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银河浩淼，亿万星辰。<br/>

<br/><br/>风很大，因此，着陆的那一下只能说还凑合。<br/>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中尉从突击战车里钻出来。她顺着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眺望着无尽的沙海。随后出来的两名中士卸掉拧进战车装甲里的伞绳螺栓，把降落伞拖走。<br/>天空中到处飘着土黄色的蘑菇，落到地面变成战车和士兵。步兵跑向自己搭乘的战车，用磁性椅架把自己固定在车上。<br/>“停！”<br/>一切都停了下来。士兵们保持着停止前瞬间的姿势、表情，宛如一组生动的群雕。只有战车的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嗡嗡声。<br/>空中摄影机掠过肃立的军队落下来，远景和中景摄影机留在原地待命。<br/>在导演车里，辛达让助手重放了一遍拍完的画面。他们发现有一架运输机飞得离另一架太近，到后来几乎叠在了一起。好在那时空降已接近尾声，这一小段可以剪去。<br/>“好，下一场！季刻，”<br/>一个中年军官歪在一旁，惬意地喝着冰镇饮料。<br/>“该你了。”<br/>“哦。”<br/>“准备一百四十一场！”<br/>士兵们动了起来。他们走到新的位置然后停下。有人抬起腿作迈步状，有人抬起手去拉头盔上的挡风镜。女中尉跳下战车，摘下突击枪端在手里。<br/>季刻在人们的注视中懒懒地站起来。他比导演车里其他四个人都高，身材也更匀称。快到中午了，烈日炽烤着沙漠，到处都反射着刺眼的光。他打开车门，干热的空气灌进来。辛达和他的助手都是胖子，很快出了一身汗。医生尽量贴近冷气机。只有机器人技师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稻草人一样守着机器人状态监测器。<br/>过了一会儿，季刻觉得可以出去了。他踩着松软的沙子走向女中尉的战车。他跳上履带，登上前装甲板，打开舱盖跳了进去。<br/>辛达的导演台上摆着十多个监视器，季刻跳进中间的一个。他弯着腰，心不在焉地托着舱盖横梁。拍特写的摄影机守在舱盖外，另一架对准女中尉。<br/>“一百四十一场，预备——开始！”<br/>鼓风机又转了起来，满地浮沙游蛇般奔窜。士兵们动了起来。他们追逐着战车，吐着嘴里的沙子。女中尉打开保险，食指扣着扳击，枪身上的待击灯亮了。<br/>季刻打开舱盖钻出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侦察分队从他身边驶过，挂在车上的士兵纷纷向他敬礼。<br/>“中尉！”<br/>“什么事？”<br/>女中尉没回头，端起枪虚瞄着。<br/>“你最好和预备队在一起。”<br/>“为什么？”<br/>季刻跳下车走到她身后：“你要是出点事我对不起你父亲。”<br/>女中尉指着远去的侦察分队：“那他们呢？他们出了事你就对得起他们的父亲吗？”她转过身直视着季刻：“我要求回自己的分队去。”<br/>“那不行。”季刻断然拒绝。女中尉摇摇头，跳上战车。<br/>“停！”<br/>季刻歪着脖子对插在肩牌里的对讲器说：<br/>“没完吧？”<br/>“我知道，”辛达的声音从肩牌里传出来，“我觉得你有点走神，情绪投入得不够。”<br/>“可能吧。太热了，有风也不行。”<br/>季刻的脸上和手上都涂了防晒油，汗水还是从头发里淌下来。这会儿他非常羡慕那些士兵，他们既不出汗也不抱怨。<br/>“要不你再歇会儿？”<br/>季刻犹豫了一下：“不用，再来一次吧。”<br/>结果又出了点差错。侦察分队的人给季刻敬礼时他忘了还礼。于是，所有的士兵和战车第三次回到预备状态。<br/>季刻喝了点水，坐在前装甲板上按摩着太阳穴。<br/>“行了！”<br/>这一次他的确象个战场指挥官。他的眼神中透出从容自信，动作既简洁又有力度。女中尉的表演和上次一模一样。端枪的姿势，说话的语调，音高，甚至眨眼的次数。<br/>她端着枪瞄着假想的目标。<br/>“为什么？”<br/>季刻从战车上跳下来，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随即跌倒。<br/>辛达呼地站起来。<br/>“怎么样？”<br/>“疼……”<br/>好在医生说只是较轻的扭伤，休息一下就没事了。<br/>辛达让助手接着拍没有季刻的戏，自己开车送季刻回营地。<br/>营地在空降场南面，是一座二层小楼，楼前还有一个小庭院。庭院里铺着石头甬路，甬路两侧是不大的草坪。有些草已经枯萎，露出絮状营养基。机器人侍者迎上来，和医生一起搀着季刻进了一楼的休息厅。季刻的伤脚不敢着地，一跳一跳地走。<br/>辛达坐在车里，看着他们乘升降梯上了二楼。二楼是季刻的套房，附带一个可以看日落的平台。到这儿的第一天大家曾聚在平台上开晚会，酒酣耳热之中谁也没注意太阳是怎么落下去的。<br/>辛达按了一下启动器，飞车悬浮起来，隐隐有一点震动从椅背传来。他把车速提到五百公里，继续向南开。不到一分钟瞭望塔从地平线下冒出来，然后是银白色的燃料罐。<br/>他冲到瞭望塔下停住，布景师迎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br/>“有点变化，你这儿怎么样了？”<br/>“差不多了。”<br/>几辆布景车在浇铸防御台。它们用的是泡沫状复合材料，在阳光下很快变硬，看上去和水泥一样。而且，炮弹炸上去它也会四处飞溅。<br/>“一小时能完吗？”<br/>“可以。”<br/>辛达坐进布景车，扑面的凉气使他精神一振。他打开页式电脑，调出场景图，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预览。<br/>爆炸。爆炸。爆炸。<br/>还有大火和死亡的士兵。<br/>这是电影的高潮，也是他事业的高潮。<br/>他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近来他老是想到这个，一想就分神。<br/>过了中午，助手报告说没有季刻的镜头都拍完了，问接下来做什么。他往营地打了个电话，是医生接的。医生说季刻在睡觉。<br/>他让助手到燃料基地来，空降场剩下的戏明天或者后天补拍。<br/>布景车退出基地，敌军士兵进入阵地。八台摄影机迈着细腿寻找自己的位置。一个机器人检查着每一门大炮。买这个机器人花了不少钱，他装了古代兵器专家的程序。花这笔钱是必须的——所有的枪和炮将要发射的都是实弹。<br/>导演台上的监视器一个一个地亮了起来。摄影机都已就位，助手绣花般调整着画面的范围和角度。医生也出现在导演车里。<br/>“你怎么来了？”<br/>“他没事了。他说一会儿就来。”<br/>“哦。”<br/>准备工作做好了，季刻仍然没出现。辛达望着攻击部队即将出现的方向，心想不知道那些士兵会不会感到不耐烦。<br/>攻击的开始阶段季刻的戏都在突击战车里，可以以后补上。没有现场感季刻的表演可能会受些影响，但也只好如此了。<br/>突击战车大模大样地冲向燃料基地。敌人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们可以在飞机飞行半径外五百公里发动突袭，因此这里的防御体系很弱，一个冲锋就能解决问题。一百辆战车气势汹汹地扬起滚滚烟尘，发动机的噪音响成一片。<br/>基地响起了惶急的警报。瞭望塔的塔尖露出地平线，里面的哨兵大概早已吓得面无人色。<br/>正得意间，地下猛然暴起数声闷响，七八辆战车被炸翻。搭乘在车身上的士兵被震昏，还清醒的迅速解开磁性椅架，离开着火的战车。后面的战车刚想退出雷区，扑天盖地的炮弹砸了下来，成千上万吨干热的沙土被抛起，遮天蔽日……<br/>炮声终于停了。攻击部队远远地退走，扔下三十多辆战车。它们被穿透，被扭曲，喷吐着烟和火。士兵的尸体和残肢散落得到处都是，在沙地上沁出一片片殷红。<br/>辛达仔细看了一遍所有的画面。炮弹的落点、爆炸时间、战车和士兵的位置控制得非常精确，没出一点差错。在此之前他总是担心中近景里受伤的士兵露出金属骨架或者塞满集成块的腹腔，要是出了这种差错他只好重拍。<br/>他吹着口哨，看着垃圾车把损毁的战车拖走。那些死去的士兵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并没有遭到炮火的直接打击，爆炸的只是安装在身上的特制的肢体、内脏。这些东西会按照事先的设计在需要的时刻被炸穿或者炸断，飞上半空或者只用一点皮连在身上。他们自动更换残缺的肢体，有的还得换上新的脸，然后换上敌方的制服加入守军一方。<br/> 攻击部队做好了第二次进攻的准备。这一次他们有备而来，步兵们将用火箭筒在雷区里开出一条路来，一直攻到外围火炮阵地。<br/>辛达望着北面的地平线，什么也没有。他往营地打电话，好一会儿季刻才来接。<br/>“听到了吗？”<br/>“听到了。”季刻打了个哈欠，“我在吃饭。”<br/>“吃完就过来吧。”<br/>“好。”<br/>“来吧，”辛达招呼着同事们，“咱们也吃吧。”<br/>简单机械。<br/>这些炮都是简单机械。简单，巨大，有威力。自然，现代武器小巧得多威力也大得多，但正因为威力太大了令人感到恐惧。一个倾刻可以毁掉半个城市的手持武器还有什么美感可言？！这些炮就不一样。这种造型古朴的金属制品蕴含着一种古典美。或许，它的破坏力有限因而显得——辛达琢磨着合适的词句，将来在首映式上用得着——显得有绅士风度；而数十门一模一样的炮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又使整个场面庄严隆重；发射后必须的停顿——退壳、复位、装弹、瞄准——则展现出古典战争的节奏和气氛。<br/>他喜欢这种古典味儿。所有的人都喜欢。<br/>炮阵地里面是防御台。防御台象一个多孔环形拱桥，士兵在桥面构筑工事，自行火炮和装甲战车可以从桥洞开出去反击。然而，这个基地就象一只蜗牛，一旦攻击部队突破了这里，就可以长驱直入了。<br/>防御台里面是一排排营房和几块训练场。辛达进入一间营房，和几个士兵打了个照面。他们笔直地站着，目光呆滞。<br/>大部分营房都只是空壳子，只有这间放了床、桌椅和私人物品。有一组镜头应该在这里拍——残存的敌军做最后的顽抗，被无情地消灭……布景师在这儿花了不少心思：电灯、脸盆架、床头柜，还有贴在墙上的纸质明星画、摆在桌子上的小相框以及杯子纸牌之类的小东西，很有古典情调，简直有点唯美。<br/>观众们不一定注意得到这些细节。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机枪打上百十个窟窿然后被一个大号手雷炸个一塌糊涂。<br/>越过这道微不足道的障碍就是基地的核心——七个巨大的银色燃料罐。燃料罐座落在低矮结实的钢架上，罐底安着两排阀门，好象七头奶牛。来这儿之前有个古典军事专家说应该把它们埋在地下才对。他没听他的。假如拍的是特工片，这是个好主意：弯弯曲曲的回廊，昏暗的灯光，管道，密封门，铁楼梯……战争片就不能这么拍。必须让观众始终能看见它。炸掉它好象很容易，甚至划根火柴就行了，但季刻的部队为此却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特意挑选了几个长得讨人喜欢的小伙子和两个女兵，让他们在燃料罐前倒下。这样影片在燃料罐的爆炸中结束时观众会感到总算出了口气。至于合理性——观众不是也不想成为古典军事专家。<br/>他走近一个燃料罐，拍打着它的外壳。这个燃料罐里装了一多半水，几颗机枪子弹将击穿它，水——燃料——象小瀑布一样流下来……其他燃料罐里放的是炸药和少量特制的油，爆炸后会喷上天空造成漫天火雨。整个基地将在爆炸中粉身碎骨，沙土将在几公里范围内把中午变成黄昏。<br/>他回到导演车，季刻还没来。他又打了个电话，季刻说感到疲倦，在做全身放松。<br/>“那好吧，我们等你。”<br/>信号消失后他发现助手和医生都在看着他。助手好象要说点什么，他摆了摆手：<br/>“明星嘛，总得有点明星的派头。”<br/>大家没再说什么，也没什么事可做，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闲聊着。后来机器人技师跑了出去。服侍他们的机器人瘸了一条腿，可能是平衡器出了问题。大家都看着他。这个人平时寡言少语，修机器人的时候却喜欢叽叽咕咕。有人曾听见他对机器人说“别害怕，一点儿也不疼”之类的话。助手小声对其他人说：“象不象个兽医？”<br/>“别瞎说。”辛达嘴上这么讲，心里也觉得，这人确实象个兽医。<br/>兽医修好了机器人，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太阳一点点滑下去，辛达渐渐失去了耐心。<br/>“导演，”助手打破沉默，“再催催吧，要不就只能改拍夜戏了。”<br/>他第四次往营地打电话。季刻皱着眉，说脚踝又疼起来了。辛达看着医生，医生摇摇头。<br/>“他早就没事了，”医生说，“本来就没伤到什么，连肿都没肿。”<br/>“知道了。”辛达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br/>季刻埋在躺椅里，脚裸上绑着条治疗带。<br/>“感觉怎么样？”<br/>“疼。一跳一跳的。”<br/>“不要紧吧，医生说是心理作用。”<br/>“不是，这只脚现在还不敢沾地。”<br/>“哪那么严重，”辛达笑嘻嘻地拉他的胳膊，“跟我走吧，都等着你的大驾呢。”<br/>季刻笑着挣开他的手：“犯人生了病还可以不出工呢，你怎么比看守还凶？”<br/>辛达在他对面坐下，收起笑容。<br/>“医生说你没问题。”<br/>“那可能是这些天我太疲倦了，身体恢复得慢。”<br/>辛达冷冷一笑：“老弟，我在娱乐圈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人嘛见识过一些，事儿嘛也经历过一点儿。我亲眼见过不止一个明星一时糊涂毁了自己。”<br/>季刻的笑在喉咙里咕噜着：“我在娱乐圈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两句话还吓不倒我。”<br/>辛达点点头：“讲明白点儿，你什么意思？”<br/>“两千万。”<br/>“我已经预付一千万了，那一半你现在就想要？”<br/>“别装糊涂。”<br/>“你想再加两千万？”<br/>“明知故问。”<br/>“我们是有合同的。”<br/>“可以重签一个。”<br/>“可以，如果我同意的话。”辛达笑得象戴着面具，<br/>“你不同意吗？”<br/>“你要得太多了，老弟。你正在违约，违约要受的惩罚你不会不清楚吧？”<br/>“一大笔违约金，一大笔罚款，还得坐几年牢。”<br/>“这不是挺明白吗，你不会以为我舍不得告你吧？”<br/>“当然不是。”<br/>“手里没牌还要赌，不明智啊。”<br/>“我有一张牌。”季刻安详地望着他。<br/>“打出来看看。”<br/>“要是你真的告我，我就认了。但是你的处境不会比我更好。我有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时间。还有三天就是最后的期限，没有我这部电影就拍不完。”<br/>“我可以找个机器人代替你。”<br/>季刻笑了。辛达觉得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br/>“你至少晚了三个小时。你可以问问机器人技师，把一个机器人调教得可以代替我需要多少时间，再看看就算你们不吃不睡，拍完剩下的戏需要多少时间。”<br/>辛达瞪了他一眼，离开房间。不一会儿他又返回来，不断地摇头。<br/>“你算得可真准。”<br/>“不准不行啊。”<br/>“看来我是太不了解你了。”<br/>季刻垂下眼皮。<br/>“我要不给你加钱你就不拍了。”<br/>“是。”<br/>“你不拍我们都得完蛋。”<br/>“没错。”<br/>“我没那么多钱。你也知道先期投入多大。别的不说，光给你盖这个沙漠宾馆就花了我四百万。我再给你一千万。”<br/>“一千九百万。”<br/>“一千一百万。”<br/>“一千八百万，不能再少了！”<br/>“你真行，”辛达无奈地笑笑，“你真行。”<br/>季刻低下头，好象被夸得发窘的中学生。<br/>“钱我给你，你要是再不知足——”<br/>“你杀了我，你把我煮煮吃了——我这手确实不漂亮，可是谁不想多赚点辛苦钱？这点钱在你这儿算什么呀，这片子拍完了真正的赢家是你——‘百分之百采用古典方式拍摄’、‘完全实景实地，完全真枪实弹’、‘机器人参加拍摄的最后一部影片’，还有‘当红明星季刻倾力加盟’，这不都是卖点？哪个卖点不值它几个亿？再说，有了这部电影你就是古典主义大师，是权威，里程碑式的人物——名利双收啊。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br/>“别说那么远，先说眼下。时间还有三天，剩下的戏能不能拍完还不一定。”<br/>“没问题。我这就跟你走。不是还有几场夜景戏吗？我就是不睡觉也给你拍出来。”<br/>三天后，他们兴高采烈地离开沙漠。拖车把还能动的突击战车、大炮和枪械载到机场，塞进运输机，留下的只是一个冒烟的废墟和几十个机器人士兵。《反机器人雇佣法》在这一天生效，这些机器人不再有用了。机器人技师建议把他们带回去，就算当废品卖也比扔了好。辛达说算了吧，现在大批机器人被淘汰，卖掉他们的钱还不够付运费的。机器人技师叹了口气。<br/>临走时他对他们说：<br/>“从今天起，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br/>在最后一场戏的一个全景镜头中，大部分机器人士兵都和燃料基地一起被炸毁了。幸存下来的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起。<br/>“你们听到了吗？”女中尉说，“最后的命令说从今天起我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br/>一个敌方少校说：“可是我们做什么呢？”<br/>沉默了一会儿，女中尉说：“我们是演员，所以，我们应该继续表演。”<br/>少校说：“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br/>“只是这个故事的任务，”女中尉显得很有把握：“我们可以演其他的。”<br/>“我不知道其他的故事。”<br/>“我知道。我拍过二十八部电影，知道很多故事。”女中尉说，“所以我可以教你们怎么表演。”<br/>有个下士站了出来。他掉了半条胳膊，肘关节的轴承还在滴油。<br/>“我拍过四十部电影，还演过七个舞台剧。”<br/>女中尉说：“在当演员以前，我做过三年家庭服务员。我在人类的电视节目里看过三百一十部电影和七十个舞台剧。”<br/>她看着每一个人，没有人再说话。最后掉了半条胳膊的下士说：<br/>“我们都没有那么多经验，你可以做我们的导演。”<br/>“是的。而你可以做我的助手。你们看，”女中尉满怀希望地挥着手，“这里的阳光足够给我们充电的，而且我们可以在损坏的机器人身上找到零配件。所以我们可以活很长时间，只要活着我们就要表演。”<br/>掉了半条胳膊的助手问：“现在就开始吗？”<br/>“是的。我想先从简单的开始。我看过一个短剧，里面有三个人物。我知道所有的台词。”<br/>她在同伴当中挑选合适的人扮演短剧中的人物，告诉他们舞台上都有些什么东西。虽然看不见，但他们应该记住哪里有一把椅子，哪里是门。<br/>他们一直在忙碌，其他人默默地看着。当女中尉认为可以进行一次彩排时，少校问道：<br/>“那么我们做什么？在这个短剧里我们一点用也没有。”<br/>“不，”女中尉纠正他，“你们非常重要，没有你们这个剧简直就演不成。你们是观众，应该坐下来看表演。”<br/>于是他们坐下来，着迷地看着舞台。<br/>女中尉信心十足地拍了拍手：<br/>“都准备好了吗？好，预备——开始！”<br/> （全文完）<br/><br/>