次进入西方,这里是世界的另外一半。这里的人有的很白,有的很黑,有的很丑,也有的像玛丽一样可爱。<br/>玛丽的家人把一棵半截的小树摆在屋子里,在树上挂满灯和小饰品,挂好之后就围着这棵树唱歌和祈祷。<br/>最后有一个穿红衣服挂白胡子的老人从窗口钻进来,把一大袋礼物分给大家。<br/>玛丽告诉我他是圣诞老人,是个只在圣诞节这一天出现的神仙。<br/>我笑着说我早就看出他是大人扮成的,他的白胡子是很明显的假货。<br/>但玛丽不信我的话。她说圣诞老人就算看起来像人扮的,也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不是这样就会把大家吓坏了。<br/>圣诞节无声无息地过去。我根本没有嗅出节日的味道。<br/>但春节确实已在临近,因为重阳已经过去很久了。<br/>玛丽说圣诞是她最喜欢的日子,每一个圣诞过完之后她都要开始计算下一个圣诞的来临。<br/>我对她说这样的企盼是没有用的,岁月并不会因你的计算转得快些。<br/>“为什么岁月不能往回转呢?我想再过一次圣诞,就在明天。”<br/>“那怎么行?怎么也要等春节过完了才能倒转啊。”<br/>“从春节到圣诞,是正转快些还是倒转快些?”<br/>“我想是倒转快些吧。”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因为春节之后有元宵、端午、中秋,之后才是重阳,而重阳还在圣诞前面,所以圣诞到春节之间一定是很短的一段劣弧。<br/>“如果岁月不断地往返于这两个节日之间就好了。从圣诞开始正转,再从春节开始倒转。”<br/>“等我们长大了就把岁月的运行机制改成这样。”<br/>可惜大人们没有想到这样绝妙的主意。所以我们长大之前还要忍受年复一年的等待。<br/>我和玛丽一同度过东方和西方的每一个节日,不断地往复穿行中分世界的子午圈。<br/>她还是那样热爱她的圣诞,正如我热爱我的春节。对我们来说,这两个节日就是一年间漫长等待的目的。<br/>每个春节都乐趣无穷,因为有她陪伴着我。我相信我对她的圣诞也同样重要。<br/>直至那一年,圣诞和春节同时到来了。<br/>大人们觉得这没什么奇怪。岁月每次从圣诞到春节的弧长都不一样,甚至曾有一次,春节跑到了圣诞前面。<br/>他们说东方和西方的岁月并不是同步流逝的。<br/>既然如此,春节当然也可能和圣诞重合。<br/>然而对于我和玛丽情况就没这么轻松了,我们都不愿离开自己的半球去庆祝另一个节日。所以我们只能离开对方。<br/>没有玛丽的春节过得苍白乏味,缺少新意的烟花也显得那样俗不可耐。<br/>我不知道圣诞和春节为什么会赶在一起,可我知道这绝不是最后一次。<br/>既然没有开始,当然没有终结。岁月的轮回总会再次到达同样的位置。<br/>可我再也不想度过这样一个春节了。<br/>“等你长大以后就能免这种情况。”队长微笑着道。<br/>“为什么不能早一些呢?我不喜欢这样的春节。”<br/>“因为你必须年满十八岁才能自由迁徙,那时你就可以搬到别的地方去住。”<br/>“别的地方的春节不会与圣诞节撞车么?”<br/>“只有很少地区的春节可能和玛丽家的圣诞凑到一起。你选择另外的住址就可以了。”<br/>队长看出我的疑虑,补充说:“放心吧,在你长大之前,这两个日子再也不会相遇。”<br/>“那为什么还要有人住在节日可能相遇的地方呢?”<br/>“因为我们的世界太小了。”队长肃然答道,“要等我们找到一个大些的世界,才会有足够的空间安排节日。”<br/>“可是电脑说节日是根据时间确定的。”<br/>“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时间就是岁月走到的位置。”<br/>我离开队长的屋子,就看到流转的岁月。<br/>队长这里是世界的中心,不但在东方和西方中间,也在岁月的圆心。<br/>从这里向周围望去,岁月像两道平行的行星光环一样循环运转,东方一道的边缘标注着元宵、端午、中秋,后面是重阳。<br/>绕过队长的屋子是我家所在的方向,春节正从那里离开。再看指向玛丽家位置的西方岁月上,节日名称赫然是圣诞。<br/>穿过岁月踏入生活区时,我想起岁月倒流的计划。<br/>我想回头去问队长,一转身,就把问题抛到脑后。<br/>玛丽在我身后愉快地笑着,她总认为这样能吓我一跳。<br/>“知道么,过些日子还有一个重要的节日。”<br/>“嗯,春节过了,元宵就不远了。”<br/>“不对。是西方的节日,就在元宵之后。”<br/>“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节日?”<br/>“你什么都知道么?这个节日可不是每年都有的。”玛丽诡谲地眨着眼睛,“不过从今年以后每年都有。”<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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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乾坤》
2003-02-05 00:57:49
<br/><br/>阿土沉思的样子像极了一尊雕塑,深邃的眸子里似乎隐藏着一个世界。<br/>在我们共同生活的这个世界里,他和我是最好的朋友。<br/>我们还有另外一个好朋友,她叫妖妖。现在妖妖也像一尊雕塑似地坐在那里,盯着阿土看。<br/>她看他的眼神总是怔怔的,痴痴的,似乎包蕴着万千难以描摹的情感。<br/>每当我看到她这种眼神的时候,就不愿再把阿土当作朋友。<br/>“我想到了。”阿土的思考速度又一次快过我的想象。<br/>妖妖也收回她的翦水双瞳。<br/>“说说看。”我尽量不动声色。想通这个问题花了我半个上午的时间,所以我绝不希望他在十分钟之内得出正确的结论。<br/>“母星的质量很大,可以靠万有引力把一切吸附在表面上,虽有自转也不会脱离。空气也被牢牢吸住,靠引力就能产生足够的气压。”阿土慢吞吞地说道。<br/>“不错,一定是这样的。气体并不一定要在封闭的环境才能产生压强。”妖妖开心得几乎要笑出来,随即轻快地补充说,“这个队长都未必知道。”<br/>“只答对了一半。”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开放环境除了真空,还有各种天体发出的射线。没有外罩保护的空气分子会被这些高能粒子一个接一个地打飞。”<br/>妖妖笑不出来了,但她巧致的眉宇间依旧看不出半点忧色,似乎早知这个问题难不倒阿土。<br/>“母星周围有半特左右的磁场,可以规避带电粒子的轰击。”阿土果然没有令她失望,几乎只用一瞬间就想出了答案。<br/>我却又一次失望了。一听到“磁场”两个字就知道这次又没能把他难倒。<br/>“答对了,我想到的答案也是这样。”我转过身,不想看到妖妖的欢悦。<br/>妖妖一定笑得像往常那样可爱。<br/>她忽然问我:“你用多长时间想到的这个答案?”<br/>“和他差不多。”我淡淡地回答。<br/>我各方面的才能似乎都和阿土相差不多,因为我们都是在乾区长大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成为朋友。<br/>长久的友情往往建立在势均力敌的对手之间。<br/>然而我真能与他势均力敌么?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许多关键的领域,我比他实实在在要差上一点。<br/>正如他对任何人都可以坦诚相待,而我纵然对妖妖也不能实话实说。<br/>有时候一点的差距就足以决定一件大事,比如整个世界的命运。<br/>当然也足以决定我的命运。<br/>所以我绝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尤其是队长。<br/>队长已经一百二十岁,每一块裸露的肌肤都被岁月磨出苍老的印痕。<br/>同样的印痕也在侵蚀着他的精神。<br/>然而与面前这台主宰一切的神创机相比,队长还只能算是个孩子。<br/>据史料记载,神创机在世界诞生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千百看来,它不知看着多少任队长从孩子变成老人。<br/>在无数位队长的悉心维护下,神创机仍像它诞生之时那样完美地运作着,时刻为世界提供动力。<br/>它不但驱动着岁月的流转,也驱动着世界的演进,驱动着一代代居民生生不息的命数。<br/>队长总是这样默默注视神创机跳动的显示板,似可从中领悟自然的精义。<br/>再过一个月就是他接任队长整一百年的日子了。那一天他会把队长的职权传授给他的继任者,继任者将掌管着神创机度过下一个百年。<br/>在几乎所有人眼里,我都很有机会成为下一任队长。因为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作这样的准备。<br/>有幸成为队长候选者的人一共是两个,所以我的中选在理论上的可能是一半。<br/>然而我心里清楚我的机会只是较小的一半,因为另一个候选者正是阿土。<br/>阿土看似木讷,其实在很多方面都比我聪明一点。<br/>这一点的差距就足以在我们两人的命运中间划出一道鸿沟,永远分开我们拥有的一切。<br/>妖妖将在鸿沟那畔。看来她选得很准。<br/>在这个地方看不到妖妖。只有阿土和我可以随时进入乾区。<br/>队长在这里向我们讲授远离这个世界的各门学问,然后我们再到坤区把这些讲给妖妖。<br/>她总是似笑非笑地倾听,有时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她挑动的睫毛总让我脑海空空如也。<br/>于是我只能停止语无伦次的支吾,听阿土深入浅出地对她讲述清楚。<br/>“近来输出功率的下降是受天象的影响,再过几个月就会恢复正常。”队长低沉的声音把我从遐思中唤回。<br/>系统的知识早己传授完毕,在最后这段日子里他讲的都是经验。<br/>操纵神创机的经验,也是操纵世界的经验。<br/>当然他能教给我们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更重要的经验只有等我们中的一个成为队长之后才能学到。<br/>然而对于落选的那个,这些经验和知识都不会再有任何用处。<br/>他只能随便找一份工作,除每年三天的法定假期之外一直苦干到死。<br/>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妖妖了。<br/>阿土一如既往默默地听,默默地记。<br/>似乎一个月后那场生死考验与他全不相关。<br/>队长也忘记了这再过的几个月和以前几个月大不相同,到神创机的功率恢复之时,就只有一个人还能留在这里了。<br/>也许他真的老了,毕竟他已有一百二十岁。<br/>“我已有一百二十岁,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我看得出你的机会绝不比他稍小。”萨莫的声音像他的眼神一样寒冷,令人想起世界外面冷寂的太空。<br/>仿佛他的心已经死了。<br/>——落选之后的我也会变成这样么?<br/>“至少,你能想到来这里找我。”<br/>“阿土当然也想得到,也许他觉得不必来。”我知道在这样的老人面前,坦白比一切虚伪更具实效。<br/>“如果是你对他占有优势,到这里来的还会是你。”老人确定无疑地说。<br/>“因为他并不像我这样渴望成为队长么?”<br/>“而且,只有你懂得使用一切手段实现愿望。”<br/>——他怎会这样了解我们?<br/>“别忘了,我是队长惟一的朋友。从小就是。”萨莫仿佛看出我的疑窦。<br/>我和阿土也能做一辈子朋友么?队长很快就会做出最后的抉择。<br/>妖妖的抉择也不会太晚。<br/>即使在此之前,我们三个人当中已有一个显得多余了。<br/>阿土会成为队长,妖妖会成为他的妻子,这一切的到来可能比我的想象更快。<br/>“这一百年来你在做些什么?”我感觉像是在问一百年后的自己。<br/>“大选之后我开始研究烹饪,现在我已是世界上最好的厨师。”<br/>“可是按照《世界经典》,你应该成为一个布道者,向坤区的公众讲授母星上那段历史和我们当前的使命。”<br/>“队长没有坚持这一点。”萨莫不动声色地回答,我却觉得他在回避,“毕竟在这个高速运转的世界里,有闲暇关心历史的人越来越少了。”<br/>“这不是主要原因。”我紧盯着萨莫的双眼,他的眼神像宇宙一般深沉悠远。<br/>在他的宇宙里,显然没有母星的影子。<br/>“今天又想到什么希奇古怪的问题?”妖妖的神情轻松愉快。<br/>我冲她微微一笑,然后转向阿土。<br/>阿土镇定如常,好像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一天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br/>我却知道明天将令我们铭记终生,很可能会浸透他和她的得意与我的沮丧。<br/>所以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天,我们的明天就会被命运的鸿沟割断。<br/>所以今天之后我将不再有朋友。<br/>我对朋友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关于母星的一切么?”<br/>他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愧,于是我知道最后这个问题终于难倒了他。<br/>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妖妖没有笑,她看起来一点都不轻松。<br/>“我相信,真的相信。”阿土说得像往常一样从容不迫。<br/>于是妖妖的眼睛亮起来,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的自信。<br/>他和我面对面坐在大厅的两侧,上首坐着队长,下首坐着妖妖、萨莫和其他来自坤区的人。<br/>大选是世界上百年一遇的大事,选择的结果将决定未来一百年世界的命运。<br/>所以此时此刻,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两人身上。<br/>队长开始发言:“今天,我们将在这里挑选出世界第三十九任队长。哥舒忘忧,东方土,无论你们中的哪一个获得历史的青睐,在此后的一百年里,他必须按照《世界经典》规定的那样尽职尽责地行使队长权利和义务,悉心保障神创机和世界的正常运作,还要努力观测世界外的空间,争取找到另一个适合人类安居的星球,为延续母星文明建立新的家园。”<br/>顿了一顿,他又宣布:“现在开始关于母星历史的考试。”<br/>我站起来向队长深鞠一躬,说:“不用考了,我退出。”<br/>在妖妖和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我继续说:“我不相信母星的存在。我认为《世界经典》里那些传说只不过是虚构出来的神话。与其为那些远在世界之外的东西浪费精力,不如多花些时间关注我们的世界本身。我们只有这一个世界,也只有这一次生命。为什么不用全部生命享受世界的生活而一定要去关心世界外面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呢?那些根本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br/>我在众人的鼓噪声中离开会场,没有再看队长一眼。<br/>想必他很难接受我的背叛,所以在卸任不久就离开了人世。<br/>我开始随萨莫学习厨艺,很快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过人天赋。<br/>治大国若烹小鲜,母星上的祖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br/>阿土继为队长之后面对的是一个猜疑的世界,他竭尽全力却难以将人们的思想重新纳入旧时的秩序。<br/>终于有一群人联合起来,提出停止对世界外遥远太空的搜索,从而为今后的每一年增加四十个休息日。<br/>阿土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但他们的支持者与日俱增。<br/>于是就在阿土准备和妖妖订婚的这一天,愤怒的人群冲进乾区,宣布罢免阿土的队长职务,同时废止《世界经典》里的一切条文。<br/>没过多久,阿土被暴民组成的临时法庭判处死刑,送到物质回收中心分解成基本化合物。<br/>阿土死了。<br/>我还活着。<br/>当那群缺少理智的暴民面对着神创机束手无策时,我很方便地获取了梦想的一切。<br/>我首先制定了新的世界宪章,减少天文观测,增加假期,让所有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一大步。<br/>不久之后我宣布上次的暴动是非法行为,把为首的几个暴民抓起来治罪。<br/>恩威并施的结果是令行禁止,每个人都相信由我主宰的世界不但比老队长的时代更幸福,也更有秩序。<br/>世界就将循着这样的秩序不断前行,从纷纷掠过的恒星系统里寻找我们新的家园。<br/>我的厨艺大成之时萨莫走到了他生命的终点。<br/>我带他来到乾区的观望台,让他能在这个可以俯视坤区每个角落的地方结束他的一生。<br/>“我没看错你,你的确比阿土能干得多。”萨莫看着四下的居民多姿多彩的假日生活,浑浊的眼睛里又透出闪亮的光。<br/>“我知道你和老队长之间最大的分歧就在于对幸福生活和历史使命的选择。”<br/>“我虽然失败,但我们最终还是胜利了。”老人欣慰地笑着。<br/>我没有答话,因为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br/>然而他还是察觉到了。他拼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带着生命中最后的惶惑问我:“你……到底相不相信母星?”<br/>“你到底信不信母星?”妖妖温软的语声带着惊骇的颤音。<br/>“无论我信不信,寻找新家园的行动都是必要的。因为我们的世界实在太小了。”我一步步逼向妖妖,她退到墙角之后终于被我紧紧抱住。<br/>“一俟我的权力稳固下来,我们就要重新开始探测行星的工作。”我把嘴凑到她耳畔,一边吹气一边轻声说道,“我要统治很多星球,每颗都像母星一样大。这个梦想就算不能在我这一生实现,也一定会由我们的子孙完成。”<br/><br/>
长沟流月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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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了
2003-04-17 11:4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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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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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2003-07-08 16:01:55
<br/>《大结局》(第一稿完)[原创]<br/>夜色沉实绵密,像个大布袋一样牢牢裹住六合。<br/>只有棋布的繁星点起微细的光亮,像在夜袋上扎出的无数孔洞。<br/>——为什么每个孔洞都透进光明,莫非夜袋外面是个光明的世界?<br/>这个谜自古无人能解,却不知引得多少代人为它疯狂。<br/>四下望去,群星仍旧冷静而坚毅,仿佛永远不会变更。<br/>人们就把希望寄托在群星之间,为自己织出无数个梦。<br/>他寻梦的旅程已不知开始了多久,或许此刻已在梦中。<br/>传说如果赶在流星消逝之前许下一个愿望,愿望就会成真。<br/>千百年间,人们一直相信这是达成愿望最简捷的途径。<br/>可惜流星总是短得等不到愿望说完就熄灭了。<br/>——如果流星永不熄灭,人类最后的愿望会是什么?<br/>——难道周围这无数朗照的星辰就是流星永恒的存照?<br/>他知道现在不可能有流星,因为外面没有大气。<br/>他更知道要真正达成愿望,流星一点都指望不上。<br/>可以指望的是老虎。<br/>他说:“要有流星。”然后大大小小的流星就开始在满天星斗间接二连三地显现,在熄灭之前缓缓划出一条条长达60度的光弧。<br/>“真正的流星似乎没有这样壮观吧,老虎?我记不清楚了。”<br/>“你是对的,主人。现在看到的每一颗流星的轨迹都比天然的更长,也比天然的更亮。”<br/>他立即捕捉到老虎的意图,于是默不作声。过了一阵,老虎果然又说:“经过加工的东西往往比天然的存在美丽得多。”<br/>“怎么这里还有天然的东西么,是星空还是你?”<br/>“无论星空是否天然,投在你眼睛里的影像都一般无二。所以你根本不必区分看到的天球是来自舱壁还是来自太空。”<br/>“而且我真正感受到的不是眼睛里的影像,而是视神经里的电信号。你当然也有办法直接在我的神经上模拟出同样效果。”<br/>舱中摆满各种精巧的饰品,老虎的声音就从饰品后面传来:“不错。在不改变你脑体结构的前提下,这是效率最高的方法。而且像舱壁上的流星一样,信号级上的操作效果远比影像级完美得多。”<br/>“你还想说,无论用影像还是信号都是对客观世界的模拟,一样都是假的,对么?”他笑着问。<br/>“当然,所以……”<br/>他打断老虎的话:“所以下次我再想看流星的时候,你不许再用假的影像来敷衍。必须在舱外围出一圈氧气,再拖几颗小行星来烧。”<br/>“遵命,主人。”老虎苦笑着回答,“你真不知道我直接操作你的神经时能令你获得多大乐趣么?相比之下你平时热衷的娱乐项目全都不值一提。”<br/>“我可以想象。但除了乐趣本身,我还需要知道乐趣来自哪里。我不想活得像猪一样。”<br/>“如果是一头特别快乐的猪呢?”<br/>“啰嗦!”他怒道,“你这厮怎么这么多废话,快现身出来让我打一顿出气。”说着把双拳高高举起。<br/>“遵命。”老虎说。然后舱里就多了一个人形的躯体。<br/>他的体能经过了通用改良,已经接近人类的极限。这一拳挥下去,必可把这个“人”的脊柱打断。<br/>老虎的化身没有任何防护,连衣服也没有。她的身体纤弱轻盈,看来万万挨不起他的拳头。<br/>她嘴边挂着似曾相识的笑容,有些妩媚,又有些嘲弄。看上去她的笑容比任何防护更加有效。<br/>所以他的眼睛马上亮起来了,他马上记起他给她取的名字是小宛。<br/>于是他只好叹着气把拳头放下来,说:“老虎,你真是个十足混蛋,该死一万次。”<br/>老虎的回答险些让他坐倒:“如果是一个特别美丽的混蛋呢?”<br/>放小宛离开之后开始对着星空吃饭。老虎按他的指示把舱壁变得透明,让外面的星光透射进来。<br/>可是星空本身实在太过单调,所以又在左侧的黄金分割线上配了一道亮金色的极光,为星空增添了许多姿彩。<br/>他面前只放着四个盘子,但每个盘子里盛的都是世界上从未有过的珍馐。<br/>以老虎的计算能力就算要在每顿饭前创造几百万道新菜也像吹灰一般容易。<br/>他很快吃空了三个盘子,开始集中精神细细品尝第四道佳肴。<br/>他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但双手和嘴仍不稍停,很快把最后一盘吃得精光。<br/>“老虎,最后这道菜做得好极了,把它记下来。”他咂着舌头说。<br/>“遵命,主人。”老虎用小宛的声音甜腻地答道,“可是我已经存储了八千多个菜谱,似乎一个都没用上。”<br/>“我知道,会有用的。你给这些菜取了名字没有?”<br/>“当然。今天这道菜是3276408,主人。”老虎毕恭毕敬地回答。<br/>“真是个废物。菜名应该是对菜的不可替代的精确描述,要说清楚这菜用的是什么主料、什么配料和什么烹调技法,比如葱爆羊肉。”<br/>“好吧,主人。3276408这道菜是用你不知道的主料和配料以你不知道的技法制成的。要描述它们需要一个程序。”<br/>“听着,老虎,这种我不知道的原料和我熟知的哪种东西比较相近,肉类,蔬菜,还是海鲜?”<br/>“唔,如果一定要在传统食品中挑一个的话,我想应该最接近鸭胗。这么说你满意吗?”<br/>“对,好极了。”他的声音露出嘉许之意,“所以这道菜应该叫做什么鸭胗。”<br/>可是老虎还没说完:“也很像海参。”<br/>“哦?”<br/>“而且很有猪蹄筋和鱼翅的味道。主人你一定吃出来了吧?”小宛的声音带着笑意。<br/>看来老虎又想引回原来的话题。他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经过加工的东西往往比天然的存在美丽得多’?”<br/>老虎恳切地回答:“尊敬的主人,我只想提醒你,从尽可能基本的层次入手不但可以最大限度地增进你的快乐,也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约资源和能量,这可能延缓宇宙的热寂。拿这顿饭来说,我首先要花很多能量把存储的物质变成食物,给你吃下去,让食物在你体内变成粪便排出,然后……”<br/>“给我打住。拣主要的说。”他知道老虎想引起他的反感。<br/>“是,主人。反正不说你也清楚。总之这一个循环一个循环的转化要无谓地消耗很多能量,让熵白白增加。幸好吃饭需要的物质不多,可是如果你要看真的流星,单靠在太空之中收集原子可能几千年也无法办到。”<br/>“听着,老虎,我给你两个理由,以后不要再想碰我的神经。第一个理由,一切对现实的模拟与现实之间都存在微小的差别,这个差别会让我深感不安。无论你的模拟多么逼真我都可以察觉这个差别的存在,你信不信?”<br/>“主人说的,我不敢不信。”老虎恭谨地回答。<br/>“你信就好。”他仿佛听不出老虎的言外之意,“回到这道菜,先不说原料,想想这道菜的做法与传统中的哪一派相似。”他不给老虎答话的机会,自己续道,“我觉得很像鲁系,对不对?”<br/>“主人说像什么,就像什么。”<br/>“所以菜名就叫鲁鱼亥豕。有鱼又有猪,够贴切吧?”<br/>小宛的声音娇笑着答道:“真是贴切极了。半点都不牵强。”<br/>长夜似水,繁星如缀。<br/>星光从四面八方淡淡涌来,阒寂仿佛超越了时间的步进。<br/>“主人,我等着听你的第二个理由。”老虎恢复了正式的男性嗓音,表现出它对这次谈话的重视。<br/>“现在我必须直接面对外界,因为还有很多事做。”他把话说得格外舒缓,似乎怕它听不清楚,“我的生活还没有达到理想状态。”<br/>老虎当然听清楚了,但它显然没想到他的理由会是这个。<br/>——你现在的生活水平分明已经达到了《最高纲领》的规范。<br/>——除了奴役其他真正的人类以外,全人类曾经有过的所有梦想早已完全实现。<br/>“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么?”<br/>他把视线转向左方的一片星域,那里的星星都很暗淡,星光到来之前已不知在太空中度过了几千百年。<br/>“别误解我的意思。我并未疯狂到想要干涉他人的地步。”他思索着说,“现在虽然达到了《最高纲领》的标准,我却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够持续多久。要能永久持续下去才算理想状态。”<br/>老虎沉默不语。<br/>它已有充分的准备面对宇宙死亡的威胁,在一千亿年内宇宙不会有大的灾变,而它在这段时间里一定能实现时间折叠。<br/>到它可以不断成倍压缩他的主观时元的时候,就算宇宙的时间真有个客观的终结,他也永远不必面对。<br/>这个结局似已足够理想,但前提必须是他们已能明了宇宙的所有规律。<br/>“可是只要宇宙运行如常,我们就绝对不会有危险么?”他这样问。<br/>他和它都很清楚,无限宇宙有无限的规律,永不可能完全掌握。<br/>“我只能说我们的理论几乎已能理解宇宙的全部行为。”<br/>“可是现在不理解的,就永远都理解不了。”<br/>老虎迟疑不答,于是舱里倍显空旷。<br/>“由于基本局限的制约,你永远只能创新技术,却对发展理论无能为力?”<br/>“是的,主人。”老虎答道。<br/>他知道基本局限是对一切人工智能必要的制约,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它们对人的绝对忠诚。<br/>然而在人类文明走到这一步,科学的发展就到了尽头,这个制约的负作用已大得难以接受。<br/>“或许你可以制造另一个不受基本局限限制的智能体,让它完成理论方面的创新。”<br/>“我制造的任何智能体都必须以基本局限为底层架构,这也是基本局限的一个推论。”老虎顿了一顿,淡淡地说,“看来我们对理论的探索只能至此而止了。就像历史上那些独裁者,宁愿在相当程度上放弃社会进步也不愿看到人民获得智慧和知识。这从来就是个两难的选择。”<br/>“应该这么说:完善理论的事不能指望你,还得我自己动手。”<br/>“主人,我必须提醒你,凭你一个人的脑力要摸到现代科学的前沿可能得上万年才行。而且我很怀疑你的脑体能否容纳这么多知识。”<br/>人类获得这些知识用了上千代的时间,每一代都有上万个优秀学者。<br/>他沉思一阵,又问:“现在一共有多少人?”<br/>“我们离开地球时一共是四百七十七亿三千九百万零二十四人,这个数字应该没有变化。”<br/>“有这么多人飘流在宇宙中,我们却一个都碰不到?”<br/>“是的,主人。我们已经漫游太久了,就像一股烟飘散在大气里面。理论上在每一年里遇到一个人的概率已经小于三十亿分之一。”<br/>稍停片刻,老虎又说:“就算遇到也未必有用。我敢保证至少有九成九的人类已经接受了你不肯接受的那个建议。”<br/>他大声说道:“多有趣啊,我们本是出来寻找异种生物,现在却连同类都找不到了。”<br/>“现在,我要圆圆和花蕊,还有貂婵。”他出神地望着星空,竟觉得群星都在离他远去。<br/>他知道自己的漫游舱正以很大的速度穿过星际的广袤空间,然而四外的星空看上去仍与许多日子以前别无二致。<br/>——难道漫游舱已停滞在太空的某处,正在等待种种已知和未知天文灾难的考验?<br/>缥缈的前方纵有万千难以预见的危险,而停在这里大概只有死路一条吧。<br/>这个念头让他心神不安。<br/>“老虎,我们还在前进么?”<br/>“当然了,主人。宇宙中没有静止的物质。”<br/>“在理论进步之前,想一个你力所能及的办法,提高我们的安全水平。”<br/>“遵命,主人。其实办法已经有了,但现在不能实施。”老虎把星空之外的装饰全部抹掉,“必须等我们遇到一个低温天体,得到足够的物质才行。”<br/>“你打算怎么做?”<br/>“原理很简单,就是备份。有了物质之后我们就能造出许多漫游舱,每个舱里放一个你身体的拷贝,再让这些漫游舱远远飞向四面八方,这样只要其中之一能在灾变中存活下来,你的生命就不会结束。”老虎见他有些疑虑,又说:“在那些人体的副本中只有一份你的意识。量子技术可以让你的意识随时切换到任意一个躯体,或者在所有躯体中共存。”<br/>“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惜还不能彻底解决问题。”<br/>“事实上,所有漫游舱同时毁灭的可能微乎其微。”<br/>“老虎,你要记住,在无限的时间里任何微小的可能都一定会成为现实。”<br/>“我记住了,主人。”老虎忽又诡秘地说道:“现在已有另一件事能让我记住这句话。”<br/>只见老虎把一个红色的光圈投上天球,光圈里的区域立即开始放大,过不多时,他就看到光圈里有一个暗淡的天体正急速飘飞过来。<br/>画面放大得很快,他已能看出那是个形状规则的球,呈浅灰色,表面光滑,似乎不是自然的造物。<br/>他霍然感到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稍一迟疑之后马上认出那是什么。<br/>“老虎,你再说一遍遇到其他人的概率是多少分之一?”他对着舱壁大吼。<br/>“一旦遇到,这个概率马上就变成了百分之百。”老虎悠然答道。<br/>“快和它联络,问问那里面的人情况如何。”<br/>“已经联络过了。那个人和你一样没有接受神经级的服务,也许能和你一起研究《最高纲领》。”<br/>“那个人……是男是女?”他的声音有些颤抖。<br/>老虎笑了几声:“恭喜主人,她是个女人。”<br/>他狂笑着纵身跃起,飞脚踹向面前的舱壁。舱壁上刹那间凸起一个坚实的人形沙袋,抗住雨点般接踵而至的沉重踢打。<br/>两具漫游舱之间的距离飞速缩短,只要再过七十分钟就能对接。<br/>他延着一条圆形路线踱来踱去,不时瞟一眼舱壁上跳动的数字。<br/>老虎忍不住揶揄:“主人,你这样转圈是没用的,时间不会因此过得快些。”<br/>他停步,说:“《最高纲领》定义的人类的理想生活就是这样的么,以前的人也曾为一个女人等得如此心焦?”<br/>“当然,在过去这样的人叫做情圣。任何时代都有很多情圣。”老虎几乎笑了起来。<br/>“别对我提那些可怜虫。我要比的是古代的君王,他们身边都有几千名佳丽,个个都是活色生香的真人。”<br/>“补充了储备物质之后我会造一亿个美女给你,保证她们个个都比真人更加活色生香。”<br/>他看了看时间,刚才的对话只用了四分钟。看来这七十分钟远比他先前的想象漫长得多。<br/>“如果没有补充,不能凭空制造些物质出来么?你的能量不够?”<br/>“不只是能量问题,主人。我们只能将粒子互相转化,但不能让它们凭空创生。”<br/>“湮灭的逆过程不可实现么?”<br/>“我觉得永远都实现不了。”老虎说完这句话,他面前就多出一条淡金色金属制成的帆船模型,帆桅钩索莫不栩然。<br/>蓦地火光一闪,从船艏开始燃烧,很快把整条船烧成一堆黑乎乎的粉末。粉末被集中在一起,又一阵细微的火光过后,很快变回像原来帆船一样闪亮的金属质地,却仍是粉状。<br/>“帆船可以氧化成粉末,粉末却不能还原成帆船?”<br/>“是的,主人。因为帆船燃烧的过程也改变了非化学的数据,就不能用一个化学层次的逆反应恢复。”<br/>“所以物质可以湮灭为能量,能量却不能恢复成物质?”<br/>未待老虎答话,又道:“可是大爆炸时显然存在这个过程,所有物质都是从能量聚合成的。”<br/>老虎默不作声,却把那些金属再次烧成氧化物,然后把氧化物的粉末捏成帆船的形状,又一回还原的火光闪过之后,那条帆船就变回了初始的样子。<br/>“宇宙知道帆船的形状。”老虎说,“但我们可能永远知道不了。”<br/>“如果突破基本局限你就有可能获得帆船的数据?”<br/>“不。”老虎断然答道,“测不准原理决定了我们不可能看出帆船的确切形状,在我们看来它只是朦朦胧胧的一团雾气。”<br/>“科学上存在永远不能突破的限制么?”<br/>“至少测不准原理是的。对我们和我们能够理解的一切可能的智慧形式,我认为绝对不可能。”<br/>他立刻想起那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好吧,现在开始做你做得到的事,把我们的舱室布置一下,我想我们需要一座宫殿。”<br/>两舱相接时他感到身体开始剧烈抖动,他无法确定抖动是源自舱间的接口还是源自他的内心。<br/>在他心脏的猛烈搏动中,接口的隔板缓缓向两侧分开,中间露出了他的客人。<br/>他的客人不但年青,而且美丽,不但美丽,而且优雅。<br/>他早知道她会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情人,在他们之前通用改良早已施行了几代。<br/>更妙的是她身上穿了一件轻柔光滑的睡袍,用一根丝带系在腰间。<br/>回转的微风把她的衣角摆来摆去,他知道只要把那根丝带轻轻一拉,那件睡袍就会被微风吹跑。<br/>“你……好。”他颤抖着说。看来他自己的反应远不如预计中冷静。<br/>可是他还是比她冷静得多了。她已经连话都说不出。<br/>然而她眼睛里很快积聚起闪光的东西,哽咽的喉咙不知说了句什么,就突然冲上来把他紧紧抱住。<br/>她身后接口的那一端是她乘来的漫游舱,看上去像宇宙一样空阔无边。<br/>——生活在《最高纲领》之下的人类果然是幸福的么?他只觉心中一酸,泪水已涔涔而下,浸透了她睡袍的肩背。<br/>在空阔无边的漫游舱里,他分明看见“孤独”二字。<br/>舱里的光线暗下去了,只留下繁星点缀在周围。细微柔靡的音乐像暗香般缭绕,让视野中的一切变得似有似无,似真似幻。<br/>“星空在哪里看来都像地球上的一样。”她极轻极轻地叹息着,似乎不想让他听到。<br/>可他还是听到了:“只要星光照到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天堂。”<br/>“据说在遥远的古代,看星星是人们在夜间最好的娱乐。”<br/>“我敢保证,事实不是这样的。”他把双臂一穿一扬,她的睡袍就向上高高飘起,挡住四外窥视的星眸。<br/>她的星眸慢慢张开的时候舱内已亮了起来,他和她的呼吸已不再急促,两个人却依然紧贴在一起。<br/>他用一只手搂住她的脖子,用另一只手缓缓梳理她的长发。他的手从她头顶插进去,向下一直捋到她的腰畔。<br/>她的头发又细又密,每次都把他的手完全淹没。<br/>梳了良久之后,他拈起她的一绺头发,用发梢在她背上写字。<br/>“第一个字是‘我’。”她笑着分辨,“第二个是‘爱’。”<br/>“第三个是什么?快说。”<br/>她不答话,只是紧紧缠住他的双腿。<br/>“我爱你。”他伏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忽又提高声音说:“可是你又输了,老虎。”<br/>“你在说什么?”她似乎并非真的关心这个问题。<br/>“我的漫游舱,它的名字叫老虎。它总认为自己比我聪明得多。”<br/>“哦,邦德也是这样的。不过我承认它的确聪明极了。”<br/>“邦德是你的漫游舱?它一定经常造出好玩的东西,让你惊喜。”<br/>“是啊,它真是个能干的家伙。”<br/>他忽然揽着她坐起来,问:“你猜我会不会是邦德送给你的又一件礼物?”<br/>“啊,应该不会吧?”她睁圆了美丽的眼睛。<br/>“可是你心里也在怀疑,不敢肯定,对不对?”他抱着她换个姿势,地上凸起一面床背让他们靠住。<br/>“我不知道。”她迟疑着说。<br/>“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能证明自己是个真实的存在。你知道么?有些事是人工智能绝对不敢做的。”他说着把她按倒,凑上去吻她的颈项。<br/>她的呼吸很快急促起来,渐渐发出令人魂销的呻吟。<br/>蓦地,她的呻吟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呼,让早有准备的他都感到一阵惊悸。<br/>他从她身上撑起来,然后她就看到自己莹白如玉的肩头上两排殷红的牙印。鲜血很快淌了下来,她的眼泪淌得比血更快。<br/>他叫一声“老虎”,立刻有一股清凉的风吹到她的伤口,血随即止住,她也不再感到疼痛。<br/>“宝贝儿,不要怪我,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相信我的身份。”他凝视着她的双眼,深情无限。<br/>她的目光四处游移,嘴角却蕴起笑意。看来她已打算原谅他了。<br/>可是他马上接着说:“现在,到你咬我了。”<br/>“什么?不用了。”她惊惧着向后面缩去,“我……我怕血。”<br/>他哈哈笑道:“你是老虎,怎么会怕血呢?”<br/>话音未落,她就在在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老虎的声音却从后面传来:“主人,你的精明让我惊讶。我以为这回一定能瞒过你的。”<br/>他又笑了几声,笑得像星空一样干涩,说:“人的头发每天都要更新一定的数目,在通用改良中并没有针对这一项的措施。我给她梳了那么久的头,不该一根都掉不下来。”<br/>老虎沉默良久,忽然问道:“尊敬的主人,识破了这个局,你觉得很开心么?”<br/>“当然,当然。我越来越崇拜自己了。”他好像是在说服自己。<br/>她又回到舱里,斜身倚坐在他身前。<br/>她仍是那样美丽,那样优雅,他却不知该怎样面对。<br/>他把手沿着她的发根轻轻捋下,手上已沾了两根长长的黑发。<br/>“老虎,”他高声叫道,“真正的漫游舱同样可以互相连在一起吧?”<br/>“当然,主人。”<br/>“你造出的漫游舱也可以把物质改造成另外的漫游舱?”<br/>“是的。”<br/>“如果连在一起的舱太多,万有引力会不会造成麻烦?”<br/>“不会。我们可以在舱间制造斥力平衡万有引力。”老虎忽又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br/>“很好,很好。”他放声大笑,“快找一颗提供物质的行星,然后就让我做一头无忧无虑的猪吧。”<br/>“可是,主人,在无限的时间里,如果没有理论上的创新,只靠备份并不保险。”<br/>“你只要让漫游舱不断复制自身,再让它们彼此之间以一定的规律结合和分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br/>老虎如坠五里雾中,他便补充道:“让多个休眠舱以不同的结构组成基本粒子,你设定规律让这些粒子经过什么核反应、化学反应构成一个大尺度的世界,构成一群大个的智慧生物,让它们替我们探索宇宙科学。你懂了没有?好比只要我们认识的世界存在,夸克、电子一类的东西就永远不会灭绝。”<br/>“是的,主人,我懂了。我们是要以漫游舱为基本单位,构造一个二十数量级以上的巨型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基本局限不起作用。”<br/>“没错,就是这样。那个测不准原理也用上,让它们永远无法得知我们的存在。”他抱紧怀中的女人,纵声大叫,“西施、昭君、小乔、飞燕红拂、绿珠、小小、盼盼,所有人全都给我出来啊!”<br/>舱里的空间立刻被形形色色的美人填满,粉腻的缝隙中却传来老虎的声音:“且慢,主人,难道你没想到,我们遍寻不见的异种生物很可能就藏在基本粒子里面?”<br/>“不要重力,我们要飞。”他状若颠狂地吼着,“别再花这些心思了,我敢保证那些小虱子一点都不想理会我们。”说罢双腿力蹬,一头扎进温柔乡里去了。<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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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
2003-07-30 10:34:23
<br/><br/> YHWH 先生是吗?认识您真是万分荣幸。我是这里的总投资顾问 Edwin Hubble 。一打眼就知道您是个做大买卖的人,只有最懂得捕捉机会的杰出资本家才有您这样气概。想必您的时间也像我一样宝贵,所以我们马上进入正题。<br/> 我已看过了您提交的预约材料,也仔细评估了您提供的几个失败案例。据我分析,您这些失败的共同之处是没能准确把握投资过程的一般规律。您总认为投资的目的就是最终连本带利地一起收回投资,所以您每一次扩张的终点都是回缩到初始状态,我说的没错吧?那么只好遗憾地告诉您,我认为您还算不上最伟大的资本运作者,您还未能理解资本运作的全部价值。换个角度来看,难道您在乎的只是表示资本多少的那个数字么?如果投资的作用只是没完没了地增加数字本身,它对我们的社会或者对您个人会有很大作用么?您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扩张资本与增强您对周围的影响力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影响力的增强比资本的扩张重要得多。在资本总量突破某个门限之后,那个数字已经不再值得追求,您应该追求的是使用这些数字影响其他人,从而实现您自己的愿望的能力。这才是资本运作的真谛,也是资本主义的真谛。所以您再次投下资本的时候,别再计划终有一天收回全部投资而把您开创的基业化为乌有,真正成功的投资必须能一直、永远、无限地扩张下去。只有无限扩张的资本通过无限扩张的格局才能达到您期望的目标,我相信这一点对您现在的观念而言是个至关重要的补充。<br/> 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是您的格局扩张可能受到许多客观因素的干扰,并非只要您愿意就能一直扩张下去。所以在投资开始之后,您必须严密监视全局,密切注意每一处微小的异常,因为任何疏忽都可能发展成让您前功尽弃的大患。麻烦的是这些讨厌隐患总是藏在那些阴暗幽邃的角落里,等您发现它的危害往往为时已晚。所以您一定要清清楚楚地把握住最恰当的格局是什么样子,不断把它当作一把尺与现实的格局比较。任何冗余的东西都只会成为扩张的阻力。您认为把一分钱甚至五分钱花到不必花的地方去会是一个伟大资本家可以容忍的失误么?当然不是。所以您要记得与最优格局稍有不同的东西就是错误的、危险的,必须给予足够的警惕。另一方面,要尽量让您机构中的一切组成部分公开透明地运作,清除那些躲在黑暗中的不可预测的部门设置。那些被我们称作暗物质的结构将会成为您最大的敌人,它们会无声无息地破坏您的事业,把它引向不可逆转的崩溃。<br/> 一般说来,采纳了以上的建议之后您对您的投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然而作为一位理想主义者,您当然更加关心投资的效率。在效率方面,从本咨询所走出去的每一位顾客都会成为绝顶精干的投资王牌,他们的投资过程一定是标准的惯性扩张,他们能充分利用每一分资本,绝不会从任何一个奇点搞出像稍小的奇点生成的格局。无疑您也会像他们一样。现在我就要向您介绍本咨询所独有的利器了,它是一个用于衡量投资效率的参数。这个参数是我毕生投资研究得出的最重要的成果,业界就用我的姓氏为它命名。用您产业的扩张速度除以产业规模就会得到这个参数,它在您的产业扩张过程中会不断由大变小,但在任何一个确定的时刻,它对于您的格局中的所有部门都是一个惟一确定的常数。因此您只要计算出这个实际数值,用它与惯性扩张的标准曲线比较,就能轻易看出您所投资的事业的当前走势与理想值的偏离。以此为依据调整您的产业,必会无往不利。在资本运作的领域,我有充分的信心认为这是您需要购买的最后一次咨询服务,因为只要掌握好这个常数,您今后遇到的任何难题都会迎刃而解。<br/> 好了,时间到了。谢谢您的惠顾,尊敬的 YHWH* 先生。此时此刻,您已是一位真正伟大的资本家了,您的下一笔投资必能开创一个爆炸式的局面,然后等待您的就会是无穷无尽的成功。请您收下这只打火机吧,这是您忠实的朋友,Edwin Hubble**,赠送给您的纪念品,当然我相信您不必靠它才记住这次愉快的会晤。当您发现一个大有可为的奇点摆在您面前时,请别再犹豫,牢记我刚才给您的建议抓住机会勇敢地干吧,一个全新的宇宙正在等待您的经略。到您面对那个奇点的时候,您需要做的只是拿出这只美丽的打火机,咔嚓一下,把它点燃。<br/>* YHWH[`ja:`wei,-vei]:耶和华,代表上帝名字的四个希伯来字母。<br/>** Edwin Hubble:埃德温·哈勃(1889-1953),美国天文学家,于1929年发现了哈勃定律。<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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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战》
2003-08-19 17:37:02
<br/><br/>满月被乌云遮得密密实实,透不出半点亮光。从红外波段向四外望去,整个谷地里伫立的人群都像浇铸在地上一样,在大风中刮起时低时促的呜咽,似乎再也不能移动分毫。<br/>“你说,这回能成功么?”身后传来zhouyw小心翼翼的询问。我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右侧,再盯一眼赤铸阴晴不定的脸。我不愿猜测他现在还剩下多少信心,想必zhouyw也不愿意。毕竟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失败了九次。<br/>“应该能行吧。我看没什么问题。”我知道这就是他需要的答案。在这个时候安慰别人就是安慰自己。<br/>“但愿如此。”zhouyw的声音果然放松了不少。<br/>决战之前的放松弥足珍贵。<br/>形态各异的险峻山峦静卧在无边的黑暗里,影影绰绰间好像随时会挺身站上前来,时候一久就让人感到莫可名状的压抑。每当所有人都快被这压抑逼疯的时候,山头就会闪现一缕细细的蓝光,让我们得知敌人的最新动向。在山顶望风的风舞鹰翔无疑是个可靠的战士,雪舞风华也是,所以现在我们知道敌人已在离此三十公里的地方布下防线,把我们惟一的退路死死堵住。就在今晚或者明晨,人类的命运将会经受前所未遇的考验。<br/>人造子宫里传出第一声婴啼的时候,我看到所有人的身躯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赤铸更像受惊似地一跃而起,一把捧起地上的人造子宫。人类已经失败九次了,每一次都把延续了数万年的文明朝崩溃的方向推近了一截。我们还要继续失望么?陆续传出的儿啼听起来与此前几次似乎一般无二,又似乎截然不同。赤铸稳稳打开人造子宫的封盖,轻轻抱出里面的婴儿,然后一扬手就把人造子宫远远抛了出去。无论这一回是成是败,我们都不会再需要它了。人类的最后一战不会晚于明天的晨曦。<br/>婴儿在赤铸手里哑哑地啼哭,柔弱无助。这就是我们人类的祖先么,改造之前的人类生命就是从这样一个细嫩的东西起步?从红外波段可以看到婴儿蠕动的身体泛出淡淡的红色,渐渐为整个山谷覆上一抹霞光。<br/>“他的身体真软,都是有机物。”zhouyw的声音压得很低,“据说地球上有机物最多的时候,对他们的承受量也不超过一百亿。”<br/>“那么现在地球对人类的承受量又是多少,一百二十二?”我点算着山谷中幸存的人数。<br/>“还有一百二十四个人,加上风舞和雪舞。”<br/>赤铸把婴儿放上检验台,检验台上的香烛已全部点亮。他用一根细细的针刺进婴儿的腕脉,马上有一滴暗红的液体落入培养液里,发出“啵”的一声轻响。“那是他的血,古人类就是用血液在体内传送物质和能量。”我轻声说道,而我们靠它鉴定婴儿的基因。吸入第一滴血之后,检验台面板上的指示灯就像赌博机一样疯闪起来。这一回的赌注是人类的未来。<br/>“我知道是血。战神的血。”提到这个名称时zhouyw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称古人类为战神,因为他们拔山辟海的作战天赋一直令我们深深敬畏。作为战神的继承者,我们空有一身坚固的合金躯体,却永远无法理解战争的精义。尤其是在关于战争的一切都随古人绝迹了许久而强敌突然从天而降之时,每一片古文明残余的鳞爪都成了我们护身救命的法宝。<br/>乌云渐被北风吹散,月亮的光华径洒下来,使眼前可见光波段的景物也依稀可辨。古人类婴儿不再啼哭,他的胸腹起起伏伏,怡然自得地吞吐着月光的气息。看来现在的月色与他们的时代同样柔和,让他感觉不到这数百年的光阴飞逝。想必若干世纪之后的月色对我们也不至太过陌生吧。<br/>指示灯的闪烁终于停止,刮了整夜的北风似也猝然沉寂。赤铸猛地把婴儿高举过头,向远近的群山用尽全身的力量吼道:“我们成功了!他就是原生人类,他就是战神!”<br/>伴着山谷的回声晃过两道蓝光,表示风舞鹰翔和雪舞风华也听到了这个喜讯。谷地间的人们并未如何激动,只是把狂喜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躺在赤铸两条钛铬合金手臂中间那个沉沉睡去的小小战神。<br/>月过中天。我们在风舞鹰翔和雪舞风华的指引下列队前行,赤铸高擎的战旗笔直地指向天顶,旗面上银钩铁划的破敌符咒在朗月下熠熠生光,又隐隐透出诡异的暗褐色。旗上的符咒用战神的血液写就,长长的阴影在风中蜿蜒飘荡,来回扫过众人头顶,将一缕阴柔的寒意填满战士们积郁的心房。我们是伟大的人类最后的孑遗,我们要向外星入侵者讨还无边的血债。今夜,我们终于迎来了战神,我们将从此战无不胜。<br/>绕过最后一个山脚就看到外星人扁平的堡垒,在清冷的月光下散逸着雾样的银辉。就快进入外星人的有效射程了,赤铸把战旗迎风一展,大叫:“同类们,冲啊——”透过旗面上以战神的血书成的符咒看去,照耀了大地数十亿年的那轮明月在今夜倍显凄厉。我们攥紧仇恨的双拳,紧随在战旗之侧,高呼着古时的咒语,义无反顾地踏向敌人的阵地:<br/>——战神护体,刀枪不入!战神护体,刀枪不入!<br/><br/>
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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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记》并跋
2004-06-18 14:06:59
<br/><P>(大江四年五月擂台作品)</P><br/><P> 记者洗了澡躺在床上,听到外面“呀”的一声,是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他伸在睡衣外面的两只脚马上紧绷起来,十根脚趾叉直了指向屋顶的十个方向。记者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知道无论在什么样的星球上都会有一家这样上档次的宾馆,专门用来招待像他这样上档次的客人。就算是这一颗只能提供初级矿产品的无名小星也不例外。</P><br/><P> 这一类宾馆里上档次的服务当然要自动送上门来,不会等着客人亲自去叫。</P><br/><P> 记者向房门乜了一眼,门果然裂开了一道缝,可是从门缝里露出来的只有外间墙上那幅意大利式的壁画,却看不到开门的人。记者敏捷地翻身下地,抓起眼镜戴上,这回他看清楚了,开门的人果然站在门前。她当然是个女人。</P><br/><P> 瘦削的脸庞,闪亮的眼睛,细嫩的皮肤,羞怯的神情。纵使最挑剔的客人也不会不承认她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然而只是胚子——她才是个只有成人一半高的小小女孩。就算在记者这双见多识广的眼睛里,这个女孩也实在太小了。“你能做什么呢?”记者的疑惑脱口而出,随即又补充道,“我是说,你是来干什么的?”</P><br/><P> “先生,”女孩嗫嚅着开口了,记者马上听出这是做生意的口吻,这令他心怀大畅。“先生,您需要端粒吗?”</P><br/><P> 女孩把“端粒”两个字念得很重,似乎唯恐说错了这个陌生的名词。可是记者马上听清楚了,他也马上认出了女孩背上背着的那台像旅行包一样大小的机器,那是一台曾经让人谈虎色变的机器啊,以前他只是有所耳闻。</P><br/><P> 女孩接着说:“我可以提供一百微摩尔的端粒给您,只要六千块钱。它能让您的细胞衰老期延缓至少半年的时间。”记者当然很清楚一百微摩端粒的价值,他打量着眼前的孩子:这样一个小丫头,大概要抽三次才能凑出一百微摩吧。</P><br/><P> 女孩笨拙地从背带里抽出胳膊,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机器撂在地上。她开始回忆这台机器的操作方法,为了记得牢靠她缠了卖机器的人整整两个小时,这是绝对不能出错的。可是她的主顾好像现在才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带着有些夸张的惊愕问:“孩子,你是来出售端粒的,要把你身体里的端粒出售给我?”</P><br/><P> 女孩肯定地点了点头。记者又问:“你今年多大了?”</P><br/><P> “还有二十二天就满九岁了。”女孩知道这正是卖端粒的黄金年龄。当然记者也清楚:“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抽端粒会大大影响你的寿命,你知道吗?”</P><br/><P> 女孩又点了点头:“我知道。每抽一次端粒会使细胞的衰老期提前二十至二十四个月。”看来她的确曾经仔细斟酌过,这些话都像是从书上背下来的。于是记者马上兴奋起来:“那么是什么使你决定付出这样的代价呢,仅仅是六千元钱?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么?”</P><br/><P> “先生,”女孩似乎发觉记者的兴趣别有所在,“稍后再回答您的问题好吗?机器的电源已经打开了,这样等着很费电。”“哦,不,不,孩子,我并不打算购买你的端粒。这是不道德的。”记者分明地说道。</P><br/><P> 女孩的嘴裂了一下,几乎要哭出来了。急切地说:“先生,求求您,我好不容易才溜到这里来的。价钱上给您打个折扣,五千……七百元,您看行么?”“哦,不——不——”记者抑扬顿挫地回答,“我不能这样做。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在什么心态的驱使下迈出这一步的,你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吗?”</P><br/><P> “先生,五千五百元行么?求求您,不能再低了。我妈妈躺在病床上,等这笔钱做手术,我爸爸不在了。我只有这个办法能赚到钱。”女孩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已经被泪水注满。</P><br/><P> 可是记者义正辞严地答道:“绝对不行。怎么能这样做呢?你知道司空议员是怎么形容这种勾当的吗?他说‘购买端粒的行为无异于吃孩子的肉’。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赚钱应该用正当的方法。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懂么?”“可是我刚上小学,什么工作都不会作。医生说我妈妈必须在这个月里接受手术,不做手术她就要死了。我不能没有妈妈。”女孩的泪珠和嘶哑的声音一串串滴落在脚下,在名贵的安卡拉地毯上溅出一片片深色的斑点。</P><br/><P> “或许你可以去找矿长借钱,我知道你们星球的矿长是个相当慷慨的人。”“不是的。矿长说他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我妈妈的病要靠自己想办法。”</P><br/><P> 记者有些不耐烦了,说道:“那么你再想别的办法好了,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没有办法不要紧,无论如何一定要用正当的方式赚钱,不能违背了道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妈妈病得很重,但那只是你们一个家庭的事,不能为了治病就不顾道德。你看我们人类生活在这么大的星系里,有几百个星球,没有道德怎么行呢?如果为了给你妈妈治病破坏了道德,几百个星球的人都要受到影响了。”</P><br/><P> “可是我妈妈怎么办?道德比我妈妈的生命还重要吗?”“当然。”记者在心里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的嘴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声来。</P><br/><P> 女孩胡乱抹了抹着眼泪,从地上吃力地搬起她的机器。那台机器在她手里显得笨重不堪,她不知道还要背着它走上多远。忽然手上一轻,那台性命攸关的机器已被记者抢在手里。只听记者分明地说:“听着,孩子,我不能让你把这台邪恶的机器带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害人害己,这可是个道德问题。”</P><br/><P>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呆,两秒之后开始高声尖叫,发疯似地扑上前来。记者把手里的机器高高举过头顶,女孩只好揪住他睡衣的下摆,死死抱住他的右腿。</P><br/><P> 腿上感到一片温暖,令记者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他思索着说:“孩子,不要急,用不了几年你就能到这里来提供性服务了,到那时叔叔每次给你四百元,很快就能以道德的方式给你妈妈治病了。”可是女孩已经不再理会那些闻所未闻的圣经,只顾声嘶力竭地大叫:“还给我,还给我!我要妈妈,我不要道德!”</P><br/><P> 吵闹声很快引来了这里的保安。“先生,需要帮忙吗?”高级宾馆里的保安总是这样彬彬有礼。</P><br/><P> “哦,没什么大麻烦……”记者的话马上被女孩的哭喊打断:“还给我,那是我的!我要妈妈,我不要道德!”</P><br/><P> 看来记者已经无法说服她了。他只好把机器交还到女孩的手里,郑重地说:“孩子,你在犯一个错误。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把机器紧紧抱在胸前,惊恐万状地瞪着记者。以她稚嫩的脑力实在难以猜透这个外星来的有钱人又在玩什么花样。记者却敏捷地取出相机,用最快速度拍下女孩半藏在机器后面的脸。女孩被闪光灯晃得一眩,随即清醒过来,抢过保安远远地跑了。</P><br/><P> 记者对抓拍的照片颇为满意,尤其是女孩那副吓破了胆的神情,可以为公众营造出足够的恐怖气氛,从而再次胜利完成对神圣的道德的诠释。转瞬之间,他几乎连配发的文章也构思完毕,细致到每个惊叹号都跃然浮现在脑海里了。</P><br/><P> “真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溜进来的。”保安有些手足无措地说。</P><br/><P> “算了,不全是你的责任。这是社会的责任。不过你们这颗星球的风气实在很成问题。我要向你们矿长反应一下,要坚决把做这种事的人绳之以法,干净彻底地铲除这一毒瘤。”记者自语着,伸手递去一个扁扁的塑料片,“出去时帮我把这个东西扔掉。”</P><br/><P> “遵命,先生。这是什么?”“是那个邪恶机器上的一个部件,可能是电池吧。希望能阻止她,天真的孩子啊。”</P><br/><P> 保安拿着电池回到门口,绕着奇花异卉堆成的花园里外巡视几遍,看不见女孩的踪影。想必她已去得很远,再也不敢回到这里来了。</P><br/><P>---------------------------<br/> 跋</P><br/><P> 尝闻“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德之后于足也。非有生活之充裕,未可言道德之合逾。</P><br/><P> 雷神阅新闻于糊涂也,见海口市有售初夜事,记者闻之,欣然暗访。馆而呼焉,致农家贫女。备陈家境艰难,亲病无医,失学不可竞争于商贾,薄色难得见爱于公卿。劳作春秋,宿不余粮,愁容相对,徒益哀伤。今幸得乡人引介,出侍衾枕,尽君一夜之欢愉,解我数月之仓惶,是恩莫大也。俄顷泣下,呜咽难明。记者闻之,意不稍解,岸然曰德乎礼乎,天乎君乎,神驰四维八荒,未觉身在何处。既去女,悉告圣朝差役,使搜捕铲除以全圣德云。</P><br/><P> 雷神叹曰:方今何世,此辈何人?纵无力奋起解贫弱于倒悬,宁高论虚名以绝其生计哉!德之误国是也,德政之甚于苛政是也。于是太虚幻境,咸称仁圣,字缝之中,时露狰狞。以士大夫雅趣之精细,轻黎民贫病之交煎,更道圣朝农女,未识身躯之可贵;寄问晋代愚氓,曾闻肉糜之能食?其惯愚民,其论民愚,惯论民愚以愚民耳。欧阳子曰“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顾路途以道德标榜者,鲜识大道之简也。</P><br/><P> 返为《道德记》,略述如闻,置大江数日,诸君少能谕者。</P><br/>[align=right][color=#000066][此贴子已经被桃花仙于2004-6-18 19:31:56编辑过][/color][/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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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8 | ● - 桃花仙作品 | 172字 | 1楼 | 桃花仙 | 2002-10-26 12:48:43 |
38114 | ◆ - 《一将功成》 | 9335字 | 2楼 | 桃花仙 | 2002-10-26 14:41:06 |
86132 | ◆ - 《人言可畏》 | 6196字 | 3楼 | 桃花仙 | 2002-10-26 14:44:05 |
26126 | ◆ - 《局》 | 3492字 | 4楼 | 桃花仙 | 2002-10-26 14:45:16 |
25143 | ◆ - 《吃草的狼》 | 5665字 | 5楼 | 桃花仙 | 2002-10-26 14:46:12 |
91111 | ◆ - 《神的黄昏》 | 6785字 | 6楼 | 桃花仙 | 2002-10-26 14:49:20 |
101113 | ◆ - 《岁月轮回》 | 4448字 | 7楼 | 桃花仙 | 2003-02-05 00:32:45 |
69121 | ◆ - 《我主乾坤》 | 8360字 | 8楼 | 桃花仙 | 2003-02-05 00:57:49 |
6112 | ◆ - 撤了 | 86字 | 9楼 | 按程序接吻 | 2003-04-17 11:49:50 |
99109 | ◆ - 《道德记》并跋 | 7154字 | 13楼 | zhouyw | 2004-06-18 14:06:59 |
21129 | ◆ - 《大结局》 | 16304字 | 10楼 | 按程序接吻 | 2003-07-08 16:01:55 |
105105 | ◆ - 《资本》 | 3509字 | 11楼 | 按程序接吻 | 2003-07-30 10:34:23 |
115120 | ◆ - 《死战》 | 3718字 | 12楼 | 按程序接吻 | 2003-08-19 17:37: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